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01
盛夏的庭院。
风铃在头顶摇晃, 在发出叮咚叮咚的声音。
阳光照在回廊前面的石头地上，白晃晃的，很亮, 令人目眩。
草木在梅雨季节吸足了雨水，现在生长得非常茂盛。
盛夏草木发酵的清香飘荡在空气中。
一切都是那么的祥和, 美好。美好到不似人间的地步。
夕颜只感觉自己仿佛在一个冗长迷幻的夏日梦境中，里梅不在, 应该是出去了。庭院里其他咒灵向来都是透明人状态, 所以夕颜也就当他们不存在。
“突然有点困了……”夕颜喃喃道。
“也太不像话了。”两面宿傩看了她一眼，说道。
“是呀。”夕颜说, “本来外出学习那么久, 回来应该给大人展现崭新的一面的，结果还是像以前那样黏黏糊糊地粘在大人身边, 而且什么都没报告就开始犯困, 这也太不像话了。”
她继续用脸摩擦着他的掌心。
他被她触碰的手没有动, 另外的一个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也不知道是因为痒还是其他什么。
“啊。”
他没所谓地应了一声，用手支撑着身体，往后一靠, 懒洋洋地看着天空。
反正他手多, 可以一边摸摸她一边被她蹭还一边撑着自己身体。手多就是好。
如果他愿意的话其实还能做更多事。
他也没有阻止他，由着她用他的手蹭脸。
“但就是很擅自的，想要……”她发出了满足的喟叹，转身埋入他的衣服中, 松开了他的手。
等她再次抬起头来, 他的手顺着她的脸颊下滑到她的下颌, 像是挠小宠物似得挠了挠她的下颌。
她闭上眼, 享受着他的抚摸。
“真是太不像话了。”两面宿傩重复了一边。
接着直接将她拽起来按在了怀里。
夕颜的眼睛微微睁大。
这种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并没有在她的预料中。
大人他……
有些意外。
但更多的依旧是单纯的欢喜。
她闭上眼享受着这个拥抱。
虽然比起那些游女们来, 大人的动作太粗鲁了。但那是大人耶，是两面宿傩大人耶，她在大人怀里耶。
“大人，我好想你，时常想起你来。你呢？”
这是夕颜第一次主动问两面宿傩对她的想法。
走进庭院时她只是进行了自我表达。
在两面宿傩主动把她按进怀里后，她便大胆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没有应答。
但也没有否定之语。
那就当是默认了。
02
就这么黏腻了一壶讹传后夕颜也没有了睡觉的想法，休息够了后，夕颜爬起来说道：“大人，我有一些事情要汇报。”
她此时收敛起柔软撒娇的模样，黑眸看着温凉。因着方才的闹腾所以还残余着些水雾，像梅雨时分从纸拉门缝里看到的庭院风景。
“看起来还真是成长了些。”两面宿傩打量着她说道。
“当然，为了更好的追随大人，所以在那里努力地学习了。”夕颜说，“方才不成体统，现在要说正事了，自然要摆出合格属下的姿态了。”
“合格属下。”两面宿傩发出意味不明的哼笑声，“那你说吧。”
“我在丹波山阴阳寮成了源赖光的弟子，源赖光对我的来历应该有所察觉，他准备退治大江山，所以让我来问您是否有意参与。”
“退治大江山。”两面宿傩扬起了眉，“除此之外？”
“安倍晴明也参与了，他主要负责占卜，目前来看是这样，之后我也不知道。”夕颜说，“大人，源家如今力量十分强大，源赖光手下也兵强马壮，他本人实力深不可测。我与安倍晴明交谈，安倍晴明说源赖光在这片土地上罕有敌手。”
此前奴良组在获得京都后低调许多，但修整了一段时间后开始大肆扩张，与白峰山与大江山冲突不断，两面宿傩身为诅咒之王，其势力也不免被卷进去一些，眼下的确和大江山是敌对状态。
夕颜在小松岛时了解到了这一些。
“其实我担心源氏在解决大江山之后一鼓作气，接连对其他鬼王出手。”夕颜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区区人类。”两面宿傩说，“最终应该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喔。”夕颜点头，“那打起来对我们是有利的。”
两败俱伤，大江山地位下降，源氏那边也无力再掀起战争，对他们自然是有利的了。
两面宿傩看着天空，他的眼角上挑带着天生的邪性乖戾，而后他嘴角扯开笑容：“都打得挺热闹哈。你去打白峰山，正巧本大爷早看大天狗不顺眼了。”
他说这话时摆着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大爷样，感觉就是突发奇想、任性妄为。
