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坚挺（3）
“否决。”短暂的沉思后，克里特回绝了卡基的计划。
“为什么？”卡基右手的手指时不时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首先，你该如何确保我们的家人在我们被贴上逃兵的标签后不会遭受迫害？其次，你如何确保维多利亚人会诚心待你而非将你作为新的炮灰？”
卡基不由得沉默下来，这些问题确实是计划的漏洞，他看了看手表，15分钟快到了，他决定不再浪费时间。
“所以呢？留在这里又会有什么出路？去往维多利亚的这条路困难重重，但它能够为我们提供一丝生存的希望，哪怕只是一丝，也要强于暗无天日。没人甘愿当炮灰，更何况还是当贵族的炮灰，皇帝更无权决定一群被家人等待的战士们的生死，人们对生存的渴望超脱一切的法律条文，那只是对胆小者的束缚，却关不住勇敢的人。师长，您为什么不肯去尝试一把呢？”
克里特叹了口气，语气中透露着无奈。“卡基米耶尔，队伍里大多数人都不是小孩子了，我们都组成了家庭，在心中有了牵挂，我们又该如何抛下这份我们所珍视的牵挂，翱翔天迹呢？你的提议是不错，但这就相当于留下一个烂摊子丢给我们的家人，谁又能确保皇帝会怎么对待我们的家人呢？”
“我想没有几个士兵会在意这些，他们第一时间考虑的不是之后的各种问题，而是自己确实能因此而活下去，这就足够了。”
“这不就是欺骗嘛！卡基米耶尔，你口口声声说这是为士兵们好，却又刻意屏蔽对他们有害的消息，这与你口中的那些将军贵族有什么区别？”
“我别无选择，总之是要有一些牺牲的。师长，将来您会明白这个选择的正确性。而现在，您必须无条件地接受。”说罢，卡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拔出腰间的刀，径直对准克里特的面门。克里特不慌不忙的做了个手势，突然钻出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为首的米科罗维奇将刀指向卡基的脖子。
“卡基米耶尔，我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等糊涂的事，把刀放下，一切还有办法挽救。”
“上校，您不妨在相信我一次。”
“我做不到。”米科罗维奇没有半分动摇，锋利的刀刃下一刻就要划破血管。
“卡基米耶尔，我希望你能清醒一些。米科罗维奇，让站岗的士兵告诉19连连长，立刻集结部队。
“是。”米科罗维奇来到门外，吩咐给彼得洛夫和米林诺夫任务。彼得洛夫频频点头，待对方回到营帐内后，立刻将躲藏在一旁的卢克和罗诺佐夫喊了出来。
“你们团长有什么预备情况没。”
“原本是计划安德烈安德诺维奇少校带一队人冲进来控制住师长，但现在有变故，咱们还是亲自和少校他们商量吧，这个时间他们也在来的路上了。”
“时间紧迫，快走吧。”四人拔腿就跑，雪地的足迹愈发的多了。
营帐内刀剑相向，每个人都屏住呼吸，观察着对方的动作。伊万诺夫围在卡基身旁，将刀抵在身前，敏锐的扫视四周。
“还不放下吗？你这骨子倔脾气可真是贯彻到底了。”
“我认为这是坚持的美德。”说这话时，他坚挺着身子，显得有些倔强
“随便你，反正你也没有机会了，就让你的美德贯彻下去吧。”
“那可未必，师长，哑巴是没法说话的。”
“在说你自己吗？确实，哑巴没法说话，只能吃瘪。”
“所言极是，所以在哑巴身边总有个会说的，会说话的吆喝一嗓子，就能给人喊过来了。”卡基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目光，这引起了克里特的怀疑。
“你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啊，哑巴是要与外界交流的，而想要正常交流就要有一个会说话的人作为桥梁，这不是常识吗？”
“可我如果把会说话的人掐掉，那么哑巴就彻底成为哑巴了。”
“没错，师长，把会说话的给掐掉。”罢了，卡基会心一笑，就在这个捉摸不透的笑容中，克里特明白了一切。他急忙大喊：“米科罗维奇！门口站岗的士兵！”
米科罗维奇瞬间冲出去，一看哪还有士兵的影子，他立刻在雪地中大声的呼喊“19连！集合！”随即向着休整的部队跑去，身影逐渐消失在倾斜的大雪中。一道清晰的足迹记录着他的方向，却也混杂了。
克里特死死盯着卡基，眼珠子都要蹦出眼眶。伊万诺夫却是有些糊涂，凑到卡基耳边轻声问到：“怎么了团长？”
“还记得咱们进来时见到的那两个站岗的士兵吗？其中一个对我做了个手势，当时我没有在意，刚刚才回想起来。大拇指弯曲对准了我，代表‘同伴’。卢克和罗诺佐夫搞定了。”紧接着，指挥所外响起了沉闷而激烈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声势浩大。很快脚步声消失，雪地间突然响起安德烈的声音，他高喊道：“战士们！卡基米耶尔中校就在指挥所内！为了我们的生命，为了能够与家人们团聚，革除掉想让我们送死的背叛者！”
是166团的部队，他们已经围住了整个指挥所，越发的靠近。随着一阵响亮的咆哮声，脚步声再次响起，踏着地面上的细雪，沉稳有序。
