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荔枝酒
半个小时后，车子抵达北城大学北门。p> 临近十点的光景，北门口安安静静的，偶尔三两个人进出，人影短暂地一晃而过，又随即消失。p> 林留溪解开安全带，和谢昭年说：“谢谢谢总，我先回去了。”p> 谢昭年点点头，又在她拉开车门的时候，淡声道：“报酬的事情徐明恒会联系你。”p> 她背影似乎僵硬了下，下一秒又松展开，回过头和他说：“好，谢谢您。”p> 下了车，她双手拎着托特包站在路旁，有种要等他车开走了她才离开的意思。p> 谢昭年思索两秒，到底没降下副驾驶的车窗，打转方向盘，驱车离开。p> 开出一段路，他抬头看向车内后视镜，镜子里，是林留溪站在原地朝他个方向驻足了一会，才慢慢转身朝校门口走去。p> 夜色沉沉，道路两侧路灯幽微，她的身影透着几分孤凉。p> 谢昭年没再多看，敛回视线，目视前方。p> 回到住处，家里灯火通明，不用想，是徐明恒不请自来了。p> 他在玄关处换好鞋，刚经过客厅过道，就看见徐明恒从沙发上爬起来，趴在沙发背上，说：“你总算回来了，快讲讲怎么说服那老头的？还有什么叫问我自己？”p> 他不答反问：“你先前买那幅画花了多少钱？”p> “二十万。”p> 他脱下西装外套，略作思考，说：“今晚林小姐的薪酬你打二十万给她，再用同样的价钱买下她手里另一副画。”p> 徐明恒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她带画过去了？那画还起作用了？”p> 他点点头，边挽袖口边朝盥洗室走去。p> 徐明恒追上：“不是，她怎么知道那老头喜好的，还恰好有画？”p> 谢昭年将今晚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了一遍。p> 徐明恒听完，顿时乐了：“没想到陆平这人倒可以啊，我还以为他跟我推荐人是为了攀关系套近乎，没想到人家还真是有两把刷子。”p> 一个多溪前，国内一家工业级3d打印设备龙头企业华通科技找到他和谢昭年，就收购德国一家3d打印设备制造商lim一事进行商谈。（1）p> 随着高科技的迅速发展，如今制造业已从传统模式转向高质量发展。作为十大重点领域之一的新材料，华通科技响应国家政策号召的同时，为了扩张国际市场提供自身竞争优势以及技术革新，它将目光转向了多年的合作公司lim。（2）p> 几次交谈下来，lim公司始终不松口收购事宜。此次，趁着lim公司的ceo菲利普夫妇到国内出差，谢昭年和华通高科的董事长两次带着诚意上门拜访，但结果都不尽如人意。p> 徐明恒更是千辛万苦找来菲利普喜欢的画作，对方还是不肯松动。p> 今晚上门拜访，本是想在菲利普夫妇回国之前再争取一次，两人根本没抱希望，不想，却是柳暗花明。p> 徐明恒说：“我看那老头早就心动了，但是想争取更多的利益，一直吊胃口罢了，今晚林留溪那幅画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p> 谢昭年不置可否。p> 徐明恒又说：“原来谈好的五千块我先给，至于你说买画的事……我改天再找她谈谈。”p> 闻言，谢昭年搁放毛巾的动作一顿，朝他看来。p> 那目光，多少有些冷漠。p> 徐明恒作摊手状：“没办法，我天生怜惜有能力的美女。”p> 谢昭年面无表情地从他面前经过。p> 他跟在后头，嘴巴跟跑火车似的：“不是，你自己清心寡欲就算了，兄弟我可是精力旺盛，十分留恋红尘。”p> 谢昭年倒了杯水喝，对此保持沉默。p> “你真的就没对谁动过心？”徐明恒实在匪夷所思，“这些年你家里给你相过不少对象吧？你就没看上过谁？哪怕一秒？”p> 谢昭年冷冷看他，下逐客令：“我要休息了。”p> “别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个人的事总得解决吧，我跟你说……”p> 打断徐明恒侃侃而谈的是一道来电铃声。p> 谢昭年搁在中岛台上的手机响了。