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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番外二:花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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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一大早, 永安城的布告栏上就新贴了一张寻人布告——

    “符行衣,女,年二十七, 于正月十三不见行迹, 失踪时着有黛色裙衫与素白斗篷, 身量约七尺稍余。若有见者, 及时向衙门汇报,提供有效线索赏银百两, 找到此人赏银千两。”

    许多百姓围在布告栏前议论不休。

    孙嬷嬷站在附近看了片刻,回府后道:“布告已经贴出去半个时辰了, 暂时还没有消息。”

    肖盈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乱转,口中念念有词:“头三个月最要紧,她还不到两个月的身子,稍不留神便容易滑胎, 本就不容易怀孕, 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以后铁定是怀不上了。”

    聂铮面色不善, 睨了她一眼。

    “晃得我头晕眼花。都二十五的人了, 遇事还是这么毛躁。”

    “人命关天的大事,你让我一个大夫如何冷静?!”

    肖盈盈气愤不已, 道:“是不是你又惹了嫂子不快, 才逼得她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让着她,何况她如今还怀着你的孩子,你怎么能和孕妇争高下?那是你妻子、不是张三李四, 一个大活人怎会说不见便不见了,你怎么照顾她的?!”

    “我还是你兄长,也没见你待我有多尊敬, 更不知你一个大活人事先不打招呼说来便来,闹得满屋子里是你的聒噪声。如何照顾孕妇,用得着你一个未出阁的人教我?”

    聂铮紧拧眉头,沉声道:“她前日中午说想吃龙须酥,我出门去买,回来便见不到人。本以为只是她贪玩乱跑,谁知当晚过了子时她还没回家。外面开始下大雪,天黑路又滑,她身边却连一个人也没有。我让家里所有仆役去她常去的地方找,又托雪狼漫山遍野地搜,但时至今日音信全无。”

    肖盈盈哑口无言。

    “自她有孕后,莫说是吵架,我在她面前连话都不敢说太大声。日日谨慎小心,唯恐刺激到她的情绪引起胎动,只差跪在地上膝行伺候了。”

    聂铮重重地按揉着太阳穴,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声色疲惫不已:“她离开的那日井未表现出任何不快,我着实猜不到是何原因,更无从找起。”

    孙嬷嬷突然开口,问道:“铮儿,你再仔细想想,从行衣怀孕到现在,她就一次也没有过情绪异样的时候么?”

    肖盈盈表示赞同:“不少女子怀孕后会变得心思纤弱、五感大增,以往豁达如今则未必,保不齐为了丁点小事便能哭上一天。

    “我以前有个病人,她喝保胎药的时候,不小心把汁水溅到了新买的衣裙上,结果被自己气到早产。所以任何有可能导致嫂子不快的事情,都要尽快详细地回忆出来。”

    聂铮凝神思索片刻,缓缓地道:“半个月前,她想吃雪花酪,而且必须要在下雪时,站在雪地里吃,说是这样更有感觉。我没同意,将她私藏的所有冷食没收了。

    “夏日炎炎用于消暑倒罢了,可正月里风寒料峭,她还有孕在身,绝对不能如此胡闹。她虽不满,但当晚吃下我做的炙羊肉便诸事全忘了。”

    肖盈盈认真地解释:“孕妇很忌讳‘想吃的东西吃不到”,所以她不会忘,只是心知肚明反抗没用,拗不过你。”

    孙嬷嬷问:“还有么?”

    “七日前,她怀里揣着一对冰刀,意图趁我不备偷跑出门、去上了冻的黑水河上溜冰,被我当场抓个正着,冰刀没收,人也禁足。”

    聂铮继续回忆,道:“随后,她抱着新出的话本子窝在榻上看了一天,笑得前仰后合。”

    孙嬷嬷:“……”

    这孩子怎么净爱搞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肖盈盈琢磨了片刻:“除了这些还有吗?”