“哈，看来思想工作做得还不错。师长，你我共事也有一年多了，这件事上咱们谁都论不了对错，只是我得手了，我赢了，所以我是对的。尽管如此，克里特，你也称不上错误，这世上本就没有清晰的对错划分，你和你的幕僚们的担忧是合理的，没人愿意让自己所珍视的亲人遭受痛苦。但是我认为，你们的担忧同样是多虑的，虽然我拿不出依据，但是我敢保证，我们的家人会安然无恙，他们会因我们得胜归来后而自豪。”
“相信我一次，好吗？”
克里特缓缓地抬起手来，示意众人把武器放下。他颤抖的手卸去自己的肩章，放在手里又看上几眼，便丢到桌子上。
“我拭目以待，卡基米耶尔师长。”
“感谢信任。”卡基向克里特深深鞠了一躬，随后取走桌子上的肩章，来到了指挥所外。沙沙，轻轻的一声引来了在场所有人的注视，寒风凛冽，直扑卡基的面门，撩动他的衣角，在风中摇摆 。
显然，所有的部队都被这件事引来了，不只是166团和19连，还有附近的其他部队，尚未知晓一切的他们迷茫的挺立在风雪中，静静等待着长官的指示。
许久，卡基举起手中的肩章，红色底板，圆形流穗，面板上银色的双头雄鹰以及一枚银色的王冠，双头雄鹰下一颗银星，赫然是少将肩章。
“战士们！我是166团的团长，卡基米耶尔奥维里奇中校！就在刚刚，克里特安东诺夫少将将师长一职托付于我，现在，我是第42师的代理师长！我将下达全师的第一个命令！从利沃夫出发，向西南方向挺进，跳出高卢军队的包围圈，抵达维多利亚瑟索市！你可能会有疑问，但现在我无法告诉你们原因，我只能向你们承诺，这样做我们就能逃离沦为炮灰的命运，我们就能活下去！”
“战士们！最高统帅部命令我们死守利沃夫，可我们能做到吗？敌人的部队从各个方向向我们围来，足有60万之重！而我们的方面军团总司令文尼察公爵却毫无作为的躲在他的指挥部内不敢出面，只是让我们送死！我问你们，有这样的司令，我们能完成坚守的任务吗！当我们在前线忍冻挨饿时，他们却在后方大开宴会！当我们在前线厮杀时，他们则碌碌无为只想着自保！凭什么一纸公文就要将我们埋葬在这十几平方公里的小匣子中！我们不接受这样的命令！那就要走出一条能活命的道路！战士们，到维多利亚去！不要在乎它是何等艰难，只要坚持下去，胜利就是我们的！战士们！亲人在等待的不是阵亡通知书和抚恤金，而是我们！不能将我们的生命葬送在这里！”
“为了活着回去！”卡基振臂高呼，他嘹亮的嗓音在整个营地间传开，传到迷茫的士兵们的耳中。士兵们不明所以，但他们渴望活着的的需求有了满足的可能，于是他们相信卡基说得是对的，去维多利亚能够活命。他们也高呼起来，他们高呼活着，他们高呼亲人，他们将近些日子来压抑的情绪倾泻而出，或是呐喊，或是怒骂，最终全部化为一个音律“活着！”
卡基颇为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不顾米科罗维奇迟疑的目光，走向了围在指挥所前的部队，同激动的士兵们握手。他不停呼喊，士兵们也跟着他呼喊，他已经抓住了士兵们的心思，彻底的控制了42师。各部迅速整顿，军官们集合在指挥所中，完成了最后的工作，只有克里特不见身影。随着一声令下，趁着夜色与大雪，整装待发的纵队启程上路，无数的脚印踏遍厚实的积雪，原本杂乱的脚印此刻整齐划一，向着一个方向去。
“这里是卡基米耶尔奥维里奇，你在哪里？”
“我当然也在利沃夫，要不然怎么用城际网络跟你联系的，有什么吩咐。”
“接下来的几个月，盯着东乌平原战场的形势，记录下各种大战役的结果。我会将行军的路线图邮寄给你，你根据路线，在整理完后亲自来找我。”
“这任务不是一般难办，我还要估摸着时间揣测你们的行军地点。况且你总要给个具体的数字，记录完多少场大战役再交给你？”
“我们的行军基本贴着高卢西部边境，现在高卢帝国的军队倾巢出动，边境防守基本都收缩到重要边防城市内，那些村庄基本成了盲区。到了时间我自然会找信使给你捎信的，你只需要做好我嘱托给你的就行。”
“明白了，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感谢。”
“分内之事。”
行军百无聊赖，队列中的米林诺夫便找上了一旁的彼得洛夫。
“彼得洛夫，你见过维多利亚什么样子吗？”
“我哪会见过，当然不用猜也知道，广袤的荒原，矗立的村庄，匍匐前行的移动城市，泰拉哪个地方都一样。唯一的区别要数维多利亚南部有加莱海湾了，那可是大陆国家为数不多的领海区域，并且是现在海洋渔业最发达的地方。”
“唉？要说领海不是伊比利亚最大吗？而且我记得伊比利亚的黄金舰队还在加莱海湾击垮了维多利亚的皇家舰队。”
“这么说放在几十年前是没错，可后来啊，南海发生了恐怖的灾难，这场灾难被称为大静谧，大静谧后伊比利亚丧失了黄金舰队，基本失去了南海的控制权。”
“哦。”米林诺夫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紧接着便引出自己的真实目的。“一说伊比利亚，我就想起你讲的那个《最后的骑士》了，再接着给我讲讲吧。”
“哎彼得洛夫要讲故事了，我也要听。”一旁的士兵饶有兴致的凑了过来。
“我也要听，讲故事可不能落下我。”身前的一名士兵兴奋地说。
“这行军呢，哪有空讲故事啊。”彼得洛夫还想拒绝，紧接着就被众人的热情打消了这个心思。
“那就边走边讲，彼得洛夫你讲大声点，让前边的兄弟也听见！”周围的士兵纷纷竖起双耳，等待着彼得洛夫开口。盛情难却，彼得洛夫大笑一声，打开了他的话匣子。
“别那么多要求，你就听得了！”
棱角分明的雪花掠过双目，在一阵融洽的氛围中，星霜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