第 24 章
身着中性礼服，游戏id名为“一根羽毛”的玩家，面带微笑，让一旁的侍者为方羲倒了一杯红茶。
摆在桌面上是一碟精致昂贵的点心。
“白鸦女士，您好。我是黑天鹅交易所的新晋管理者之一，祝翎。”她微笑道，“这只是一场很随意的非正式谈话，不会耗费您过多的时间。”
方羲思绪游离，双眼放空，好像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祝翎顿了一下，继续说：“您有兴趣加入黑天鹅交易所吗？这是新晋三千与真实玩家的特殊交易媒介，您将会得到一定的资源倾斜和机密资料查询的权限。只需要完成每月下发的副本份额，就能够领取同等级的补贴。”
这语气好熟悉……方羲忽然回过神来。
这不就是老板给员工画大饼的专用话术吗？
不！她才不要再当打工人，方羲在心里冷笑一声。
而且她和踏樱刚从真实区域出来，气都没踹上几口，就被一群满脸震惊的真实玩家，小心翼翼地送到了这座浮空岛，然后被分开了，和不同的管理者进行单独谈话。
祝翎见到方羲脸色毫无动摇之色，想了想，从虚空中取出一卷牛皮纸，调换了一下方向，示意方羲查看。
【每月通关十个副本，每个月上交20的副本收益。】
“？”
我自己打的副本居然还要给分成？
方羲震怒！
但她选择了继续往下看。
【黑天鹅权限共分十级。数字越大，即权限越高。】
【一级权限，每月必须通关十个副本，并上交20的副本收益。
补贴福利如下。
可参与每周一次的公开课，课程包括但不限于战斗技巧、灵感的使用、异端抗性、真实战场的经验分享等，上课者为中上层真实玩家或密匙玩家。
每月可申请十万资金自用，也可向帝国中央提交特殊a级用途的人身保险。
可查阅入门级的真实资料，了解基础的异端常识。
一旦加入黑天鹅交易所，无论是在现实世界还是游戏世界，当玩家身处或意外踏入险境之时，系统将会自动向黑天鹅发送救援信息，我们永远将人类的生命置于第一线。】
……
上课？！
方羲的眼神略显怪异。
她勉强读完高中，毕业后就没再上学了。
她成年之后，政府就不再提供低保金，生活费一度成为方羲的难题。
而且她经常上课睡大觉，成绩永远踩在合格线上，上学主打一个三分钟体验派。
星际时代，虽说阶级歧视严重，但个人主义也很泛滥，没必要非要追求是否“上学”这一条路。
但这些都不是方羲不继续读书的理由。
因为低等星没有建造大学！而且全星球居然只有一所幼儿园，一所小学，一所初高中兼具的学校。
院长说：“大学？那是什么”
同桌尖叫道：“你别靠近我我我我我我不知道啊啊啊啊我又不认字字字”
班长谨慎地问：“同学，你是不是脑子不太正常”
老师慈祥地说：“咱们低等星实在太穷了，所以没有大学”
当毕业那天突然得知这个消息时，方羲深深地怀疑自己的认知是不是哪怕出了问题。
这合理吗？
由于她无法离开低等星，所以更不可能报其他星球的学校，于是方羲默默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裹，离开了孤儿院。
从此踏上了打工人之路。
方羲从悲伤的回忆回过神，继续往下看，随着每一级权限等级的提升，像机密资料、资金额度、各项保障之类，几乎高得不可思议。
甚至可以申请出入帝国中央的自由凭证。
特权。
方羲的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两个字。
“我们付出的价值永远与你留下的鲜血同等。”祝翎唇边勾起一抹优雅的、仿佛胜券在握的微笑，“与之相对的，你需要给出现实世界的部分真实信息。”
“哦？”方羲好奇地问，“为什么，这是违反失乐园的规则吧？”
祝翎平静回答：“我们并没有侵犯公民隐私的意图。只是，如果玩家一旦在现实中被异端锁定，就无法发声，也不能使用任何通讯设备。我们需要通过这些真实的个人信息，确定玩家所在的位置，才能发起救援。”
“经过专属系统的判定，如果您愿意加入黑天鹅交易所，那么权限等级将会为四级，因为你是一个非常有潜力的猎人。”祝翎循循善诱。
方羲没有再继续问什么。
祝翎注意到，面前的黑发女性神情平静，眼底没有因为牛皮卷给出的筹码，而泛起一丝波澜。
不够吗？还是需要给予一点时间，等待她的决定呢？
祝翎静静地坐在原地等待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方羲微微垂帘，盯着茶杯，热腾腾的红茶失去了温度。
帝国的手伸不到低等星。
她需要一个真相，一个契机，一把撕开虚假日常的钥匙。
她想要离开低等星，触碰更光辉、更盛大的世界。
