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
路良的出现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由近身臣子被派往边塞，还主动请缨？这其中要是没个什么门门道道的“内因外果”，任旁人大概谁都不会信！荀风渡望着路良远去的背影眉脚聚起一团密云，从路良出现的那一瞬间，她恍然大悟般萌生出不好的预感；从地上捡起那小小的纸包，里面除了疫症的方子再无其他。
他若是不念着旧情，怕不会帮自己的；但这份情谊能多到或者少到什么地步，还有待商榷；此外，荀风渡突然觉得，其实某种“特性”也并非全然重要，例如：……
庞大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春风拂面，荀风渡将东西收紧怀中，无意间掉出一只磨损了许多的桃花簪子。
她一怔而后蹲下身子，这枚簪子是当初战死的小将士托付与她的，想要她亲手交给远处再也不见的情人，一晃多日，这事儿竟然完完全全的就被抛在脑后了；身后众人目光晃动着，荀风渡站起身将簪子重新收回怀中，对着嫣孺说道，“这个客栈目前没什么人了，你安排几个人打理着吧，以后就是我们的地方了。”
秦鹰面露担忧，他向前一步想要安慰一番荀风渡被芳赫一把拽住胳膊；芳赫看得出来此人出现给自家荀姐儿带来了不小的冲击，“我相信荀姐儿的定夺，我们去看看货物吧，这次连带了饮雪部和奥尔勒部的东西，要小心呢。”
荀风渡垂头沉思，不觉间只感肩颈酸痛；起身对着身后的人说道，“路良那边……别惹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完事儿抓紧撤出来。”
“那今后？”
“只要路良在这儿，就没什么问题。但是……”荀风渡闭上眼睛思索片刻，“罢了，没有但是。”
……
忙碌几日，不知到底是先前梁知音极其官眷暗中操作、还是后来路良出手干预，出乎意料却也情理之中的没了嫣孺口中不断絮叨的“阻碍”，行商方便许多；望着昔日故土的街道行人，荀风渡越发觉得一股异样的情绪笼罩在心头，她引出系统看着加于灰色标记的北石，诞生出想要窥视“未来”的想法。
罔弃化作烟尘跟在她身后默默不语。
一路走来一人一幻也算是彼此了解，它知道荀风渡不会去使用这看似最为“通透”的道具；谁也摸不准儿知道未来后，难免束手束脚难以具备如同今日的勇气，这是它对于荀风渡当前性格的最大化理解；她害怕自己忙活着碌碌无为实则跌落谷底。
也约是在进入北地、定居北地后，罔弃渐渐的也随着荀风渡开始彻底的想要放弃所谓的“任务”。
但它心里很清楚，这些个道具之间或许存在彼此吸引的关系，就如荀风渡一眼就注意到了鲁格、白狼氏女一眼就芳心暗许男装荀风；再后来，同黛邈初次相见；直到现在，那块破碎的西石已附着在峦起尘身上过了许久；按此，罔弃便已窥视天机。
“小阿荀。”罔弃开口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南方？”
“等把北地的事儿都理顺了就走。”荀风渡忙活着手上的货物，呆滞的目光告诉罔弃她的心现在不在此处；片刻后，罔弃又开口道，“那回去后你有什么安排吗？”
“见爹娘，见姊妹，然后把他们都带来北地。”荀风渡看着人来人往的萧朝街道，“我真害怕峦起尘会注意到陈留。”
“那南石呢？最后一块了。”
“不是，那不是最后一块。”荀风渡清楚的很，手上紧了紧捆扎货物的绳子，将车货的联系固定更为牢靠些；街道上人来人往的萧朝、西域客商彼此沉闷的、偶尔抬眼虚情假意，夕阳渐渐落在遥远的地平线外，“今天，怕是不能走了；要等明天了。”
众人一合计也不能在萧朝城地多留，连夜踏出城门前往先前得来的客栈而去。
城门上火把随着春风摇曳，羌笛怨柳，候鸟渐鸣。
路良的影子被焰舞映在墙上随风晃动着，心中满是忐忑；他望着一墙之隔两个世界，越发的祈祷彼此安康、再无波折；峦起尘先前举动，已是埋下了祸根，若是他日荀风渡杀气腾腾的赶回，便又是一场足以撼动根基的腥风血浪；但比起荀风渡带来的威慑，路良心中只剩对于她的悲悯。
“大人，蒙将军派人传来口信儿，说是南方连日暴雨，民不聊生，现在又是瘟疫四起……”气喘喘吁吁的小将士来不及喘口气儿，将随身的佩刀摔在地上，一脸着急的看着路良。
“那陈留呢？”路良顿了顿，转身走入黑暗的城墙甬道之中，自嘲似淡言道，“算了，陈留再怎么样也不干她的事了。”
“那大人……”
“笨啊！”侍奉在路良身侧的男子抬起脚对着前来禀报的人儿猛踹到，“路大人都说了‘算了’，既然不干事那还管他作甚？”
“可是蒙将军……”
“蒙将军如何自然是蒙将军的事儿，传口信儿的人半路上乏了困了、被豺狼虎豹的吃了，也不干我们的事儿！拎得清点！”
……
夜间，惊蛰后的虫儿渐渐爬出了阴暗的地面、昭告着重新归来的崭新世界。
