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那双曾经握着自己的手，终于不得不分开。
她抬起头，看着他艰难苦痛的表情，坦然地笑了。
那一抹笑容是周宇辙看过的最刺眼最悲伤的笑。
他下颌线紧绷，那双藏着锋芒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童年的影子。
她才明了，自己日日夜夜在黑夜中的祈祷，是无用的。
到姨妈家里后，她就成为了姨妈向街坊邻居八卦吹牛的谈资。
没过多久，她爸爸是杀人犯，她妈妈被自己的爸爸打死的“八卦轶闻”就传遍了街坊小巷。
那时候，自己还没有病。
直到她走在路上总是被别人指指点点，他们用邪恶，嘲讽，浮夸的眼光不断审视着她。
后来，不知道谁传出了她是杀人魔的女儿，所以就是小杀人魔的流言蜚语。
她每天上学放学走在路上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表弟开始打她，欺负她，骂她是“杂种”，“野种”，“杀人魔的女儿，也是杀人魔”。
她开始在巷子街坊角落里跟他扭打成一团，他打不过她，就叫别人来打她。
后来，越来越多的人觉得她就应该被欺负，他们是打杀人魔的女儿——也是杀人魔。
他们在替天行道，虞勉嘉开始在每一个无人发觉的地方被人打。
她奋起反抗，跟他们打成一团，报警来保护自己。
每每闹到警察局，他们的家长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就更是讨厌指责谩骂虞勉嘉伤害了他们孩子的前途。
他们不怕她的反抗，不怕她比他们更能打，他们只怕自己会被记档案，影响了自己的前途。
直到有一天，她的一个好朋友，那是虞勉嘉转学以来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想到这里，她至今都还是记忆犹新！
她的好朋友在平常的某一天把她带到了一个空旷下来不用的教室，进去的时候，她被一圈人团团围住。
教室的每一个角落都挂着她父亲杀人的通报，新闻，杂志………
各种各样的关于她父亲杀人报道的图片，还有他们搜罗出来他父亲可能用过的刑具的图片铺天盖地地打印在教室里的每一个角落。
黑板上用红色的颜料写了大大的十二个字“杀人犯的女儿，也是杀人犯！！！”
而她的朋友用憎恶又嘲笑的语气，眸子里闪烁着算计得逞的光芒，红色的嘴唇高高扬起。
“虞勉嘉，杀人犯的女儿也是杀人犯，你的身体里流着你爸爸恶魔的血液。我才不会和你做朋友呢！怪就怪你有个杀人的爹，我一直都很好奇你爸爸是怎么杀人的，你会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其他人跟着她笑了起来。
“对呀，你爸爸是怎么杀人的？你会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邪恶又张扬地笑声四面八方涌进虞勉嘉的耳朵，把她母亲教给她的“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的保护膜狠狠撕裂。
她的身体被伤的血肉模糊，直到露出恶魔的灵魂！
在那天，她开始频繁地看见父亲的身影，他说你是我的女儿，杀了他。
她愤怒地嘶吼，去殴打周围起哄的人，不断挣扎着要冲出去。
却被他们打倒在地，不断灌输你是杀人犯的言语，那天她在那间“杀人犯教室”度过了整整一天。
从那天起，她开始拼命地锻炼自己，她不要命地用自己的拳头殴打沙包。
每次都用尽全力殴打沙包，仿佛就看见了那些伤害自己的人，仿佛就看见父亲把他们杀了。
她感受到无尽的快感，又掉落进无尽的痛苦。
父亲开始跟她同吃同住，他说她和他一样，她也会做跟他一样的事。
她看见人就忍不住去殴打他们，她恨不得毁了周围的一切。
她开始疯狂地拿任何东西出气。
事情的转折是在游泳馆的那一天。
她听见游泳池里的男孩拼命地呼喊，他奋力挣扎的样子，像极了无数次在黑暗中挣扎的自己。
周围空无一人，而他身边也没有任何可以救他的工具，任凭他怎么呼救都没有人过来。
每次他父亲打她和她的母亲的时候，她只觉得偌大的房子听不到任何回应，没有人会听到她们的呼救。
她们被打到地上疼得呻吟，爬都爬不起来，全身上下除了脸哪里都是痛的伤痕。
空无一人，手无寸铁，绝望无助。
她那时候想哪怕有一个邻居听见也好，这样至少有个人会帮她们。
哪怕她们有一个盾牌也好，可以挡住一些打，没那么痛。
但是都没有，她们就一直痛苦地呻吟，没有任何救助。
那时候，那个小胖子也是，痛苦地呼喊，偌大的游泳池只有他和自己，没有可以救助他的人，也没有救生圈。
只那一刻，虞勉嘉仿佛看到了当年弱小无助的自己，她帮他叫了教练。
她动了恻隐之念，甚至想到了自己，为他掉了眼泪。
那一刻，她才从杀人犯的洗脑中走出来，意识到自己其实是最无辜最无助的受害者。
他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是善良的小天使。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救命，天使，最好。
杀人犯，恶魔，最该死。
那一天的经历让她想起了妈妈，她们一起互相抱着求救，她们是受害者。
那一天她再也没有看见自己的父亲，因为她不是杀人犯，不是恶魔，不是该死的人。
她意识到自己心理的变化。
后来，她就确诊了狂躁症。
经过治疗，她慢慢地好了一点，只是每一次看见暴力的场景她都忍不住发作。
——
她把希望寄托于周宇辙身上，开始暗中默默地跟着他，追寻他。
她以为，只要有他在，她就会像当年一样好起来。
因为，他是救了她的人，是她唯一的光。
直到刚才，看到周宇辙的手足无措和茫然，她终于明了她的精神寄托是多么地不科学。
他做不了什么，他不是医生，甚至他惧怕自己。
虞勉嘉的笑容太过耀眼，她明媚清澈的脸让人感到骄傲，她完美到矜贵绝尘。
周宇辙的心钝痛，他意识到好像有些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而他拼命想抓住却什么都抓不到。
他说，小勉，对不起。
虞勉嘉笑着回应，“没关系。”
她本来就是错的，太想要他成为自己的精神寄托，也许她也没那么爱他了。
所谓喜欢，执念占了几分。
他不该被自己当做思想的守护神，那双曾经握紧的手，也不得不放开了。
虞勉嘉心里有了底，她轻声开口。
“宇辙哥哥，我们分手吧。”
夕阳洒落在长长的走廊上，两道泾渭分明的身影独立地各占一方。
长廊的那边，是刚刚从病房出来的唐喻，他注视着前面两人的身影没有说话。
倏然，他看见那一抹高大的身影朝着落寞的女孩走了过去。
低头，他吻在了她光洁的额头。
声音里带着哭腔。
手已经紧紧地握住了女孩的手，十指紧扣，有晶莹的泪花掉落在空气中。
“小勉，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