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沈渡声没有心情去向任何人解释这些事情, 他只是揉了揉额角，简单地说了自己想去看看地下室的要求。
店员起初没有答应，说是这里的地下室早就已经废弃不用, 脏乱不堪实在没有必要去看。
但沈渡声只用一个眼神，就打断了店员要说下去的话。
虽然不清楚沈渡声的身份, 以前也没有见过他,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接触到沈渡声视线的时候, 店员只觉得脊背发寒，仿佛整个人被置入了危险当中，根本没有办法控制平静地给出回应。
她最终还是在慌乱中答应了下来, 接着小心翼翼挪开了店内角落里堆放的货物，露出了地下室的入口。
因为早就用东西遮住, 所以刚才沈渡声巡视的时候才会没能够发现。
沈渡声神态僵硬，甚至没有等到店员再说什么，就自己拽着拳头朝里面走去。
沈渡声很讨厌这样密闭幽暗的空间, 自从那年的事情发生之后, 甚至是在家中夜晚睡觉的时候，他都会提前点亮一盏夜灯, 才能够算是勉强平静的入睡。
所以在那之后，他几乎从来不会踏入这样的地方。
但现在为了求证某件事情，他压抑着自己心底掉转身离开的念头, 缓缓地踏入到了其中。
这间地下室很显然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使用过, 空气里面全是潮湿阴冷的霉味, 令人光是闻起来就几乎忍不住作呕。而从踏入这个地方的瞬间，沈渡声脑子里关于过去的画面，几乎就忍不住自己浮现出来。
那些令人极度不愉快的记忆令沈渡声的情绪糟糕到了极点, 而他与这样的情绪对抗着，用手机电筒照着这里，继续往前走去，终于在角落当中，找到了他最在意的东西。
角落里摆放着一根凳子，凳子的其中一条腿已经断掉了，于是它站立不稳，是被翻倒在地上的。
而在凳子周围，四周有一根散落的绳子，许多凝固的血迹，还有地面挣扎过后的各种痕迹。
沈渡声的脚步几乎是立即就静止了下来。
他整个人僵硬地站在原地，过往的事情如同尖锐的针不断扎刺他的神经，而他在沉默地看了许久之后，终于捏紧了手机，艰难地迈着步子朝那方走了过去。
他仿佛还能够从这里留下的痕迹当中，回想起他当初被捆绑在此的无助和绝望。
他找到了。
果然是这里没有错，这里有地下室，他记忆里所发生过的事情也都是存在的，而至于方锦然所说的，他是在外面的房间里遇到他的，那其中必然还有什么是他们都不清楚的事情。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必然是有人从这里，将他带了出去，带到了外面的房间里。
可是那个人究竟是谁？
沈渡声脸色苍白得近乎见不到半点血色，在这样的空间里，当纪烨带着手机灯光跟下来的时候，他见到沈总的侧影几乎被吓得快要叫出声来。
等看清了面前的人是沈渡声后，他才终于缓缓上前，小心地向沈渡声开口道：“沈总，我同时找到了那间咖啡店，店长到现在也还没有换过，我这里有他的联络方式……”
就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纪烨忽地感觉到脚下踢到了什么，那声音十分明显，他怔了怔后弯腰把刚才踢到的纸张给捡了起来。然而还没有等他看清纸张上面都写了什么，一只手伸了过来，直接从他手里把东西抢了过去。
纪烨怔了怔：“沈总？”
而沈渡声根本没有理会他，就着手里的灯光，很快看清了那东西。
那应该是个信封之类的东西，上面写着方锦然的名字，以及他在霁行学院的地址，然而纸张泛黄，上面满是灰尘，很显然已经在这里不知道放了多少年。
纪烨也跟着看清了这东西：“这不是方先生的？”
“是方锦然的东西。”沈渡声很快出了声，他的视线始终紧锁着那纸张上面的名字，声音沙哑得仿佛嗓子被火焰灼烧过，连气息都变得不均匀起来，他几乎是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了后半句话，“是方锦然的，但不是他带到这里来的。”
当初，是方锦然让洛秦来取东西的。
片刻之后，沈渡声和纪烨从脏乱废弃的地下室里走了出来。店员紧张地看着他们，询问是否要先擦擦身上的衣服，不过沈渡声根本没有理会她，在走出来的当下，就立刻去到了店外，并且对身旁的纪烨说道：“立刻打电话给方锦然。”
他说了自己要问的东西，没过多久，纪烨就从电话里得到了方锦然确定的回答。
在得到答案后，纪烨面色复杂，将其转达给了沈渡声：“方先生说了，当初他收到东西的时候，那份东西的确少了包装信封，不过里面的资料洛秦先生给他保管得很好。”
沈渡声脚步霎时凝住。
方锦然的回答就像是一击定音锤，在得到这个答案的瞬间，几乎所有的事情就都有了结论，而沈渡声所有不断翻飞的思绪，也终于都尘埃落定，然后变成了一片死寂。
