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恋
从医院回来后,傅哲一直一言不发。
苏在景吃了药,想回房间看看身上过敏的程度,顺便抹药膏。
在经过傅哲身边时,他忽地拽住她的胳膊。
下一秒。
傅哲双手掐着她的腰,轻松将她托起来,眼前的景象瞬间天旋地转。
强烈的失重感,让苏在景头皮发麻。
接着,苏在景看傅哲的角度,从仰视变成了俯视。
男人神色冷峻,唇抿的绷直。从影院出来他就一直是这个表情。
而后掀起她的衣服,从小腿开始,给她抹药。
手法熟稔轻柔,耐心细致。
像湖边春风拂面,带着丝丝凉意。
在他手上,自己似乎不是一个有自理能力的成年人,而是个易碎的需要精心呵护的陶瓷娃娃。
直到傅哲拉她的左手,苏在景才回过神。
她猛地收手,藏在背后,又推了推他肩,想跳下吧台,但身前的人像个山一样挡住了,她几乎是动弹不得:“我自己来。”
傅哲看了她一眼,把手上的药膏递给她,模样极为认真:“抹吧,我看着你抹。”
“……”
苏在景想敷衍的糊弄过去,像完成任务一样,胡乱往胳膊和脖子上涂:“好了。”
“手臂,”傅哲指了指她攥着袖口的手,“还没涂。”
苏在景缩了缩手:“不太方便。”
傅哲:“?”
下意识的躲避。
已经成了她的本能反应。
手腕上的疤她不知道怎么来的。
如果被问起来,她也根本解释不清。
所以只要有人碰她的左手,她总是很大动作的躲开。
苏在景绞尽脑汁的想了个合理,且无法反驳的理由:“你在这,我不方便脱衣服。”
“……”
这话说的不假。
她里头就是个吊带,脱了外面的针织外套,大片皮肤都露在往外面。
沉默良久。
明亮的灯光悬在天花板,像舞台上的聚光灯,聚焦在主角身上增光添彩。
但此时却多了点审讯的意味。
傅哲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后退一步,松开对她的钳制。
苏在景跳下吧台。
犹豫了几秒,总觉得自己需要为今天的事道个歉。
傅哲绕过她,就近到厨房洗掉手上残余的药膏。
伴着哗啦啦的流水声,苏在景站在厨房门口开口道:“对不起。”
傅哲关上水龙头,随意抽了张纸,慢条斯理地擦手:“为什么道歉?”
“搞砸了今天的安排。”苏在景直白地摊开,“而且你在生气,我觉得我需要搞清楚原因。”
傅哲看着浑身红肿的姑娘,一肚子的气早在刚才抹药的时候就消了大半:“我是在生气,但不是因为今天没完成的约会。”
在知道她误食芒果,引发过敏,还忍着不说。
他就特别想撬开苏在景的脑袋瓜看看,里面到底装没装“如何在意”自己这个模块指令。
前两天刚说,让她在意自己的话。
眼前的姑娘完全当成了耳旁风。
要不是过敏痕迹藏不住,他看见了。
他信她绝对能忍到痊愈那天,都不吭一声。
比起她把无关紧要的事放在第一位。
遇事隐忍不发,死命折腾自己。
他更希望她永远把自己放在首位。
苏在景好像隐约知道他可能在气什么,但她真觉得这不是个事。
少量芒果,并不会把她怎么样。
及时吃药就完全不会出问题。
而且这点疼才哪到哪。
但猜测终归是猜测。
苏在景不想在刚打算开始追人的时候,就留下隐患。
思索几秒,她决定还是问一下:“是在因为我过敏的事生气吗?”
“是。”见她还知道反省,傅哲僵直,生硬的表情柔和了些许,“也不全是。”
苏在景弄不明白了:“那你为什么生气?”
傅哲反问:“我说的话你是不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
看苏在景一脸不知所云的表情,他也不兜圈子了:“难受不舒服了为什么忍着不说。”
傅哲忍不住往她那边走了两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味,语气舍不得重上一点:“你说,你个小刺猬扎别人就算了,怎么狠起来连自己都扎。”
-
苏在景拉上窗帘,脱掉衣服,身上只剩吊带和短裤,站在镜子前。
除了红肿,她并没有感到其他不适。
但傅哲还是在她回房间前,很不放心。
还把他自己的电话设成了紧急联系人,嘱咐她如果半夜不舒服,或者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就给他打电话。
她先抹了胸前和大腿处。
最后才到两臂。
左腕上的疤,也因为这次过敏,又红又痒。
特别像结痂那阵的感觉。
拧上要膏,洗完手后。
苏在景给文琳打了个电话,边等药干。
那头响了很长时间,才接通。
但奇怪的是,文琳的声音听起来不如往日有精气神,透露着病态。
文琳一辈子没结婚,完全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养。
苏在景对文琳也从来是报喜不报忧。
此刻,她听着文琳明显虚弱的声音,整颗心提了起来。
无端想起清明她回家那次,文琳捂着腹部表情痛苦的样子。
总觉得她有事瞒着自己。
苏在景单刀直入:“姨妈,你生病了?”