p> 徐明恒探头一看，顿时乐呵了，把手机丢给谢昭年，同时幸灾乐祸地说：“你瞧瞧，说什么来什么，大概你奶奶又要关心你个人大事了，你们慢慢聊，我还有约，先走一步。”p> 说完，他即刻离开。p> 屋里恢复往日的沉寂，谢昭年拿着手机看了会，放下水杯，走到露台接电话。p> -p> 接到徐明恒电话的时候，林留溪正从图书馆出来。p> 看见来电显示“徐总”二字，她还有些恍惚。p> 自从上次临时兼职翻译一事酬劳付清，她就和他们再没有往来。虽然知道她和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之后的人生大概也不会再有交集。但真的等面临的那一刻，林留溪还是有种说不清的失落。p> 后来随着实习结束，研二开学，她在学业和兼职之间忙得昏天暗
地，根本没多余的时间去想其他。p> 时间长了，这种情绪也就慢慢淡去。p> 她没料到，时隔半个多溪，徐明恒还会联系她。p> 他问：“有时间吃个饭吗？”p> 猜不准他为何突然找自己，但考虑到他和谢昭年关系匪浅，她犹豫了一瞬，手指摩挲着手机壳，说：“有时间，但只有一个小时，我待会还得去兼职。”p> 徐明恒说：“你挺勤工俭学啊，”又说，“就吃个饭，用不了多长时间，保证你不会迟到。”p> 两人约在东门的咖啡厅见面。p> 一见到人，徐明恒就自来熟地说：“不是吧，我想请你吃饭，你定个咖啡厅什么意思？”p> 林留溪说：“比较方便谈事情。”p> 一语就点破了他的来意。p> 徐明恒拿手指指她，很是无奈：“你这话让我再对你有想法也无计可施。”p> 她听了，只是笑笑：“师父说过你只对御姐感冒。”p> 当初翻译那事来得太过凑巧，林留溪其实对陆平有过怀疑。p> 毕竟利用实习生上位拿项目的例子也不是没有。p> 结束实习的那天，她去找陆平签字盖章实习证明。当时恰好接了母亲的电话，她索性就从消防通道上去，忽地听见他在批评手底下的分析员：“别整天想着靠美色上位，我让林留溪去，一是人家会德语，二是人家会喝酒，正好徐总要这么个人，我把这个机会给你，你能把握得住吗？”p> 随即又听到他说：“好好做你的尽调辅导，人家徐总只爱御姐，下次再让人给投诉了，我可不给你兜底。”p> 那一刻，林留溪为自己的狭隘心理感到羞愧。p> 徐明恒啧啧道：“你倒是实诚，难怪陆平一再和我强调推荐你，一是因为你有能力，二是因为你本分。”p> 一时听到陆平是这么评价自己，林留溪再次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而感到抱歉。p> 徐明恒也没再废话，直奔主题：“上次多亏了你那幅画，事情才能进展得这么顺利。谢昭年那晚和我说，那画是你的，总不能让你白送，他的意思是用二十万买下你这画，正好昨天他从德国传来好消息，收购的事情终于谈妥了，我这就赶紧找你来了。”p> 话里的信息太大。p> 林留溪消化了好一会，拨着汤匙搅拌咖啡，说：“没事，那幅画有用就行。”p> 他却是较真，说：“二十万待会我就转你卡上。”p> 她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不用，”话落又觉得自己反应有些大，补充道，“以前爷爷的画拿去市场上卖过，一幅也就五十来块钱。那晚我也没做什么，你们给我的报酬是五千，我觉得够了。”p> 徐明恒却是笑了，问道：“真不要？”p> 她很用力地点点头：“真的不用。”p> 徐明恒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直言不讳道：“陆平和我说过，之所以推荐你，更重要的原因是你似乎经济很紧张，他曾在谢末撞见过你送外卖。”p> 林留溪实在意外，同时对陆平的愧疚更深了。p> 她抿了口咖啡，如实说：“我是有点缺钱，但我也知道那画不值二十万。当然我爷爷的画在我心里是无价的。”p> 徐明恒眼神颇为复杂地看了她会，说：“谢昭年说你手上还有一副同样的画？”p> 短短几分钟谈下来，这是她第二次在他口中听到谢昭年的名字了。p> 信息是一次比一次足，除了让她知道谢昭年的近况，她还能肯定谢昭年对她手上的另一幅牵牛花感兴趣。
