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星际航行③
“下雨了”
顾心芒轻声说。
“大棚搭了一半, 能避雨。”
郁西川说这句话，顾心芒好似知道他的答案了。
回大棚，而不是回京市。
她跟在他身后, 雨不大, 但是很凉, 村子的路特别难走, 尤其是雨夜，石头光滑得像小妖捉弄凡人的陷阱。
就在顾心芒差点摔了跤, 惊得轻呼了声后，前头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顾心芒看着他走来，半蹲下身, 道“上来。”
顾心芒怔了怔, 双手却已经先于大脑思考，作出了决策。
她双手搂着他的脖颈, 身子便贴上了宽平的后背，让他背着。
地上的影子被雨水淅淅沥沥地淋着。
顾心芒一手环着他的脖子, 一手从兜里掏出了糖，撕开糖纸后，不容拒绝地递到他唇边。
脸颊贴到了郁西川的耳边，她轻声说道“哪怕是当了大人，也偶尔，想要当一回小孩吧。”
明明生气不高兴, 却不说出来, 那是大人，但是想让别人道歉哄他的时候，就成了小孩。
微凉的嘴唇含进了那一颗葡萄糖。
忽然, 白杨树停下了脚步，顾心芒此时正摘了枝大芭蕉叶，挡在两人的头顶上。
见他停下步子，顾心芒便掀开头顶的叶子，往前看去。
只见那大棚垂下的塑料薄膜上，此刻正映着两道身影，一高一瘦，并排挨着坐，拘谨，而又透着暧昧的距离。
顾心芒心头一跳。
煤油灯的火光摇摇曳曳的，映着这两道身影，也在她瞳孔里摇摇曳曳的。
蓦地，郁西川转了个身。
顾心芒还想看，问“不是要回大棚么”
雨声有些大，把她的声音变得朦朦胧胧。
郁西川“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说完，就背着她往乡道走了回去。
顾心芒见郁西川沉默了，尝试开口道“你是不是对恋秋姐姐，有点意思”
忽然，郁西川转过了头来，顾心芒忙撇过脸，差点就玩贴贴了。
“你这小脑袋里，成天都装了些什么”
顾心芒晃了晃头顶的蒲叶，打落下一片水珠，化在了郁西川的外套上。
她原本是故意捉弄，没想郁西川却说了句“噢，装的是水啊。”
顾心芒
“你说谁脑子进水啊”
顾心芒小腿不高兴地扑愣起来，让郁西川掌心拍了拍“好啦，别闹。”
他声音罕见的轻柔，嗓音低低的，像春雨，不轻不重地撩。
顾心芒身子都僵了。
郁西川“我跟周恋秋是同校校友，一起共事，便是有意思么”
顾心芒“可是你有时候，好像会对张暮寒有些意见。而且，很显然，恋秋姐姐跟张暮寒，那个那个”
郁西川“不过是同性竞争罢了，跟周恋秋没有关系。”
“噢男生跟男生间，也有雄竞”
“良性的。”
顾心芒点了点头，下巴磕到他肩膀上，心里想，那他跟温思远，就是恶性竞争了。
郁西川把她背回了家，顾心芒站在屋檐下，探出头朝他道“你等一下。”
说罢，进了屋，四处找了找，才从柴堆里找到了一柄黑色的大伞。
接着，又咚咚咚地小跑出门口，就见郁西川靠在墙边，抬头看着雨帘。
“伞，给”
郁西川接了过去，顾心芒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拿出了本书来“这个，也给你。”
他目光顿了顿“你怎么”
“那天在学校里偷偷拿的。”