    “没了,”聂铮摇了一下头,“只要对身体无害,基本上她想要什么我便给什么。

    “冬日想吃西瓜,我便骑着千里马去临月城买西沂的反季西瓜;要吃不酸的山楂果和不辣的朝天椒,我便将山楂和辣椒切成碎丁洗了上百遍;半夜被噩梦惊醒,哭着说我在她梦里和别的女人好,我便被她扛着柴刀追杀到天亮。”

    字字如泣如诉,令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肖盈盈和孙嬷嬷一时语塞——

    这也太不容易了。

    “等一下,”肖盈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诧异地问道:“义兄,我听魏大帅说,他和婉姿之前来拜访时,你们住在山脚下的小木屋。为何如今突然搬到了永安城的新宅里,就连孙嬷嬷也离宫来此,还多了四五个仆役?”

    聂铮一一回答:“去年年初我退位来到昆莫,率先在永安城置办好了一处宅子,以备不时之需,随后才去找她。

    “她有孕后,原先的木屋太过简陋,不宜养胎,我便带她搬到此处,又买了仆役伺候衣食起居。至于孙嬷嬷,她有照顾孕妇的经验,兼之年事已高,便留在我身边住下养老了。”

    孙嬷嬷大胆揣测:“或许……行衣是太过不舍旧时的住处,这才一直心有郁结而不发?

    聂铮沉默不语,陷入了回忆。

    自打搬过来之后,符行衣就时不时地发呆怔神,怀里的小胖都忘了撸,只有听到大胖的吠叫声,才会恍然如梦初醒,然后接着发呆。

    他原以为是孕后劳神疲惫,以至心神恍惚,如今看来井非如此。

    “我知道她在何处了。”

    聂铮即刻动身前往,肖盈盈与孙嬷嬷紧随其后,跟着他一同赶到了山脚下的小木屋前。

    荒凉的院落中红梅凌霜而开,一团圆滚滚的物什正拿着小铲,蹲在树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扒拉土,细看才发现,那是个披着素白斗篷的女子。

    她的半边脸露出兜帽外,被凛冽的寒风吹刮成桃粉色。

    听到外面有人的动静,她好奇地抬眼望去,看清来者是谁之后,立即抱头鼠窜,却被聂铮及时抓住再逃不掉,通红的爪子里还攥着梅花枝。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离家出走想气你的!”

    符行衣吓得话都说不囫囵,磕磕巴巴地想解释清楚,不料下一刻就被聂铮紧紧地搂在怀里,头顶响起男人释然的长叹:“万幸无恙。”

    只短短的四字,就能战胜一切恐惧与慌乱。

    不知何时,肖盈盈与孙嬷嬷已经悄然离开,院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抱歉,”聂铮道,“一切是我考虑不周。”

    符行衣愣愣地看着他。

    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道歉。无论错究竟在谁,先认错就对了,他现在居然这么好说话。

    都是被自己给折磨的。

    符行衣郁闷不已,颔首盯着自己的足尖,小声道:“那天我想着,院子里的梅花快开了,就打算过来折几支最漂亮的插瓶,送你一个惊喜。结果它没开,我就多等了两日。”

    未料这“惊喜”竟成了“惊吓”。

    聂铮轻抚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你若喜欢,明日便让人移栽到家里。”

    符行衣含糊不清地嘟囔:

    “可这里以前不就是我们的家吗?花树是我亲手种的,水井是我亲手打的,还有很多都是我一日一日做出来的,怀了孕就必须把这些都丢掉吗?新宅很好,可是我不想丢掉旧家,好不容易盖起来的小房子,荒废掉太可惜了。”

    “不会荒废,”聂铮将她抱得更紧,“那里会是流浪客的避风港。”

    符行衣明显怔了一下。

    聂铮低声道:“你我有家可归、有屋可住,但天下间尚有无数人居无定所、餐风饮露。你为他们留下容身之处,路过的流浪客不会再活活冻死于冰雪中,如此重要的避风港又岂会荒废?你立下了大功一件。”

    符行衣眼神一亮:“真的?不愧是我!”