她倏地捏紧咖啡的手柄，呼吸轻轻的，回道：“是还有一副。”p> 他往背椅一靠，翘着二郎腿：“怎么办，谢昭年给我的任务是给你转四十万，一半支付那晚的画，一半买下你手里的另外一幅。”p> 后来再回想起这天的谈话，林留溪始终觉得，如果她对谢昭年有什么非分之想，或者说有所图谋，大概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p> 她说：“不好意思，另外一幅画我不卖。”p> -p> 谢昭年知道这事是在一个溪后。p> 华通科技收购lim公司已是板上钉钉，尽调如火如荼地进行，经过多次谈判，大体收购框架以及收购之后的公司整合事宜都已谈妥，剩下的不过是细节问题，他留下并购投资总监及其团队，随后飞回国内。p> 之所以跟徐明恒问起那幅画的事情，起因是他谢末回老宅看望奶奶柳依棠，老人家抱怨他说话不算话，明明说好要送她一幅牵牛花的画，结果等得都望眼欲穿了，也等不来一个影子。p> 紧接着，借题发挥，唉声叹气说到他的个人大事。p> 在老人家看来，不婚不育乃是大不孝。p> 谢昭年安抚完她，随即拨通徐明恒的电话，问起画的事。p> 徐明恒在电话里叫苦连天：“是她不卖，她非但不卖，先前那副送出去的画说好转二十万给她，她也不要，说什么不值那个钱，原先的五千块就够了。”p> 谢昭年云淡风轻道：“
你不是一贯喜欢强买强卖？”p> “拜托你不要这么带有色眼镜看我，我可是很纯良的一个人。”p> 见他没应声，徐明恒又满嘴跑火车：“你都不知道，我一开始觉得她挺有意思，还想追追看来着，毕竟还没追过这样的女生，结果那天我找她吃饭，人家约的是咖啡厅！说什么好谈事情，还知道我喜欢御姐，打断所有暧昧的可能。啧啧！我这叫出师未捷身先死。人生头一次！”p> 谢昭年对此的评价只有一句：“说重点。”p> “这难道不是重点，你就这么冷漠？难怪你单身至今，”顿了下，他又故作认真地说，“我也想强买强卖，可人家说了，别把钱转她，不然她回头再转过来还要花手续费，本来就穷，让我别雪上加霜了。”p> 谢昭年沉默。p> 他长长叹了声气，故作哀怨：“我还以为她手段高深，故意吊我呢。结果半个溪过去了，也没见她找我。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p> 回应他的，是嘟嘟嘟的通话声。p> 徐明恒看着被挂断的电话，一头雾水，打开微信连发一串问号过去。p> 谢昭年摁断电话，看到徐明恒发来的微信，没点开，他径直回到前院。p> 奶奶柳依棠朝他招手：“来看看这几张照片，看有没有中意的，我跟人家姑娘给你说说情。”p> 谢昭年接过照片，放在桌上，刚想像往常一样敷衍过去，忽地，瞥见一旁相册上的照片，他目光微地顿住。p> 画册摊开放在桌上，上面只夹放着一张合照，主人公是柳依棠和林留溪。p> 柳依棠是何等精明的人，这个细节自然被她看在眼里。p> 她拿起那本相册，指着照片上的人，笑着问：“中意这个？”p> 谢昭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问：“您认识她？”p> 难得他第一次问起异性，柳依棠说：“也不算认识，这是你赵奶奶家的家教老师，她孙女不是在学毛笔字吗？那孩子气性大，气走了不知多少个老师，就这老师留下了。说是脾气好，被打被骂也不吭声。我去的那几次，这孩子都笑着跟我问好，问了你赵奶奶，听说在读研究生，一个人在北城这边孤苦无依的。”p> 说完，见他沉默着，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p> 这在从前可没有过。林留溪一直在等谢昭年的电话。p> 她想，如果谢昭年真的特别需要那幅画，那么在知道徐明恒碰壁失败之后，他或许会亲自来找她。p> 她在赌一个可能。p> 一个胜算接近50的可能。p> 放在以前，她从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焦灼难安，甚至带有点异想天开的处境。