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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曾见过的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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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两旁的建筑在前方绵延,汇集在视平线上的消失点,抬眼望去,夜幕里是一片散布不匀的光。车厢内起伏着柔和的旋律,励谕岚从装睡状态逐渐进入浅睡状态,脑袋猛地动了下,瞬间惊醒,傅延蹊趁等红绿灯之际捏她的肩颈:“别睡着。”

    励谕岚看了眼中控屏幕的时间,别过脸朝他那边:“我们去逛街好不好,想逛街,陪我。”

    傅延蹊说:“不是喝醉了吗,现在酒醒能逛街了?”

    励谕岚看着他笑:“哎呀别这么不依不饶的。”

    傅延蹊在第二个路口左转直行前往最近的步行街,附近车难停,最后找了个离步行街数百米远的停车场。

    他们在路灯下偕行,励谕岚右手从大衣口袋抽出来,挽住傅延蹊左手。

    “我今天喝了两杯酒,85度的白葡萄酒。”

    “所以?”

    她笑起来:“想看看你的反应,这个解释你接受吗?”

    傅延蹊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别笑了,不好笑。”

    励谕岚讪讪地收起笑脸。突然,她放开他的手,快步往前走去,在路边的一辆小吃车前站定。有芋圆,有冰粉,她转身问傅延蹊:“你要什么?”

    傅延蹊说不想吃,她要了一杯冰粉:“不要花生碎。”

    付了钱,她接过那杯冰粉,捧着边走边吃。

    傅延蹊问:“为什么不要花生碎?你平时不是吃花生的么。”

    “吃的都是咸的嘛,放甜品里我接受不了。”她停下来,面向他,用勺子舀一勺冰粉,笑着朝他示意。

    傅延蹊会意,低头吃掉那勺冰粉。

    “好不好吃?”

    “嗯。”

    “要不要再来一口?”她又舀起一勺。

    “我想吃就去买了。”他帮她整理头发,把她散在颊边的头发别到耳后,“自己吃。”

    励谕岚吃完那杯冰粉,丢掉杯勺以后折回来和他继续逛。

    她摩挲着他手上的茧说自己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傅延蹊耐心等待着,她却什么都没说。他好奇地看向她,见她的目光正被前方一家店铺吸引,下一秒就勾着他胳膊往那家店走:“去看看!橱窗展示的那玩意儿好可爱。”

    “你也太跳脱了。”

    “走嘛走嘛。”

    他跟她走进那家售卖创意手工艺品的店铺,店里有清脆的乐声交织在一起,风铃晃动的声音,乐器演奏的声音丰富却不嘈杂。逛了没多久,傅延蹊接到公司的人打来的电话,聊着聊着走到了店外。等结束通话,看到励谕岚正站在他后方捧着一只八音盒,就是橱窗展示的那款。

    “可爱吧。”她把开关打开,八音盒响起欢乐活泼的圆舞曲,上面的玩偶在店铺透出的柔光里规律旋转。

    她望着那只八音盒,眼睛明亮有神,笑容坦然率真,傅延蹊注视着她,不知不觉发了呆,一时忘记自己还在生她的气。

    她把八音盒重新包装好,问他:“刚才在聊公事?”

    “嗯。”傅延蹊接过她手上的袋子帮她拎。

    “要紧吗,忙不忙?”

    “忙我会说的,我不像你说话不爽快。”

    “诶,你”她好气又好笑,“干嘛这样啊。”

    寂然无语一阵,还是励谕岚先开口:“你就打算留在榭圣啦?还回自己家的公司吗?”

    “再说。”

    虽然他态度冷淡,但不妨碍她继续找话题:“那这几年有继续深造的计划吗?读个博士什么的。应该没有吧想想也是。”

    她自问自答自说自话的,把傅延蹊弄得一头雾水。前面有卖糖炒栗子,她说了句“我好久没吃栗子了”就去排队买栗子。

    买来栗子,她剥一颗给傅延蹊吃,又剥一颗自己吃,说了句“挺好吃的”,然后招呼他往停车场方向走:“回去啦!走吧。”

    傅延蹊说:“你刚才为什么问那个深造的问题?”

    “对呀,为什么呢?”

