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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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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幸还没从会离开这个世界的事实中缓过来,呆坐在原地。

    明明法师塔说她会永远留在这的。

    “光明神殿的通明术和洞悉法阵对您应该都没有效果,”主教的话语还未断绝,“很抱歉,我无法对您的身体状况进行诊断。”

    “不……”早幸竭力回过神来,“需要检查身体的是梅提欧。”

    梅提欧在旁边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三殿下……”

    “主教大人,”梅提欧将刚才还微微佝偻的腰直了起来,“我想先问您一件事,我那次昏迷后被送到了这里,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主教了然地看向年轻的王子,声音沉稳:“您的灵魂发生了变化,身体为了跟上这种异变陷入了紧急的沉睡。您在醒来后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这里是否应该坦白呢?早幸还在思索时,梅提欧已先一步开口,道出了一切。

    “啊……梦神的祝福,”主教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们,表情却一点也不意外,“您身上背负着多重的祝福,祂们在彼此抗衡,以您的身体和灵魂为疆土攻城掠地。”

    早幸想起了阿实被梦神侵蚀的时候,那时候也是靠着她身上未知的祝福来维持平衡,但那种平衡脆弱不堪,最终把阿实的精神逼上了绝路。

    “最终我会变成什么样呢?”梅提欧沙哑着问出了三人都在想的问题。

    “这取决于您的信仰……或者说,愿望,”主教双腿交叠,两手握成拳放在膝上,“您心中的天平倒向哪边,神的祝福就会随之增强。”

    梅提欧苦笑:“我虽然不及母亲那样虔诚,但也始终匍匐在光明神的脚下。”

    那为什么梦神的祝福在不断扩大祂的影响呢?梅提欧不敢细想,他从不曾质疑自己的信仰,即使他会用理性审判所有思想,光明神对人类,对他的祖国所给予的庇护也值得他奉上自己的灵魂。

    “欲望难以控制,”主教暧昧地回答,“我相信殿下如预言中的那般高洁,您不必太过担忧,变强的力量或许只是邪神为了诱惑您垂下的诱饵。只要您的内心足够坚定,一定会驶向正确的方向。”

    这并不能缓解梅提欧心中蓬草似的烦躁,但他还是展露出一个放下心的笑容。

    “您还想问的,是人王对此是否知情吧?”

    主教在克尔泽伸手之前摸索着找到自己刚才放下的水杯,端起来润了润嗓:“陛下知道。我们那时给出的诊断是您的身体和灵魂的异变大概源自于魔境的影响。”

    想起那时的情形,主教唇角上扬:“陛下对着沉睡的您大发雷霆,也在咒骂同意您去魔境的自己。”

    梅提欧讪讪一笑,他现在也有点想骂自己了。

    早幸回想着梅提欧曾经的说法,所有人在出生后就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但他们的父母果然并不会真的放任不管,至少会用胆战心惊的目光看着孩子去冒险,即使是高高在上的人王也不例外。

    “我们被下令对此事严加保守,对外只说是您摔断了腿正在修养,”主教叹气,“用了治愈术哪会需要修养这么久,为了您的秘密我们可搭上了神官们的名誉。”

    克尔泽在旁默默谴责自己,他那时也想过梅提欧大人的伤情是不是比传闻的更加严重,所以才躺了那么久。

    但后来因为沉浸于假期的快乐就全忘了。

    “除了当时在场的神官,也就是我和另一人,以及人王外应该没有其他人知晓此事了,”主教支着下巴思索,“连王妃都对此一无所知,而克洛狄神官……在场的另一个神官,我相信他如同信任我的右手。”

    早幸和梅提欧对视一眼。

    从刚才的话来看,至少那时人王还是个心系幼子的父亲,对此事下令保密更多是出于对梅提欧的保护。

    那让他在实习时去执行危险任务会是人王的命令吗?总觉得可能性很低。

    梅提欧心中另有猜测,但主教说的这些信息真正让他放松了不少,至少父亲……还是爱着他的,对他的爱甚至比威胁王座的潜在危险更重一些。

    这也让他更为愧疚。

    “据上一次为您诊断也过去了很久,您想要再做一次身体的检查吗?”