她说话很轻声，生怕别人瞧见，也生怕他多问。
郁西川接了过来，就见书封上的四个字星际航行。
顾心芒“我看完了，给你看。”
郁西川有些惊讶“你看懂了”
顾心芒挠了挠头，她拿到这本书的时候，以为是本科幻，心里好奇，这个年代谁会有这般想象力结果一翻，好家伙全是探索太空宇宙的航天理论知识，而作者就是位研究导弹的巨佬
因为平时不是打工就是睡觉，顾心芒无聊起来就开始啃这本书，然而越啃越惊艳，难以想象这个年代，就已经有人目光长远地设计好了将来祖国的航天发展规划，它就像一本预言书，一步步地让后人验证，实现它的设想
可以说，这本星际航行就是航天的奠基之作
“有些地方，不是很懂。”
郁西川“这本书我之前看过，作者是我老师，如果你有不懂的地方，我或许可以帮你。”
顾心芒
森麻
巨佬是你老师
顾心芒眼珠子瞪瞪地看着他“所以，难怪”
郁西川想去第五研究院，巨佬就是那个研究院的院长啊
“难怪什么”郁西川看着她。
顾心芒步子往后退，仿佛是被他光芒扎到了，这一刻她深切感受到，原来自己距离这个奇迹时代，是那么近，心跳都忍不住狂了起来
就在她脚后跟绊上门槛的瞬间，身子忽地往后一倒，郁西川眼疾手快，就搂住了她的腰
这一跤直接把顾心芒给惊醒，赶紧站直身，说道“好那下次，一定请教，我先睡了”
说完，连忙挣开他的手，人就溜进了屋里。
刚没走两步，又折回来把门关上了。
隔着一道门，郁西川看着手里的书，掌心还存着顾心芒的温度。
第二天一大早，雨过天晴，空气中还夹杂着泥土的气息，这样干净的味道，她真的从未呼吸过。
“表妹”
突然，身后传来沈晴晴的声音，顾心芒眉梢一挑，就听见沈晴晴小跑而来的声音。
“我要去工地了。”
顾心芒没空跟她瞎扯淡。
“刚好我要去县里，顺路一起走。”
顾心芒没哼声。
沈晴晴又道“昨天来看奶奶的那位男同志走啦他到底是谁啊，顾心芒，你就别吊胃口了”
顾心芒心里想笑，这个沈晴晴，当真也是够执着的“他叫温思远，舅舅，噢，你爸，认识，温伯道的儿子。”
沈晴晴一听“我爸认识”
顾心芒“咦”了一声“外婆家来了生人，你没跟舅舅舅妈说”
沈晴晴嘀咕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谁家没个朋友走动的。”
“呵，你是怕舅舅舅妈多想吧表姐这么打探一个男同志，好像，不合适噢”
这个年纪的女生，那点小心思，倒是宁愿跟同龄人讲，都不愿意给长辈透露半分。
沈晴晴被她戳中，表情不淡定了“我不就是关心问问么，你还好意思说我，最近村里可都传了，你跟大队上一个成分不好的男知青走得近，闹着要跟村长家退婚，还跟我爸断绝关系”
顾心芒停下脚步“沈晴晴，那么有空听八卦，工作是不是不饱和啊要不申请调到大队这儿搬砖开春了，你家地可得准备开咯”
“顾心芒”
沈晴晴被顾心芒噎得说不出话，就变成狗皮膏药黏在她身后，一路跟到工地来。
就在周恋秋走过来打招呼时，那沈晴晴拦住她，问道“这位同志，请问，这里哪位是郁西川啊”
周恋秋
顾心芒
她姐一大早发什么疯啊
周恋秋面对眼前气势汹汹的女同志，愣了愣，旋即认了出来“你是供销社的售货员，那个 心芒的表姐”
听她认出了自己的身份，沈晴晴眼角展笑“是啊我来找郁西川同志”
站在沈晴晴身后的顾心芒，赶紧摆出让周恋秋别说的手势
“哈”
周恋秋假装问道“谁”