    她连忙找来了一块半大不小的木板,与聂铮一起刻下了几行字:

    “本院可供旅人借宿,无需银钱,只需爱护屋内陈设,临行前为院中梅树施肥培土再浇水即可,祝诸位顺心如意。”

    聂铮颔首问她:“不移栽了?”

    符行衣拍了拍灰扑扑的爪子,笑眯眯地道:“独赏梅芳不若众嗅梅香,不移了,生死由天吧。”

    她说着说着,情绪又低沉了起来,“我给你添了好多麻烦。”

    聂铮身形微顿,道:“胡话。”

    “其实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符行衣抹了抹眼睛,强忍着泪意,道:“明知道不该做那些事,但我就是忍不住,动不动就想哭,屁大点事都要悲春伤秋,矫情得要死,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

    “我以前可坚强了,贺兰图拿烧红的铁签子扎我手,我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还问候他祖宗十八代呢!”

    谁知道,一到聂铮面前就破防,就是要哭要闹要磨人。

    反正必须得搞出点事情来,否则浑身不痛快。

    “眼见着是快三十的人了,居然比年轻的时候更幼稚。”

    她终究憋不住情绪,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掉,“我能不能成为一个好母亲啊?孩子不会被我带坏吧?要是生出个智障或者残疾可怎么办,长大了会被人笑话的……”

    稍微顿了顿,又失落道:“你八成现在就在笑话我吧。”

    聂铮揉了揉她的脑瓜。

    “有我在,你本便无需成熟,有何可笑?”

    符行衣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他一眼,不语。

    “极度信任才会依赖,”聂铮轻声道:“我很高兴,你终于肯放下防备,全身心依赖我了。”

    符行衣怔然许久,听他继续道:“允许你吃雪花酪,但不能太多,只有半碗。也不能站在雪地里吃,待回去以后多烧几个炉子,屋里暖和了再吃。冰刀可以给你,但不能背着我偷偷去黑水河,明日我陪你一起,好么?”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沉声道:“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大可告诉我,但凡对你身体无害我都会同意。但是那些不健康的东西……也可以好好商量,我尽力满足,只有一点——日后不许再吓人。”

    符行衣吸吸鼻子,埋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什么都不要了,回家吧。”

    聂铮低低地“嗯”了一声,握住女子的手,稳稳当当地搀扶着她。

    符行衣不太好意思。

    “又不是七八个月,用不着这样吧?”

    “你懂什么?”聂铮一丝不苟地扶稳,正色道:“孩子长得快,八个月眨眼便过了。”

    这煞有其事的模样,跟他自己生过似的。

    不过想也是,宫里长大的,自然见多了嫔妃们生育,耳濡目染了嫔妃们的思想,以至于他表达爱一个人的方式也十分简单粗暴——

    生个孩子。

    符行衣啼笑皆非:“好好好,你说得对。”

    她扪心自问井不相信聂铮的话,只觉得“眨眼便过”纯属扯淡。

    谁料时光果真转瞬即逝,直到稳婆进门了,符行衣还没意识到已是临盆之期,只以为自己是吃多了才撑得肚子痛。

    “疼……”

    符行衣后知后觉地捂着肚子,躺在榻上开始痉挛,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脑子已经有些混沌了,随口嚎道:“这玩意到底怎么生,我没经验,不会啊!!!”

    稳婆连声宽慰道:“夫人别怕,老身和孙嬷嬷都在呢,按我说的做,保您顺顺利利母子平安!”

    孙嬷嬷使唤一个丫头打了热水来,拧干毛巾为她拭汗,温声道:“若是疼得厉害,就先喊出来吧。”

    “聂铮,你只顾自己爽,下了床就不认账,根本不管老子死活!”

    符行衣扯着嗓子怒吼,声音因疼痛而剧烈颤抖,不管什么话逮着就骂,“混账畜生王八蛋,我要跟你决一死战,活活剁了你的……啊——”

    聂铮站在窗外一动不动,任由她爱骂什么骂什么,不住地低声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符行衣从破口大骂变成了低声啜泣。

    “生孩子的时候你都不在身边陪我,还有脸说爱我,你在哪啊,呜……我好疼啊,聂铮,你快来陪我,你不在我好害怕……”

    闻言,聂铮也不管稳婆怎么阻拦不让进,当即硬闯了进去,紧紧攥住她举起的手。

    声音微微颤抖:“我在,别怕。”

    符行衣一看到他来了就嚎啕大哭,扯着嗓子喊道:“我还要我爹,要我娘!”

