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五十二章 都会越来越好的

    随着精神和身体受到的双重压力，杜婉有一阵子生病在家，便没有去生产队劳动，这段时间，谣言更是甚嚣尘上，发展得越来越“不堪入耳”。

    那时候本地的乡下人很多都很排斥外来的知青，就连他们俩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也是被同村孩子排挤的。

    老人在对骆明轩他们讲述这些的时候，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仍然会带上那时的愤慨与无奈，随着连轲一天天长大，妻子的精神一天天衰败，他们一家三口，只能盼望熬过这阵子，等到返城的那一天。

    七六年，连礼衷与杜婉有了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孩儿，取名连欣，寓意欣欣向荣，也是对未来生活寄予的期待。

    杨梦阑听到“连欣”二字的时候，一时还有些恍惚，仿佛眼前又出现那天在车站，老太太攥着粮票念叨“鑫鑫”的样子。

    原来不是鑫鑫，是女孩名字的“欣欣”。

    原来她感觉得没错。

    ——可是这样善良温和的人，怎么会丢弃自己的孩子呢？

    骆明轩继续往下讲。

    两人的女儿出生后不多久，村里妇委会有个无法生育的妇女，嫉妒这一家知青儿女双全，便扯了个理由，说是“肃清风气、以儆效尤”，闯到二人家里强行剪了杜婉的头发，还说了些不堪入耳的话。

    那天连礼衷在生产队劳作，不知妻子在家遭受这样大的侮辱，杜婉在家哭了一天，傍晚时，抱着刚足月的女儿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就剩她一个人了。

    连礼衷回家时，精神几乎已经崩溃的妻子告知他，这辈子他们都无法返城了，与其让女儿受他们“知青”名头的拖累，被人排挤欺负，还不如把她送到哪个农民家里生活，至少也能顶天立地得长大。

    连礼衷几乎是疯了似的出去找女儿，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最为戏剧化的是，茫然回家时他才告诉妻子，今天在生产队里他已经听说了，他们这批知青最晚今年年底就能返城。

    “之后的事情就不用说了，他们回城里之后，师母一直都有社会认知障碍，清醒些的时候，就会去派出所请求他们帮忙找女儿，糊涂的时候，就坐在车站，因为连老师告诉她，欣欣跟着哥哥出国了，她就攥着粮票等在那，想带过去给女儿买点吃的。”

    骆明轩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叹气，饭桌上的四个人包括骆明忠和孙小娟，更是一片安静。

    他人之苦虽无法感同身受，可光凭只言片语，已经能窥见这一家人的不容易。

    杨梦阑脸上湿润，不知何时落了泪，听见旁边吸鼻子的声音，才发现孙小娟也在抹眼泪。

    女人心软，尤其是做了母亲的，更加听不得这些。

    骆明忠伸手将妻子搂在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孩子似的。

    “那时候的人太苦了，好在现在日子好起来，大家都会越来越好的。”男人攥着妻子的手道。

    骆明轩发现嫂子的伤神，这才感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你看我，说这些干啥！不管怎么样，老两口现在好好的就够了，这也在家高高兴兴地筹备过年呢。”

    杨梦阑没说什么。

    曾经她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就算抛弃自己的那名为“父母”的两人痛苦内疚一辈子也不够解气，可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如果两位老人以后能平安幸福，她也挺为他们高兴的。

    究竟是心软还是发自内心的做出原谅了，她也说不清楚。

    孙小娟在一旁听着，又有了疑问，“那他们的儿子为啥那么多年不回来？”

    骆明轩想了想，“连老师没说，但我觉得，那会儿连轲也六岁了，估计是生活环境影响了性格，也可能是知道妹妹被送走了，心里有疙瘩吧。”

    杨梦阑靠在丈夫怀里安静的听着，没有说话。

    以前她以为自己找出被遗弃真相的时候会无比愤怒，但在真相来临的这一刻，她却什么情绪都没有，内心无比平静，甚至只觉得释然。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老太太以后别乱跑就行了，即使她不喜欢陌生人，但家里还是得有人看着。”

    骆明轩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虽然连老师打算在家照顾，但他年纪也大了，如果连轲不打算回国定居……我会劝他请个人照顾的。”

    关于老太太会不会再次跑丢这事，几人没有再讨论，只是杨梦阑偶尔会发呆，若有所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