沈渡声笑了起来。
他的声音沉闷异常，这下笑得连纪烨都有点头皮发麻，他尝试着来到沈渡声身边，正打算说点什么，然而就在这时候，他注意到了沈渡声几近赤红的双眼。
那双眼里满是血色，还有种令人不安的疯狂。
纪烨顿时再记不起自己刚才要说的话，于是只能小声地说道：“沈总？”
沈渡声没有回答纪烨的问题，他又笑了两声，声音撕心裂肺，像是困兽的号叫：“是我……”
他俯下身，双手不断地颤抖着，连声音也沙哑不稳：“是我弄错了，我错得太多了，我……”
他说不出来，他只觉得想笑，但笑容却狰狞得像是在哭。
从最开始，就全都错了。
纪烨从四年前就跟随在沈渡声的身边，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位沈总“不正常”的行事作风，习惯了各种应对沈渡声的方法，但这还是第一次，他居然看到沈渡声落泪。
他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等到沈渡声恢复过来的时候，他会不会被灭口。
犹豫中纪烨连忙带着沈渡声回到车上，等他开车送沈渡声回到家门口的时候，这人坐在后排，已经成了个不再出声的石像。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发出痛苦的声音，但他也没有再流露出任何情绪，他只是如同失了魂般盯着窗口，思绪像是已经跟随着窗外的鸟飞到了不知道何处的高空。
迟疑中的纪烨忍不住开口唤道：“沈总？”
沈渡声没有说话，直到纪烨又唤了好几声，沈渡声才终于渐渐地有了反应，他向纪烨转过头来，声音虚弱而恍惚地问道：“我要见他，他在哪？”
反应本来很快的纪烨，因为对上沈渡声的视线而怔了片刻，接着他才回想起来，迟疑着说道：“昨天是在剧组准备阶段，今天洛秦先生已经收拾好东西了，所以他现在应该是进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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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秦现在的确已经到了剧组。
因为要先拍摄室内戏，所以他们现在的拍摄场景，就是在综艺节目组早已经搭建好的场景当中。
这也是为了满足综艺的拍摄需求，整个《电影之途》的节目组，会全程跟拍他们拍摄电影的过程，并且通过剪辑达到节目效果，对比两个剧组之间的拍摄进度以及年轻导演和老牌导演之间的习惯区别。
洛秦来到剧组的时候，其他许多演员都还没有到场，不过导演喻梓已经早早地到了这里，并且开始安排起其他片场人员的工作。
听到洛秦到来的消息时，他正好解决完手里的东西，于是很快来到了他的住处。
推门进去，喻梓立刻就见到了对方。
半个月的时间没见，洛秦比之前瘦了不少，神态和气质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了很大的变化。
变得更像是喻梓电影剧本中的那个角色了。
喻梓看着这样的洛秦，几乎是在推门进来的瞬间立即就眼睛亮了起来，接着他迅速在洛秦身边转了几圈，越看越是喜欢，眼中的情绪也就越是狂热，最后他甚至忍不住拍手笑了起来：“太完美了，这就是我想要的角色，你几乎就是他本人……”
洛秦在这些天里的确为了角色做了很多的准备，并且他也有意地让自己开始适应角色的情绪。可是他没有想到，他这样的表现，竟然能够得到导演如此地夸奖。
他听得有些不好意思，神态也就随之软了下来：“导演过奖了。”
喻梓摇摇头，又拍了拍洛秦的肩膀，满脸都是挖掘到了宝藏的兴奋。接着他带着洛秦去到外面，开始向他介绍起剧组的工作人员们，以及四周的环境。
在这整个过程当中，综艺节目组当然也是在进行着跟拍的，而洛秦也在这个过程当中，认识了不少的剧组人员。其中还有位年轻的女演员，她同样也来得很早，在看到洛秦的时候，她神态激动了下，连忙上前害羞地和洛秦打招呼，说是之前在两场试镜的过程中就觉得洛秦的表现非常完美，但因为紧张所以没敢上前搭话。
洛秦觉得不解，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不敢和自己说话，而女演员的答案很简单，她觉得洛秦很厉害，而自己演技太差，觉得洛秦应该是个不太好接近的人。
洛秦对此非常的意外，平常几乎只有他没有勇气和别人说话的情景，他却没有想到，竟然也会有人觉得他难以接近，所以不敢开口。
这对于他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这代表着你已经在改变了，如果和以前的你作对比，你已经改变很多了，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
