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下午三点半。
仿真副本即将开启。
六密匙玩家和百余名真实玩家，在场外观察每一位新晋玩家的动向，其专属系统每时每刻都在记录人类不断变化的心跳数据。
“但愿这个副本别再出幺蛾子……”宋白玉相当吊儿郎当地靠在办公椅上，喃喃自语道。
旁边的猎人听到这话，眉眼一跳，忍不住拍了拍宋白玉，压低声音道：“别乌鸦嘴。”
“咳、咳……”宋白玉顿时详装咳嗽几声，假装自己什么也没说过。
这次只派出了三名密匙玩家，分别监管一千名新晋玩家。虽然听上去数量有些重，但对他们来说，这是难得接到了一个还算轻松的任务。
整个后场监测室中，莫名其妙洋溢着一片轻松随意的氛围。
猎人唐灼在试图和艾莉克萨说话。
“艾莉克萨，要吃小点心吗？”
“艾莉克萨，是不是觉得很无聊？”
“艾莉克萨，要不要坐在我这边看，我这边的视野超好！”
“艾莉克萨，你有没有觉得宋白玉这个使用者实在不太合格？”
艾莉克萨原本缩在角落的椅子发呆，像是一只蜷缩起来的猫，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气质。
对待唐灼坚持不懈的骚扰，艾莉克萨可能是被吵得烦了，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耐地从喉咙里蹦出两个字。
“一样。”
“啊？什么什么？”见到艾莉克萨终于给了反应，唐灼顿时一脸激动，继续坚持不懈地追问。
“你们都一样。”
“啥？”唐灼一脸懵逼，转头问宋白玉，“社牛你能不能翻译一下？”
宋白玉嘴角抽搐了一下，对这名企图拉他下位，顶替使用者位置的密匙玩家非常无语。
“艾莉克萨的意思是，除了她的创造者之外，所有玩家在她眼中都一样弱小。”
“嗯嗯，不愧是收藏家的傀儡。”唐灼完全没被打击道，继续坚持不懈骚扰艾莉克萨。
宋白玉忽然想起什么，幽幽道：“我听说某人背着我建了一个小群，每天都在上面痛批我。唐队，这件事你知道吗？”
“哈哈哈，我怎么知道。”唐灼干笑两声，终于放弃了在傀儡面前刷好感度的行为。
这当然不是因为宋白玉的打岔，只是她觉得，自己的恐惧阈值要濒临极限了。
难怪以宋白玉话唠的本性，却不怎么和艾莉克萨说话。
她回到自己的专属椅子上，一副哀怨地说：“唉……也不知道收藏家什么时候才会制作新的傀儡。对了，秦队，你有看过收藏家的帖子吗？我觉得，对方虽然来历不明，但的确是非常有潜力的傀儡师。不如你试试和对方沟通一下？”
银月默了默，盯着屏幕上无数名新晋玩家，他们的脸上都挂着跃跃欲试的莽撞，鲜活的生命力，眼中的世界还没有被恐怖的异端撕碎。
她沉默不语了很久，才声音平静地说：“事实上，我想放弃了。”
另外两名密匙玩家，闻言静默了两秒。
他们都明白，这简短一句话，背后所藏着的分量。
如果连银月也放弃了…
监察室慢慢流淌出一阵无形的压抑感。
“嗐，聊这些做什么。”宋白玉反应很快，立刻绕开敏感话题，语气兴致勃勃道，“我们还是来看看这些新晋玩家的表现吧。各位，不如我们押注吧，看哪支队伍表现最精彩。正好最近手头有点紧了……”
“啧，你不会忘了当年输得连一个金币没剩下的惨状吧？”唐灼说，“那我选一夕这支队伍吧。这名猎人似乎在帝国第一军校毕业，居然还是我低我两届的校友。
“啊？等等，资料上显示，她居然因为军事实践成绩太差，多次拒绝执行长官的命令，被勒令退学了。”唐灼翻阅着游戏面板，震惊地说，“不对吧？她在游戏中的表现，可不像军校记录的那样。”
宋白玉也看了一眼，倒是见怪不怪地说：“有的人不适合活在框架里。你还要下注她们队吗？”
“当然。”唐灼微笑道，“我可不会看错人。”
宋白玉忽然露出一个阴恻恻的微笑，往面板上划了一下。
一个新的共享面板悬浮在三人面前，上面显示着方羲和踏樱的二人组队，宋白玉说：“我选她们。”
