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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相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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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仆局令掏出汗巾抹着额头上的汗,心中正叫苦不迭,忽听一旁有人道:“长公主身子不适,难免有些懈怠懒动,由微臣去劝劝,也许能劝服长公主。”

    他不由又惊又喜,看向说话的于鹤鸣。

    楚尧泽亦望着于鹤鸣,目光审视:“你有把握劝服她?”

    于鹤鸣道:“微臣早前侍应过长公主,总算是知晓些长公主的性子脾气。不过……”他略顿了顿,又道,“若是说起把握,也只有七八分罢了。”

    楚尧泽冷声道:“典礼开始之前,我要见到她在此。”

    于鹤鸣微微躬身:“遵命。”

    内仆局令想不到会有人主动接手,不由抚胸,长长地舒了口气。他可不管于鹤鸣能不能办成这件事,只要有人能把这个烫手山芋接过去,对他来说就是谢天谢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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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鹤鸣一进入甘露殿,便听见长公主怒气冲冲的声音:“这也太烫了!快拿走!”

    他转身从案上拿起一壶凉水,“哗啦啦”全都倒入铜盆中:“这下总不会烫了。”

    陈令漪睨他一眼,没说话。

    宫女把巾子浸入水盆中,重新拧干后替她敷上,她又把脸转开了:“太凉了!”

    于鹤鸣朝宫女道:“长公主素来洁净,少洗一次脸也没什么关系,撤了吧。”

    陈令漪冷冷道:“没洗过脸,我不见外人。”

    宫女才要端走铜盆,闻长公主如此言语,不知所措地停下脚步,看向于鹤鸣。

    于鹤鸣朝诸宫女挥手:“都退出去吧。”

    再一回头,就见陈令漪重新靠回枕上,合上双眸假寐起来。

    卧榻上的长公主不曾更衣,不曾梳头。她半侧着身子,神情慵懒地斜倚软枕,满头浓密顺滑的黑发披在背后,长长的发尾铺展开来,蜿蜒在象牙白的凤纹蜀锦夹被上。

    鸦青蹙金百鸟纹大袖松松地滑下肩头,内里是牙白的中单,微敞的领口露出一截修长美好的颈项。深色衣摆下伸出对雪白的赤足,足趾根根纤巧,白净秀丽,趾端透着淡淡的粉红。

    “殿下打算就以这幅妆容去见圣上与百官么?”

    陈令漪没理他。

    “既然殿下也不介意,那就这样吧。”

    于鹤鸣停了停,又道:“仆得知殿下今晨身子不适,索性也别下卧榻了,稍后让人在榻底加上两根长杆,就能一起抬出去了。”

    陈令漪不为所动,闭着眼睛道:“楚尧泽不怕丢脸的话,我是半分都不介意的。”

    于鹤鸣道:“殿下自然是不惧圣上怒火的。就不知圣上一怒之下,还会迁怒何人呢?是鹤羽殿里住着的那位,还是永辉长公主呢……”

    陈令漪倏然睁眼,点漆般的眸子里没有半分睡意,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于鹤鸣也不回避,目光平静地回视。

    片刻后,陈令漪冷冷道:“要是我这个样子被抬过去,怕是第一个被迁怒的就是你。”

    于鹤鸣点头,语气淡然:“殿下说得对。仆这颗脑袋多半是保不住了。”

    “你不怕吗?”

    “殿下都不怕,仆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陈令漪:“…………”

    “你到底是向着哪边的?”这句话她并未问出口,只在心底默默地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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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候在殿外的内仆局诸人以及众宫女正急得有若热锅上的蚂蚁,忽见殿门打开,于鹤鸣从内出来,双手笼在袖中,神色一如平常地淡然。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等他开口。

    “送水进去吧。”

    得了这句话,众人顿时松了口气,但跟着又紧张起来,离登基大典开始的时刻可只有不到一个时辰了啊!梳洗妆扮,什么都要从头开始啊!

    众宫人绕过于鹤鸣,匆忙进殿,一片忙乱。

    于鹤鸣听着身后的忙乱声,略扬起了头,眯眼看向东方渐渐透白的天际。

    天阔云稀,会是个晴朗的好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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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辰一到,朝鼓击响,众文武依次从宫城两侧的阙门进入,在承天门前的广场上列队排立。而三省六部的内朝重臣则进入两仪殿等候。

    百官到齐,仪仗就绪,唯独长公主迟迟未到。

    诸大臣眼瞅着圣上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个个低着头噤若寒蝉,连气都不敢大口喘一下。

    外头广场上数百人整整齐齐地站着,鸦雀无声,等候新君登基大典的开始。

    眼看着时辰都到了,却久久没听到预示大典开始的钟声,众文武都在心里偷偷嘀咕,这一年实在是不太平,别又出什么变故了吧……

    心底嘀咕归嘀咕,可没人敢多嘴一句,数百个人站在广场上,连一丝儿声音都没有。

    忽而,一名内侍提袍小跑而来,老远就开始叫:“来了!来了!长公主来了!!”

