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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残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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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基很紧张,他十拿九稳的判断出刚才的黑影就是斯皮特·桑切斯,这足够棘手。一个参战十余年的老兵经验丰富,更别说菲林优越的夜视能力在当下的环境多么有利。他身上也许带着弩器,如果击毙身边的司机,那基本是活不了了。想到这里,卡基斗胆上前一步,在衣兜内一阵摸索,掏出了一张钞票,面额为2万高卢银钞。他本想着这钱是还不给债主了,但还是捎上以防万一,如今算是派上用场了。

    “咳咳。”卡基清了清嗓子。“刚刚那位先生,如果你听得见的话,我们做个游戏吧。”

    他决定说些对方感兴趣的。“我可以猜出您和您家人的基本信息,如何?不信的话我就说出来好了。我猜,您应该叫斯皮特·桑切斯,曾任高卢帝国陆军步兵中尉,先后在第4师团与第52师团服役。您的父亲叫克莱尔·桑切斯,是本村村长。您有一对儿女,姐姐叫西莉娅·桑切斯,弟弟叫犹卡丹·桑切斯。”

    暂时没有动静,但卡基笃定对方的内心肯定有所触动,他继续说了下去。“如果我猜对的话,那么我有些东西需要交给您。这是一张2万高卢银钞的支票,作为债务还予贵村。虽然这钱现在没了用处,但作为债务人的我还是要讲契约精神的。”卡基举起了手中的钞票。“我知道你在看着我,也知道您不愿意露面,甚至还在想着扣动手中的扳机。但作为令尊的朋友,请允许我以这种称呼代称我与令尊的关系。我认为您需要结果这一笔尾款,不然他老人家的魂魄可要在我耳边抱怨着我是个不讲信用的乌萨斯强盗了。”

    依旧没有动静,卡基却没有停嘴的意思。“我敬重令尊,他是个和蔼的老先生。在他的面前我也不得不服软卸下部队的武装。我多么希望令尊还能站在这里,这样依托他的介绍我们说不定能交个朋友。您对刀有了解吗?我也不怎么了解这里边的讲究,我只觉得这时候腰间挂把刀真的很累,那就把它丢到一边吧,这不就轻松了?”

    在司机不解的目光中,卡基真的取下了腰间的佩刀将其丢在地上,随后抖了抖身子,显得有些轻松。“这就舒服了,果然沾血的东西还是累人啊。斯皮特先生,您觉得呢?”

    司机刚想弯下腰去捡卡基丢在地上的佩刀,结果下一刻,嗖的一声从暗处射出一发箭矢,径直打穿卡基举起的那张支票。紧接着,半个身子从围墙一侧探出,那双菲林的眼睛正散发着不祥的墨绿色瞳光,狠狠盯着这边。一架黑色的弩器探出身来,菲林男人一步步靠近,最终警惕的架着弩器站在卡基十米开外。

    “别动,举起双手。”菲林男人说。“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们家的消息。”

    “啊哈,斯皮特先生,不至于这么警惕的,当然无所谓了,直白说吧,我是乌萨斯帝国第42师师长,少将卡基·米耶尔·奥维里奇。过去的时日率部大行军至维多利亚,途径贵村,得到令尊的粮食补给,也是趁着这时间了解了一些你们家的情况。”

    “大行军……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什么狗屁奥维里奇。哼!就是你唆使维多利亚人宣战高卢的吧,你这白眼狼,我们村子为你们提供粮食,而你的行为造成了什么?看看这四周!都是维多利亚人干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引狼入室!”斯皮特显得异常激动,毕竟按乌萨斯官方的吹捧,由奥维里奇所领导的大行军是扭转四国战争的关键,如此推算下来,他便是高卢覆灭的最大推手。对于这荒唐的指控,卡基的反应显得游刃有余,不紧不慢地解释起来。

