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忙碌
回夕城的高速上,卓远收到了群江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开庭通知,时间定在一个月后。
卓远往后靠了靠,闭上了眼睛。
姬冯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犹豫着说道:“卓哥,那里我去了。”
卓远半眯着,“姬老板什么都没说,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
废话,他要是说了些什么,你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告诉我了。
卓远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姬冯,毕竟自己的想法也只是猜测,想了想,说道:“目不可信,心不足恃。”
说完,卓远也不管姬冯一脸大大的问号,又闭上眼睛,没几分钟就呼吸均匀,沉沉睡去。
回到夕城市,卓远依旧是十分忙碌。
因着姬冯要准备司法考试,卓远把他的工作量减少了一半。
因此,这师徒二人的状态,是师父卓远忙得四脚朝天,徒弟姬冯在卓远办公室里,听课件、看书。
卓远为了能让姬冯更好地备考,特意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加了一张桌子。
律所的实习律师,无一不羡慕姬冯的狗屎运。
而有独立办公室的那些律师,特别是带徒弟的那几个,都对卓远的这一做法表示不满,觉得他带坏了律所的风气。
卓远不管这些风言风语,只管忙着自己手里的一摊事儿。
自己的徒弟,想怎么带就怎么带,别人谁也别想指手画脚。
备考,要的是心静。
可,姬冯哪里能静得下来。
姬明晖的落魄样子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几次三番地打电话,姬明晖也是三个挂掉两个,实在不行,才接通一个。
姬冯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让姬明晖住到他名下的房子里,反正空着也是空着,里面被褥齐全,应有尽有,再怎么着,条件也比永安里那小弄堂要强一百倍。
可姬明晖只是回一句:我的事你就别管了,你只管安心跟着卓律师。
姬冯没办法,他试着跟母亲说了姬明晖的现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母亲说,或许实在是找不到人帮忙,又或许是实在无人诉说,更或许内心深处是希望母亲能做些什么。
姬冯母亲,一言不发地听完之后,不悲不喜,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姬冯说的这个人、这个事情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甚至是,面前说话的这个人——姬冯,也跟她没什么关系。
姬冯说完,看着母亲。
又仔细地看了看母亲。
姬冯都有些不能确信,母亲是不是听见他说的话了。
毕竟,被无视,才是他的常态。
姬冯更想不明白,卓远那天在车里的那句话:“目不可信,心不足恃”究竟是什么意思?
自己眼睛看到的,不可信?
回到夕城后,姬冯也曾鼓起勇气问过一回。
卓远眼皮都没抬,只说了一句:要相信你的父亲。
姬冯无奈,姬明晖的事情,自己使不上劲,无从下手。
他只得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看书,听课。
卓远给他找的法考培训班的肖志刚,特意针对姬冯这种零基础学员,制定了一套完整细致地学习计划。
姬冯看到那个学习计划后,觉得自己考不过法考,都对不起卓哥和肖老师。
因为这个计划表实在是太细致了,从哪一个学科入手,什么时间段学哪门课程,临考前需要突击哪门课程,哪些考点是理论性、哪些考点是记忆即可。
卓远看了直咂舌,这是多少备考的法学生梦寐以求的宝典啊!
他当下一个电话打过去,首先表达了感谢之外,又说道:“志刚,你这计划表完全可以拿出去换糖吃了!”
肖同学在那头直笑,“有用就行,让他严格按照那个计划表走,考过的机会很大。”
“我知道你费心了,都记在心里。改天一起吃饭。”卓远含笑。
“成!~你是大忙人,我随时都可以。哈哈~”肖志刚笑道。
挂完电话,卓远盯着手里的手机。
自己好像欠了很多人的饭啊!
近的,有肖志刚,钟警官。
远的,有群江市的老万,还有许久没联系的许记者、张家铭。
卓远忽然很想念象牙塔的那些日子,忙碌、充实,又平静、简单。
现在,“改天一起吃饭”都成了自己的口头禅了。
卓远苦笑,摇摇头,又想起了即将要开庭的余纯顺一案。
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过去。
“喂!”对方的声音威严、有力。
“万所,我是卓远。”
“噢~你好!有什么事?”万所没有一丁点儿的客套,直截了当。
“有,余纯顺的案件定在一个月后开庭
。我想”卓远字字清晰地说着。
万耀华一直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你容我考虑一下,两天后,我给你答复。”
“万所,我相信证据,也相信你。”卓远最后说了一句。
“行,我知道了。”万耀华挂断了电话。
卓远看了下自己的行程记录,想着已经预约好的几个法律咨询。
看看腕上的手表,离下午上班还有一个小时。
他又把余纯顺的案卷全都平铺在了办公桌上,一份一份地认真看起来。
与此同时,外面大厅的卡座里,姬冯正趴着在午休,许是梦到了自己法考一次考过,又或许是头一个官司旗开得胜,脸上都笑出了褶子,甚至还笑出了声儿。
旁边的实习律师,直起身看了他一眼,又睡眼惺忪地趴了下去。
余纯顺,
吕玉兰,
张娟,
万耀华,
卢今章,
卓远一个一个地看着这些人名,眼睛最后落在了“张娟”上。
卓远手里的笔,在纸上点了下这个名字。
是时候,再去见见张娟了。
下午两点钟,律所接待室。
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家走了进来。
头发花白,满脸沟壑,一看就是被生活狠狠挫磨过的。
卓远客气地介绍了自己,问起了老人家找自己的缘由。
老人家未语,泪先流。
卓远赶忙抽出几张纸巾,安慰着老人家。
“老人家,您究竟是什么事情?慢慢说,不着急。”
老人家抬手拭泪,接过纸巾,拿在手里。
“我要跟我儿子断绝关系!”