对洛秦说着这话的是今天值班的渣攻灵魂，而非常巧合的是，这位渣攻灵魂就是当初洛秦刚得到渣攻系统的时候，第一次附身在他身上的那位。
几乎是在今天早上刚听见这声音的时候，洛秦就已经认出了对方。
对于自己会被认出来，渣攻灵魂也有些惊诧，因为他们附身以后没有形体，也看不到面貌，想要认出他们只能通过声音和语气，但这两者哪有那么容易区分的？而且从最开始洛秦被绑定系统到现在，已经有这么多天的时间过去，他接触过的渣攻灵魂少说也有几十个了，哪有那么容易分清？
但洛秦却回答得异常笃定，并且没有任何理由：“我可以分清你们每个人。”
因为对他来说，世上每个对他怀有善意的人都是很重要的存在，所以洛秦从来不会忘记他们。
上次从另一名渣攻灵魂那里，洛秦就已经知道了每个渣攻灵魂轮流值班，很有可能会再来到他这边的事情，所以对于他会再见到这名渣攻灵魂，洛秦没有觉得太过惊讶。
准确地说起来，惊讶的应该是渣攻灵魂。
渣攻灵魂在读取了洛秦这段时间的记忆，又看过了他的现状之后，几乎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不可思议，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不过只是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洛秦竟然就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
和刚来的时候那个唯唯诺诺完全没有自我的洛秦相比，现在的洛秦他几乎都要不认识了。
而洛秦对此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渣攻灵魂问起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改变得这么彻底的时候，他怔了怔才在认真思考过后摇头说道：“我其实没有想太多东西。”
他试着去解读自己这些天来的心理，但其实他没有认真地感觉到自己的变化，他只说道：“我就是顺其自然地做了我认为对的事情，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听完他这话之后，渣攻灵魂忍不住笑出了声，说是洛秦现在也有点“渣攻”的意思了。
事实上洛秦虽然不“渣”，但他教学模式下每天值班的渣攻灵魂们，其实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附身过他了。
大部分的事情，实际上以现在的洛秦的能力，几乎都能够轻易做到，所以渣攻们更多的事情，反倒成了辅助洛秦，帮助他分析现在的局势，帮他观察周围人的心思，然后陪着他聊天而已。
经过渣攻灵魂的解释，他们原本就是因为最开始的时候洛秦的渣攻值太低，数据太糟糕，所以才会需要启动教学模式，让渣攻灵魂们进行附体帮忙。
而现在洛秦的渣攻值已经渐渐提升上去，所以教学模式应该也会很快要结束了。
洛秦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没有办法开心起来：“所以说你们以后就不会再来了吗？”
渣攻灵魂理所当然地回应道：“你都已经不需要我们帮助了，能够自己成长了，我们当然也就没有必要再来了。”
洛秦没有说话，但渣攻灵魂却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不舍。
因为值班的渣攻灵魂本来就可以读取到洛秦的思绪，渣攻灵魂看他这么难过，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虽然说以后可能不会再用这种方式见面，但我也没说，我们以后会再也见不到，你是对吗？”
听到渣攻灵魂的说法，洛秦再次怔住，心里面希望又点燃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渣攻灵魂用带笑的声音说道：“我又没有告诉过你，我们每天来值班的渣攻灵魂都是兼职的？”
洛秦问道：“所以你们其实是？”
渣攻灵魂顺着洛秦的话继续说下去道：“我们也本来就是普通人，或者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们也曾经是像你这样，或者说有的比你还要差劲的家伙，是系统让我们慢慢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也是以前的渣攻灵魂的陪伴，让我们慢慢成长起来的。”
