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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咒怨幻噩(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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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家夫妇对两人崇敬有加,以珍馐美酒待客,用过晚膳后师徒两人被安排在李府最舒适的客房住下。

    以巡查煞气为由,是夜师徒二人踏入李梦黎的院子。

    轩窗前紫荆压枝低,枝丫半掩女子的身影,虽已是春暖花开之际,女子依旧裹着一件厚重的狐裘。

    李梦黎用手撑着无力的头倚坐在窗后的小榻上,榻上的小几叠放了几本蓝底书籍和一封启开的信笺。

    她阖着眼,镶着古老花纹的铜镜映照中苍白如纸的脸上缱绻着愁思。

    廊庑外响起一阵叩门声,李梦黎缓缓撑开眼,警惕问:“是谁?”

    “我们师姐弟二人前来巡查煞气,劳烦李姑娘开门。”

    李梦黎打开门请了两人进屋,邀了两人坐下,唤来胡桃送来一壶热茶,为两人斟满。

    “这么晚了,劳烦两位仙君。”

    她将斟好两杯热茶送到对坐两人面前。

    桑筠致谢之后,浅酌一口茶,良久淡淡开口:“煞怨皆由心生,我见姑娘神思哀怨,可否将与我你的心事,方便在下除煞除怨,以助姑娘恢复安康。”

    今日老两口在中堂的对话,桑筠尽数入心入耳,李梦黎也是个可叹可怜的女子。

    李梦黎神色犹豫,目光下意识扫过江浮舟与胡桃。

    江浮舟捕捉到她不安的目光,他很识相地与两人告辞,随胡桃退出了房门。

    桑筠凝着少年的背影会心一笑,想起他幼年的遭遇,同时叫做酸涩的东西涌上她的心头。

    倒是会看脸色。

    “仙君在想什么?”

    “喔,没什么。”

    小几上叠放整齐的书籍虽不起眼,但桑筠踏进门就注意到了,面上那本书她识得,是凡间盛传关于男女之爱的神话传说。

    “原来李姑娘也喜欢这样的书,恰好我也看过些许。”

    闻言李梦黎苍白的脸上浮现薄红,言语有些支吾,“仙君见笑了。”

    “李姑娘心中可有喜欢的人?”

    经桑筠一闻,她脸上的绯红烧到了耳根,随后目光落在小几上的那封信笺。

    喜欢的人?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喜欢墨书睿,年少言笑晏晏如今已是过眼云烟。自从八年前两人开始以书信来往,直至如今一年难得修书一封,今日这一封还是退婚的说辞。

    她早已记不得那人的容貌,想不起那人的声音,甚至在八年的时光里没有所谓的思念,只是偶尔怀念垂髫之时那些难得的欢愉之日。

    直至今日看到那封信笺,心口撕扯般地疼痛,也是,她这样的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病秧子怎会有男子矢志不渝,她这样的累赘又谈何喜欢?

    不过墨书睿曾在信笺中亲口承诺会娶她,如今却背信弃义,她恨他怨他,如果可以她甚至想亲自杀这个男人。

    “我不知道”,李梦黎摇头,反问道:“那仙君有喜欢的人吗?”

    霎时桑筠眼前闪过江浮舟的脸与如玉的肌肤。

    疯了,在想什么呢?

    压抑心中那股隐隐悸动,她面色微红,低声咳嗽两声,一丝不苟道:“暂时没有。”

    李梦黎没察觉异样,“那什么才是喜欢呢?”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思如狂见之如甘泉止渴,久旱逢甘霖。”

    她并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难道她并不喜欢墨书睿,只是恨他背信弃义罢了?

    “看来我并不喜欢他”,夜风微凉,李梦黎拢拢身上的狐裘,“那仙君喜欢什么样的男子?若是喜欢上男子又该当如何?会如话本里的梁山伯与祝英台为爱舍命双双化蝶吗?”

    若是能遇到话本中的英雄救美的白衣公子,她愿意生魂化蝶,与其双宿双飞。

    说及梁山伯与祝英台的传说,李梦黎眉梢眼角都染上激动与喜悦之色。

    一连三问,桑筠有些懵然,思忖半晌淡淡回笑道:“我从未喜欢过一个人,尚且不敢做出定论,不过我想我不会喜欢上一个书呆子,更不会做出为一个书呆子殉情之举。”

    “我喜欢的人不喜我,绝不纠缠半分半毫,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越,若我喜欢的人亦喜我,那便闲云野鹤耕云钓月,闲渡一生。”

    李梦黎撑着下颌,兴致盎然听着,“那仙君当真洒脱。”

    桑筠笑道:“不是洒脱,只是人生短暂,我尚且不能顾全那些在乎我之人,又何必为了那些不在乎我伤我的人废心废神呢?”