    “”不可理喻。

    从步行街走到人行道,路灯光亮从行道树的树叶丛中漏下来,冷清的人行道覆盖花花搭搭的光影,今晚无风无云,雪色的月光映在天穹,明亮湛然。励谕岚忽然转身抱过来:“因为我想留学,我还想你陪我一起去。”

    听到她的啜泣声,傅延蹊无措地拍她肩膀:“怎么又哭你别哭好不好?”

    她只管自己伤心。

    “你想留学,大大方方说不就行了?搞这么复杂。”

    她摇摇头,把他抱得更紧。

    “你要我陪你去,那我榭圣这边的工作就得全部卸下。”傅延蹊停顿会儿,“要么,我多抽空过来看你?你想去哪里读?”

    励谕岚抽噎着,呛到嗓子咳嗽起来,傅延蹊抚她的背,等咳嗽声停了,她也没说什么。他就把刚才的话接下去:“要是还没决定好,皇家艺术学院你申请看看?”

    “这学校我知道。”她吸吸鼻子,“老实说,去那边读也不错,艺术设计领域水平很高,语言沟通没有障碍,还不用费心找房子住,可以直接住你的。”

    傅延蹊只是笑。

    他在骑士桥的住宅里有她的相片,按她的脾气,看到以后肯定要追着缠着问,按他的脾气,又绝对说不出想你爱你之类的话。就算她心知肚明,她也要问,要他说,可这种话实在很难说出口。

    在帝国理工本硕连读的日子并不轻松,虽然早做好了心理准备,觉得凭借自己的研究精神和对所学领域的兴趣能够很好地应对学业上的挑战,但沉重的学业负担属实压得人够呛,有时候真想跟她说说话,从前她参加美术集训没少给他打电话,轮到他了,她竟然连跟他说句话都不肯。后来出于文件打印需要买了一台打印机,有次翻手机看到她的照片,干脆全部打印出来,买了几个相框放进去。

    照片里的她表情丰富,场景历历在目。

    照片是静止的,她的声音却能穿过岁月流动在耳畔。

    看着总归心情好些。

    就像现在,她生气地问他:“笑什么,不给住?”他还是一副没被她伤过心的样子,回答她:“给,当然给。”

    “给也不要,我又不去英国。”励谕岚说着伸手往他衣兜裤袋摸。

    “找什么呢。”

    “你没看到我在流鼻涕吗,我要纸巾。”

    “我身上没纸巾,车里有。”傅延蹊看看自己衣服上濡湿的一片,“还找什么纸巾,早蹭我身上了。”他抬起手把外套袖子往上推,用里面的毛衣袖给她擦。

    擦完又帮她整理黏在脸上被泪打湿的头发:“不去英国打算去哪儿?”

    “意大利。”励谕岚说,“能去佛罗伦萨美术学院最好啦,不能实现的话,接受非预注册学生的美院也会考虑,意大利美院太多了。”

    “那就去意大利。”傅延蹊牵着她的手往停车的地方走。

    “啊,就这么一句话吗”

    傅延蹊停下来。

    励谕岚跟着停下来,扬起脸看他。

    “你一定要我陪你去意大利留学?”语气明显疲倦。

    励谕岚愣怔几秒,故意说:“如果我说是呢,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冷处理。”他抬腿就走,“不想搭理你,读个书还要人陪。”

    她笑起来,追上他的步伐:“别这样嘛。——喂,理理我。”

    打开车门,傅延蹊把八音盒放到后座,上了车,系好安全带,见励谕岚也已经系好,正准备按下启动键,励谕岚把左手抓在他小臂上。

    “我承认,我比以前计较。”她说,“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逼你做选择,本就在征求你的意见,你支持我,我很开心。”

    傅延蹊安静听着没作声,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别再‘冷处理’了,任何事情。”她放下自己的手,“你问我为什么今晚装醉,我本来想借酒意问你有没有想过跟我的未来,这种万一说得不对听起来就会像逼婚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没想到你会翻旧账,我知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满嘴跑火车的人,你怪我,我可以理解,可是我的痛苦你又知道多少?”

    傅延蹊越听越懵:“你在讲什么?”