    聂铮的脸色煞白一片,除了低声安慰之外,再没别的办法了。

    他可以替心爱的女人安排好一切,唯独生孩子这件事无法以身替之,只能干看着担惊受怕。

    “男人出去,说过了不让你进非要进。”

    稳婆气急败坏地跺脚,“刚才还生得好好的,你一露脸她就再也使不上力气了,赶紧出去!”

    符行衣死死地抓住聂铮的手,可怜兮兮地道:“你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聂铮左右为难,一时犹豫不决。

    “还想不想让你夫人好好生孩子?”

    稳婆一针见血:“再耽误下去她就难产了!”

    闻言,聂铮不得不狠下心来,一根根地掰开符行衣的手指,后者一边哭一边骂:“你个没良心的畜生,我要杀了你!”

    “还不赶紧走,看什么看,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说了让你快出去!”

    稳婆着急上火,随口吼了一句。

    曾经的九五至尊、人皆畏惧的恶鬼杀神,如今在稳婆和妻子的面前被骂得狗血喷头。

    偏偏一字也不敢回怼,只默默地接受了所有的恶言恶语,像极了可怜的受气包。

    最是“护崽”的符行衣听不下去了,气若游丝地艰难开口:“你别……别欺负他……”

    孙嬷嬷见状立即哄道:“只要你专心生孩子,好好用力,我们就不欺负他。”

    稳婆又接了一句:“否则继续骂,骂得比刚才更难听,你再不用力我就狠揍他!”

    聂铮:“……”

    现在不能发飙,先忍。

    符行衣无可奈何地闭上了嘴,然后摒除所有杂念,一心一意地用在使劲上。

    不知煎熬了多久,直至一道刺耳的婴儿啼哭声响起,她正欲松口气昏头大睡,却听稳婆着急忙慌地道:“还有……还有一个!”

    符行衣:“……”

    有句脏话不知当不当讲。

    幸而有了第一个作铺垫,第二个好生多了,不到一盏茶工夫便轻松解决。

    待彻底熬完之后,符行衣倒头就睡,再度醒来时已是深夜了。

    聂铮坐在床边,眼也不眨地守着,见她眼睫一颤便知她醒了,低声道:“渴不渴?饿不饿?”

    符行衣轻轻摇头,笑道:“没事,已经歇过来了。孩子呢?我想看看。”

    聂铮先将她慢慢地扶起坐直,又找了个松软的枕头垫着靠得舒服些,然后才去找乳母,将两个孩子带了过来。

    刚将哥哥放在她面前,符行衣便脸色大变,又看了看妹妹,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嚎得莫名其妙,聂铮微微一怔,当即让乳母抱走两个孩子,问道:“怎么了?”

    “我宁如鸢潇洒一世,之所以愿意做出生孩子这般自残的举动,很大程度上的一个原因,是为了让你的漂亮脸蛋后继有人!”

    符行衣痛不欲生地锤被子,崩溃道:“但是,怎么就生出来这么两个丑娃娃?!”

    奇丑无比,难以接受。

    聂铮搂着她的肩轻轻拍了拍,轻笑道:“孩子刚出生大多不甚漂亮,长开便好了。”

    “算了,丑就丑吧,毕竟是自己生的,还能不疼他们吗?”

    符行衣面色愁苦地叹了一口气,靠在聂铮的颈窝阖眸假寐,“人家说生完孩子后的女人会变丑,你看我丑得明显吗?”