    主教打断了两人的沉思,推了推眼镜:“您的灵魂……仍然有光明神的照拂,虽然也有一部分还在变化。其实我不推荐您在这时与她人结为伴侣,直接保持身体的纯洁成为神官的话或许更好。”

    早幸能感到身旁的梅提欧有点僵硬。

    “……事关重大,请让我仔细想想。”

    克尔泽表情也十分微妙,他可没想过梅提欧大人会成为他的同事。

    虽然梅提欧和留在神殿壁画上的三代圣徒遗影几乎一模一样,穿白袍一定相当合适。

    “好吧,您随时可以来神殿找我。”主教站了起来,手伸向梅提欧,“我一直忘了说,您的头发上附着了一个监听法术,但这间会客室是有法阵保护的,所有光明系以外的法术都会失效……”

    他摸到梅提欧戴着的假发时手顿住了:“这是?”

    “啊,”克尔泽反应过来,“主教大人,您的视力……您现在能看到多少东西?”

    “在有光的环境下能看到模模糊糊的轮廓。”主教困惑地回答,手上微微用力,那顶柔软蓬松的假发就被摘了下来。

    梅提欧这时才面露尴尬,捂着脸解释道:“嗯,我今天做了点变装,难怪您看到我没什么反应呢……”

    早幸也把帽子摘了下来,强作镇定地梳理长发。明明穿女装被发现的不是她,但这份尴尬令人感同身受。

    主教失笑地把假发递了回去:“您还是老样子,总会做些出人意料的事呢。我记得您小时候也穿过……”

    “咳,现在可能没那么合适了,还需要借助幻术的伪装。”梅提欧把假发戴好,有点庆幸主教看不到他现在狼狈的样子。

    “幻术,”主教微微思索,他知道三殿下有一个玩得好的法师,还是索恩塔的下一任塔主,克尔泽汇报的魔境之旅中那个人也是同伴,“这却让我想起您曾问过我的另一个问题了,您还记得吗?您曾好奇为什么强大的法师们不曾建立属于他们的国度,而是以法师塔的形式依附于各个国家。”

    梅提欧点点头,想起主教看不见后又出言道:“是的,您那时说‘力量不代表一切’,我赞同这个说法。”

    “我现在可以给您一个更详细的解释,”主教转向克尔泽的方向,“翠尼尔神官的报告里提到过沦为亡灵法师的圣徒,他的选择实在令人遗憾。亡灵法术是光明法术错误的分支,但其实所有法师的研究在我们看来都是建立在尸体上的。”

    主教的表情波澜不惊,吐出的话语却十分冰冷:“神的尸体。”

    “法师通过探索死去的神明……以及受神祝福者的亡骸,洞悉了‘祝福’的原理,由此建立了系统而多样的法术体系。驱动他们的是法师生来就有的冲动,他们渴望着打破常理、寻求可比肩神明的力量、企图探究世界的所有奥秘……”

    “……这份冲动与浑沌之神的本意类似,永远的革新,永无定性。但世界,社会,都需要秩序,我们有了地基,才能在此之上建造高塔。”

    梅提欧和克尔泽都静静地听着,感受到主教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早幸才反应过来,这是说给自己这个外来者听的。

    “光明教会的力量来源于那位神明,只有信奉着祂的指引,遵循祂的规则,我们才配分享祂的权柄,”主教双手交握,闭上了眼睛,仿佛神明正对他耳语,“法师是冲动与进取,而教会和国家却是维系和安定。在索恩塔建造前法师们也尝试过建国,但最后,他们发现,合适的人才能做合适的事。”

    主教再次睁开眼,话题却转向另一个方向:“我也听闻了小姐最初的遭遇,那个背叛了神的神甫……他已经受到了命运的审判。但我希望您知道,教会是为了维护秩序而存在的,岁月会让结构受到腐蚀,但完好的部分总会试图去矫正。”

    “如果您再次遇到不公之事,请尽管向我,或者向翠尼尔神官求助,”主教微微俯身,但他这样的大礼早幸只觉得无福消受,赶紧侧身避开,“现在我会带殿下去做检查,烦请您在此稍候片刻。翠尼尔神官,请招待好这位小姐。”

    说完,主教带着梅提欧离开,留下了还陷在各自思绪里的两人。

    停滞的空气中,还是克尔泽的声音先将它振动:“太……好了呢,早幸小姐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完全不好。早幸勉强笑笑:“是啊。”

    这份勉强立刻被仔细观察着她的克尔泽发现了:“您对此不感到高兴吗?”

    “我……”早幸很想保持平静,但有些困难,“我不想……”

    以己度人,克尔泽感到难以理解:“您那边的亲人和朋友……虽然我也很舍不得小姐,您是在这里……有了放不下的人吗?”

