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那气度, 天然的便让人感觉畏缩，想要退避。
魅魔并不喜欢那副模样，无论他如今是撒拉弗还是庄子真, 她都不喜欢他们变成这幅样子。
而那位神祇, 能够容忍她的态度亲昵到什么地步？
魅魔以对待撒拉弗和庄子真的态度, 直白的表露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不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对方闻言愣了愣，竟的确乖顺的变化了外表, 最终变成了庄子真的模样。
他大概是以为, 魅魔不喜欢别人使用撒拉弗的外表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回想起作为深渊之主的堕天使，其实已经死去的事情。
他蹲在魅魔面前，仰起脸来，神色柔顺的问道：“阿荼想问我什么问题？”
魅魔近距离的凝视着他的面容，然而即便凑的如此之近，她也瞧不出半分破绽，他用的本来就是庄子真的身体, 外表自然没有区别, 可神态却也宛若庄子真本人一样，如果不是之前已经出现了破绽, 即便是能够接触对方精神世界的魅魔, 此刻在他的脸上，都找不到一丝异样的端倪。
伊荼娜垂下眼眸，神色如常的伸手抚上他的脸颊, 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我想问问，你在他的体内，有没有……看到他的记忆？”
“记忆？”
“嗯。”
庄子真微微思索了一会儿：“关于什么的？关于阿荼你的？”
“嗯！”
“你是想问, 他还记不记得你？”
伊荼娜带着些许不安的期盼，落在他脸畔的指尖不自觉的蜷了起来，紧张道：“……我知道，大概是不记得了……不过，真的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吗？”
看着她那模样，庄子真沉默了一会儿，直到伊荼娜露出准备放弃的表情的时候，他才道：“其实他还记得你。”
魅魔从没想过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刚才那样故作忐忑的询问，不过是为了让对方以为她仍对撒拉弗的外表心有触动，从而对她放下防备。
她瞪大了眼睛，真的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语气错愕：“他还记得我？”
“是，他还记得你。但记得你，和对你有感情，是两回事。”
“你是说，他还记得我，但已经不喜欢我了……？”
庄子真迟疑了片刻：“是。”
魅魔有些出神的看着他：“为什么？”
庄子真摇了摇头。
“是因为……他已经死过一次了吗？”
“也许。”
“可是，死过一次，不是更应该什么都不记得了，全然崭新的重生才对吗……”
“也许是因为，”庄子真道：“对你的爱，是已经融入他灵魂之中的事情，即便死亡也无法彻底剥离。”
闻言，魅魔露出了怔然的神色，显然这件事情令她意想不到，因而一时半会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但她心里并不觉得这是真相。
融入灵魂之中的爱？能量体生物根本就没有灵魂，他们死后会回归成纯粹的能量，然后在漫长的时间中，与其他的能量重新聚合，诞生出新的同族。
能够在这么短短几十年，就重新诞生一个和撒拉弗长得一模一样的炽天使，伊荼娜之前或许不可置信，却愿意相信也许是奇迹，但现在……他绝不可能是自然诞生的。
更何况，这位神明不懂什么是爱情，所以他也不会懂，即便是看起来可以为伊荼娜付出所有的庄子真，也是有着自己的嫉妒心，绝不会在她面前向她倾诉另一个男人对她的爱意的。
不过，这位神明既然想要借着撒拉弗向她施加感情的束缚，她正好也趁机提出要求：“我……想看看。”
庄子真看着她，神色温柔，眼神脉脉，但魅魔感觉得到，他正在冷静的思考。
魅魔低头，与他额头相抵，随即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与他耳鬓相贴道：“求求你，小兔，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的记忆，他记忆中的我……我想知道。”
而魅魔的触碰，能够对人类产生影响，令其感到愉悦并想要沉醉。她触碰的范围越大、停留的时间越久，就越是能让人心神摇曳，魂醉神迷。
但这样的魅惑能力对于神明是否依然有效，伊荼娜却从未试过——大概也从没有魅魔有机会试过。
出乎意料的是，竟然很有效。
大约是因为伊荼娜和庄子真曾无比深入而紧密的结合过许多次，那些快感以如潮汐冲刷礁石改变其形状般的磅礴，席卷过他的身体，甚至深刻的烙印进了意识深处，钻入了骨髓。
因此魅魔稍微一亲密些许，身体记忆中残余的渴求便令会他敏感的身体开始发软发抖。
魅魔伸出手指仿若不经意的拂过怀中男人的后颈，他不自觉的颤了一下，下意识的转头避了开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庄子真的身体反应影响了那位夺舍的神明。他的神智混乱了一瞬，坚固的防御刹那变成了在海边构筑的沙堡，被情感的潮水一冲，便坍塌抹平。
“好。”
他允许了她的进入。
而他一松开，魅魔便立即探入了他的神识，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先编织了一个梦境。
撒拉弗没有性别，能量体生物也没有梦境，他们清醒而理智，天生便不受幻觉和魅惑能力的影响。
但是庄子真不同。
他是生物，虽然不是人类，却是比人类更加敏感的妖兽。对于欢愉，他有着比人类更加直接和坦率的渴求，再加上特殊的身体构造，和之前那么多次的食髓知味，那位神明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就被拽入梦境之中迷失了意识。
