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一句话问到你冒冷汗
国资（企）破产，在改革历史上大致分为三个阶段：分流安置；破产下岗；混改（混合所有制改革），九十年代初还属于第一阶段。
这个时期工人自诩为企业的主人，是铁饭碗，企业要负担职工的“生老病死”，一些大国企简直就是小社会，医院、学校、职校，社区、甚至有警务机关。
在改革初期，也就是八十年代，因为市场竞争不充分，很多国资企业大都经历过暴利扩张的时代。
但随着改革的深入，私企、外资进入，加之国资企业本身问题，难以在激烈的竞争中生存下来。
这个问题在八十年代末就已经有了，初期的解决手段大都以分流安置为主，有的企业不盈利，靠贷款也得给职工发生活费。
到九十年代中后期，坏账、三角债、银行贷款多到没办法处理，于是直接破产，买断下岗集中爆发，经历过那个时代的职工都心有余悸。
二十世纪以后，产生了一个新词“混改”，并喊出口号--不让一个职工下岗。
这也是各地政府摸着石头过河，逐渐总结出的经验和套路。
很巧的是，陈东上辈子参与过竞标企业混改，虽然最后他的团队提出的方案没有竞标成功，但也算是全程参与，对这些老式国资企业有着相当的了解，知道里面的玄机。
这是个坑、是个雷，但同时也是一笔巨大的政治财富，如果处理好了，能给后来者带个头，树起模板，真正造福未来的千万下岗职工。
“这个担子哪怕千万斤重，我陈东也要试着扛一扛，更何况听起来这家中药厂规模不大，未必有多大的负担，要相信后人的智慧（在后世参与混改过程中，陈东手下的团队研究了十几个企业破产重整案例）。”
“下面请吴厂介绍一下中药厂当前的状况吧。”
张主任说完之后，便对旁边那位五十多岁的老干部说道。
这位老干部从进来之后就显得非常拘谨，一来这是大领导的办公室，他也是第一次来，况且李省是个非常严肃的人，小干部见了都哆嗦。二来你一个快破产企业的厂长，有啥地位和面子可言。
吴厂勉强笑着点点头，打开记录本道：“南山中药厂厂房及建筑占地210余亩，目前有在职职工461人，各大银行欠款355万元，外债249万，其他公司欠药厂的款项合计290万。”
“职工工资从91年开始就发一半，所以拖欠工人工资合计210万……”
吴厂照本宣科，显然各项数据在来之前经过认真统计，生怕念错了。
时间不长，仅仅用了五分钟，吴厂就对制药厂的一些大概情况介绍一遍，尤其提到了当年企业红火的状况，产品甚至销往国外。
当然重点的还是资金情况，总起来说就是--资不抵债，没救了。
房间内鸦雀无声，吴厂有点尴尬，合上记录本道：“陈……陈总，厂子的现状就是这样，职工也都在盼着改革……”
这话说出来鬼都不信。
现在是什么年代，什么口号--社会主义国家就没有失业这一说，谁敢出头打破工人的铁饭碗？
“咳……”
张主任咳嗽一声，打断吴厂的话，看了看陈东：“小东，你有什么问题要问吴厂吗？当然，这件事不一定要现在就确定下来，我们后面还可以多接触。”
“我有时间多接触吗？医疗器械厂必须尽快拿到地，拖不得，不然进口组装设备都麻烦。”
这绝对是个坑，坑里还埋着雷。
如果你不接，人家有的是办法卡你。
但如果你接了，先掉坑，后炸雷，问题层出不穷，搞不好能把瑞士ds那帮老外搞炸，他们对中国的国情懂个屁。
当然，陈东不能妄自猜度这是不是李省的意思。
毕竟从任何一个角度看，让外资出点血接盘国内的企业，再给你一些优惠制度，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破产企业的职工绝对说遇到了好领导。
“这个坑我跨，这个锅我背，这个雷我趟。”
“但是咱不能稀里糊涂的来，得让你们知道我陈东不是傻子，这个锅不能白背。”
想到这里，陈东抿嘴道：“吴厂，那个……我可以请教几个问题吗？”
对么吴厂点点头：“当然，有什么问题，陈总尽管说。”
张主任和刘书记好奇的看了看陈东：哟，你小子还真有接盘的打算，能做主？
陈东沉默了三秒：“吴厂，制药厂目前在册的退休职工有多少？拖欠退休职工工资有多少？”
这一句话出口，吴厂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艹，你这都能想到？”
在这个时代，企业承担职工的生老病死，加上职工没有养老金一说，很多退休职工还是在厂里拿钱的。
当然，一般情况下，市财政分担一半，厂子负担另一半，有的叫厂补。
对于这种六十年代建厂的企业来说，退休职工可能不比在职的少，而且这帮人工资还不低。
要命的是，最难惹的偏偏就是这些退休职工。
在职的为了养家糊口，你少发点工资，他们为了生活也忍了。
可这些退休的不怕你，他又不上班：我为企业奋斗终生，你为啥不给我退休工资了？
一帮七十八岁的老头、老太太搬个马扎，坐到厂子门口，你谁敢动他？
李省好奇的看了陈东一眼，心中暗道：这小伙子懂的还不少，不愧是号称青州最年轻的企业家，把老外都能忽悠来的人，有点道行。
对面张主任也惊讶的看了陈东一番：他跟陈东挺熟，但身在这个职位，不能左右大领导的意思，只能顺着来。
吴厂尴尬的笑了笑：“这个……在册的退休职工大概350人左右，累计欠发工资160万左右。”
陈东点点头，继续问道：“咱们厂拖欠的地税、国税等大概有多少？”
陈东所说的地税，是指城镇土地使用税，是88年起增加的税种，国资企业也得征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