    “没有人等我回去。”早幸还是说了出来。

    没有人。

    她在这里好不容易得到了渴求已久的朋友、家人……甚至是会喜欢她的人。

    这却随时会成为一场大梦。

    有些事情突然打通了,克尔泽串联着早幸至今的行为,想起了来教堂布施的人们。

    富人挥挥手就会拿出他们财产中的毫毛,虽然那已是相当庞大的数字,于他们却无关痛痒。

    更令人记忆犹新的是那些衣衫也不甚完整的人们,他们或许连下一餐面包也支付不起,却会奉上手中所有的铜币。

    主教告诉他,那是因为这些人对自己的人生失望透顶,反而想要从奉献中找到自己的意义,从神的目光中寻求救赎。

    早幸的生活方式与他们很像。这个一直试图温柔待人的女孩,大概是在无人关心的荒漠里呆了太久,于是遇到好心的旅人时总是饥渴地把自己全部献上,以期他人也能如此对待她。

    这是功利的想法和行为吗?克尔泽无法评判,他只知道心中涌上的……是怜悯。

    白衣神官站了起来,两步走到早幸面前,单膝跪下。

    “请原谅我收回此前的许诺,我无法再站在您的身边,我已决心要将此身奉献给神明。”

    说到此克尔泽自嘲地笑笑,目光偏移:“而且您也不需要我的献身。”

    早幸还没平复好情绪,对他突发的行为只能给出呆愣的回应。

    “但请让我成为您的力量,”暖白的阳光让金子似的发丝更加璀璨,少年神官扬起的的面孔犹如打磨细腻的大理石雕像,琥珀色的眼眸中仅有真挚与坚定,“您的使命,您的愿望……我都会帮助您达成,尽我所能。”

    这可真是……比骑士更像骑士的宣誓。早幸耳根都有些发烫,慌忙捡起自己丢失的唇舌:“那你知道我现在想要的是什么吗?”

    克尔泽僵住了:“……不想离开?”

    “克尔泽骑士,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听从我的命令,”早幸咳嗽了一声,压住自己的心跳,“第一,从今以后不许对我用敬语,特别是要舍弃敬称。”

    她说过好多次了,但守节的少年神官根本不听。

    克尔泽也能感受到脸上温度的攀升:“我不是骑士……算了,就把我当作你的骑士吧。好的,遵命。”

    “第二,”早幸双手捧起克尔泽还放在膝上的手,抵在额头上,“也让我成为你的力量,无论何时。”

    细碎的黑色发丝从指尖穿过,接触到的皮肤传来了陌生的温度,克尔泽更加僵硬了,心底不断祈祷着早幸现在不要抬头看他。

    他的脸大概比落日更红。

    “请说‘我允许’。”

    早幸还闭着眼维持着动作,嘴上却出声提醒。

    “我允许,早幸……”克尔泽下意识重复了对方的话语,等说到后半又想起了自己的第一个承诺,吞下了其后的称呼,“早幸。”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离开,但在分别之前请让我们……好好相处,可以吗?”

    早幸也不敢抬头,她能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想要冲出眼眶,但她不想哭。

    怀夏的丰收祭时梅提欧说的话浮上心间,只要有了这里的回忆,她就总不会忘记快乐是什么。

    无论在何处。

    不要。虽然不能在一起,但他并不想终有一日会永远的分别。

    即使隔得很远,即使她身边会有别的人陪伴……但还能看到她就很好,还想要为她做些什么……

    克尔泽看着面前黑色的发旋思索时,早幸错身去翻带来的包裹:“对了,之前说好给你的香水,前不久做好了。”

    这次没有格鲁克插手,她去爱比推荐的商店里买了个正儿八经的木匣子作为包装,看起来好了很多,匣子外只捆了根丝带,一支白鸽尾羽插在其上。

    克尔泽被早幸拉起来坐到了沙发上,拿着匣子还在愣神:“……谢谢,我可以现在就拆开吗?”

    “请。”

    精巧的水晶瓶盛放着金色的香水,底下照例垫着配方表,不过因为最近太忙,早幸只能手写了一份,但用来写配方表的棉布上有她此前作为练习绣的艾因戈花。

    液体无法遏制的挥发让匣子在打开时就有扑面而来的香气,雏菊、松脂、薰衣草……克尔泽迷失在这片永恒的花海里,还有很多成分他分辨不出,但他只是感到疑惑,这是早幸对他的印象吗?

    这更像是她留在他心底的影子。

    如果有一天她离开了,这份香气就会成为所有回忆的墓碑。

    早幸忐忑地等着克尔泽的反应,白衣神官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笑容在黯淡下来的光线下有些虚幻。

    “我很喜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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