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
“大哥哥大姐姐，你们还会把耿叔叔抓走吗？”原先说自己姓耿的小女孩问。
“我们不会把他抓走，”小女孩还未来得及高兴，就听陆玄接着道，“但你们这样也不是办法。”
十来个人一起蜗居在一个茅草屋里，饥一顿饱一餐的，如果是有自主能力的成年人还说得过去，全是小孩，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能不能撑得下去都不知道，谈何未来呢？
耿烁听完也低下了头。
见此情景，有些孩子都垂头呜呜哭了起来，他们在这里的日子其实并不难受，有时候是没有饭吃，但是起码有个住的地方，离开了这里，就真的不知道去哪儿了。
“我们不想走，不想离开耿叔叔。”
“不要走……不想走……”
悲伤的气氛像是会传染一样，一开始忍着不哭的孩子，都低声抽泣了起来，不一会儿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简直要把房顶给掀开了。
听得陆燚一阵头大。
“停停停！不要再哭了，我哥的意思是我们不会强制让你们分开，你们想如何我们也不会怎么着，我们忙着呢，才不管你们吃不吃得上饭，饿不饿得死，这跟我们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别哭了行不行？我耳朵快废了。”
听到这话，那群孩子总算将哭声放缓了些，等到他们哭停了，冷静下来了，陆燚才觉得耳根子彻底清静下来了。
他们把耿烁叫到屋外，耿烁见五人站成一排齐齐盯着他，忽然觉得心脏跳得像打鼓一样，没法发音说话，只好站着不动。
住的窝被发现了，无论跑到哪儿，总得回来。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耿烁摇摇头。
“难道你就打算一直这样靠偷东西为生？”顾清忧道，“再硬的命，今天早上这种事也经不了几遭了。”
耿烁沉默了。
“早上我救了你，你为什么一见我就跑？”陆燚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他拿出腰间的令牌，“你认识这个？”
耿烁看见令牌像是烫到了一样，急忙收回目光，眼神四处飘荡，然后摇摇头。
这个样子分明就是恐惧，对一块令牌，并且是陆家的令牌。
陆玄不由得重视了起来。
陆燚追着问道：“你说你不认识这块令牌，可你的表现分明就是在害怕，为什么还说谎不认识？”
耿烁的头摇得更猛了，许落都担心他的脖子会不会断。
无论陆燚如何问，耿烁都只是摇头，最后只好放弃这个问题，问别的。
“那些孩子说你是两年前出现的，你之前是在哪儿？做什么？”
总算有个耿烁能回答的了，他蹲下去，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下一个字。
陆燚看着那字，道：“盐？然后就没了？”
顾承欢道：“离水村只有一个地方跟盐有关系，就是这里的天然盐池。”
“盐池？”
“对，”顾承欢道，“离水村有一个最大的淡水盐池，每月都有几千斤的粗盐从离水村运出。”
陆燚转头问耿烁：“你说你之前是在盐池工作？”
耿烁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会去偷东西？你的工钱呢？”在陆燚不懂，既然有一份讨生活的工作，又为什么会去行盗窃之为呢？
耿烁摇摇头，在地上写了两个字：没钱。
“没钱？他们不给你工钱？”说到这，陆燚又想别的，“你说不出话不会也是他们干的吧？”
耿烁犹豫了十几秒，等到陆燚几乎要不耐烦了，才点点头，在地上写上一个‘是’字。
他得知自己无法开口且腿受重伤毫无知觉时，犹如晴天霹雳，觉得人生无望，便躺着等死，偏偏老天觉得他命不该绝，让他遇见了这群孩子，现在脚虽然跛了，但好歹能走路，速度也不慢，好死不如赖活着，他认了。
耿烁拿起树枝又在地上画了起来，这回写好几个字，陆燚一字一字念道：“我知道你们在找人。”念完意识到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后，他惊道，“你们知道我们在找人？”
耿烁点点头，又在地上写下几个字。
“我听到。”陆燚问，“你听到，你什么时候听到的？”
耿烁写：街上，你们身后。