没等洛秦再问，渣攻灵魂就已经将他想弄清楚的事情继续说了出来：“我们都活在各自的小世界里，不过小世界也有重叠，所以说很有可能你在路上见到的某个人，就是我们其中一个值班的灵魂。虽然我这么说可能会有自夸的嫌疑，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
他轻咳了两声，故意改成了严肃的语气说道：“虽然说的是‘渣攻’值，但实际上没人看得上也没办法配得上被称为‘渣攻’，所以说这个系统要换个说法的话，应该说是魅力值。”
洛秦听到这里，顿时欲言又止。
渣攻灵魂猜到他在想什么，连忙说道：“你不要打断我的话！反正就是这么说没错！所以，能够被这个系统绑定的人，自身都不会差，既然是这么优秀的人，肯定不管在哪里都是会非常耀眼的存在，所以说将来你肯定还能再遇见这些附身过你的人的，只不过就看那时候你能不能把我们认出来了。”
洛秦听到这里，伤感已经被渣攻灵魂给冲淡了大半，他于是点头说道：“我一定能认出你们的。”
渣攻灵魂对此倒是并没有任何的怀疑。
洛秦和渣攻灵魂在房间里面交流了很长的时间，而看在其他人眼里，他就是自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看不过去的导演喻梓主动把洛秦给叫了出来，这时候已经是夜晚时分，喻梓带着洛秦，又叫上了先前那名女演员，以及几个比较重要的片场工作组成员，开车去了场地旁边的大排档吃了顿不错的晚餐。
事实上在这个假期当中，洛秦和喻梓始终都在以微信交流着剧本和角色的问题，所以两人的关系也已经不再生疏，变得开始无话不谈。
在洛秦的眼里，这应该就算得上是朋友了。
他很少能够交到朋友，所以对主动与自己接触的喻梓非常地看重。
而在他们吃东西到一半的时候，左方晴也终于到了，在通过打电话给洛秦，发现他们竟然在外面吃东西之后，这位影后根本没有半点身为大明星的自觉，竟然自己开着车就跟着跑了过来，馋嘴地重新又点了一大桌子的食物，准备等到之后慢慢解决。
他们吃得很慢，中途大家还喝了点酒，只有那个年轻女演员说要开车送大家回去，所以滴酒没沾。
洛秦其实也不会喝酒，不过这样的欢乐气氛他觉得开心，所以也稍微抿了两口。
洛秦的脸几乎是立刻就红了起来。
他感觉到脸颊滚烫滚烫的，但是看着桌上其他人相互调笑打闹，有时候进行一些根本不像是成年人的斗嘴，他又觉得心情像是飘起来了般。
他很喜欢这个剧组，也很喜欢这样的气氛，他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快乐过，而且他是能够融入其中的。
等到深夜的时候，他们才算是终于结束了这场聚会，因为明天还要进行其他的工作，所以他们虽然吃了不少，但并没有喝得太过，大家的神智都还是清醒着的。
女演员开车送大家回到了提前安排好的住处，各方的助理们纷纷过来接自己家的艺人，而洛秦等在这里，等看着大家都好好被接走之后，他才独自往自己住的那栋楼走去。
因为距离很近，他没有想要麻烦助理小姑娘薛瞳瞳，所以他想的是自己回去。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就在他走到半路的时候，他看到薛瞳瞳竟然就等在路边上，抬眼四处张望着，似乎在等待他的到来。
洛秦心里惊讶，迅速朝她走了过去，出声问道：“怎么了？”
薛瞳瞳刚才模样还有些着急，现在看到洛秦回来，她总算是松了口气，接着对洛秦说道：“洛哥！有人，有人来找你了，等了好几个小时了！”
洛秦之前陪着喻梓导演出去吃东西，本来也没想过会耽误那么长的时间，但现在算起来，的确已经耽误好几个小时了。
只不过他想不到来找自己的究竟是谁。
他这么问了出来，薛瞳瞳却很快说出了个让他惊讶不已的名字：“是沈渡声沈先生。”
洛秦的确想不到沈渡声会过来。
在他看起来，沈渡声喜欢的人是方锦然，而方锦然在不久前已经回到了国内。甚至于就在昨天，他还刚见到沈渡声和方锦然在一起，他们相互说着话，沈渡声甚至还承诺会很快解除婚约，很显然是想要在方锦然的面前和他划清界限。
这样的事情，或许在过去的洛秦看来，会让他觉得难以接受痛苦不已，但对于现在的洛秦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既然沈渡声也想解除婚约，那他也就不用想到时候该怎么样提出这件事情了。
可是方锦然明明都已经回来了，沈渡声没有去陪方锦然，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找他？
洛秦沉默不语，心里面猜测着可能的原因，而就在这时候，他居住的那栋楼下面，有道人影朝着他缓缓走了过来，正是刚刚薛瞳瞳提起的沈渡声。
沈渡声居然真的来了，并且看着洛秦的眼神很古怪，那是洛秦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