    颔首凝视着怀中女子的红润面庞,聂铮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好看,比她昔日俊逸英秀的明丽姿容多了些温柔清婉的韵味。

    大抵是年岁与心态皆有不同,才会出现相由心生的改变。

    “不丑,”他轻吻女子眉心,“吾妻甚美。”

    符行衣啐了他一口,表面嫌弃他愈发口无遮拦,心里却格外高兴。

    手臂揽在男人腰间,含含糊糊地道:“十年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骂我侏儒,还嫌我碍眼。”

    聂铮淡淡地道:“‘哪怕山无棱天地合,我都不可能真心喜欢聂铮,冬雷震震夏雨雪也是铁定的没戏’——有人可是对月盟誓得真情实感之至,也不知究竟是谁亲口所说的这些话。”

    符行衣干咳一声:“你听错了。”

    聂铮微微挑了长眉,但没对这些已经过去的玩笑话上多计较,而是平和地道:“方才你昏睡不醒时,有人送来了一份礼物。”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精致的石雕,符行衣惊喜万分地双手捧过,放在掌心细细打量——

    石雕以山峰为背景,漫山遍野的梅花生机勃勃,天际悬挂着一轮圆月,飞鸢振翅翱翔。

    錾刻工艺尤为精妙,见之忘俗,然而高人仅以山石作原料而非玉石,想必是手头不宽裕。

    “借宿的许多旅客十分感激你,听闻你临盆之期将至,便托人送来此物以表庆贺,礼轻情重,望你不嫌弃。”聂铮解释道。

    符行衣摇头似拨浪鼓,欣喜道:“不嫌弃不嫌弃,我特别喜欢!”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贺礼从各地纷纷送到了府上。

    皇帝的赏赐数量最多,聂铮友从的献礼价格最贵,而符行衣曾经的麾下送来的则花样最繁——

    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都有,且礼单首页的第一句必然是“阿姊敬启”。

    她哭笑不得地收下:“怎么搞得我好像洗白了的黑道老大一样。”

    聂铮在她身后核对礼单,头也不回地随口道:“你不是么?”

    符行衣:“……”

    竟无法反驳。

    她悄摸地偷瞄男人的背影,一双眼珠骨碌碌地转了转,唇角勾起狡黠的笑意。

    黑道大姐与小娇夫不可不说的二三事?

    嗯,灵感不错,得记在手札里。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做一下完本总结=w=

    ————

    《关山月》可以说是我的赌气之作,用书尽意的话这就叫作“天生反骨”,市场喜欢什么,我就偏不写什么,跟人对着干,她说我就像一个叛逆的熊孩子。

    不错,整场戏都是我在自嗨,把这些年积攒的情绪都宣泄完了,这本书也就写完了。

    20205—20211,全文存稿52万字。

    现在回头再看,复盘总结,发现缺点很多。

    比如感情烂、剧情乱、代入感不强、大段复合句、措辞半古半现、视角切换频繁导致情绪割裂、画面是静非动、日式中文语法和偶尔出现翻译腔……等等。

    但是书中的人物在成长,我也一样。

    没有亲自动笔写作的实践积累,就没有未来日复一日、稳扎稳打的进步,我努力在下一本尽量避免这些毛病。

    我是个剧情流写手,常年浪迹于“幻”频,只写中短篇,从来没碰过不含超自然因素的传统古言,更没写过三十万字以上的文。以前连男女主互动都不会写,更别说感情戏了,这本好歹有长进,至少男主不是背景板和炮灰路人。

    这一本带给我的不仅是笔力的练习,还有回归原点的思考:

    我到底想要写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成长、自强、初心?

    写《关山月》的时候,我在跟着符行衣的步伐慢慢思考。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纯粹的感情吗?

    付出的努力一定会得到收获吗?

    人费劲千辛万苦地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是个臭写文的,早在写下第一本言情的时候就告诉过自己:

    小说都是假的,书中的爱情之所以令人沉沦,是因为那在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可能会出现。

    作者是织梦人,编造出一个又一个美好而虚幻的梦境,这个梦越假,就越被人喜欢,所以市场上火的是甜宠爽文,看的时候让人满心幸福。

    实不相瞒我也爱看甜爽,抱着手机窝在被子里姨母笑,和可爱的女主贴贴,多好啊。

    可是一放下手机,什么都没了,仿佛在吸□□神鸦片,吸得越多,我就越反感真实的自己——

    那么平庸,那么可恶,为什么我不能拥有那样的人生。

    我开始写作,开始给别人织梦。

    而书中的人物多多少少都会带有作者本人的影子:

    符行衣的多疑、聂铮的拧巴、何守义的仁懦、石淮山的粗鲁、李绍煜的虚伪……

    可是,人必须十全十美不能犯错吗?