“郁西川”
突然，工地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天耶，这大嗓门差点没把顾心芒吓出魂来
沈晴晴登时转头望去，只见卡车边上，此时正攀着道高瘦修长的身影，男人白衣黑裤，双手抓着拉杆在修车，听到有人喊自己，侧眸看了下来。
就是这一眼，扫到了顾心芒。
她内心，警铃大作，再一瞥沈晴晴，果然，她步伐已经径直走向了卡车，双手矜持地握着提包，挽了挽头发，仰头朝郁西川笑道“您好，我叫沈晴晴，是顾心芒的表姐”
她说完，发现郁西川的视线并没有看自己，遂声音又拉大了些“你好，同志”
郁西川收回视线，拿着扳手继续修车，看也没看沈晴晴“什么事”
沈晴晴此刻晒着太阳的牙齿，有些干了。
“噢，我是县里供销社上班的，我看您在修车，是不是需要配件，我可以帮忙的。”
顾心芒听了，心里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遂走到沈晴晴身边，仰头看向郁西川道“西川同志，我姐姐可仗义了，又乐于助人，你尽管开口，钱都不是事”
沈晴晴
眼珠子霎时瞪向顾心芒，咬牙小声道“你闭嘴”
“姐姐你太好啦，我们这儿正缺个收音机呢”顾心芒话里还带着撒娇。
沈晴晴忍气“村里的喇叭还不够你听的啊”
顾心芒摇头“像郁西川同志这样的高知识分子，那得听中央广播的啊，姐姐，而且听说收音机可以调好多个频道呢有中文的，有外文的，还有歌儿和故事可以听，咱们村口那个喇叭，每天就播点大队通知，太无聊了啊”
她边说，还边晃着沈晴晴的手。
全然没理会沈晴晴都快气得冒烟的表情
“是啊”
这时，周恋秋也附和开口道“晴晴同志，我们可以出钱，就是收音机票，太难搞了。”
“心芒表姐要是能帮我们买到收音机，那真是太好了，那天我去供销社，眼馋得不行，你说是吧，西川”
这时，卡车里突然冒出了一颗帅气的脑袋，正是长了双八卦狗狗眼的张暮寒。
此刻郁西川终于低头看向了沈晴晴，嗓音沉沉道“收音机票不好搞，这位同志不必勉强难为。”
“我可以的”
突然，沈晴晴脱口而出，看向郁西川，努力笑得含蓄“我尽量帮你们留意。”
“太好了姐姐，到时候我们请你吃饭”
顾心芒顿时两眼放光，朝郁西川眨巴下眼睛，狡黠道“姐姐那就一言为定，哪天我们去拿收音机，就去供销社买肉回来，一块请你吃饭”
此刻沈晴晴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话不仅收不回来，而且要是没办成，以后在村子里看到知青都抬不起头了
她此刻俨然都忘了自己本是要来干嘛的，一看到郁西川就晕乎乎的，这人的眼睛，会迷人心窍么
不对，那些说顾心芒跟郁西川有男女不正当关系的人，眼睛是瞎么，郁西川怎么会看上顾心芒呢
顾心芒跟周恋秋一路送沈晴晴去村口，没少给她戴高帽子吹嘘，这回要是搞不到收音机票，她这个表姐估计都不敢再出现到自己面前，好歹乐得耳根清静。
中午吃饭的时候，顾心芒继续啃土豆“烤土豆，煮土豆，蒸土豆，土豆粑粑，我其实也很爱吃土豆啊，但是如果有油的话，我更喜欢吃炸土豆。”
而且，土豆虽说都是淀粉，但也不过是料理店里的一份前菜沙拉啊
周恋秋看她这样子，将一罐酱白菜推到她面前“还有菜够你吃的。”
