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一）
雨落春山，禾善看完了慕寒星给她的话本子，有些无聊地擦拭七安。
她用的是南部最柔软的丝绸，连七安这种祖奶奶级别的宝器都不禁舒服地乱颤。
禾善不知该不该庆幸，她被迫祭剑之前，慕寒星在吃穿用度上可谓是予取予求，不知情的人肯定会以为他有多钟爱自己的未婚妻子。
谁会想到他真正心爱的是女主呢？
思及此，禾善有些担心，昨日起林长鲸的烟花序就没有动静，莫不是秀秀有了什么变故？
她目光一转，看见窗边趴了颗水灵的桃子，伸手抓了回来。
鲜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时，门外传来声音。
“善善。”慕寒星一进门就看见禾善脸颊鼓鼓，随口问了句，“在吃什么？”
禾善抬了抬手，黑白分明的圆眼里写着：你不会自己看吗？
粉到透明的果子被托在掌心，露出内里微红的果肉，看着极为诱人。
可这却比不上少女被汁水濡湿的唇瓣，红润饱满，像是春花新生的苞蕊，鲜活脆弱，惹人采撷。
慕寒星失神，恍然间想禾善是什么时候长成这个样子的。
不止是他，连他身后跟着的蓝衣男子也跟着愣住。
方河甫一回来便听剑宗弟子说禾善转了性子，虽然还是不会术法，可却拔出与九思齐名的短剑，还不惜搭上性命为林师姐挡剑。
他嗤之以鼻，像禾善这种愚蠢的娇娇女，怎么会做出那些事？她眼里除了剑尊还能装的下什么。
可今日一见，他隐隐觉得宗门内的传闻不似作假。
少女不再着红衣，她年纪小，一身粉黄绣蝶襦裙更显纤细娇憨，耳坠垂在白嫩的腮边，圆眼里是不设防的莽气和好奇。
她在看着自己。
方河不禁脸红，他怎么会看着这蠢货失神。
慕寒星叫她继续吃，又说：“方河刚从蓬莱回来，路过慈光寺”
话音未落，禾善急急问道：“方师兄，秀秀和师姐怎么样了？”
“佛子已为孟师弟洗髓祛秽，看着面色不错。”
闻言禾善大喜，她几次三番想偷溜出去，却都被慕寒星抓回来，明明身上的伤都养好了，她却还是被困在榴朱堂。
少女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方河不禁避开视线，慕寒星轻咳出声，叫他先去执法堂复命。
看着蓝衣剑修的背影，禾善想起书中这人是剑宗执法长老方明月的独子，天赋颇高，一直都看不上原身。后来方明月主张原身祭剑，方河也出了不少力。
“今日收拾下东西，明早跟我一同去无忧城。”
禾善思绪被打断，有些茫然地看着慕寒星。
他继续道：“林师妹和孟秀秀已经出发前往，我们介时在那里汇合。”
来了。
禾善心中警铃大作，连系统也在脑中疯狂提示。
书中兰时引厝第二颗天魔种的地方，就是无忧城。
在这里，女主一行人遭遇危机，为了百姓安危她险些丧命，是全书中最危险的时候，兰时身为契妖，与妖魔血战，绝境之下引厝天魔种，险些失控。
最后是男主从天而降，救了全城的人。
书中只有女主和兰时带着几个弟子去无忧城，怎么如今慕寒星和她也要去了？
禾善觉得奇怪，偷偷看慕寒星，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中。
“你此前同我说是偶然发现回春术，此术法非同小可，日后不可说与外人。”他盯着禾善，沉声叮嘱：“也绝不可再用。”
银衣男子俊朗非凡，剑眉星目上是无端风华，禾善迎着他的眼睛，佯作无知，“这是救人的术法，师兄为何如此紧张？”
慕寒星被问的一愣，他避开少女清澈的眸子，“怀璧其罪。”
禾善忽然笑出声。
原来他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为了心中大义，逼着原身去死罢了。
看书的时候不觉得怎样，可当她身临其境，才发现有立场的男主也不是那么公正。
难道为了一条车道上的百人，车夫就可以调转车头去碾死另一条路上的一个人吗？
“师兄，你听没听说过拉普拉斯妖？”
慕寒星摇头，以为这是禾善在话本子看到的。
“传说它知道过去和未来，是所有事情的决定者。”她抬起手，指尖在空中画了个近似半圆的曲线，“所有的小球被扔下，都会在这上面跳回原地。”
春日迎春花开的烂漫，淡黄色的花朵微微探进头，惹得一窗绮色。
慕寒星无心顾及，他眼里是少女明媚天真的笑，脑中却是那日漫天血色中禾善嘴角上扬的薄凉。
是从什么时候变了呢？
好像是从无忧城回来后，她就不再缠着自己，自卑又傲慢的少女变得张扬大胆，只要见过她的人就没有办法移开眼睛。
蓦地，一只蝴蝶落在花瓣上，引得少女惊呼。
“好漂亮的蝴蝶。”她话头一转，看向淡漠清冷的剑修，“师兄觉得，那只小家伙煽动蝶翅，会影响小球吗？”
慕寒星今日本来很忙，可坐在禾善身边，被那双圆眼装进去后，他不是很想离开。
“距离这么远，它又这么小，怎么会影响到。”
禾善眨眼，浓密的睫毛下盈满狡黠，“是吗？可我却觉得蝶翅下会引动飓风，小球的路线被扰乱，拉普拉斯妖的结论终将被推翻。”
“师兄，我相信的。”
＊
春光作序，万物和鸣。禾善理了理裙子上的褶皱，朝马车外探出脑袋。
“在等谁？”
禾善抬头，素来清冷端重的男人换下银白道袍，一身墨色常服更显得他从容弘雅、芝兰玉树，望过来的目光带了抹探究。
禾善不甘心地收回头，“兰时不去吗？”
慕寒星一怔，想起近来宗门内的传言，剑尊未过门的妻子与眼高于顶的桃花妖交好，妖怪费力结出的果子每日都会送到她门前。
春山青薄，却抵不住二人在一起时欢笑来的热烈。
虽是不相信人云亦云的传言，可慕寒星看少女翘首以盼的模样，眸色转深，“他同你说的要去无忧城？”
禾善摇头，“师姐在无忧城啊，他能不去吗？”
男人的目光随着桃子耳坠砸在她脸侧，“你这耳坠”
话音未落，马蹄声渐近，禾善掀开车帘，入眼一根烂漫清丽的桃枝。
紫衣少年驭马而来，薄艳眉眼随风展开，高马尾迎风招摇，略过之处缃桃绣野，叫人移不开眼。
“尊主。”他跳下马，“弟子来晚了。”
又看向禾善，嘴角上扬，桃花眼中水光潋滟，他道：“善善。”
禾善虎躯一震。
慕寒星神色凛冽，看向笑得轻薄的兰时，沉声道：“你说什么？”
少年抬起头，昳艳端丽的脸上一派无辜，眼尾低垂，浓密长睫挡住眼底碎光，连深知他本性的禾善都于心不忍。
剑鸣铮铮，一柄墨剑出现在兰时手中，他笑道：“弟子在叫我的佩剑啊。”
他摸过剑身上下沉的刻字，又看向坐在一起的两人。
声音低柔，动作缱绻。
笑容里是不谙世事的挑衅。
“你说对吧？善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