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子
翌日,宁乾宫。
昔日繁华热闹的宫殿,时过境迁,如今竟是一片落败的模样,白雪堆积,生生淹没了几层台阶,甚至早该换下的白幡都落上了灰。
外人只知太后伤心先皇逝世,悲痛欲绝,将自己关在宁乾宫中,不见外人。可他们不知,太后是被困在宫中,并非自愿。
身着单薄灰袍的姜太后,站在主殿门口,面容枯败的盯着海棠树上立着的乌鸦看,一双眼睛似乎早已失了光,晦暗无比。
“咳咳咳咳”
便只是几声咳嗽,便让太后痛苦地跌坐在地,双手按着胸口,妄图借此安抚病痛。
几许暗红的血映在白雪上,倒是刺目的紧。
几道脚步声细碎传来,太后突然面容狰狞地笑了起来,哪里还有世人眼中柔情似水、仪态大方的模样。
“嘎吱。”
沉寂的宫门被推开,身着朝服的晏禧拾步走了进来,身旁领路的年老太监的视线越过海棠枝,落在了太后身上,不过几瞬,他便低下了头,退了出去。
“微臣晏禧,见过太后。”
晏禧只是躬身鞠礼,并未下跪。之后便直起了身,转头望了眼枝桠上的乌鸦。
那乌鸦许是见晏禧看他,还高兴地振了振翅,发出自认为帅气非常的叫声,以表欣喜。
而这声落在太后耳中,变成了叫丧的悲鸣,她扯了扯嘴角,发出凄凉一笑。
“左相,哀家将你唤过来,是有事相同你讲,你挨得近些。”
嘶哑的声音表明了病痛在她身上的捯饬程度之深。
未等晏禧上前,便有一道豪爽的女声响起,“母后有何事不能同阿熙讲上一讲?”
按照礼数,顾熙确该唤太后一声“母后”。
人未到声先到。
晏禧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向着门口,正准备行跪拜之礼,却被一双素手拦住。
顾熙扬唇,“爱卿免礼。”
“谢陛下。”
枝头立着的乌鸦见着顾熙了,竟直接逃也似得飞走了,头也不回一下。
太后见来人,晦暗的眼神之中闪过几丝怕意。
“原是陛下,咳咳咳哀家也本没有什么重要的事”
未等话落,顾熙便道,
“既不重要,便不必劳烦左相来一趟了吧?
左相日理万机,怎好叫母后耽搁了时间,您如今是悲痛到孰轻孰重都分不清了吗?
唉,也怪父皇,生前太宠母后了,而今,他却没能将您带去一同享天伦之乐。
想来,母后是不惯的。
不如,朕替父皇做个决定,为母后纳一众男宠,让他们好生宠爱宠爱母后,也可为母后冲冲喜。
母后,可好啊?”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来人,好生将母后搀扶回宫,省得又染了风寒,难受的紧。”
太后许是冷到了,又或是被吓到了,颤抖着个身子,嘴里不停呢喃着“救命”二字。
而宁乾宫的一切,日后,怕是只有扫过的寒风知晓了吧。
十八新郎八十郎,
苍苍白发对红妆。
鸳鸯被里成双夜,
一树梨花压海棠。
在出宫的路上,顾熙同晏禧一道走着。
“陛下在怕。”
“开什么玩笑,朕是真龙天子,哪会怕个什么。”
她虽这般硬气地说着,却不自觉地摸了下鼻子。
落在晏禧眼里,他一笑,停下拱手道,“劳陛下相送,至此即可。”
言罢,便拾步离开。
顾熙也不好再追,只得望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低声道了句,“又不要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