顾心芒上次在供销社换的腊肉还剩一点，遂道“今晚去我家吃饭”
周恋秋眼睛顿时亮了“妹儿，下回给你拿肉票”
“不要”
顾心芒低头啃土豆“你们支持我建大棚，也不知道能不能行还熬夜帮我，吃顿饭怎么了，我外婆以往有钱的时候，别说请吃饭了，就算谁家的孩子没钱读书，那都直接帮着交了学费的。”
张暮寒笑了“心芒妹妹，那是以前，又不是现在。”
顾心芒梗着脖子“好啊，你们要是给我票，我就不请你们吃饭。”
她说话时，不敢看郁西川，因为她知道，郁西川赚到的钱和票，都会攒起来寄回家里，为了给郁西川吃点好的，以完成攻略任务，她连带着周恋秋和张暮寒也请了，当然，如果条件允许，她希望知青队里这些年轻人都能吃饱饭。
郁西川“你不收，我不吃。”
顾心芒“为什么啊”
郁西川平静地看着她“你那点钱够吃几顿饭而且，单方面付出的关系，不能建立长久的友谊。”
顾心芒不想听道理“总之我愿意”
说完，继续啃土豆，周恋秋忙打哈哈道“对了，心芒，棚子快搭起来了，我们得规划一下，能种些什么菜”
这话题成功让没有食欲的顾心芒来了兴致“黄瓜”
张暮寒“啥”
顾心芒“我看过一些大棚种植蔬菜的案例，反季节、南北地域，以及便于运输的蔬菜，最好卖黄瓜水分足，营养高，生长周期短，加上又是南方才有的蔬菜，并且非常好运输，不愁销量”
她说着，对面的郁西川等人，脸色有些沉沉，似乎，对她的兴奋没有回应。
“心芒啊。”
张暮寒老父亲般地看着她，小声道“你这听着像商业计划啊，我们现在要种的是能填饱肚子的粮食，有多了再拿去供销社卖，不能搞个人经济的。”
顾心芒愣了愣。
这个年代，对于这种个人搞买卖的事情，就相当于投机倒把。
“那如果咱们村的人都做温室大棚不就相当于，生产大队集体的产业了么而且，咱们做这个实验的时候，支书和队长也同意了啊。”
张暮寒“咱们几个搞，就当是实验，问题现在是以粮为纲，其他砍光的环境，其他乡亲们，愿不愿意搞呢”
顾心芒揉着肚子，感觉啃了两个土豆还是空空的，嘴巴没味道“咱们现在，一个劳动日，才赚两三毛，那天去县里供销社买东西的时候也看到了，他们采购部基本什么农产品都收，物资太匮乏了，如果黄瓜能卖高价钱，换了米粮下来，都是赚的呀。”
张暮寒不相信“黄瓜能比粮食赚钱”
周恋秋“哎呀，你个胡汉三，粮食单价高，但是心芒刚才说了，黄瓜生长周期短，很快能上市，你种水稻小麦，在这地方一年也就一熟，再贵也没货卖啊，咱们总不能看天吃饭吧”
郁西川点了点头“没错，而且扩大种植面积后，除了种黄瓜，还可以种西红柿，茄子，荷兰豆等。政策是政策，我们也得想办法为国家增产。”
要说这三位知青里，脑子最灵活，最能接受新思想，还能举一反三的人，那就是郁西川，而垫底的，就是张暮寒
“但是要说服乡亲们都种，太难了 ”
顾心芒“恋秋姐姐，你每天晚上出来搭棚子，知青所的人，有问您出来干嘛么”
“当然啊，而且有时候还会溜达到大棚来瞧瞧，他们都顶好奇我们弄什么名堂，但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我就说搞实验。”
周恋秋说着，眼睛亮了亮，好像知道顾心芒什么意思。
顾心芒点头道“其实大家都好奇，但又不想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那我们就让他们先看得见，吃不着，等去供销社卖了货，赚了钱，到时候再有队长牵头，一切水到渠成”