银月也笑了笑，附和道：“我也是。”
宋白玉闻言，立刻抢先设好了赌注，这样唐灼不能再反悔了。
“啊？！什么情况？”唐灼不乐意了，一脸怀疑，“等等等等，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啊。”宋白玉一脸无辜，提醒道，“仿真副本要开始了。”
※
方羲踏入漩涡入口，踏樱紧随其后。
又是一阵熟悉的坠落感。
视野发生了明显的扭曲，无法捕捉清楚任何事物。
坠落感还没停止。
方羲忽然意识到，异端的新卵爬在了她的脸上。
四周流动着某些诡异的黏液，所有生命被挤压在狭小又安全的空间。
世界散发出诱人昏昏欲睡的气味。
方羲心念一动，瞬间召唤出长弓。
右手艰难地与世界某种强悍的力量拉扯，似乎允许她进行任何攻击，恐惧、诱惑、邪恶的呢喃齐刷刷涌入她的脑子里。
但方羲神色平静，一点点坚持着，微弱地坚持着，花费了很多时间，终于拉开了弓。
血色的箭矢放出。
撞入世界的壁垒，敲碎了一道缝隙。
无数道纹路交错的缝隙随之而生。
但“世界”并没有因此破碎，方羲甚至听见来自头顶的尖利笑声。
水。卵内的海水沉沉地压在方羲身上。
方羲的身体以平躺的姿态，飘在海洋中，抬手扯下钉死在自己脸上的虫子，皮肤留下了几个可怖的血洞，粘腻的血水顺着海水的方向流去。
没有系统提示，也无法使用背包，她唯一拥有的就是手中的武器。
召唤晨乌过来吗？可是，还没有危险到这种地步。
方羲思绪游离地想，她甚至觉得沉浸在这种将死未死的状态很有趣，尽管这是异端带来的情绪污染。
造梦家是怎么创造一个领域的？
该怎么从0开始，摸到伊始的数字1呢？
新卵嚣张地游动在她眼前，遮盖了世界顶部唯一的白光。
方羲抬起眼皮，漠然地看着游动的新卵。
目光仿佛穿过了新卵的身躯，直视创造这个世界的大型异端。
方羲握紧长弓，又一次勾弦，一道金色的光箭在手中凝聚。
四周隐隐显现出无数条金色线条，弯弯曲曲交错在一起，自动生成为一个巨大的造梦场。
这一瞬方羲忽然明白，为什么在游戏主流中，只有三个职业。为什么哪怕“人偶师”再稀少，也没有把它纳入常规的职业系统内。
因为人偶师三者兼具。
熟悉、刻意遗忘的力量，仿佛在一刻重新回归。
方羲的长弓直指头顶的庞然大物。
对方像是一个天真又邪恶的稚童，睁大圆圆的眼睛，开心地看着手下的蝼蚁在竭力挣扎，仿佛这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但方羲声音极轻地说。
“你是我的猎物。”
光箭直直地穿过异端的头颅，射出一个空旷的血洞。
海水变回空气。
新卵腐化凋零。
“蛋壳”的世界开始破碎。
巨型孩童并没有像自己预想中那样，用人类的□□，腐化出新的下属。
所以它感到愤怒。
孩童尖叫着，憎恶地举起拳头，想要直接压死这名弱小的人类。
可是，人类抬着头，张扬地举起长弓。
巨大而无形的囚笼，在这一刻覆盖了整个房间，成为了一个新的世界。
孩童在这一刻感到畏惧，它愣愣地放下拳头，直接放弃了桌面上十余个“鸡蛋”，慌慌忙忙地向后逃跑。
又一支光箭穿透了它的脖颈。
孩童的头颅滚落在地面，发出重重的声响。
但残余的“身体”，完全没有停止脚步，惊慌失措地撞上了造梦的囚笼。
身体瞬间崩碎成一片肉沫。
雪白的地面和墙壁，沾染上了一片刺目的血色。
方羲缓缓收起长弓。
耳边响起一片滋啦乱响的电流声，专属系统在重新链接信号。
【你已成功敲碎了大型异端的第一层外壳：“异端豢养的鸡蛋。”】
【您的造梦天赋已解锁，可在个人信息界面查看详情。】
【此为仿真度39的高危副本，由于其仿真度并未超过50，所有玩家可正常使用游戏背包。】
方羲顿时从高度集中注意力的状态脱离，整个人瞬间破功。
她愤怒地踹了一脚桌上的蛋壳碎片，吐槽道：“不是吧？你一个鸡蛋里面凭什么有虫子！凭什么！”