    “错了,斯皮特先生,您的逻辑相当混乱。我问你,高卢的主权就是主权,乌萨斯的主权就算不上了吗?劳烦您审视一下当时的情况,科西嘉的军队接连发起对莱塔尼亚和乌萨斯的侵略战争,肆无忌惮的吞噬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奴役我们的人民!乘此时景,我身为乌萨斯的军人,不应该视保家卫国为生命吗?大行军也好,大反攻也罢,我确实是或多或少的影响到了,但这一切都是为了将侵略者从我们的家园驱逐,还人民山河无恙。心系家国的战士选择捍卫又称得上什么错呢?试问先生,若是您,愿不愿意为了拯救国家而用尽一切手段呢?”

    行之有效,斯皮特哑口无言,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很快他又转变思路,选择拿之后说事。“就算是为了保家卫国,那你该怎么解释之后乌萨斯将战火烧在我们的土地上,疯狂屠杀高卢同胞的事实呢?”

    卡基吐出一口气。“呼——斯皮特先生,真希望令爱还能来开导开导您。我一个小小的师长怎么能逆诛国家政府的决策呢?我不需要活命吗?我的士兵们不需要活命吗?您的意思是让我们揭竿而起倒向科西嘉一方是吗?对不起,我做不到。即使如此,我能力范围内能保证的我都保证了,我的部队从未无故屠杀过一个平民,从未虐待俘虏,从未滋事扰民,我甚至包庇了向游击队伸出援手的手下,如果做到这些您还不满意的话,那就当我上述全是放屁吧,因为这样的话无论我说什么您都不会理解的!”

    如此反将一军的结尾彻底令斯皮特说不出话来了,显然他是不擅长辩论的,第二次质问的气势就小了很多,似乎不是在指控而是索求。卡基决定乘胜追击。

    “斯皮特先生,您是一名军人,我也是。尽管我们立场不同,但所坚守的都是一样的。您不肯放弃国家与亲人,我也如此。我身为帮凶自然有自己的错误,您在这一点上也有不可否认的一小部分,我们都是一样的。何必如此剑拔弩张?您都走出来了,何必再倔强着咬定自己身处暗处?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我这次来是为了完成应尽的义务,而履行对象便是您,不只是那张钞票,还有更重要的东西。为了将这东西交给您,我的眼线横跨了整个高卢和莱塔尼亚,可没少费工夫。那么,请收下吧。”

    手中递出了一封褶皱的信件,毋庸置疑,这就是犹卡丹托付给卡基的那张。借着月色与探照灯的灯光,斯皮特清醒的认出了落款上的名字与这熟悉的字迹。他彻底放下戒备,急忙将东西一丢,接了过来。顾不上用卡基递来的拆信刀,斯皮特直接撕开信封,沿着张裂的口子摸索出来两样东西,一封信与一朵早已干瘪的金色郁金香。信的内容如下。

    爸爸:

    你好。

    爸爸,您最近如何?听村里人说您和其他叔叔阿姨们在一个叫奥斯特里茨的地方打了场大胜仗,可威风了!村里人都在夸你们勇敢,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爸爸无论面对什么困难都没有退缩过,你最勇敢了,是当之无愧的大英雄!姐姐还说你会挂着一堆勋章回来呢,她这么一说我就更想见你了。所以爸爸你什么时候才能凯旋归来呢?老铁匠哈文说大英雄回来是要造一个东西纪念呢,我当时就想着要给您造一尊雕像,可我不记得你的样子,问姐姐她也说不知道,连这雕像也造不成了。爸爸啊,你快些回来吧,不要再让姐姐用重复的话来搪塞我了,她也挺不容易的。你要是再不回来的话,可就没有雕像了,也就不威风了。

    我听爷爷说爸爸你讨厌乌萨斯人,这可不行,因为帮我送信的就是一个乌萨斯叔叔,你要是讨厌他,那可看不了我的信了。所以你们千万不要打架哦。

    此外,听米森爷爷说高卢人会给战争中得胜的大将军献上郁金香编制的花环,我也想送给爸爸你一个,可郁金香花环是没有了,因为乌萨斯叔叔不方便保管,所以只有这一朵郁金香。不过你要是快些回来的话,我就能赶上季节和姐姐一起编一个花环献给你了。所以你一定要快些回来啊。