文琳顿了一秒,再开口,声音弱了几分:“吃坏肚子了,你自己在外面也多看着点保质期,敞口的东西过夜就别吃了,知道了。”
苏在景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文琳说,“我骗你干嘛。”
苏在景刚想说明天回去。
转念想到自己的情况,不得不歇了这个念头。
跟文琳的关系似乎对调,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
最后惹得文琳不耐烦了,直叫她小唐僧。
……
苏在景洗漱完躺在床上,看了会手机后,开始酝酿睡意。
但一闭眼就想到,在影院看到的那幕骇人的片段。
短短几秒的片段,她脑海里不断重复播放,甚至当时没来得及看清的细节,随着一遍遍回放都越来越清晰。
这种被恐惧支配的感觉,真的太差了。
突然,腿上传来一股痒意。
不同于带着灼热的痒。
是那种若有似无,有蚂蚁在她腿上爬的痒。
苏在景顿时浑身僵硬。
她一个连夏天睡觉,都要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裹严实的人,此时控制不住的浮想联翩。
总觉得房间里全是人。
都在盯着她。
静谧中,有种诡异的热闹感。
她从侧躺的姿势,换成了平躺。
有意识地抬高身体两侧,像包煎饼果子一样,重新将被子严严实实地压在身下。
但收效甚微。
可以说屁用没有。
甚至还越来越清醒。
就连玩手机都消除不了她内心的恐惧。
苏在景瞥了眼时间。
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她索性,裹着被子,爬下床,鞋都没穿,脚上生风的跑到客厅。
打开电视,抱腿坐在沙发上,只露着双瞪大的眼睛在外面。
-
客厅空旷,好在所有灯都开着。
还是电视上自动连播的蜡笔小新。
虽然声音不大,但总归是聊胜于无。
起初无法集中的注意力,也渐渐集中,看了进去。
不知看了多少集。
感觉身侧的沙发陷了下去。
苏在景侧头。
见傅哲黑裤短袖,俨然一副睡梦中醒来的样子。
苏在景只露着双明亮的眼睛,澄澈干净,不谙世事到像小鹿一样,看的人心软软的。
“我吵醒你了吗?”苏在景握着遥控器,音量从三格一降到底,“抱歉。”
傅哲一声不吭的接过遥控器,将电视调到正常音量。
客厅顿时,再度热闹起来。
充斥着野原家的欢声笑语,驱走了过分沉寂的静谧。
傅哲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灌了几口:“不是跟你说了,睡不着就给我打电话吗。”
苏在景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太晚了。”
“身上难受?还是在影院吓着了?”
苏在景实话实说:“都有。”
见傅哲没有要回去继续睡觉的意思。
苏在景小幅度的往傅哲那边靠了靠。
挨着大活人,她会没那么害怕。
傅哲听见细微的摩擦声,侧目时苏在景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他主动靠过去。
两人的肩碰肩。
一伸手就能把身边,看的认真的姑娘拦进怀里。
但他也只是想想,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陪她看电视。
不知维持这个动作,看了几集。
苏在景还是害怕。
即便有傅哲在,但他坐在她左手边,右手边没人。
她就总感觉没人的那边挤满了人。
苏在景实在受不了了。
这感觉让她回到了被逢佳时诓去鬼屋那次。
回宿舍后,疑神疑鬼的。
总觉得有东西跟着她。
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太阳落山,没了阳气镇着,她就开始害怕。
吃饭,上厕所,都得有人陪。
就连睡觉,也是逢佳时发现她熬了两三个夜没睡,每晚都跟她挤在一米宽的床上,抱着睡了小半个月,才消弭了那种恐惧。
苏在景戳了戳傅哲。
虽然有点难以启齿和暧昧,但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
她果断抛弃矜持和脸皮,这种对目前的她来说,最一无是处,最没用的东西。
“你能抱着我看吗。”
苏在景表情极为坦荡,口气就像问你吃饭了吗,无比自然。
傅哲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听错了:“你说什么?”
苏在景裹着被子转了半圈,跪坐在沙发上,顺带往下拉了拉,露出娇媚又清纯五官:“我说,你能抱着我看电视吗。”
这回他听了个真切。
傅哲觉得荒唐,但看她的表情,又不像在开玩笑:“你认真的?”