    她忍着眼泪,本不想旧事重提,委屈却一点一点从回忆的罅隙渗透出来,直到漫天卷地,快把整个人都淹没了。

    “是你说的,‘以后做不到的事情不要轻易承诺’。当年我说过,无论你离我多远我都不会离开你,后来分手也是我提的,对,我说得出没做到。是我想这样的吗?傅歆婉受伤我也担心,不然不会向你打听她的情况,你只知道指责我,没有安慰,没有关心,想听你说一句你会陪在我身边跟我一起面对这种话是奢望,如果你那样说,哪怕我当时没意识到自己的做法不恰当,我也会为你做一些让步。”

    情绪无法再控制,她已经哭了出来。

    “我本着跟她和平相处的初心,对她够客气了,她的情况我清楚,从小没得到过父母的关爱,在家里最亲近你,我们在一起她讨厌我,我也能理解,哪怕是从没缺过亲情的我,在我姐姐谈恋爱的时候也觉得难受,那种感觉就像自己的姐姐被一个外来者抢走一样。我理解不代表我活该被她伤害,我忍得够辛苦了,委屈都自己消化掉,有在你面前诉苦吗?当初我以为是她破坏艺术走廊的画,本来就憋屈,她还来羞辱我,摔倒也不是我的错,她想攻击我,如果我反应不快我就躲不掉,这次以后好像什么都失控了,你认为我对她有偏见有敌意,到底一开始就满怀敌意的人是谁?跟你分手是我气血上涌说出来的,但积累的怨气我根本没地方发泄,以前吵架也是,动不动就说我不讲道理无法沟通既然彼此都不满意,那干脆大家就别这么辛苦。”

    傅延蹊从纸巾盒抽出几张递过来:“对不起,让你伤心了。”

    她拿走纸巾擦掉涕泪,把潮湿的纸巾攥在手里,低眸看着:“没有给予我足够信任和支持向我道歉的心意我已经感受到了,你已经说过这三个字,不用再说了。”

    沉默片刻,傅延蹊说:“有一点必须说明,我没有翻旧账,我指的是你前几天答应我不喝太多酒。”

    “那我没有出尔反尔。”

    “还有一点,我挺期待你逼婚的。”

    励谕岚惊讶地看他,见他神情认真,连忙别开脸:“别有这么怪异的期待做不来。”

    傅延蹊说:“我跟爸妈提过见面的事情,至于时间要等我妈确定回国行程以后再定,还没确定也就没告诉你。”

    励谕岚嘴角紧绷着,半晌回了声“哦”。

    “什么时候结婚,看你,我没意见。”他说,“我以为你会觉得早,你的二十三周岁生日还没过。”

    “如果你觉得早”

    “不觉得,等挺多年了。”

    她没说什么,脸朝向车窗,快乐的表情映在窗上。

    不一会儿又听她着急地说:“万一你爸爸妈妈不喜欢我怎么办?”

    傅延蹊笑得揶揄:“面还没见就开始担心这个?”

    她严肃地看着他:“我担心是因为我在乎。”

    傅延蹊有些为难,当时向父母交代她的情况后他们没有提出反对,愿意见面,他相信他们会喜欢她。如果不喜欢不赞成,那就只能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

    见她忧愁,他想了想,说:“万一你爸爸妈妈也不喜欢我,怎么办?”

    “啊?那我们俩是有多讨家长嫌啊”

    两个人都笑起来。

    “到时候根据具体的情况再想对策,别胡思乱想了。”傅延蹊看了眼时间,“回家。”

    睡前,励谕岚说:“虽然现在已经不太想让你看,会感觉难为情但闷在心里更难受——你忙完时间还早就去一趟我的书房,上次回家带来几本书,发现很久以前写给你的信夹在其中一本里,你找找。”

    傅延蹊没听懂:“很久以前写给我的信?怎么当时不给我?”

    “准备约你见面那天给你的,结果忘记带了,舍不得丢,就夹在书里。”她咳一声,“像我这样温柔娴静含蓄内敛的文艺少女,面对喜欢的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告白方式就是委婉写信。”

    “”傅延蹊失笑,“你,温柔娴静?含蓄内敛?文艺少女?”

    “对呀,有意见?”