    我想写得还有很多呢,可这信纸是有点小了,真令人苦恼。不过爸爸你一定要记住,无论怎么样,你都一定要回来见我们,一定要回来拥抱我们,牵着我们的手,告诉我们你的英雄故事。我不会哭闹,不会给姐姐添麻烦,我等着爸爸你,爸爸你也要早日赴约。

    你的儿子犹卡丹 1053年6月6日

    信件戛然而止,真像是一段仓促的谈话。斯皮特不声不响地看着,结束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用手掌盖住双眼,低下头蹲在地面上。尽管他什么都没说,但这套动作已经暴露了他的情感。他还是哭了,但不肯发出一点声音。几滴眼泪渗出手掌的缝隙,沿着粗糙的皱纹一点点滑下来,跌落在地面上。斯皮特的身体抽搐着,他的嘴时开时合,却永远咬紧牙齿。他的另一只手捏着那封信与那朵干瘪的郁金香,在长时间的脱水状态下花茎已经脆弱不堪,感觉下一刻就要被那只孔武有力的手掌捏碎了。郁金香的花瓣积压在一起,看着很丑陋。但这确实是高卢的最后一朵郁金香了。

    许久,移开手掌的斯皮塔察觉到了手中的郁金香,他将干瘪的花朵高高举起,如获至宝。那双红肿的眼睛像是贪婪的孩子一样,嘴角是说不清楚的复杂弧度。

    “你说,奥维里奇先生,命运是不是很喜欢捉弄人啊。”他突然开口,但依旧没有移开视线。

    “我不好说,但我认为,命运的谱写权是你自己的,一切取决于你是否拿起了自己的画笔。”顺着斯皮特的视线,卡基也看向了那朵丑陋的郁金香。“不过你举起来了,拿得紧紧的。”

    月光皎皎,微弱的银光降下了注视,像对待其他生物那样照耀着那朵丑陋的郁金香,一视同仁。可就在这时候,手中干瘪的郁金香似乎回光返照一般,奇迹的绽放开来,像是一顶璀璨的王冠。

    “谢谢。”男人笑了,笑得天真。他更进一步的将手中的郁金香送到双月头顶,找回了它们一直以来的冠冕。微光点点,为细腻的花瓣镀上皎洁的光泽。光泽迎合着月光,交织着、缠绕着,婀娜多姿,璀璨无瑕。

    终究,斯皮特·桑切斯,大地上最后一个高卢人,捏着高卢最后一朵郁金香,毅然决然的守在这片孤独的土地上。他是行走在大地上的孤独者,映照在银河中的一颗孤星。

    然而浩大的银河中,繁星若尘。

    桑切斯家的院子中,四处走动的卡基察觉到脚下踢中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那本《高卢民法典》,原来是昨天被扔到了这里。

    “嘶,差点忘了这东西,还好来看了一趟。”

    卡基捡起《高卢民法典》,用手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再次打开扉页,还是那片血迹以及那句话“为自己死去”。端详片刻,便揣着民法典朝村口走去。

    斯皮特抱着磨损的民法典。

    “感谢你的帮助,信守承诺的人。”斯皮特严肃地看着卡基,递出了手掌。“父亲看见你,会很高兴的。别了,奥维里奇先生。”

    “再见,斯皮特先生。”

    两个手掌紧密贴合,紧紧相握。土地见证着,铸就丰碑。

    经过数十个小时的颠簸,车子回到了乌萨斯的国境内。此时临近傍晚,夕阳低垂。

    最后的余晖洒在车尾,紧紧抓住颤动的车身,不肯放手。它努力着、坚持着,用熙和的躯体诉说着一个时代的理想,却永远也追赶不上时代的车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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