张暮寒这下懂了，惊讶道“心芒妹妹，你怎么那么聪明”
顾心芒心想，这都是前人智慧的结晶啊。
郁西川“我们这儿不产黄瓜，如果去供销社问起来，就不好解释说是我们自己搞出来的”
顾心芒双手托腮笑道“没事，我表姐在供销社上班。”
张暮寒也跟着托腮“我们已经麻烦姐姐帮忙搞一台收音机了，这卖菜的活，人家估计不肯徇私帮亲吧”
周恋秋双手托腮，叹气道“而且上回去供销社，心芒表姐的态度并不是很亲切的亚子。”
两人说着，见顾心芒杏花眼扑扇扑扇地看向郁西川，“西川哥哥，你知道我表姐最喜欢什么嘛”
郁西川没搭理她，因为顾心芒这个眼神，有点不怀好意。
“我表姐今天本来是想会一会那个据说整个生产队成分最差的男知青，但是吧，她一看到你的脸，就连买收音机的差事都答应下来了。您说，除了你，还能有谁，能让我表姐愿意扛青菜去县里帮忙卖呢”
她一说完，周恋秋和张暮寒表情顿时亮了，纷纷把目光转向了郁西川，只见他此刻脸色沉沉，咬牙道“顾心芒，你别打我主意。”
温室大棚在村民们的暗自交谈和路过驻足的目光中，开始投入蔬菜的种植实验。
四个人里，顾心芒负责知识搬运和理论讲解，周恋秋负责大棚的搭建设计，而他们从大学实验室里拿回来的一堆零散元件，则主要由物理专业的张暮寒和万事都能解决的郁西川出大力。
除此外，他们中间，还有一个种菜好手，那就是张暮寒。
周恋秋“现在大棚外还加了一层拱棚，相当于电热毯的功效，我们通过大棚制造出温室效应，白天通风，晚上保温，减少植物的呼吸代谢，能让蔬菜生长得更快。”
顾心芒“种子种到土壤里后，加一层膜覆盖，提高萌发速度，发芽后进行施肥，以尿素和钾为肥料，这样种出来的黄瓜又高又壮，然后在黄瓜叶长到12片左右的时候，进行12次浇水，保证水分充足。”
郁西川“黄瓜生育期温度控制在1032度左右，白天为2532度，夜间是1518度。光照饱和点为55万勒克斯，光补偿点为1500勒克斯，土壤湿度为6090，幼苗水分不宜过多，但结果期要保证8090，而大棚空气相对湿度为6090，相对湿度过大，会导致发病和减产。针对土壤酸碱度，需控制在5572之间。”
张暮寒“根据这些数据，我们还能同时引种哪些同数值的蔬菜实验样品越多，那接下来开展普及工作可就越快”
郁西川“西红柿。”
顾心芒“啊”
众人“怎么了”
顾心芒坐趟到黄土上“我好想吃西红柿啊，这里只有土豆地瓜和可怜的一点小白菜，上回舅妈拿了一小捆绿叶子菜，还生怕我瞧见了。”
周恋秋也跟着哀嚎。
张暮寒却干劲十足“如果温室保证了黄瓜的生长数值，那结果周期最快可缩短到三十天，到时候，咱们就有黄瓜吃了对了，我想种点大葱，煎饼卷大葱，老香了西川，能一起种吗”
顾心芒点头“大葱不怕，那天我在供销社看到了，卖的价格不低”
周恋秋“对而且咱们这一片可耕地的面积偏少，导致粮食没法增产，如果大棚能加快产能，那我们就不用砍树造田了”
顾心芒“这就是保护环境啊”
张暮寒“对对对黄瓜需要的土壤层较薄，我们现在有了数值，它要多少，我们给它吃多少，不浪费”
听他们兴致勃勃地为蔬菜的一生筹谋时，郁西川不由笑了声。
张暮寒“你笑啥呀，你个公子哥，也得好好体验体验劳动者的汗水和收获了”