    看两个完美的假人谈恋爱很爽吗?

    我非要让所有人都认可我吗?

    不至于。

    没必要。

    我就是我,随谁怎么看。

    所以我把男女主设定成一对凶残的两口子,俩人一出场就看着不像啥好鸟。

    就像一个叛逆的熊孩子:“我把自己最差劲的一面摆出来,你看见了,还喜欢我吗?害怕就对了,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哪怕装得再怎么乖巧,以后终究要以真面目示人,把你活活吓走,倒不如从一开始你就别喜欢我,别给我希望,省得前后落差太大,让我绝望。”

    所以我不愿意再披着市场文的皮子写初心。

    不想再标上“穿书”、“系统”、“快穿”、“娱乐圈”和“甜文”、“爽文”的标签。

    我就是这样的熊孩子,虽然叛逆,但是快乐。

    人活着就是为了取悦自己,让自己开开心心。

    第一百章有句话:所谓成长便是与自己和解,认清自我,厌恶自我,再接受自我。

    其实我感觉写文也是一样。

    来到晋江这些年,我看着新编辑们入职,作者论坛从后宫变成了绝对领域,经历了频道的分割和改名,看到同期的作者们金榜题名,又见身边的朋友们也有了卖版权的喜悦,再和她们一起加入网络作协。

    然后我再看着她们逐渐离开。

    只有我仍旧停在原地,不知道哪条路适合自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继续走下去。

    我开始学着写市场文和套路文,确实数据比以前理想多了,但对它们没爱,只是机械地写,然后烂尾。

    直接导致自己没学好怎么讲故事、磨练文笔,光想着研究套路和技巧,拼命迎合主流,搞快钱,看着热闹的评论区,心里却凉得很。

    纯读者体会不到,只有作者才知道“硬着头皮写自己不爱但读者喜欢的文字”有多煎熬。

    自从写文之后,我的情绪越来越差,直到19年彻底崩溃,跑来跑去看医生,白天醒不了,晚上睡不着,大把大把掉头发,后脑勺那一片几乎都白了。

    凌晨三四点,盯着手机屏幕,一页页看我的数本跟风文,忍不住窒息:这玩意居然是我写的?

    再开始不停地反思自己:我是不是不适合写作?要不我还是放弃吧?或者……再试最后一次?

    最后自暴自弃,在2020年的4月份写出了《关山月》的文案,5月份开搞正文。

    责编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你这个文要想办法添些亮点哦,否则后续的数据可能会不理想。

    我知道她的劝告肯定是为了我好,但熊孩子注定叛逆,不肯老老实实地听话,嘴上说着“谢谢编编么么哒”,然后继续头铁硬刚冷文,做好了被冻死的心理准备。

    她对我也算仁至义尽了。《关山月》数据烂到血崩,连我自己都觉得肯定要轮空,她还是有给我毒榜,到后来我直接不申榜了,反正我现在变成这个鬼样子……还是不给她添麻烦了。写这本的时候,偶尔我会觉得对不起她,没能给她赚小钱钱。

    也不知道她当年会不会后悔签我,结果捡了个脑袋一根筋的大傻子回来。

    刚开始写正文的时候真就纯属赌气,什么黄金三章、节奏钩子、视角转换,统统都不管了,打开笔记本就是干,我就是想写一个自己喜欢的故事,去特么的大众主流。

    这个故事不随市场、不爽不甜、超级无聊、天雷滚滚,作者笔力也差,肯定没多少人喜欢。

    反正就这样了,老子大不了不能入v,写给自己看,人总要有任性一次的时候。

    所以符行衣开局对人的态度是“你死不死关我屁事”。

    后来,写着写着,我自己的戾气散了不少,不再用个人的情感来左右书中人物的走向。

    他们已经脱离了我的掌控,成为真正的独立者,此时前两卷已经结束了。

    第三卷第六十七章,聂铮独自奔赴查察尔沙漠救符行衣。

    他那一句“倘若你不幸于此战中壮烈殉国,那必定是在我战死之后”,是我在构思《关山月》正文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场景。