但夕颜没有丝毫犹豫便点头：“好的，大人。”
03
用纸人式神从外面带来水，洗澡，挽起头发，更衣。
去了里梅房间拿了茶具泡茶，用的是从源赖光那里拿的上好茶叶。
源赖光对风雅之事虽不刻意追求，但毕竟出身大族，自小习惯这些。
夕颜跟在源赖光身边，弟子服侍老师是正常的事。源赖光有时要喝茶，夕颜过去泡茶，结果泡了个锤子。——她的泡茶还真单纯就是把茶泡到热水里。焚琴煮鹤也不过如此。
源赖光于是便自己泡茶，偶尔也招呼夕颜喝。
此前里梅那里夕颜没有察觉，但对方是源赖光后夕颜终于感觉不好意思，毕竟里梅太自己人了。
所以夕颜花了一些心思学习茶道。
小狐丸也在旁边指点了一些茶道。
让夕颜感觉意外的是，小狐丸居然对茶道也挺了解的。
后来夕颜自己觉得自己对茶道有所掌握，那日特地给源赖光泡茶。源赖光喝完后沉思半晌，把自己的好茶收起，拿了阴阳寮普通的贡茶让夕颜泡。
夕颜感觉有些惭愧，但很快说服自己，我是来学习阴阳术的，如果茶道学得太好的话就说明我不务正业。
旁边的小狐丸笑得刀尖打滑。
不过说实话，夕颜如今的泡茶水平已经在合格线以上了，是源赖光追求太高。
茶烟茫茫。
庭院里夏意正浓，一些飞虫躁动。夕颜放出恶意咒力驱散它们。蝴蝶可以，其他虫子就免了。
啊这个蝴蝶的腿好长吓死人了，还是走你吧。
夕颜泡好茶抬头看看夏天的蓝天，梅雨季呀，怎么就晴天了呢？希望赶紧再下点雨，带来些夏日的清凉。
里梅回来的时候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夕颜。
眉目清浅，薄红和服，头发束起，看着英姿飒爽。
像是武家的小姐，美貌清丽的相貌，带着张扬和剑一般的锋锐。
她抬起头，对里梅露出微笑：“从源氏那里得的茶叶，要来尝尝吗？里梅。”
里梅的脚步一顿，心里升腾上莫名的感觉。
若说从前夕颜是个孩子的话，那么如今她似乎成长为了一个女人。
不知道大人是怎么想的呢？
里梅坐在了夕颜身边。
……
哦，不用猜了，现在她身上大人的气味好重。
此时夕颜无论说他们发生了任何事，里梅都是信的。
两人一起喝茶，夕颜和里梅说了一些阴阳寮的事情。
太阳西斜，庭院凉爽了起来。
茶水尽了。
夕颜开始说正事：“源赖光让我来找大人说要不要合作退治大江山。”
里梅悚然一惊：“源赖光知道你的身份了？他会对你做什么吗？”
“没有关系的。”夕颜说，“不用担心我的安全，我有分寸。”
这句话让里梅再次怔了一下。
夕颜真的是长大了不少啊。
“如今我视源赖光为老师，他也视我为学生。当然大人是第一位的，这个我知道。”夕颜说，“我将退治大江山的事情告诉了大人，大人告诉我，让我去进攻白峰山。”
“白峰山啊。”里梅点头，“原来如此。”
“是什么意思？”夕颜问，“我还以为大人只是突然想打白峰山了。”
“白峰山之主大天狗原是天皇，他对人类并没有什么恶感，这个你应该知道。”里梅说。
“是的。”夕颜点头。
在阴阳寮课程中，大江山的妖怪属于十恶不赦的，白峰山的话则更偏向中立，至于奴良组，正在观察。当然也可以先斩后奏。
“他唯一憎恨的人类就是皇室成员。而且，白峰山非常讲究同气连枝，这点，再加上是自己厌恶的源氏发动的鬼王退治，所以白峰山一定会去援助大江山的。”
夕颜听明白了：“原来如此，所以大人让我直接进攻白峰山。”
“是。”里梅说，“将大江山那里留给源氏，如果他们杀红了眼我们参与进去并无好处，倒不如直接瞄准白峰山。”
“大人如此深谋远虑啊……”夕颜说道。
两面宿傩虽然时常摆出老子爱咋样咋样的模样，但其实做事是非常思维缜密条理清晰的。
夕颜感觉自己对大人的了解更深了一层。
她有些自责，她之前对大人的认识真的是太粗浅了。
“是。”里梅说，“接下来就是战乱的时间了，既然大人将这事交给你，那就由你统帅大人手底下的人了。”
“那里梅你呢？”夕颜说，“听起来你好像不一起过来。”
“我还有其他事情。”里梅摇头，“既然你是那位源赖光的弟子，那不妨和他学习一些统军兵法之事，反正马上就能用得上了。”
“好。”夕颜感觉心里沉甸甸的。
“其实本来想等你回来和你严肃谈论一件事的，不过现在看起来不是时候。”里梅说。
他这么说了，夕颜反倒是好奇起来：“什么事？”
里梅说道：“过去你很多事过于懵懂，也不方便和你说。”
“是吗？”夕颜说，“我不一直都很聪明机智吗？”
里梅看向夕颜。
夕颜咳嗽了一声：“您说，里梅大人。”
里梅失笑摇头，然后正色：“你打算成为大人的女人吗？”
……
夕颜当场喷了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