郁西川提了个醒“监控仪还不够稳定，这一个月的蔬菜生长期，可都得守在这里。”
顾心芒抬头看这大棚顶，说道“我们要不订个值班表，白天因为都要上工，那我们就定时来这里，监控的数据就填在表上，下工后我们再过一遍数值，有问题再调整。”
周恋秋“那晚上呢”
张暮寒“要不，我卷铺盖在这里睡觉反正这里暖和，跟知青所没差。”
周恋秋“不行，这里晚上关了帘子，风都不透，等施上肥的时候，你想闷死自己啊”
顾心芒盯了眼郁西川，道“我们三个晚上都可以轮班，就是，郁西川他要守炮台。”
张暮寒“要不，再跟队长申请”
周恋秋“之前答应说不影响工作的，现在这节骨眼，要是队长一生气，直接把大棚铲了可咋办”
顾心芒托腮想了想，道“我看炮台那儿也有专门用来守夜的草棚，要不，我们在这旁边也搭一个这样不论谁守夜，好歹有一个歇息的地方。”
周恋秋点了点头“那成，搭个棚子不难，现在学校也快建好了，还有一些边角料剩下的。”
于是四个人说干就干，而郁西川却道“这事，还得跟许教授也打声招呼。”
张暮寒皱眉“别啊，他除了自己的工作啥也不管，但谁要是影响了他的工作，那就滚蛋。”
周恋秋“是啊，之前拿建学校的木材，是队长同意的，许教授已经有些老大不高兴了，现在”
郁西川“现在又拿，更得跟他说清楚。”
顾心芒也有些担忧“许教授一心就想赶紧把学校建好，这种菜的事，他能同意吗可是不说的话，白天我们老往这边监测数据，他肯定也会不同意吧。”
哪个领导能高兴自己手下同事，上班期间搞副业啊。
周恋秋“这事要是到队长支书那儿，就更不高兴了。”
郁西川“所以眼下，最好先拿下许教授。”
张暮寒“咋拿下啊”
这时，大家都看向了顾心芒。
顾心芒“哈”
周恋秋“心芒啊，自从上次你想出用水牛和砖泥后，许教授都对你刮目相看了。”
张暮寒“而且还让你跟着恋秋一起搞图纸施工，就是对你有好印象的啊”
顾心芒看向郁西川“你的理由呢”
郁西川神色淡定“如果你还想让我，找你表姐帮忙卖菜的话。”
顾心芒“可、可是你们都是他学生啊，哪有我一个外人”
“呵”
张暮寒直接道“就因为是学生，哪敢跟老师提意见，说不来上他的课，不来干他的活啊所以只能是你，这个对学校建设有贡献，还是本村村民的同志你的意见，那就是淮远村的意见，你代表的愿望，就是人民的愿望”
顾心芒“”
周恋秋“妹儿，要你是办妥了，姐姐就带你去县城吃一顿大餐”
顾心芒“得了吧，那你还不如请许教授吃一顿。”
说着，眼睛突然亮了下，问“这许教授，哪里人啊”
张暮寒“南方人，咋了”
顾心芒挑了挑眉“那太好了。南方人来这西部搞开发，可真够受罪的”
众人“哈”
晚上放工，顾心芒从家里找来了旧米，张暮寒则负责推石磨，浸泡好的旧米，按照水和米的一定比例灌进石磨中央，再通过推碾，一点点磨出米浆。
周恋秋好奇道“心芒，你这是要做啥”
顾心芒“把米跟水和在一起碾成米浆，这样做出来的米线，看着比米饭还多呢”
周恋秋惊叹道“你怎么啥都会啊”
顾心芒挠了挠头，囫囵道“以前在京市的时候，我祖父母教我的。”
这时，屋外进来了郁西川的身影，手里还拿了个漏勺，递给顾心芒“你看这个勺的孔，大小合适吗”
顾心芒接过勺子“正好恋秋姐姐，我们烧水吧”
这头张暮寒把米浆磨出来了一些，郁西川便端到灶台上，而周恋秋则用大勺子舀起米浆，往顾心芒手里的漏勺子里浇，等她晃出来的米线粗细均匀时，才把漏勺放到沸水上。