但同时，她也要在自由遨游宇宙之前，找到杀死一切的办法。
无数纷杂的念头，在漫长的时间中一贴贴闪过，最终凝炼为最锋利精确的目标。
“事实上，我等待这个邀请很久了。”方羲微笑道。
祝翎愣了愣，一时之间无法理解方羲的话。
但她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灵感越高的玩家，精神状态总是千奇百怪的不正常。
“如果您做出了决定，那么请在这张牛皮纸上签署吧。”祝翎说，“这和使用游戏面板具有相同的效力，只不过我比较喜欢这种特殊的仪式感。”
方羲提起笔。
黑天鹅只要求填写年龄生日，所在星环却并不具体到哪个星球，公民等级，以及进入游戏的具体日期。
这四个信息看似简单，但已经透露出了很多东西。
而且凡是玩家，除了游戏娱乐，自然不可避免地会聊到自己的个人生活。
这一切都会所有被注视着玩家的专属系统记录下来。
以中央主脑强大的计算量和数据能力，想必能轻而易举检索到玩家的真实身份。
方羲对这些倒是无所谓，她估摸着帝国还是和以前一样，意识不到也查不到她的存在。
她很干脆地把这几项信息填写完毕。
然后，在右下角写下白乌鸦三个字。
最后一笔落下，这张牛皮纸也随之化作无数数据微粒，消失在空气中。
祝翎站起来，脱下右手的白手套，与方羲握手。
“欢迎你加入黑天鹅。”她微笑道。
※
欧律狄刻并没有对方羲使用两个账号名字的行为，提出任何异议。
如果用“非专业收藏家”的名义，暴露了自身的存在，那恐怕会引来无数异端的追踪。
尽管一开始方羲只是出于人偶师的特殊性，才暂且低调的心态，误打误撞下来，倒是造成了现在最合适的局面。
一方面，方羲不可能永远以普通玩家的身份，在明面上活动，她喜欢走在丝线上摇摇欲坠的危险感。
而欧律狄刻的权限很高，已经达到了一种无所不能的程度。
方羲打开游戏面板，略有好奇地看着上面的实时地图。
“白乌鸦”已经是黑天鹅的正式成员，所以当身处浮空岛时，游戏面板会出现相对应的地图功能。可能是照顾刚加入的新人，方羲点击一下，还会显示这一层的主要用途。
浮空岛分为【外围区】【过渡区】和【核心区】。
这一届黑天鹅交易所的审核标准多加了“净化值超过50的材料”“特殊属性存在可塑性”这略有可操作性的两条，加入了很多偏科、但综合实力却又远远不到合格线的玩家。
因此浮空岛并不允许所有成员随意进入，有些低权限的玩家甚至不知道有这个特殊地点存在。
新晋排名前三千的玩家，才勉强算是挤入顶尖之流，拥有进入【外围区】或【过渡区】的权限。
而像踏樱这类的新晋前十，则拥有随时出入【核心区】的资格。
方羲在真实副本中活了下来，甚至没有受到丝毫的创伤，整个人比玉京子和king的状态还要健康，这是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祝翎并没有向她打探，在真实副本里具体发生了什么。
方羲现在可以自由出入【外围区】和【过渡区】。
“唉……”方羲用白乌鸦的账号登上黑天鹅，看见上面苛刻的要求，满脸忧愁。
在一个月内通关三十个副本，这合理吗！
她自动遗忘了自己当时为了调教艾莉克萨，在短短四天了刷了几十个副本的事情。
方羲只觉得很多，因为她不喜欢任何业务指标，这些要求和限制，会给她带来一种锁死在框架的窒息感。
“不管了。”方羲很快把这种感觉抛之脑后，开始在四周瞎逛。
踏樱可能因为等级和经验比较高，所以谈话时间很多，估计一时半会也出不来。
方羲想了想，进入过渡区的露天广场，打算随便走走。
地图上介绍，她也可以在这个广场上接下适合的副本任务，比自己满世界瞎找的效率要高得多。
话说回来，怎么任务栏附近好像没什么人？
“喵！”
嗯？
方羲顺着声音看过去，震惊地发现晨乌猫猫蹲坐在一个雕像手持的白盘里，朝着她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尾巴。
底下是一大堆围观的玩家，拿出乱七八糟的零食，试图诱惑猫猫。
“你以为猫猫会看上这点便宜货？”玩家a冷笑，“穷鬼别来丢人现眼了。”
“滚啊！”玩家b不甘示弱，“哈哈哈哈你恐怕连一根猫毛也没碰过吧。”
方羲嘴角抽了抽，这对话听上去怎么这么像小孩子斗嘴。
方羲不在的这一天多，晨乌叼着小三花，领着小狸花和小缅因，分别找上门，带它们一个个认清楚使用者。
猫猫感知到方羲不在家，因为知道现在回去人偶师空间也没有人在，它干脆在浮空岛悠哉悠哉地玩了一整天。