既然想要夺取庄子真的身体，那么就好好地感受一下属于他的欲望吧。
不过魅魔很清楚，这样的梦境虽然能打个猝不及防，却不可能困住他太久，她毫不迟疑，迅速的侵入了他的记忆。
……
祂诞生的时候，毫不起眼。
因为那时，人间神明遍地。
爱与美之神、战争女神、太阳神、月神……同样神职的神明，全世界少的五六个，多的十多个。就连有着“众神之神”称号的“神王”，都多的如同地上的野草。
丛林间，幽灵和怪兽盘踞，仙女和女妖出没。
人类与其共同生存在天地间。
祂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弱小而迷茫，直到感觉饥饿。
没有人告诉祂，祂该如何活下去，但祂本能的前往水泽，靠近了生活在森林湖泊中的水仙女。
她们性情温和，时常帮助迷路的旅人离开森林。
祂向这无害的生灵寻求帮助，立即得到了回应。
“我们该如何帮助你呢？”好心的水仙女看着这刚刚出生不久的小小光球，露出了怜悯的神色，“你需要什么食物呢？”
“请把我捧在你的手心里吧。”
水仙女温柔的依言而行，然而在双手触碰到祂的一瞬间，光球身上的金光慢慢染上了她的身体。
那以水液凝结而成的半透明身体慢慢变成金色，最后整片湖泊都被金色所浸透。
水仙女重新化为水液，再也无法凝聚出人形，重新坠落于湖中，宛若下了一片雨。
祂吃饱了。
祂吃掉了这片湖泊中的所有水仙女。
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能力是什么，是吞噬。
接近猎物、碰触猎物、然后吃掉猎物。
它们的力量就会成为祂的一部分，让祂变得更加强大。
但这种山精水怪可以直接碰触，有两种存在，却无法如此直接的吞噬。
一类是自人类的信仰中所诞生的神明，一类是拥有灵魂的生物。
而这世上，唯一拥有灵魂的生物，就是人类。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的信仰之中才能孕育出神明这样的存在。
由于神明没有实体，更类似于是某种“概念”，祂无法直接吃掉，只能接触人类，改变他们的信仰，从而抹消神明的存在。通过让人类转而信仰自己，祂开始可以通过人类的信仰，碰触人类的灵魂，将其吞噬。
甚至祂发现，当人类的信仰中，认为祂是全知全能的时候，祂渐渐地摸到了世界的规则——
祂开始吞噬世界。
为此，信仰其他神明的人类就是祂食物中硌牙的小石子，需要被剔除，而那些被祂一步步压缩生存空间的山林精怪，不得不逃至冥府塔尔塔洛斯，来躲避祂的视线。
那是他们最后的容身之处，因为人类畏惧着死亡与黑暗，因此也坚定的信奉着世界最深处，存在着盛放死亡与黑暗的深渊，塔尔塔洛斯。
纵使无数位冥□□字都已被抹消，但塔尔塔洛斯身为“死亡”这一概念的代名词，却一直存在于人类的灵魂之中，让祂无法接近，无法碰触，无法吞噬。
当祂吞噬完大半世界后，祂决心拔除塔尔塔洛斯。
祂如以前那样操纵起了人类的认知，将塔尔塔洛斯的名字渐渐淡化，转而以意味不明的深渊取代。
它试图让人类遗忘塔尔塔洛斯，并告知人类，深渊中生活着恶魔。
尽管恶魔也很令人恐惧，但比死亡与黑暗具体多了，人更害怕未知，一旦某种概念有了实体，并且令他们坚信，天神可以将恶魔完全消灭，那么深渊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祂创造了天使，进一步的笼络人心，让人类确信，天使可以从恶魔的手中完美的保护好他们。
天使是祂的化身。
撒拉弗……那些堕天使，是祂触碰深渊的一个尝试。为了确保不会引起深渊的怀疑，祂封印了他们的记忆，暂时切断了他们和自己的链接。
祂也没有想到，撒拉弗会在遗忘了自己的使命后，和一个魅魔在一起。
最后留在深渊的深渊之王并没有战死，他只是回归了本体。
并且在回归前，杀死了其他所有原本追随着他留下的深渊领主。
深渊被攻陷了。
祂开始吞噬深渊。
一旦祂成功的吞噬深渊，那么那个世界就会彻底变成祂身体的一部分。
而这时祂发现，另一个世界与自己的世界，短暂的重叠了一瞬，全知全能的神明忽然感觉到了，一只魅魔在这短暂的重叠瞬间，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如果把一个世界看做一个蘑菇，那么在这个世界中出生的所有生灵，都能看做是这个蘑菇的孢子。
祂已经是半个世界本源了，所以一粒孢子飘去了另一个世界，她会在那里扎根，然后成为祂的锚。
祂原本以为，要等自己完全吞噬掉这个世界，才能拥有打破世界壁降临异域的能力，但没想到，为了平定小世界，魅魔进行了召唤。
祂喜不自胜，当即进行了入侵，却发现新世界和之前不同——这个世界的人类，不仅拥有灵魂，他们还能凭借所谓的修炼，让自己成为神祇，而不必去依靠信仰。
这就难办了。
祂想，必须要把最可能成神的几个，先解决掉。然后想办法，把两个世界稳定的联系在一起，这样，祂就可以在吞噬完这边的世界以后，沿着相连的空间，一步步蚕食过去。
祂控制了庄子真，设计了徐逸仙，本来没打算那么快对姜玉鸣下手，可谁让他自己撞上了门来。
祂编造了谎言，说要把魅魔的世界还给她，但不过是为了让她同意，把这个世界和小世界相连。
祂还需要利用她，所以必须得笼络她……
为此，祂甚至可以扮演那个早已收回的化身，撒拉弗。
只要她想，祂可以变成她最虔诚的爱人。
……
魅魔看完了一切。
原来是这么回事，她想起了那年在深渊之中，她第一次看到撒拉弗时的情景，又想起了她流亡在外，紧攥在手心中的羽毛倏忽消散的模样。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没想到，这一章，居然能卡这么久……感谢在2021-06-21 17:30:54~2021-08-22 15:2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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