    我以前看过那种文,现状逼迫男主在天下苍生和心爱之人之间做出选择,然而这是一个死局,无论男主选什么都很致命:

    选了天下苍生,他就是个背叛爱情的渣男;选了心爱之人,他就是个目光短浅的恋爱脑。

    但我早在第二卷的第二十二章和二十九章,就已经借永安攻城战和陆大夫之死的剧情表明了聂铮的选择:鱼和熊掌他都要。

    如果说符行衣是利益至上的现实主义,那聂铮就是温软柔情的浪漫主义。

    符行衣的现实主义似乎更适合生存,但聂铮的浪漫主义却让我感觉是在生活。

    有人说,成长就是懂得那些世俗的既定规则,磨平自己的棱角,方能更好地适应社会。

    可我觉得,成长是不断剔除内心的杂质,逐渐变得越来越简单,找到并接受真正的自己。

    因此我接受了自己注定与市场无缘的事实,不再执着于追求数据。

    这本书没有足够的预收支持我上人工榜,我也没了作收为自己攒积分上自然榜,更是没法再冲月榜,从头到尾几乎大多都是毒榜,要不然就轮空,曝光形同于无。

    但也确实没办法,本身我写的不是绝世佳作,再加上大多数古言频道内的正版读者不吃这种文,或者只收不看,或者去看盗文,收益不好就出不了频道,只能留在频道内恶性循环。干不过主流,就只能轮空或毒榜,最后死得异常凄惨。

    如果写以前写的套路文,我就算是拿脚指头扣键盘,也比这个成绩好得多。

    哪怕我在床上躺尸,靠基金和黄金的日收益,也比现在每天更新的日收益要高。

    ……

    所以我劳心劳力,写出了赚不到钱的东西,到底是图个什么?

    但是我看着差到极致的数据,收益冷得死,收藏涨得慢,而且有时候还连着掉,不仅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种诡异的爽感。

    原来我真的已经彻底放下了。

    我图的就是一个“我”啊。

    虽然我剧情无聊,文笔差劲,人设单薄,但我至少写着高兴啊!

    必须要抛开热题材和套路的跟风,我才能知道自己不掺水分的真正实力是什么样子。

    放弃过往的一切,来到古言从头开始,写喜欢的文,慢慢进步,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画一方小天地,来者即是客。

    有缘相聚,快乐一场,无缘则大路朝天,各自安好。

    回到聂铮身上。

    作为一个身居高位的男人,聂铮不能满脑子想着爱情,虽然这样对得起爱人,但他连自己的国家都能背叛,这种配叫爷们吗?

    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弃爱人,哪怕明知道是死路一条还是要去,而且是独自去救:不可以为了自己的爱情,搭上那么多无辜将士们的性命。

    自己的女人自己去救,救不了就陪她一起死,至少问心无愧。

    正文的最后,聂铮选择了禅位也是从心而行,不单单是因为爱情,而是他这些年来终于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又发现皇权只是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不值得他为此和符行衣分道扬镳。

    可以说,我心目中《关山月》的高潮从符行衣断臂才正式开始。

    她在千机营虽然有努力奋斗,但终究还是靠爱人和朋友的支持,而她离开了千机营,等同于离开了舒适的温床,主动选择宣威营这个烫手山芋。

    因为那是她的初心,就算烂成了臭泥巴也是好的。

    在宣威营,她成了真正的孤身一人,没有聂铮为她在前方引路,没有石淮山陪她嬉笑玩闹,也没有何守义给她鼓舞打气,身边有的是各种虎视眈眈的恶徒,随时都能弄死她。

    这个时候的聂铮已经离开军营,把重心放在了朝堂上,夫妻双方各有各的领域和目标,攀登顶峰的过程肯定是孤独的。因为身份的特殊,符行衣和聂铮都逐渐都失去了纯粹的友情和爱情,多多少少掺杂了一些利益的考量,两个人彼此试探、猜忌、最终回归到坚信所爱。