在马路边上滚来滚去晒太阳的面包猫猫，蹲坐在饭堂桌上看人类进餐的贪吃猫猫，跳到房顶高处藐视人类的冷酷猫猫，游走在电线杆上的灵活猫猫，在雕像白盘上缩成一团睡觉的可爱猫猫。
小橘猫的一举一动彻底俘获了一众人类。
但无奈的是，小橘猫是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存在，它不喜欢除了人偶师之外的任何触碰。
所以至今，没有任何一个玩家能够摸到猫猫，他们只能含泪地站在远处注视，并疯狂使用游戏摄像机记录下小橘猫的身影。
在某个名为“★非专业收藏家一号终极粉丝团★”的聊天群，已经上传了数百张猫猫的图片。
方羲与小橘猫心灵相通，所以猫猫并不会像在小木屋那样，一见到主人就过来蹭蹭，现在只是乖巧蹲坐在雕像白盘上，竟然也没露出什么委屈的神情。
晨乌居然精通演技！方羲震惊地想。
先去接几个副本任务吧，然后回到人偶师空间再下线。
方羲重新走进任务栏，上面漂浮着无数个红色长方形卡片，颜色会随着难度的增长而层层加深。
其中好几个鲜红刺目的卡片，明明漂浮在垂手可得的位置，但没有任何一玩家取下。
方羲直接把这几个深红色的卡片一一取下，加入待办事项。
“咦？一个没见过的生面孔。”旁边忽然冒出一个活泼的声音，好奇地瞅着方羲。
她注意到方羲手中的深红色卡片，好心提醒道：“这是一个真实度为15的副本，虽然通关失败后不会有发生真的死亡，但在没有积累足够的经验之前，不建议直接挑战这种高难度的副本……”
方羲和踏樱成功通关真实副本的行为，还没有传得那么快。
方羲想了想，还是把深红色卡片收到背包里。
姜渺见状，倒也没什么再强烈建议些什么。以她的权限等级，可以看见方羲的部分信息。
这居然是今天刚加入黑天鹅的新玩家？
眼前这名玩家，等级也没有达到五级，但能在浮空岛活动，想必有她不知道的过人之处。
奇怪，最近有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姜渺在心底若有所思，但脸上却一派淡然：“你好，我是姜渺。你是第一次进入浮空岛吗？我带你四处逛逛怎么样？当然，要小小地收费哦～我可是被誉为平民万事通的信息流玩家！”
方羲沉思两秒，问道：“不用带路，我可以问些问题吗？”
姜渺神秘一笑：“当然可以，因为这是第一次见面，我就给个友情价吧。普通的常识问题不收钱，但任何一个涉及机密的c级问题多收一千个金币。你也可以选择用我不知道的信息交换。”
“好。”方羲欣然答应，想了想问，“姜渺是你的真名吗？”
“哇——你居然问得这么直接，很少有新晋玩家注意到这种事情。”姜渺却笑眯眯地反问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答对的话，这个问题我就不收费咯～”
“在签署加入黑天鹅的文件时，并不需要提供真实的姓名。”
“在注册账号的时候，系统也没有要求玩家提供任何真实信息。”
“体型不变，相貌却必须要有截然不同的改变。”
方羲说：“这些都是我提问的理由。”
事实上，方羲已经清楚这背后的原因了。无非是规避异端的追踪，但很多细枝末节的东西，她依旧不太清楚，而且正好遇见了一个高级玩家，也就顺口问了问。
“宾果！答对啦！”姜渺看上去格外高兴，“是的。是否交出名字，是普通玩家和真实玩家之间巨大的分割线。”
“你还没参加真实试炼吧？一旦通关真实试炼，我们的异端抗性和灵感都会被激发出最大的潜力，因为这是用性命换取的丰厚报酬，很划算的买卖，不是吗？”
姜渺的语气很轻快，但说出来的事情，却浸透着一股无形的残忍。
“而在真实试炼彻底后，每一位通关的玩家，真实姓名会公示在新晋排行榜上，相貌也会变回原来的样子，这样的后果是——被异端追踪的可能性也大大提高。
“也就是说，死亡的概率更高。很多真实玩家的夭折率，远比只参与了真实试炼的游戏玩家高得多。”
——从此以后，我们彻底进化为另外一种形式的人类。
姜渺说完了。
她看了看方羲，震惊地发现对方的神色很平淡。
这是个大胆的人才啊！
“我们加个好友吧！”姜渺说，“我是一名九级的真实玩家，职业是猎人，01个造梦家。”
最后一个什么玩意？
方羲神色略显古怪，但她没说什么，也同样自我介绍道：“我是一名猎人。”
这是谎言，但无所谓。
【你已与玩家“半块姜饼”添加好友。】
姜渺成为了方羲第二个好友。
方羲看了看自己的好友列表，从她注册游戏到现在，已经足足半个多月了，却只有寥寥的两个。
她陷入深深的沉思。
果然，社交恐怖分子不管去到哪里，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