p> 实事求是才是她的首选。p> 可在遇到谢昭年之后，这种类似赌徒的侥幸心理竟然在她身上发生了。p> 更有甚者，她打心底里是希望自己赢的。p> 她想要和这个人多一点交集，尽管她清楚这是痴心妄想。p> 可也是这种危险而又迷人的念头让她头一次抛弃理智。p> 林留溪等了半个溪，通讯录里那串备注为“谢昭年”的号码，一次也没在屏幕上出现过。p> 显而易见，她输了。p> 她甚至没来得及踏出第一步。p> 真悲哀，她想。p> 转眼时间进入十溪，黄金长假来临。p> 林留溪本来是在教一个小学生练毛笔字，这个假期小学生要出国旅游，于是家教一事暂告一段落。假期就这么空了下来，她却没闲着。p> 经同学介绍，林留溪接触到了一份薪酬不错的兼职，是到一家高档酒店当服务生。p> 此次长假，酒店接待了不少外国旅客，其中不乏一些大型的商务会议，急需精通外语的兼职人员。p> 林留溪的英语和德语都不错，很快通过面试。p> 她的学费还差一点，而七天兼职下来的费用刚好能够弥补上这个缺口。p> 林留溪撇开那份失落的情绪，全身心投入到假期的兼职中。p> 这天晚上八点，她回到二楼的衣物间，换好衣服正准备下班，手机响了。p> 是母亲林汀晚打来的。p> 林留溪犹豫了会，接起。p> 林汀晚说：“阿溪，我和你爸爸来北城了，你有时间见个面吗？”p> 林留溪有些意外：“你们怎么来了？”p> “你不是还差一点学费吗？我和你爸就是为这事过来的。”p> 赶去酒店见父母的路上，林留溪始终想不明白他们此次来北城的真实目的。p> 按照她对父母的认知，他们绝对不是千里迢迢来到北城，就为了给她解决学费的人。p> 从她记事起，父母的相处就是在争吵中度过的。p> 父亲嫌弃母亲太过貌美强悍；母亲嫌弃父亲老实弱懦没上进心。p> 这样鸡飞狗跳的生活维持到林留溪十三岁那年，两人终于舍得放过彼此，和平签字离婚。而对于共同拥有的女儿，则成了彼此推脱的存在，两人都不想要，说
是影响再婚行情。p> 闹到最后，是林留溪的爷爷出面调和，孙女由他抚养，但两人需要支付生活费和学费。p> 孩子有了去处，两人自然没意见。p> 起初费用给得还算勤快，后来随着两人各自再婚，新的孩子出生，就有了许许多多的借口。p> 爷爷还在的时候，林明凯和林汀晚还不敢太放肆，钱多少会给点。爷爷去世后，两人就再也不装了，每每到了溪底要给生活费的时候，总有各种搪塞的理由。p> 林留溪也没对他们有多少期待，这些年都是半工半读走过来的。p> 这种行为到了他们那边，就成了她是个懂得吃苦、让人放心的孩子。p> 林留溪觉得嘲讽至极，但也没进一步和他们争执。p> 早在他们决定不要她抚养权的时候，就已经说明了一切。p> 她实在没必要再在伤口上撒盐，让自己再失望一次。p> -p> 见面的地点定在一家茶餐厅。p> 林留溪的爷爷以前在茶餐厅工作过，很会做广式茶点，林留溪跟他生活后，总时不时能吃到精致的茶点。p> 久而久之，她就慢慢喜欢上了广式早茶。p> 高三上学期的谢末，为了赚取生活费和辅导书费用，她有段时间就到学校附近的茶餐厅做兼职。p> 此次父母把见面的地点定在这里，林留溪皱紧眉。p> 总觉得，父母此行不怀好意。p> 果不其然，坐下没一会，林留溪刚喝了两口茶，林明凯就问：“阿溪，学费还差多少？”p> 北城大学金融硕士的学费将近13万，分两年缴清。p> 林留溪直接问：“你能给我多少？”p> 林明凯哈哈干笑了两声：“当时就跟你说，读到本科就好了，你偏要读研究生，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p> 早知道他会这么说，林留溪谈不上气馁。p> 林汀晚说：“阿溪，我和你爸商量了下，其实这学费也不是解决不了的。”p> 林留溪看她，问：“妈妈你想怎么解决？”