那个时候他躲进客栈旁边的一条小窄巷中，本来想走的，可还是好奇，便想看看这些人想做什么，刚一上去就听到他们在找人。
“你居然跟踪我们？”顾承欢眼中写满不可置信，他惊讶于他们居然没发现身后跟了一个人。
耿烁摇摇头，又写：我知道他们是谁。
顾清忧问：“他们是谁？”
耿烁写：盐池领队，阿虎、阿龙。
“盐池，”顾承欢道，“你说得都是真的？没有掺杂半句假话？”
耿烁这回没有再点头或者摇头了，而是在地上写下：真的，我绝不骗人。
之后他们从耿烁口中再没得到别的有效信息，最后顾承欢决定去盐池一趟，但比较棘手的是盐池属于官府的管辖地，进出都需要有官府特有的通关令牌。
这种令牌即便是他们这种关系网巨大的捉妖世家的公子小姐都很难弄到。
陆玄在看完离水村的地图之后，指着淡蓝色的盐池旁边一片葱葱绿绿道：“我们可以从这过去。”
盐池背面是一座高山，名为大齐山。
大齐山海拔高，且十分陡峭凶险，鲜少会有人不要命地去攀这座山，因此这座山在离水村有一个称号——夺命荒山。
陆燚一听这山这么凶险，当即拍手叫好，兴奋十足。
许落觉得陆燚绝对具有作死潜质，如果这个东西也有排名的话，他将会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做了这个决定之后，他们当天便前往这座传说中的荒山，陆燚的原话是这样的：“赶早不赶晚，择日不如今日。”
就这样，他们骑着快马赶到大齐山山脚下，一路上都没见到什么人，许落往上望去，几座山峰层峦叠嶂，从半山腰处就是一片雪白，她心顿时凉了半截。
极限挑战开始了。
走了两三个时辰，走到许落觉得脚底要冒烟了，还没到半山腰，叹了一口气，只好继续认命往上爬，突然她觉得有些奇怪。
周围说话声没了，眼前的四个人影越来越远，逐渐缩成四个黑点，最后消失了，许落只觉得寒气逼人，外面是冷的，身体里的血液却好像在沸腾。
她隐隐嗅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许落发现就连0875也消失不见了，眼前是无边无际的白，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一下。
两下。
忽然她听到一道声音，紧接着身体就被一股力量往后拽，背后是一片温暖的胸膛。
陆玄急切的声音传来：“你不要命了？”
许落感觉脚底发寒，往下一看，瞬间吓得将脖子拼命往回缩，脚下是陡峭垂直的悬崖，而她只差一步就要往下跳了。
陆玄还紧紧圈着她的腰，心脏剧烈地跳个不停，刚刚那一幕几乎让他连呼吸都停滞了，有一种熟悉的窒息感狂涌上来，这种即将失去非常重要的东西所产生的剧烈情绪让他心慌不止。
若不是他及时发现眼前之景有所不同，若不是他紧跟在许落身边，或许……
陆玄难以想象有可能会出现的情况。
许落被圈得腰际发痛，她轻轻挣脱开，然后转身看向陆玄，发现他眉头锁得死死的，脸色居然有些惨白，不知不觉伸手便要往他脸上探去。
她想让这张脸舒展些。
手将将要攀上陆玄的脸时，她突然回过了神，意识到这个举动实在是太暧昧，于是只好把手收回来，道：“陆玄，你……”
“我没事。”陆玄松开了紧箍住许落腰的手，心跳逐渐回归平稳，那要命的窒息感总算消散了。
许落问：“他们呢？”
陆玄摇摇头，接着往前走，走了几步路之后，转头对许落道：“跟紧我，别走丢，大齐山恐怕有山蜃。”
“山蜃？”许落跟着念了一遍，心道：怎么感觉那么像一种又酸又甜的水果。
“嗯，”陆玄耐心解释道，“海上会有海蜃，山里同样也会出现山蜃，它们是由天地山川幻化而成的一种妖怪，天生就具有制造假象的能力，普通人根本无法辨别眼前的景象是真是假，有时候你看到的是一片平原，其实是万丈深渊，就像刚刚你经历的，有时候你看到的是一片沙漠，其实那是一汪泉水，‘生即死，死即生’这便是山蜃和海蜃的恐怖之处，人们只相信自己所见所闻，所以即便是最简单的局也难以破解。”
陆玄算是知道大齐山‘夺命荒山’称号的由来了。
许落问：“你怎么……”
“你想问我怎么没有进到山蜃制造的假象中是吗？”
许落点点头。
“这我也不清楚，”陆玄顿了顿，“非要说出一个原因的话，我想大概是因为我的注意力没有集中在山中的景物之中，所以山蜃的假象无法传递给我。”
许落恍然大悟道：“这么说，是因为我太专心攀爬，反而给了它可乘之机。”
可爬山的人，不看山间美景，不看脚下的路，要看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