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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白马千里风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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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市的街上总是拥挤不堪,让人连走动都困难,尤其是赶上了灯节,但上京没有过灯节要戴面具的风俗,秦愚有些迷茫无措的走在人群中,撞开一个又一个人,他们都带着面具,可秦愚却觉得那些猴脸马面后,都是他认识的人。

    他们有的还活着,有的已经死了。

    “小悠呢……”他焦灼的在那些人中间寻找无忧,可他却一直在原地打转,明明向前走,却好似是周围的人在绕着他转圈,他好像个灯轴,在五彩斑斓的灯花中央,没有尽头的打转。

    身边的人影混乱又虚无,秦愚慌张的呼喊着无忧,就像他焦急的拨开长的草,快马奔过的石地,头都不回的离开了垂阳,疾风灼心的步子,跨越千里万里到精兰塔寻她!

    “小悠……”他睁开了眼,就看到月色下,无忧坐在自己眼前,她拿手托着下巴,白皙纤瘦的手腕上挂着半颗玉珠,还有三颗其他的珠子,是他没有见过的东西。

    “五郎。”她嘴角喊着浅浅的笑意,用自己的袖子给秦愚擦了额头上的汗:“要不要吃点东西?”

    秦愚慌忙的坐起来,他看着恍如梦境里的无忧,有些不敢相信:“你不怪我了?”

    无忧低了低眸子,又笑着抬起头:“时间那么宝贵,我们还是用在未来吧。”

    “我带你回苦海好不好?那里一定没有剑气,伤不了你!”

    无忧摇了摇头,她看了一眼窗外的月亮,道:“你难道不想去看看北蛮吗?那里到底成了什么样子。”

    说心里话,秦愚无比的担心北方的局势,喀尔丹羽是个其他人摸不准心思的怪人,他究竟准备如何保住北蛮,严卫听命于皇帝,如今危在旦夕的时刻,他还要守住南边纹丝不动吗?

    龙族只有一颗龙珠可以给长城修复,可长城会塌一次,就会塌第二次。

    可真的要去北蛮吗?

    “渡涯师父呢?”

    “他已经圆寂了。”

    秦愚迟疑了一下,又问清弥在哪,无忧说清弥在佛殿。

    第二天清晨,山门下多了一辆马车,有两匹白马套着车套,车子足够大、足够结实,足够两个人休息,里面放着一张厚实的毛皮,清弥说是山下的猎户留下的,寺庙本不会有毛皮。

    “是要去北蛮吗?”

    无忧点点头,她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清弥。

    他们上了马车,高耸寂静的精兰塔就慢慢朝后去了。

    无忧通过窗口往后看,才发现精兰塔这样大,大到已经能占着山峰中央的轮廓,大到有云雾缭绕……

    “青君施主他们在哪?”

    “痴情潭东边。”秦愚驾着马车,回答了清弥的话之后,才反应过来:“你不和我们同路?”

    “看来青君施主与你们不同路。”

    秦愚看了一眼无忧,道:“我不用让他们和我冒险。”

    “那贫僧也要有自己的冒险。”

    无忧看着神秘的扬起嘴角的清弥,她也笑了一声,说:“清弥师父不一样了。”

    没有人接她的话,但脸上都洋溢着笑意。

    痴情潭的东岸,有一个树洞,青君和牧昀在那里见到了清弥,并没有见到秦愚和无忧的马车。

    青君问为何只有清弥自己时,清弥笑了笑,说只有有了自己的冒险,才算他们的人生修行。

    “他们向北了是吗?”青君面向北方,感受着渐渐刺骨的寒风。

    牧昀满目担忧:“要入冬了,还要往北方去……”

    入冬,更要朝北方去。

    无忧在马车里坐不住,她坐到了秦愚旁边,倚着车框,一直看着他。

    “看我干什么?”秦愚笑着看向无忧,见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倒有些觉得不是个滋味,便收起笑容:“冷不冷?”

    寒风吹的她头发都飞舞着不愿落下,她却摇摇头说不冷。

    “疼吗?”

    这她倒是坦诚的抱了抱双臂,点头说疼。

    秦愚拉了拉缰绳,让马放低了速度,风也没有那么大了,他也不必一直看着前路,于是转头握住了无忧的手:“这个方向是去长城的方向。”

    “我知道。”无忧又点点头。她见秦愚不说话,就又说:“我没有怨过你。”

    “我知道。”

    无忧看他那样坚定,倒有些觉得有趣:“那你说说我为何要生气?”

    “你和我一样,迷失了。”

    听到秦愚的话,无忧挪了挪身子,窝进了秦愚的怀里,却看着前路,看着白马头上飘飞的鬃毛:“我去上京,是为了五郎,离开,也是为了五郎。”

    她的爱,不参杂任何东西。既然在上京那个地方无法撇开一切权力利益真挚的爱一个人,那便在别的地方爱吧。

    “那你为什么不想让我找上你?”