手均匀地晃动，米线就像雨丝一样，下得均匀规整，一碰到水就凝成了细丝，顾心芒还掺了些红薯粉，这下煮出来的粉丝晶莹剔透，可不比干吃红薯和米饭要有意思呢
煮出来一大锅米线后，周恋秋帮忙过到凉水里冷却定型，顾心芒则把存的所有腊肉拿了出来，切薄片，热油下大葱，腊肉腊肠，一炒，直接熏香满屋。
周恋秋还拿了之前腌上的白菜，顾心芒看了眼鸡圈里的三只鸡，叹了声“要是有鸡汤喝就好了。”
现在也只能做个简单的肉拌粉，再铺点腌白菜，最后米粉四周淋上一圈被葱香爆过的酱油。
张暮寒端起一碗，吸溜地吃了一口，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心芒，怎么什么边角料的菜，到你这儿都能化腐朽为神奇啊”
顾心芒呵呵，她以往宅在家里不出门，基本都是冰箱有啥吃啥，想办法变着花样凑起来，只是现在粮食紧张，他们才会觉得这种简单的拌面吃起来香罢了。
所以她更得抓紧时间种菜，卖菜，换更多的粮食填饱大伙的肚子
“许教授，晚上好。”
顾心芒怀里抱着个竹篮子，是她从外婆屋顶拿下来的“猫叹气”。
许延濂此刻正背对着他们倒茶，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有什么要紧的事，你们白天的时候不说，现在来找我”
说罢，端着个搪瓷缸，手里还捏了卷草烟，坐到桌边。
“许教授，这个点找您才合适啊”
顾心芒眉眼笑笑地从竹篮子里端出一碗腊肉葱油拌米线，放到许延濂面前。
葱绿肉亮，缀着酱菜，衬得米线雪白透明，真是勾人食欲。
许延濂手里的烟，瞬间不香了。
顾心芒继续道“知道您是南方人，刚好我会做米线，所以就给许教授准备了一份，多谢您这次能让我到工地里干活，挣工分，我跟着知青们，学到了很多东西”
许延濂没回话，只手一抬。
顾心芒楞楞，这时，一旁沉默的周恋秋眼疾手快，从篮子里拿出一双筷子，恭敬地递到许延濂手上，道“教授，您请用餐。”
屋子里，周恋秋跟张暮寒和郁西川坐在一旁的长椅上，顾心芒则坐在许延濂对面。
见他吸溜地开始吃起了腊肉拌粉，顾心芒就在旁边托腮，幽幽道“这米粉啊，要是能用小瓦锅，吊个鸡汤就好了，这过桥米线，不就得有鸡汤么，然后加点脆爽的黄瓜丝，哎呀，说起这黄瓜的味道也是特别，坐火车的时候吧，吃什么东西都没滋味，但只要啃一根黄瓜，就头也不晕了，人也缓过劲儿了。”
她轻声说着，面前的许延濂咽了口粉，抬手道“食不言，寝不语。”
顾心芒“不好意思啊，许教授，您慢慢吃。”她边说，边站起身，眼睛还盯着那碗拌粉“哎呀，没鸡汤，能有西红柿汤也行啊，这贵州的酸汤粉，不就是吊的西红柿么，可比酸菜爽口多了”
她这头说着，那头周恋秋他们都在疯狂憋笑。
“郁西川”
突然，许延濂喊了声“顾心芒是来送饭的，你们呢，怕不是来看老师我吃饭的吧”
顾心芒“”
果然，磨刀霍霍，抓熟的下手了。
郁西川站起身，也不含糊“老师，我们今天来，就是因为蔬菜大棚的事。”
张暮寒“现在大棚已经播了种，育苗了，但因为是第一次实验，很多数据指标拿不准，所以”
周恋秋“所以我们想白天的时候，抽时间去检查一下大棚”
许延濂哼了声“我看你们是想上天”
顾心芒眼睛一亮，道“对，以后我们还能在天上，太空里种菜”