    李梦黎恍然大悟,唇角翕动。

    仙君说的没错,墨书睿那狗东西何必值得她费心费神呢?

    点着桌面的指尖一顿,桑筠又开口问:“那现在姑娘可否与讲讲你的心事,李姑娘放心,我定会守口如瓶,绝不说出去半个字。”

    回想起自己这短暂而漫长的一生,眉间的愁思又多几缕,犹豫良久李梦黎终是开了口,细细讲述她平淡而孤寂的一生。

    她自小被养在深闺,体弱多病,心疾难愈,每日都靠着汤药续命,每日以写字读书打发时辰。

    她难得被父亲母亲带出门,童年的记忆里只有那个与她一般大的男孩偶尔来府上寻她玩耍,记忆里最多的便是那些数不尽的药罐与那些浓苦的药汁,她没有倾诉心事闺中密友,身边能说话的只有贴身丫鬟胡桃,陪着她的只有话本里的那些人。她羡慕有情人终成眷属,长风落日,相依坐看斜阳。

    她也等待着如话本中踏马而来的郎君朝她伸手,拖着一身病躯,她嫌人生太漫长却又恨人生太短暂,她嫉妒府外自由自在的一切,却又无比向往。

    记得在五岁那年,她曾偷偷溜出过府,不幸在街头犯了心病,恰逢撞上行,她险些丢了命,自此父亲母亲不允许她独自出门过多与外人接触,生怕她有半点不测。从此她被关进他们关爱编制的囚笼,无法挣脱。父亲母亲都不知道,不知她如何默默坐在院中望着天上的纸鸢,不知她为何爬在墙角倾听街头的欢声笑语,不知她自话自说与自己博弈,不知她十八年来她的孤独寂寥。

    今日祈福下山,看到孤身一人的桑筠,她十分想带回府中与自己作伴,交做闺中密友,可是母亲却不许,她心底是落寞的。回府时看着马车外的女子们手挽着手,互相簪花,谁知她心底有多么的嫉妒,她甚至想拆散这些碍眼的人,她甚至羡慕那些街头的乞讨乞丐,至少他们能自由自在走在街上,可她不能。上天不公,她只想寻求普通女子的生活,为何偏生是她常年缠绵病榻,为何她寿数如此短暂?

    父亲母亲什么都瞒着她,可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今日他们在中堂偷偷在屏风后说的一切她也知道,不知从何时起,她能听到那些能激发她心底怨恨的声音。

    听到她隐藏在心底秘事,桑筠心中深有所悟。

    被困在这小小的一隅,自小缠绵病榻,无朋无友,还因病被嫌弃退婚,难怪会误入歧途,被邪念所控。

    “梦黎,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做你的朋友。”

    闻言李梦黎那双脆弱而些许涣散的眸子里光彩乍现,她急忙握住桑筠的手,满是激动问,“真的吗?”

    “自是真的,你想明日想去街上吗?我可以带你去说书楼里听戏,带你去吃糖葫芦,带你逛点心铺。”

    “真的可以吗?可是父亲母亲不会同意的,还有我这身子。”说着她落寞地垂下头。

    “不同意咱们就偷偷去呗”,桑筠握住她的手,替她灌了些灵力,顿时李梦黎的精神与面色肉眼可见好了几分,“虽然我现在我不能彻底治愈你的病,但你可以好受些。”

    李梦黎来回抓握,手中生出了几分力气,她惊讶道:“桑桑真神奇。”

    桑桑?这名字倒是可爱。

    桑筠不由挑眉低笑,“明日我巳时我来寻你,你在屋中等着我就成。”

    “那我们可以去青楼吗?”

    话本里许多男女主角的爱恨情仇纠葛都起始于此处,她很想去见识一番。

    桑筠用一种‘姑娘你认真的?’的目光看她,不料李梦黎脸上的期待之意丝毫未退。

    良久她霍然低笑,“你想去哪都成!”

    实在想不到这深闺后院的姑娘会想着去青楼,倒是有趣!不过她有些担忧会带坏小姑娘。

    李梦黎的眸子顿时散发出一阵亮丽的光芒,她紧握着桑筠的手点头如捣蒜,“桑桑你真好!”

    桑筠指着那枚周边镂刻繁琐花纹的铜镜,问:“梦黎,你是如何得到它的?放在屋中多久了?”