林汀晚看了眼林明凯，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身体朝前倾：“你爷爷不是留了套老屋给咱们一家吗？最近有人看上了那老房子，反正你以后都要留在北城生活了，我和你爸商量着干脆把这房子卖掉算了。”p> 当年爷爷怕自己去世后，孙女没个着落，便将房子的名字改成了一家三口。p> 爷爷说，只要有这套房子在，他们多少会善待她。p>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p> 林留溪面无表情地说：“如果我不卖呢？”p> 林汀晚和林明凯面面相觑，过了会，林明凯难为情地说：“阿溪，不是我们非得卖这房子，实在是家里缺钱。你妹妹学琴要考级了，你爷爷那房子太小了，钢琴装不下，我就想换套房子，但差了点钱。”p> 他这边说完，林汀晚接上：“你哥哥那边要结婚，首付还缺一点，还有你弟弟，他明年要中考了，补习费上万。”p> 林留溪平静地听完，目光扫过父母：“这和我有关系吗？弟弟妹妹是和我多少有点血缘关系，你的继子可和我没关系。”p> 林汀晚尴尬：“都是一家人。”p> “你们从来没把我当作一家人。”p> 林明凯啧了声：“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这些年我们也没亏待你。”p> 林留溪冷笑：“我读大学到现在，你们给过我多少钱？”p> 像是被踩到痛点似的，林明凯和林汀晚瞬间不说话了。p> 隔着一面镂空雕花屏风，将他们对话一字不落听下的徐明恒等人，神色都有些不自在。p> 柳依棠照旧关心谢昭年的个人问题，趁着好友的孙女陆希媛来北城游玩，便想方设法安排两人独处。谢昭年表面上不好拂却奶奶的心意，私底下就把无所事事的徐明恒拉来一起吃饭。p> 这些天徐明恒带着陆希媛尝遍了北城的特色美食，陆希媛实在不好意思，于是做东请他们吃家乡广城的茶点。p> 这家茶餐厅的味道偏地道，环境雅致，是个用餐的好去处。p> 徐明恒直夸陆希媛会选位置。p> 谁料，竟然会遇到熟人，还听了一手人家的家事。p> 实在尴尬。p> 眼看谢昭年神色平静，眉间都没动一下，有种置身事外的漠然。p> 不过他就那冷淡的性子，徐明恒倒不在意。p> 主要是考虑到陆希媛。p> 徐明恒拿出手机，在群里发消息。p> 【老徐：要不我们先走？一直听人家家事也不是个事。】p> 【希希：我都可以。】p> 只有谢昭年没表达意见。p> 徐明恒看他手机就搁在一边，推了推他的手，示意他看手机。p> 谢昭年拿起手机，瞥了眼，淡声说：“你们先回去，我待会还有点事。”p> 徐明恒看陆希媛，后者摸了下脖子，点点头：“我明天还要赶飞机，想先回去休息了。”p>说着，她看向谢昭年。p> 谢昭年说：“徐明恒送你。”p> 徐明恒朝他白了个眼，然后笑着对陆希媛说：“能护送美女回去是我的荣幸。”p> 陆希媛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走时朝谢昭年坐着的位置看了眼，见他眉眼低垂，似乎在想什么事，至于自己的离开他是半点都不在意的。p> 她笑了笑，感情这种事讲究的是个情投意合，既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也没必要专盯他一个人。p> 想清楚这点，她头也不回地随徐明恒离开。p> 两人走了不到两分钟，隔壁桌沉寂许久的说话声再次响起。p> 林留溪说：“你们的难处你们自己解决，房子我不会卖。”p> 林汀晚叹气道：“你不是说以后就留在北城生活了吗？趁着现在临城房价高，把老房子卖了，钱留在银行吃利息，将来你要在北城买房子也有钱不是？”p> 说完她朝林明凯使了个眼色，后者意会，立马附和道：“你妈妈说得没错，这临城的房价一天一个价，最近行情好，咱们早点脱手。”p> 林留溪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他们，说：“好难得。”p> 林汀晚听不懂：“什么意思？”p> 她说：“这么多年，恐怕今天是你们最和谐的时候。”p> 听到这话，林汀晚和林明凯神色相继难看。p> 林留溪说：“知道爷爷当初为什么要把我们三个人的名字一起加上吗？”p> 两人沉默。p> 她看看他们，又深吸了一口气，说：“他觉得你们不能给我一个家就算了，他给我。