    “没意见,自我评价太准确了。”他笑着走出卧室去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接近十二点的时刻,傅延蹊离开自己的书房去励谕岚的那间。刚来的时候她喜欢往他的书房跑,玩他的电脑,看他的书,翻所有柜子和抽屉里的物品,对他的一切都极其感兴趣。不过他的书房不适合她用,她自己家的书房就像一个画室与书房的结合,所以她挑了个房间改出个自己需要的。

    她的书房不准保姆进去打扫,免得把有用的稿件当成废纸给清理掉了,以前励妈妈请的家政阿姨就有过这种失误,因此这个房间始终保持主人最近一次离开前的模样。

    他之前来过一次她的书房,眼前的景象比起上次看到的更凌乱些。画具一应俱全,一件围裙搭在椅背,升降桌上面有她最新完成的一幅作品,地板和桌子边缘有星星点点的颜料渍,窗台晾着数支洗干净的板刷和狼毫画笔,双层榉木画车堆放的东西种类繁多,瓶瓶罐罐如颜料、日晒稠油、稀释剂之类,还有抹布、刮刀、洗笔桶之类,墙边还有其他的备用绘画工具。

    书桌上有线圈笔记本,一沓厚厚的用大票据夹固定住的美术纸,水性笔、记号笔、铅笔一大把,橡皮也有好几种。有一本正在看的书,书签露了小半部分在外面,他拿起这本书,里面没有信。

    他走到书架前查看她带来的那些书。两格被视觉艺术类书籍填得满满当当,一格放了几本小说,斯蒂芬·金的悬疑小说,梅尔维尔的《白鲸》,与之相关的《海洋深处:“埃塞克斯号”捕鲸船罹难记》喜好还跟从前一样,还有一格是几本词典,一本《英汉双解词典》,一本《意英汉图解词典》,一本《意汉汉意词典》。

    他一本一本地翻,终于在那本翻旧了的《英汉双解词典》里找到一张信笺。

    浅粉色的树纹信封,封口用一枚卡通的花朵贴纸粘住。

    他谨慎地将那枚贴纸撕开

    “傅延蹊:

    你好!

    看之前应该猜到这是情书了吧(////)

    我没给别人写过情书,你是第一个。好奇妙,我居然是一个会写情书的人_

    上周二在校门口看到你,当时就想问你要联系方式,可当时值周老师在,有心没胆。

    然后眼睁睁看你走到国际部教学楼。还好,也算留下点线索。

    我同学帮我打听到了你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可你拒绝我的好友申请了。这么拒人千里的吗,难受。虽然没有听你亲口说,但我就是有一种被喜欢的人讨厌的感觉,我同学开导我,正因为我们不认识,你不想被打扰,所以我才会被拒绝。如果是这样,那我原谅你算了。

    她还劝我放弃,你在国际部,十有八九要留学的,异地恋爱不易坚持,与其感情深了再分手不如别开始,遗憾归遗憾,至少不会痛苦。我不这样想。靠依赖和控制维持的感情关系是可怜又可怕的,我害怕异地恋所以你不准去留学,必须为我放弃,否则你就是不爱我;我害怕看不到你我没有安全感,所以你必须时时刻刻在我身旁寸步不离往往越想得到被爱的感觉,离爱越远。家人也好,朋友也好,爱人也好,能长长久久走下去的关系,绝不会让人窒息和无助。

    我买过一本书,哲学家艾里希·弗洛姆的,我喜欢他的思想。爱是给予、关心、责任心、尊重和了解,爱不仅仅是感觉,更是一种决定和判断。

    我们不需要为了谁而把自己的灵魂剥离。

    希望你不会觉得突兀,我们都还没在一起,我就聊得那么远了

    现在才早上六点不到,我五点一刻就醒了,睡不着,昨晚九点就睡了。今天是星期天,我要去画室,你不知道吧,我是学美术的。其实不想去,可是上星期已经偷懒请过假,这星期再请假说不过去。画室附近有家简餐店,芝士蛋堡很好吃,想想蛋堡,又有动力了。

    好烦,越写越感觉像流水账。

    预祝我们两情相悦!

    励谕岚”

    傅延蹊笑着将信纸摺起放进信封。

    他回到卧室,励谕岚睡相还是很差。

    落入他怀抱的时候,她咕哝一句:“又吵醒我。”

    “励谕岚,”傅延蹊搂她的腰,“谢谢你的告白。”

    “嗯?”

    “谢谢你让我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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