    彼时她刚踏进门就察觉了那扇铜镜的古怪之处,阴煞之气甚重!

    李梦黎思索片刻道:“父亲说那扇铜镜是在一位道士手里买的,有镇煞之功,我常年缠绵病榻,自我五岁起它一直便放在我屋中。”

    “我见那扇铜镜有些奇怪,可否让我拿回去查探一番?”

    “好,你拿回去罢。”

    “那你好好歇息,我明日来寻你。”

    江浮舟院中的廊庑坐了两刻钟,终于等到门扉被人推开,他缓缓转过身来。

    桑筠抱着一面铜镜走出房门。

    看到廊庑下的江浮舟,她神色和蔼拾步靠近,“徒弟你怎么还没回去?”

    “因为我在等师父。”

    江浮舟半眯着眼,笑得若一只温润的白猫,顿时桑筠心中痒痒的,为了疏解那股不适,逃避般掠过少年向院门走去。

    “我们走罢。”

    小浮舟死在她的手中,又不小心偷看了大浮舟洗浴,桑筠心里颇为不自在,特别是大浮舟对她笑的时候,他笑得温润,她心中的刺就深了几分。

    客房会经过一条碎石小径,两侧是花圃,种满了花株花树,外缘的灯烛在夜风下忽暗忽明,道路晦暗不明。

    江浮舟正神思飘忽跟在桑筠的身后,丝毫为察觉前面的人顿住了步子,他的步子不停,直直撞了上去。

    此刻桑筠也在思索事情,后背被人一撞朝前趔趄几步,又不幸绊住自己的脚,直直朝小径上摔去。

    小径上铺满凹凸不平的碎石子,这一脚栽下去少不了破相,身体已然倾倒一半,桑筠脑袋空空,全然忘记自己会术法这茬,她惊恐瞪大着眼,腾出抱铜镜的右手,下意识朝空中乱抓,恰好手腕被冰凉的手死死握住。

    司洺激动道:“殿下,快,好时机!”

    江浮舟反应够快,用力一拽,顺势揽过那纤细的腰肢,两人调转了方向,脚下踩到圆润光滑的石子,遽然身体倾倒,他还未来得及放手桑筠也扑了上去。

    下颌擦过那冰凉的脸颊,磕到了小径上的石子,下颌传来灼热的疼痛,桑筠不由得嘶了一声。

    她错愕的抬起脑袋,恰好对上那张靠得极近的脸,彼此之间呼吸可闻,小径两侧的花圃闪着淡淡的幽香,交织在两人的呼吸间,霎时空气都灼热了几分。

    桑筠正跪坐在江浮舟的腰上,双手撑在他头颈两侧,一副将人吃干抹尽的姿势,两人的姿势过于亲昵,她的耳根有些发烫。

    所幸两人之间隔着一面铜镜,否者恐怕她会尴尬地钻地缝。

    “师父你能不能先起来?”

    幽沉的嗓音传入耳畔,桑筠一噎,急忙抱起铜镜翻身而起。

    兀自镇定下来,她腾出一只手伸向江浮舟,将他拉了起来。

    捋了捋颊侧的碎发,将耳廓的碎发遮住,她打着哈哈笑道:“刚才多谢徒弟你,否者你师父我非得破相不可。”

    司洺:“她的耳朵红了。”

    透过发丝,幽烛下那耳廓却是泛着一丝薄红,江浮舟心中暗自哂笑。

    “都怪徒弟不好,不小心冲撞师父”,他语声低沉满含歉意,说着伸手欲要触碰桑筠的下颌,“师父你下颌磕破皮了。”

    桑筠错愕退闪避开,眨巴着眼打量江浮舟,良久支支吾吾道:“小伤,无碍。”

    江浮舟收回僵在半空的手,故作落寞叹了一口气,“伤虽小但若不妥善处理必会留下伤疤,师父毕竟是女子。”

    桑筠瞳孔微缩,是呀她也是女子。

    还未反应过来,桑筠便被握住手腕,痴愣随着少年的脚步往前走。

    夜风侵袭而来,她抬起头,目露诧异:“等等!”

    江浮舟顿住脚步,夜色下唇角勾勒起狡黠的笑,旋即他敛住笑意平静转过身,“师父还有何事?”

    桑筠指着他的后肩,白衣染上了血色,“你的后背受伤了?”

    江浮舟微蹙眉头,“无碍,不疼的!”

    桑筠扫了过小径上那块染着血的尖石,心里默念了一个咒诀,石子当即碎成齑粉。

    “不疼也要上药!”她目露关切,反拽住江浮舟的手腕朝客房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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