“老人家,能不能跟我详细说说?您怎么称呼?”
“我叫孟田庆。”
“今年64岁了。我有个两个儿子,老大43岁,老二39岁。”
“老伴儿去世有五六年了。我现在跟着老二一起生活。老大对我不管不问,我生病了也不管我,我打电话喊他来,他也不来看我。”
“您和老大之间有什么过节吗?父子关系如何?”卓远问道。
“以前好得很,我这两个儿子都很孝顺,在我们村上都是出了名的。后来,老大娶了媳妇,我那大儿媳妇也孝顺我们老两口。”
“唉,大儿媳妇是个命苦的,为了生个孩子,把身子给弄垮了,孩子三岁时,大儿媳妇死了。”
“老大就把孙子丢给我,他自己去外面打工了。平时也难得回来一趟,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看看孩子。”
“后来,我老伴儿也没了,我自己身体也不是很好,一个人带不了孙子,再加上大孙子也要上学了。我就跟商量着跟老二住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我一说,老二和二儿媳妇都没意见,就这样我们在一起住了四五年。”
卓远:听起来,一切都挺好的啊。
“谁知道,老大前两年回来,张口就是问我要30万!”
“我哪里来那么多的钱给他?”
“老大为什么管您要钱呢?村里拆迁了?”卓远问道。
老人家摇了摇头,“跟拆迁没关系。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他不是我亲生的。”
“那事实上呢?”卓远问道。
老人家看了卓远一眼,“确实不是我亲生的,可他们兄弟俩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他们相差四岁,都是在我跟前儿长大的,我都是一样地疼啊!”
“明白了,老大和老二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老人家点了点头。
卓远抬手,示意老人家接着说。
“老大自打出去后,平时对我们基本上不管不问,也不给孙子生活费。”
“那一直都是老二承担吗?”卓远又问。
老人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卓远很是奇怪。
“也不全是老二在承担。我老伴儿是因为被车撞了,伤得很重才过世的,当时那个司机赔了56万。”
“你和孙子就是靠着这个赔偿维持平时的基本生活吗?”卓远问。
“起初几年是的。后来老二要开铺子,我就拿了30万给他。我想着另外26万,留给大孙子,也算他们兄弟俩平分了。”
卓远点点头,这么分配也算公平。毕竟老大的孩子养在爷爷身边,也是要有各种开销的,“后来呢?”
“老二和儿媳妇踏实、肯干,开了个烧烤店,开了四五年,就把那30万又还给我了。”
“老大听说我分家产了,就回来闹。我说没有的事,他不信,死活要拿钱。”
“我们被他闹的实在受不了,我就给了他26万。”
老人家喝了口水,“本想着他拿了钱,
就消停了,至于他用这钱去做什么,我也管不了。我老了,就想带着大孙子,和老二一家,过几天安生日子。”
“谁知道,前几天,他又找上门来,这次不说要钱了,说是要借钱!”
“借多少?”卓远问道。
“一张口又是40万!”
“用来做什么?”
“做什么!哼!都是做那见不得人的事!”
卓远:“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借别人的肚子生孩子!”
卓远:怎么回事?
“老大在外面遇上了个女的,跟人家好上了。那女的自己不会生孩子,说是找了个啥子公司,给他们生孩子。”
“代孕公司?”卓远问道。
“对!对!就是这个公司!那价钱老高了,生个孩子就要七八十万。”
卓远:这下彻底无语了。
“老人家,您找我是想干什么?”
“小伙子,我知道你是律师,你肯定能帮我。”
“我想跟老大断绝父子关系,他那个媳妇就是生下来了,我也不认那个孙子,跟我没关系。我只认我的大孙子。还有,我想把所有的钱都留给我大孙子。老二说了,我的钱,他不管,也不干涉,我想给谁给谁。”
卓远心里捋了一下,说道:“老大爷,我慢慢说,您慢慢听,有啥不明白的,您就问我。行不?”
老人家紧紧地盯着卓远,生怕错过了一个字,点了点头。
“第一,按照目前的法律规定,断绝父子关系这样的协议,是没有法律效力的。更别说,这个协议,老大肯不肯签、愿不愿意在上面签字了。”
就算老大肯在上面签字,那也没用,法律不认可!
“那我就没办法了吗?他本来也不是我亲生的啊!”
“老人家,您别急,这就涉及到我下面要说的第二点了。”
“第二,您对于自己的财产,不管是存款、现金,还是房子,凡是属于您个人名下的、属于您的份额的,都可以自由支配。”
“啥是自由支配?”
“就是您想给谁就给谁,您想捐了就捐了,您想留给孙子,那就留给孙子,你说了算。”
老人家点点头,这个法律规定好。
“第三,老人家,我觉得现在最关键的,目前我国是不支持借腹生子的,像这种代孕都是非法的,法律不允许的。”
“老人家,我再多说一句,这种代孕公司往往涉及到犯罪,比如诈骗。您可以 跟老大说说。”
“或者您直接报警。”
“啥?诈骗?”老人家手里的茶杯,一下子掉在了桌上,水洒了一大片。
卓远点点头,“没错。越早报警,有可能还能追回来前面的30万呢。”
老人间哆嗦着双手,掏着兜里的手机。
“老人家,我的建议,您可以回家再跟老大多了解了解情况,或者索性直接报警。”
“越快越好!”
“好~好~谢谢律师!谢谢律师!”
卓远送走了老人家,又接待了后面排队等着的几个当事人。
一直到五点半,卓远才送走了最后一个当事人。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