苏在景郑重其事的点头。
“……”
要不是太害怕,打死她都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傅哲看了她四五秒,拍了拍自己的腿。
苏在景摇头。
“后悔了?”
“不是,”苏在景指了指下面的地毯,“我想让你从后面抱着我。”
后背抱是她能以最快速度,获得安全感的姿势。
傅哲依着她的要求,连人带被把她一起端到地上。
他坐在地毯上,半屈着条腿,让坐在他两腿间的苏在景有个撑着的地方。
傅哲隔着被子从身后抱着她,胳膊随意又规矩的搭在她腰间。
提要求的时候没想太多。
如今傅哲真按她要求付诸行动了。
苏在景才觉得她提出的要求有多冒昧。
源源不断地的热源,几乎交缠在一起变得同频的呼吸,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两人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
脸渐渐染上了,后知后觉的热意。
傅哲紧了紧手臂,声音沙哑,意味不明:“你每次害怕都会找人抱着你吗。”
前胸贴后背,苏在景感觉到傅哲胸膛随着他说话的举动,起起伏伏。
她注意力很难集中在电视上:“不是。”
“就逢佳时这么抱过我,”苏在景说,“那回还是她骗我去鬼屋,给我吓惨了,好几天没敢睡觉。”
“她晚上就在宿舍跟我睡一张床上,抱着我睡了半个多月。”
傅哲抓住关键:“听你这意思,是还需要我陪睡?”
苏在景在身心健康,和连续几天失眠之间,选择了前者。
但她不敢回头,又怂又勇的弱弱道:“不可以吗。”
话落,身后的人呼吸一滞。
暧昧不明的氛围更上一层楼。
傅哲一手环着苏在景的腰,一手抬起她下巴,让她看向自己。
“苏在景,”傅哲鲜少叫她全名,半讲理半威胁,“我是个男人,还是个对你存着心思的男人。”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话有多危险。”
苏在景眨了下眼:“那你会成为那个危险吗?”
“会。”傅哲眼眸暗了几分,极为坦诚。
他不相信喜欢的姑娘在身边,会有男人没有任何反应:“所以,你还要我陪你睡吗。”
苏在景又抛了个问题,有点得寸进尺的意思在里头:“那你会让我陷入危险吗?”
傅哲垂眸,一寸寸描绘她精致勾人的五官。
最后目光落在她微启的,娇艳欲滴的唇瓣上。
几秒后傅哲移开视线,压下欲念,语气坚定的承诺:“不会。”
傅哲向来说得出做得到。
但只要他给出承诺,那他就一定能做到。
即便过去很多年,苏在景相信傅哲骨子里还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少年。
“那不就好了。”
-
见苏在景眼皮开始打架,傅哲掐了掐她胆大包天地脸:“困了?”
得到回应,他问的简洁明了,没有一个字是废的:“你房间,我房间。”
苏在景时有时无的矜持和脸皮,蹦了出来:“我房间吧。”
在她的地盘,她还能多一份安心。
傅哲:“行”
他扶着苏在景站起来,才发现这姑娘光着脚,连袜子都没穿。
客厅铺着地毯还好,不怕着凉。
问题是客厅之外的地板。
家里的地暖早停了,什么都不穿的就踩在地上,跟直接踩在冰块上没什么区别。
傅哲把自己的拖鞋放在苏在景面前:“穿上。”
苏在景裹紧往下滑的被子:“不用,就几步路。”
“听话,受凉了难受的是你,折腾的是我。”
“那就这么容易着凉了。”
见她不动,傅哲也不逼她。
“懂了,”他重新穿上拖鞋,挑眉一副恍然大悟的口吻,“你是想让我把你抱回去。”
……
回到床上,苏在景侧卧着,不管不顾的将被子拉到头顶。
又不停动弹的,寻了个跟逢佳时当初抱她睡的,一模一样的姿势。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傅哲“嘶”了声。
傅哲语气带着警告:“别动了小祖宗。”
这姑娘真是上天派来治他的。
生病的时候,糊涂的折腾人。
害怕的时候,清醒的折磨人。
罪魁祸首还全然不知。
他又不能说什么,只能认命的忍着。
两人距离极近亲密。
被子底下,苏在景的脸反应迟钝的,红的像煮熟的虾子。
她感觉自己失控的心跳声,身后的人能听得一清二楚。
倏地,脖颈传来细细密密的酥麻,惹得她下意识缩脖子。
跟身后的人,贴的更紧了。
几乎是严丝合缝。
下一瞬,暗哑到极致的声音,落在她耳边,激得她浑身战栗。
“苏在景,我能亲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