居然还往她脸上爬……方羲震怒！
方羲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打量着四周的鸡蛋。
在这个副本里，人类的身躯像是被缩小了一样，原本正常大小的鸡蛋、桌面、房间，在他们眼中都变成了庞然大物。
而诱发的恐惧，更是成倍地增长。
很有意思的副本。方羲抬眼，握紧长弓，将这些鸡蛋逐个打碎。
有的是空壳，有的掉出几个半死不活的玩家。
但把所有蛋壳都击碎了，还是没有找到踏樱的身影。
方羲扫了一眼掉出的玩家，一共三个，其中两个居然恰好是中午提出组队的玩家。
她走上前，检查其中一名玩家的身体状态，对方已经呼吸微弱，好像下一瞬间就要死亡。
此时，欧律狄刻弹出提示：【检测到该玩家的生命值只剩余10点，需要尽快补充生命值。】
方羲从背包翻找了一下，倒是翻出了几瓶生命药剂（来自之前黑天鹅送给非专业收藏家的大包裹）。
逐个使用在这三名玩家身上。
但生命药剂不是万能的，再怎么使用，只能增加1000点的生命值，面前把这三名玩家拉出濒死边缘。
他们这是在蛋壳里经历了什么？方羲默默地想，把三个人分别搬到桌面安全的角落。
“我想出去了。”方羲看了一眼门外，又从背包里翻了翻，取出所有生命药剂和一些看起来有治愈作用的残肢材料，堆在他们面前。
方羲甚至贴心地留下一张纸条：
【如果醒来后看见地面上的头颅，请不必惊慌，这个房间的异端已经被我杀死了，那只是掉落的残肢，我觉得它没什么用，所以不打算捡。
桌上的生命药剂和治愈类残肢就送给你们吧。
ps：一名热心慷慨的无名玩家留。】
场外，三名密匙玩家神色各异的看着方羲举动。
“啊？她居然没有解锁基础治疗吗？”唐灼震惊地说，“这名三级玩家确实缺乏很多游戏常识……但是，她居然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敲碎异端第一层外壳的玩家？我就说你俩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速速招来！”
宋白玉一脸无辜：“这可是不对外公开的机密。”
唐灼震惊地说：“不是吧？什么事情连我也要被瞒着？”
“他们想要再观察一段时间，确定某些真实性，才决定对外公开这个消息。”宋白玉想了想又说，“告诉你也没什么。白乌鸦和踏樱两个人，共同通关了一个高危级别的真实副本，其中踏樱建立了新的锚点，两个人都无伤而返。”
“你是指？”
“这可是相当符合孟长官所期待的新鲜血液，就是出现得有些晚了。原本我们还奇怪这名玩家为什么能以猎人的身份接替眼睛的职责，因为这颠覆了我们一直以来的常识。”
“她在仿真副本刚刚开启的时候，就觉醒了造梦家的天赋。”银月声音平静，“第二职业。”
“是的。”宋白玉说，“那么这就解释通了。”
“她的两项特殊属性是多少？”唐灼好奇地问。
“这个……”宋白玉迟疑地说，“祝翎似乎还没有要求她公示具体的数值，说实话，我真搞不懂这些管理者的弯弯绕绕。”
默默注视游戏世界运转的初始系统欧律狄刻，数据库载入这么一段对话时，某个微小区块居然卡壳了一瞬。
它无时不刻在精确记录着，游戏玩家白乌鸦的一切数据变化。
也时时刻刻为这个心大的玩家，处理任何一个可能暴露人偶师身份的细节漏洞。
方羲的灵感是零。
但当她开启真正的视野之时，个人信息面板上，会出现一段宛如异端入侵的污染。
就连权限最高、数据库最庞大、诞生最久的欧律狄刻，只勉强捕捉到那刹那的变化。
昵称：白乌鸦
职业：人偶师
职业天赋：■■■■[由于玩家的精神状态较为特殊，此信息已自动隐藏]
特殊属性
异端抗性：2100
灵感：0
【滋啦——数据错误。】
……
……
……
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