先前陵中经历让荀风渡不免对这些幼小的生灵有些心有余悸、难以忘怀，她转辗反侧、卧不安席，起身静静地感受着芳赫有条不紊的喘息声，看着皎洁的月光下的北地和远处的边塞心中越发沉闷，难以入眠。
出门见月，便看到了蹲在货物上点头打盹的嫣孺，见荀来，她抬了抬手臂示意，“小荀姐儿，要来坐一会儿吗？”
“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在这儿做什么？”荀风渡倒是不忍打扰睡觉的马匹，只站在车旁看着高处的嫣孺。
“我睡不着。”嫣孺揉了揉沉重的黑眼圈絮絮叨，“自我亲手皆灭了那些反对我的人，我日日夜夜难以入眠，我一闭上眼睛，就梦到他们的手足、骨肉，哭得哭、死的死；我活着，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无时无刻部为这些人难受。”
“所以，你觉得你做错了吗？”荀风渡无法开口安慰，扪心自问也是寻求答案。
“我不知道，但是我忘不掉……”
嫣孺小小的脸蛋上越发疲累，她年岁实在过于稚嫩，“先前我在路上剿灭妄图抢占货物得盗匪时，并未有任何，但现在不一样，我找不到一个借口，一个除了反对我之外任何得借口；盗贼冠以烧杀抢掠之名，但我的阁老们不是，我亲手杀死了信任之人。”
二人中间的空气渐渐凝固，荀风渡垂下脑袋，低沉压抑得语气油然而生，“他们挡了你的路，仅此一条，足矣。”
话说的模棱两可，嫣孺眼中越发透着悲凉，她反问道，“那小荀姐儿，我的路，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吗？作为掌控者，我该这样肆意妄为吗？我不知道未来赶马部会不会更好、更糟，但我独孤一掷的去做了，今后，赶马部会出现其他人，效仿我的做法，将这样的事儿，延续下去吧？”
“不。”
荀风渡抬头看着夜空，“你只知挲依，不知芳赫。”
罔弃飘飘悠悠的从漆黑的夜空中划过，佯装自己是一颗流星，肆无忌惮、浪漫自由的划过夜空，实现所有人的小小执念，“小阿荀，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我？”
荀风渡嘴角微微扬起，自我解嘲道，“我要是有嫣孺一半的运气就好了，也不至于随波逐流的过了这么些提心吊胆的日子，好不容易、千辛万苦地活到现在，竟然还要再担忧烦躁别的事儿，如果我要是再来一次，肯定从一开始就做个人人诛之的狠角色了。”
“啊，还想着安慰你。”罔弃有些出乎意料的松了口气，它有些不太明白是从哪儿开始，准确的说是荀风渡想从哪儿开始，从哪儿开始做了一些后悔的事儿；但这些都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毕竟举目千里、苍茫浩瀚之下，还容不得一个开始膨胀扭曲的野心么。
……
次日，荀风渡一夜未眠自是准备的极早。
她差遣秦鹰道，“阿秦，你先带着这份方子回去吧，先前鼠部死伤惨重在饮雪部城下，现在开春难免会出现些猝不及防的疫症或者别的什么的东西，连带着告诉部中出行皆从两侧；再让施琅带着那几位赤脚医师好好准备点草药去吧。”
“那你呢？”
“我们带着东西满你一步，且货物居多，难免有人虎视眈眈，这是个机会。”荀风渡拍拍秦鹰的肩膀示意他即刻启程；芳赫见秦鹰走的坚决、心里顿时觉得空落落许多，她将武器背在身上，对着荀风渡说道，“这次我们不打算直接回去吗？”
“为了以后回程的商路好走些，我们把几条主要的都清理一遍吧。”荀风渡觉得，既然来一次，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就放过去了，她见芳赫一脸魂不守的样子，从车上扯出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木头匣子说道，“这里面是我前几天淘换的种子，大概适合北地多些，你同秦鹰一块回去，安排人收拾些土地栽种吧，家中有年迈者老翁、孩童，但也不可无所事事，尽力而为吧。”
“嗯！”
芳赫点点头，转身上马追上了秦鹰的步伐。
看着渐行渐远的二人，荀风渡心中算是了了两件事。
浩荡的车队驶过北地干黄渐青的土地，任重而道远，途慢而艰辛；她盘算着今年夏季回趟南方，接回家人，但眼下北地的状况并不是一日可解，要是再拖几个月……或许也可以？或者，可以再去别的地界看看也来的及，但首先的还是要先把眼下的事儿搞得差不多。
“北地牲畜多，多半是粮食的问题，得开垦点地，最起码补给要的跟得上、路良坐镇，只要别太出圈他应该不管，商业不能放过……改日得问问嫣孺一天天的哪儿来的那么多东西卖……然后再搞一些军备……”
思索间，她挥着长枪将最后的残渣余孽斩杀殆尽；九连不曾浸染血迹，所经之处也称得上是片叶不沾；半月后，一行人终将是带着曙光回到城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