她这一句话，直接让紧张的气氛瞬间往沙雕方向发展。
许延濂“啪”地把筷子盖到碗上“你们说，这学校要是没法按时交付，谁的责任啊”
顾心芒赶紧笑脸道“许教授您别生气啊，别说知青队了，就是我们整个村的人都知道您辛苦，背着ki，不，背着工期，这碗米粉，还是我们大家凑了米才能给您做出来的眼看开春就要下田了，修桥铺路都在赶，我们也忙得好几天没合眼，您看我们的黑眼圈。”
说着，她还给许教授做了个鬼脸。
“哎呀，你别给我卖乖”
顾心芒知道许延濂有个跟自己一般大的女儿，所以顾心芒一卖可怜，他就将心比心地想到自家闺女了。
郁西川“教授，我们白天在工地上只是偶尔走开一小会，您也知道大棚就建在不远的盐碱地上，来回不到一刻钟，不耽误功夫，而且，您给我们分配工作量，如果没干完，我们加班干。”
周恋秋和张暮寒忙点了点头。
顾心芒可怜兮兮地看着许延濂“教授，我们大棚里种的是黄瓜噢，还有西红柿，一个月的成熟期，到时候您这碗面啊，就能吊酸汤了”
话说到这的时候，许延濂不由咽了下口水。
酸汤，那味道让人上瘾。
“咳”
“你们搞大棚的事不都直接跟支书队长说了吗，还问我做什么，你们大可找他们说去。”
郁西川“跟他们说了，也不过是点头和不同意两种可能，但跟您讲，却不一样，您是建筑工程系教授，接下来，如果这个大棚实验能达到量产，我们要说服队长在村里普及，其中涉及到的工程，就有灌溉通渠这一项，这得您亲自来。”
郁西川这真是以不卑不亢的姿态，给许延濂戴高帽子。
许延濂神色严肃“你们真有把握”
周恋秋“教授，我们做了不少功课，但要说把握，也没有十足，所以才跟您打报备，白天也得去棚里看顾育苗。”
听到这话，许延濂的脸上破开了一道笑“你们几个，一个学物理研究的，一个搞建筑设计的，还有一个，动力学的，好么，组队一门心思扎进种菜里了，怎么，这种菜还能给你们搞出花样，搞出科研的精神了”
郁西川“没错。”
张暮寒“对”
周恋秋“教授，以前在学校念书，根本不知道粮食蔬菜来之不易，这几年实在饿怕了，就算是搞科研，做发展，也谁都离不开吃饭啊。”
顾心芒点了点头“教授，粮食无小事。”
“粮食无小事”许延濂看着眼前吃光的空碗，笑了声“好，一个月是么，那一个月后，我要吃上凉拌黄瓜，西红柿吊酸汤”
他话音一落，一众年轻人眼里都发光。
顾心芒把碗收进竹篮子里，道“到时候量产，就怕许教授您吃到脸都发绿”
许延濂“唉打住，你可别给我打什么包票，你们这些学生我见多了，实验的成功都是有概率的，谁都不能保证对错，但是，去做，总没有错。”
顾心芒知道他被大伙说服了，遂试探道“那教授，咱们现在为了监控这大棚的实验数据，晚上也得守着大棚。”
许延濂冷笑“怎么，觉得辛苦”
顾心芒摇头“不，我们特别能吃苦并且计划在大棚旁边再建一个小茅草屋，就是守夜的时候有个地方呆着，雨淋不着，不然这身体要是吃不消了，白天工地的活也干不了您说是吧”
“好了好了，别绕弯子”
顾心芒“所以建学校的材料里，能给我们再匀一点嘛”
许延濂扶额，咬牙道“你们这帮兔崽子，真是得寸进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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