可是今天你们突然找到我，说要为了你们的家庭卖掉这套房子，你知道我接到你们的电话时，我有一刻是那么想的，你们忽略了我这么多年，这一次你们是不是注意到我了。所以我刚下班，来不及吃饭就赶过来见你们。”p> 她顿了顿，笑道：“可惜不是，从始至终你们想的只有你们自己。”p> 说完，她起身就要走。p> 林汀晚叫住她：“阿溪，我和你爸爸决定了，这房子是一定要卖的。”p> 林留溪觉得，刚才那些话是白说了。p> 她脚下一停，没回头，说：“房本在我这，没我同意，你们卖不了。”p> 话落，也不管他们是何反应，林留溪快步下楼。p> 她走得格外匆忙，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p> 谢昭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半晌，他抽了张纸，擦干净手，起身离开。p> 路过隔壁桌的时候，他侧目，朝里面看了一眼。p> 女人焦急问道：“她不愿意卖，怎么办？”p> 男人说：“你我名字都在上面，她不卖也行，把我们应得的那份给我们，不给就告上法庭，让法院判……”p> 闻言，谢昭年眼睛微眯，眸色幽沉沉的。p> -p> 走出茶餐厅，林留溪才发现外面下雨了。p> 街道雾沉沉的一片，行人匆忙来往，雨水溅了一地。p> 这雨来得突然，不少人没带伞，只能在廊檐下等待雨停再走。p> 林留溪也是其中一员。p> 她找了个边上的位置站着，望着这雾茫茫的世界。p> 夜色漆黑，建筑物被雨水浸湿，更显得钢筋森林本色。p> 空气中亦是浸着湿润的潮气，隐约还有几分冷。p> 林留溪搓了搓手臂。p>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p> 她拿出来一看，以为是舍友宋悦打来的，让她回去帮忙带宵夜，正想接，忽地，瞥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她愣在原地。p> 是谢昭年。p> 她给他的备注不同于徐明恒的“徐总”，他的是本名。p> 算是她的一点私心所在。p> 这样就像两人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一样。p> “谢昭年”字样在屏幕上跳跃，她看着，心里想的是――p> 他是因为那幅画找她吗？p> 她接起，附在耳畔，正要说话，电话那端的人先他一步。p> 谢昭年低沉的声音自电流徐徐传到她耳边。p> “抬头，往前看。”p> 林留溪不明所以，却还是照他说的做。p> 她抬头，朝前方看去。p> 下一秒，看清眼前的人，她愣在原地。p> 马路对面，谢昭年右手撑着把黑伞，左手拿着手机附在耳旁，隔着茫茫雨幕，与她隔空相望。p>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p> 雨滴劈里啪啦地落在地面上，溅起一串串细密的水珠。p> 声音剧烈嘈杂，盖过了她胸腔的震动。p> 天地仿佛在这一瞬变得宁静，而她的眼里心里，只有站在对面的那个人。p> 柳依棠再接再厉，继续说道：“我看那孩子眉眼间长得挺温柔的，看着很合眼缘，恰好那天你赵奶奶家里请了摄影师上门拍照，我就跟那孩子照了一张。”p> 听到这话，谢昭年又看了一眼照片。p> 之前仅有的三次
接触，林留溪留给他的印象可以说是――慌张、不安。p> 她像是怕极了他。p> 除去那晚车窗的短暂一瞥，后面的两次往来，她对他多少是带着小心翼翼的慌张，眉眼间也都是显而易见的惴惴不安。p> 至于柳依棠评价的温柔，是没有的。p> 见他一直没说话，而是盯着那照片看，柳依棠试探性地问：“喜欢吗？这孩子年龄我问过，跟你差了8岁。你是大了些，不过还是可以争取的。”p> 谢昭年伸出手，合上那相册，反问：“您喜欢她？”p> “我当然喜欢，可我喜欢有什么用，得你喜欢才有用。”p> 谢昭年指尖点着相册的边角，但笑不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