    两仪殿内诸臣都不由长舒了口气,总算是来了。

    永安长公主头戴百鸟朝凤冠,身披黑底绣七色翟鸟大袖,缓步踏入殿中。

    凤冠的珠帘垂在她脸侧,因她的步伐而微微摆动。珍珠温润细腻的光泽和着清晨的第一缕霞光,将她的双眸衬得格外晶莹剔透。

    “恭贺陛下荣登大宝。”漠然道完这一句毫无情绪起伏的祝词,她走到一旁,垂眸静候。

    楚尧泽冷冷看了她一会儿,收回目光。

    殿内气氛仿佛有一瞬凝滞。

    礼部尚书赶紧跨上一步,打破这份尴尬:“奏请陛下即皇帝位。”

    楚尧泽微一点头。

    钟鼓齐鸣,登基大礼正式开始,一切按部就班。

    楚尧泽神情庄严肃穆,以稳健的步伐,不急不慢地登上承天门。但若真有人在他身边细看,却不难发现他的衣袖极轻微地颤动着,非要死死攥紧双手,才能勉强压下颤抖,才能控制忍不住想要加快的脚步。

    新帝升御座即位。百官跪拜,山呼万岁。

    陈令漪合起眼眸,却仍是难以隔绝不断入耳的欢呼声。

    于鹤鸣冷眼旁观,将在场诸人的细微神色动作都看在眼里,目光掠过永安长公主时顿了一顿,似乎能从她的眼角窥见一点微弱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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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楚尧泽来到沉香殿。

    这可是自永安长公主回宫以来,圣上首次临幸沉香殿。众宫女都不由紧张起来,慌忙低头行礼。

    陈令漪听着外头宫女问安之声,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反倒是一旁侍立的宫女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殿下不去迎一下圣上么?”

    陈令漪像是没听见似的,抬手翻了一页书。

    楚尧泽从门外进来,走到她身后,从她手里把书拿走。

    陈令漪依然没有看他,从身旁的一沓子书中找出另一本,打开。

    楚尧泽扔了手中书卷,俯身扣住她下颌,迫使她仰头看他。

    陈令漪没有挣扎,对住他的澄澈眼眸里尽是冷漠。

    楚尧泽眯了眯眼,沉声开口:“起来陪我用膳。”

    陈令漪:“…………”只是用膳么?

    楚尧泽吩咐下去,宫女们鱼贯而入,在殿中央布好一张大食案,摆上晚膳的菜肴与酒水,又在主位一左一右摆上单独的食案,将菜点依次呈上。

    陈令漪在右首食案后坐下,无声地用膳。

    用膳过半,楚尧泽挥退殿内侍应的宫人。所有人都退出去了,唯独留下了于鹤鸣。

    陈令漪搁下手中箸碟,暗暗提防起来。

    楚尧泽却只是坐在那儿,慢悠悠地饮完杯中酒,才侧过头玩味地望着她:“令漪,你说,我要拿长乐王怎么办呢?”

    陈令漪的眼皮跳了一下。

    楚尧泽已登帝位,三郎对他来说,非但没有了半点用处,留下反而是个巨大的隐患。他一贯以来的手段,都是斩草除根,不留后患,难道还会留下三郎性命?

    她冷冷道:“陛下一早就打算好了如何做,这会儿说这些话,又有什么意思?”

    楚尧泽慢慢地转着手中的酒杯,语调拖得悠长:“你若好好地向我求情……让我高兴起来,长乐王或许还能在鹤羽殿安然度日。”

    陈令漪垂首不语,搁在膝上的双手微微发颤。

    他竟拿三郎的性命要挟她!

    三郎一旦死了,唯一能继承帝位的皇嗣也就没了,陈氏宗室就真的完了!

    只要三郎保住性命,将来或还有复辟的机会,可要付出的代价却是献出她自己……

    她不会天真到以为光是言语恳求几句,就能让楚尧泽答应放过三郎了。而且之前她曾试图刺杀他,就算她肯求他,也不可能就此顺利地献身。在占有她之前,他一定会极尽手段来羞辱她。

    更何况,哪怕是她顺从了他,他就真的会放过三郎么?陈令漪不相信。

    可至少会让三郎多活一段时日吧?只要拖延下去,也许就能找到转机……

    她思绪紊乱之极,一忽儿想着绝不能让这篡国谋反的逆贼遂愿,一忽儿又觉得,哪怕是希望渺茫,也不能从她这里断绝了希望。

    倘使三郎真的有机会活下去,本来能够保住先皇这一点血脉,却因为她不愿委身于楚尧泽而失去最后的机会,她不就成为宗族的千古罪人了吗?

    家国与宗族的千钧重负,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一分分一寸寸地抬起头,终于望向楚尧泽,可几度张口欲言,嗓子都像是哽住了一般,吐不出半个字来。

    楚尧泽好整以暇地倒了杯酒,慢慢地饮着。他对她的挣扎了若指掌。纵使她有千般万般的不情愿,但顾虑到陈淮的性命,最终她也不得不从。

    她浑身轻颤,眉尖紧蹙,眸中含羞带恨,却都只是已经放弃挣扎之后残存的怨恨与不甘罢了。

    只要她开口,便是丢盔弃甲之时!

    陈令漪深深吸了口气,正欲言,却对上了立于楚尧泽身后的于鹤鸣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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