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寻医

    光阴似箭，一转眼善寻三岁了，说来也巧，这个小孩不哭不闹，每天就坐在门口，由老伴看着，等善人和回家。不争不抢，给他吃的就吃，没吃的就摸黑在地上爬，能看到一些影子，还有一些余光。一日，善寻在梨花树下玩耍，天边飞来一只仓鹰，落在树梢上，冷冷俯视着善寻。突然俯冲下来，抓住善寻衣服，往天上拧去，欲做喙下之食。善寻正在地上爬着，猛的腾云驾雾，眼中一片光亮，不由咯咯笑了起来。这时善人和正卖书回家，见了这一幕，唬得魂飞魄散，抓起地上石头，往天空一掷，苍鹰翅膀一松，放下善寻，在云中盘旋几圈，往别处飞走了。

    善寻落在地上，哇哇大哭，不知摔坏没，善人和连忙跑过去，左哄右唬，就是不停。于是抱着孩子，来到镇上诊断所。医生检查一番，却没大碍，只是摔疼了。无奈孩子就是哭闹，这时候进来一个人，是一位教师，名张学文，性格温和，打量小孩几眼，笑道：“这个小孩，将来是个画家。”善寻听了，朦胧不懂，也不哭了，只是抓着善人和衣服，躲在他身旁。善人和心想：“他听这话就不哭了。可他眼不见光，怎么是个画家，这不可笑么。”于是笑道：“他看不清的。也只能养着，冲淡点寂寞。”张学文也笑道：“古时候西方有位将军，攻破了城池，什么也不要，只要城里的瞎子和哑巴。让他们建城池，作调料，画壁画，他将来不是画家，那是什么。”善人和笑道：“说笑了。”于是抱着善寻回到家。

    回到家里，高檐冷壁，不见老伴的人，找邻居一问，才知道老伴跳舞去了，于是抱着善寻，来到莲花广场。广场上，一群妇女正在跳舞，善人和也没在意，来到莲花池边，荷花莲叶在水中荡漾，耳边歌声如梦如泣，于是折了一个莲蓬，剥开给善寻吃。这时荷花正香，风吹在身上，善寻突然开口了：“爸爸，我是不是看不见。”善人和抱着他，眼睛一酸：“不是，你看见的，和别人不一样。”善寻挣扎着要动，善人和放开他，见他摸索着，渐渐来到一座石桥上，脚下一滑，跌倒在地上，又爬了起来，站在桥上：“爸爸，有风。”善人和走了过去，把他抱着，望着远方的湖水，凉亭，还有浮云：“我穷尽一生，也要让他看见。难不成以后，他真是一个画家。”

    这时广场舞散了，一群妇女依稀散去，广场也空荡荡的。老伴正坐在椅子上吹风，风吹着她长发，说不尽的优雅。善人和抱着孩子，坐在她身旁：“我打算给孩子治病。老无所依，也就罢了。”老伴摸着善寻的小脑袋：“你不用问我。他是孤儿，我何尝不是孤儿。”

    几天后，善人和便把家里值钱的字画卖了，抚摸着桌上的字画，书籍，怔怔流下眼泪。老伴见了，笑道：“舍不得？以前锦衣玉食也舍得，这些就让你哭了。”说完打包收好了，出了门，把字画书籍卖给典当行，换了三万块。给老伴留了一万，然后抱着善寻出了远门。

    一路行程，不知千里，路过山脉，城市，河流，往南方而去。来到大城市梅里，每天忙碌行在各大医院，却不建议手术，只是吃点无关紧要的药。每日开销下来，三个月过后，也落得坐在大街的地步，望着茫茫街道，人来人往，心中悲凉无限。

    这一日，天气晴朗，善人和抱着善寻来到一家道观，坐在树下石凳上面，拿出两个馒头，一个递给善寻，一个自己啃了起来。正寻思间，一个小女孩跑了过来，坐在他们身旁。女孩看了善寻一眼，把他挤在一旁了，却欺负他是个瞎子，尽说些着急的话：“你看，那里有灯笼。咦，地上有蚂蚁。”说完抓住一只蚂蚁，放在善寻手上。善寻感觉手心有动物爬动，笑道：“这是蚂蚁。还有那些大的，天牛，青蛙。”女孩眼睛一转：“哟，你看得见啊。你还见过什么。”善寻低下头，他看见什么，什么也没看见，听过的，摸索得多，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女孩见他低头不语，笑道：“改天我带你去里面，里面都是神仙。说不定治好你的病呢。到时候，你要感谢我啊。”善寻瞥了她一眼，却是一个灵动的影子，于是道：“我叫善寻，你叫啥。”女孩伸出双手，数着手指：“我小名叫十口，什么好吃的，我只吃十口。不好吃的，也吃十口。太大的，也是十口。太小的，就细嚼慢咽，非得吃上十口。妈妈就叫我十口儿。”善人和听得笑了起来，世上还有这样的名字，远远见到一个妇女走了过来，道：“刘思宁，我们进去了。”刘思宁小手对善寻挥了挥，然后和妈妈进入了道观。

    善人和望着天色，也逼近黄昏。于是抱着善寻，在石凳上睡了起来。暮色渐沉，广场周围人渐渐多了起来，都是赶夜的人，妇女和刘思宁站在门口，对一位青衫云髻道姑道：“多谢道姑，我们改日再来。”说完从烟尘中，慢慢的走了出来。见两人睡在石凳上，刘思宁跑了过去，把善寻拍了一下：“你怎么睡在这里，去我家睡吧。”善人和正闭目养神，睁眼笑道：“谢谢你了，我们睡这里挺好的。”妇女拉着刘思宁走了：“就你多事。”两人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人群里。

    道姑站在门阶上，看在眼里：“世上富人多现，穷苦人也常有。”于是缓缓关上大门，点亮屋外的灯笼。红红的灯光，善寻睡得正香，善人和却久久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