    “因为……”无忧看了看手上的珠子:“因为我快死了。”

    听到无忧的话,秦愚的心被狠狠的扎了一下,他抱紧怀里的无忧,低声喃喃:“我不会让你死的。”

    “傻子……”她暗骂一句,又说:“恩人说,越想看清眼前的路,越容易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抬起头,才能看见原来路是四通八达的。”

    她想通了,恨也好,爱也好,她早就离不开秦愚了,他说的话并不重要,她说的话才重要,她爱秦愚是抛头颅洒热血的,不顾一切的忘不掉、放不下、不停回头看、不断在心里回想的,是那长过她万古千秋死而复生的寿命的思念。

    早拉的有卿门道那么长,南到北,东到西,思念和爱意她一步步走出来,从边关到鬼门关,所有的路最后都通往秦愚。

    就算不是,回头路上,他也会追来。

    “只要相信,一切都是真的,就算是一场梦又怎么样?人生本来就是梦,只有想要清醒的人才觉得自己在浑浑噩噩。”

    放下对真假虚实的执着,也是涅槃。

    打猎的降龙从来没有带回来一点猎物,他根本降不了龙,可他的确用十天就可以到琅琊郡带回来一枝他以为的降龙木,火都烧不烂的木头。

    那他就是降龙。

    “我跟你做这场梦。”

    秦愚在她耳边轻语时,那炽热的呼吸是那样的真实,扑到她耳后,钻进她的颈窝,溜到皮肉骨头里,像一阵清风吹过她的心头,怎么也要抖一抖。

    她睡着了,自己降落在温软的云朵上,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云朵。

    但云朵慢慢变得坚硬起来,她翻了翻身,本在天穹之上,轻轻拂过的几律清风,忽然裹挟着冰雹暴雨朝她袭来!开在云间的船,进入了乌云密布的集雨之地,雷公电母都怒不可遏,要缉拿在人间作奸犯科的坏老鼠,恶君子!

    无忧睁开眼睛,身上的痛感来袭,让她僵硬的身体都有些动弹不得。

    可叫了两声秦愚后,没有听到答应,无忧不得不坐起身,她走出马车,狂风大雪就朝她袭来!吹的她单薄的身板就要随风被卷入云端去。

    “小悠快进去!”

    无忧一扭头,就看到秦愚在推陷入雪地的马车!她连忙跳进了雪地中,来到秦愚身边,他满头满身的雪,寒风呼啸着,她都没感觉到,只自顾自的伸出手去帮忙。

    而秦愚看她跳下来,反而竖起眉毛:“快回车上去!”

    “瞎说!”

    无忧骂了一句,秦愚也没敢再说什么,就和她莽足了劲儿,还有奋力往前拉的白马,一起使出浑身解数,足有两刻钟,终于出了雪坑。

    无忧和秦愚在马车里取暖,无忧用毛皮包着秦愚,问他现在到哪里了。

    秦愚说估计已经出了哈尔原,朝东北走,如果过了松林,应该就能看到北蛮长城。

    而他们如今就在松林中。这里人迹罕至,风雪交加,秦愚并不想在这过夜,没有任何好处。没有人群的遮掩,没有佛光照拂,这里只有禽兽和水鬼。

    等到夜幕降临,雪渐渐小了,风也没有那么凛冽,马车在雪林之中缓缓前行,一直到了雪林深处,寂静的深雪之中,所有的声音都发馈于源泉,雪能息声化风,雪能要人命能害人死。

    无声无息的地方是无比危险的地方,所有动静在雪里都变成了一点土壤松动一样的声音,犹如烛火燃烧着蜡,滋滋啦啦似催人入睡的梦曲……

    可这不是梦曲,是风,也不是风,是飘荡在雪松林里无形无影的鬼魅!是成百上千张牙舞爪索命行道的水鬼!

    秦愚的马车跑的飞快,车后是追来的水鬼,他不敢回头,车里的无忧也不敢回头,此刻只有不断往前冲!那两匹白马,矫健的蹄子!

    冬风划过秦愚的脸颊,像是一把又一把利刃,只是不见血也不见口子,只有他知道有多疼!

    “可怜的世人,早些回头吧!前头是悬崖峭壁,你也要去闯吗?!”

    秦愚不理会渠儿的声音,只回头看了一眼伏在自己背上,双手抓紧自己胸前衣裳的无忧。

    他看不到无忧的表情,但知道她有多害怕。她无时无刻都不曾减少一丝一毫对水鬼的恐惧。

    魂飞魄散是什么滋味,她想都不敢想。

    可能就像是被烧的纸一样,没飘到地上,就成了一撮灰。

    秦愚更是坚定的朝前驾着马车,无论前方是不是悬崖峭壁,他都要朝前走。

    他没有做违背道义的事,又有什么可害怕的?!

    无忧也是,可她会害怕,那些水鬼如何讲道理?她不该死在这里,她紧紧的抓住秦愚,她还有秦愚,她不能抛下他!

    可秦愚的抓着缰绳的手冻得发紫,他浑身都在哆嗦,眼睛都被风雪吹的睁不开,却还盯着黑夜里的前方,他相信一定能摆脱掉那些水鬼。

    一直到破晓黎明,马车冲出了松林,水鬼竟然也停下了脚步,他们似乎在惧怕长城,实际上是惧怕长城外的那些东西。

    可秦愚和无忧不怕,他们就是为了那些东西来的!

    然来不及勒马,马车一直朝前狂奔,好像怎么都停不下来,秦愚和无忧的心也悬了起来。

    眼前一片白茫茫,根本看不到路,这里的地形复杂,怎么能如履平地一样闭着眼朝前跑?!

    “吁!”秦愚的口号根本不好使,白马跑的无比潇洒,它们不怕雪不怕风,不怕冷不怕冻,拉着满面惊悚的秦愚和无忧,他们正打算跳车的时候,白马脚下忽然一空,这里竟然有条雪沟?!来不及躲避,秦愚直接把无忧护到了身下,马车砸在他的身上,无忧摔在雪上,那雪白的马就像是和雪融为一体,不再动弹。

    放晴是日出后,这本就是个晴天,出雪林的时候雪就停了,风也很小,只是马车好似疾风闪电,叫人觉得浑身冰凉,像是被风雪冻住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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