    这对cp是互补的。

    说白了,只有聂铮能降得住符行衣那种没心没肺的颜狗,要是换一般男人,头上早不知道该有多少顶呼伦贝尔大草原了;

    同理,也只有符行衣能受得了聂铮那种别扭拧巴的小心眼,他不仅玻璃心,还喜欢冷战、甩脸子,一般女孩早跟他掰了。

    这俩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要是我对象,挖个坑把我自己埋了算逑,但是他们凑在一起就很搭。

    《关山月》的原定立意是“女儿当自强”,我想写一个女性自强不息努力生活的故事,但是责编说这句话太宽泛了,让我写具体点,我这才改成了“历经千帆,不改初心”——这又何尝不是在激励我自己。

    符行衣的确是个好姑娘,但在我看来她不是无人能敌的大女主,她只是个有点孩子气的小女生。

    至于男主聂铮……他本身已经够玻璃心了,不可能和敏感缺爱的女孩在一起互相折磨。他就适合心大人糙胃口好的符行衣。除此之外,聂铮多少有点恋爱脑,是个付出型人格的受虐狂,他的安全感来源于被支配、被控制,再被对方坚定不移的选择与占有。

    而且特别矛盾的一点是,他追求刺激和新鲜,对老实人无感,但是和不老实的人在一起,又让他觉得自己不会被坚定不移地选择,心里很没安全感。

    所以同时满足矛盾需求的符行衣,可谓是他的真命天女了。

    正好,符行衣也喜欢他那个拿腔作调的矫情味。

    他不用再装强悍,该哭哭,该闹闹,符行衣就吃这一套。

    虽然聂铮这种公主病性格,可能很受大多女孩的排斥,但只要符行衣喜欢就行了。

    同理,符行衣那么强势,也没几个男人肯真心向她低头,但只要聂铮乐意就行了。

    我希望自己能写出一些多面性的人物,而不是像脸谱一样,用几个词语就能概括人设、塑造出泾渭分明的善恶正邪与是非黑白。

    也希望《关山月》里的女性自强不息,以实力来武装自己,而不是靠拉踩别人来获得荣誉。

    仿佛不靠男人就无法展现个人魅力,不是所有的优质男人都爱她就不配叫做优秀。

    写到结局的时候,我彻底冷静下来,终于能为自己最初提出的问题给出答案了: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纯粹的感情,付出的努力一定会得到收获。

    人费劲千辛万苦地活着,只是单纯地为了活。

    为什么要创造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杂质去污染自己的心?

    不奢求永远,只关注当下。

    我知道自己的努力注定不会得到相应的收获,写这玩意不可能有太多人喜欢,赚不了钱。

    关键是我现在写得也不咋地,仍有很长的路要走,要继续熬下去,坚持没太大回报的练笔。

    但还是要这么做。

    最后,为什么要起这个新笔名呢?

    因为墨缄言,莫再缄言。不愿违心迎合市场,只想随意畅所欲言。

    我要一个崭新的开始,为自己而写,不再是为了读者和数据而写。

    也因为一个好基友姐姐给出了灵魂三连:

    ——你很穷吗?

    ——你觉得写文赚的钱很多吗?

    ——你打算当全职作者靠写作为生吗?

    瞬间醍醐灌顶,让我彻底清醒:

    是啊,我又不是特别缺钱,必须靠码字活着,更不可能写一辈子,而且打死我都不全职。

    所以有必要向成为全职作者的目标努力吗?有必要那么在乎市场吗?

    写作只是爱好,又不是事业。我爱写就写,不写就歇着。

    快乐才是王道,什么数据什么成绩都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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