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2）
经过一阵人群的沸腾，拥挤，喧闹，癫狂中，高阳在mustard和sushi还有一群黑衣保镖的簇拥下终于安全平稳的上了车，再关上车门的霎那，所有人终于松了一口。尤其是高阳，她已累的闭眼小憩，虽然她一直自诩自己只是一个低调的人工智能专家，但是不可否认，如今她的影响力已经远远超越她的设想，无论在人类，还是智能人的世界，她已经快成为整个时代的，占领前沿领域的精神偶像。
“ mustard，你今天好慢啊，本来一开始没有这么多人的，都在另一个口。后来他们发现那边出来的人不是高总，就马上全部都跑过来了……” sushi 不解的说道，因为mustard从来不会拖延，高阳更是一个急性子，而且今天一切航空落地时间也都很正常，所以她实在也想不明白怎么两人会拖了这么久才出来。
“ 我们刚刚在里面遇到了章总，就耽误了一点时间。”
“ 什么？这么巧，章总也在这个时间下飞机了？”
“ 好像不是，她应该是用什么办法进到里面的吧，然后故意等我们。” mustard摇摇头，否定了sushi天真的猜想，并很快给出了正确的推理答案。
“ 她等着你们干什么？是不是还在想合作的事情？”
“ 嗯，就是这件事，和高总谈了很久。对了，高总，泰总那边已经否决了合作提议，她这样直接找您，泰总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mustard说到这里，看向仿佛熟睡中的高阳，变换声调，小声说道。高阳果然没睡着，她听完松了松肩膀，缓缓睁开眼睛，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淡淡的问道，
“ sushi，那天章总去公司的时候，就没有发生别的什么事情吗？”
“ 嗯……高总，其实那天还发生了一件事情，但是可能不是很重要，所以我就没有跟您说。” sushi一听，想起没有给高阳汇报过那天tidy和章总在办公室的翻云覆雨，甚觉慌张。
“ 什么不重要的事情，你说来听听。” 高阳意识到，好像sushi刻意隐藏了什么关键的事情，忽然就清醒了许多，疲劳感瞬间消失。
“ 呃……”
“ sushi我们都是为高总工作的，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告诉高总，你不用顾及那么多，如实汇报就行了，要清楚这是你的份内工作。”mustard看到sushi支支吾吾的样子，怕高阳会怪罪下来，便赶紧让她解释清楚。虽然sushi是先于mustard被创造出来的，但是由于算法程序预设的差异，两人的思维层级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于是mustard便一直以来把她当作自己的小妹妹来看待，工作中更是对她照顾有佳。
“ 那一天泰总和沉默集团的章总在办公室里面做了一些男女之间的事情，”
“ 什么？这才几个月啊，新公司就被他搞得乌烟瘴气……” 高阳一听，很是无奈，
“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mustard也在旁补问道
“ 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了，因为那天的动静和声音实在太大了……” sushi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仿佛羞愧的事情是她做的一样。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句俗语是这么说的吧……” 高阳摇摇头，又烦恼的闭上了眼睑。对于tidy的行为，她不是愤怒，更谈不上嫉妒，却是失望。因为在她看来，有些时候tidy真的很像一只随时发情的野兽，毫无逻辑和理性可言。
“ 高总，您别生气。之后泰总也并没有答应他们的合作啊，就说明泰总还是分得很清工作的重要性的。” sushi赶忙宽慰高阳，害怕这件往事影响她今天的好心情。
“ 恕我直言，高总，这样的事情不合时宜反复发生确实是一个问题。也不是私人场所，要是每次都跟合作或者投资人在here集团发生这种丑闻，的确会影响公司对外形象和发展的。毕竟泰总也是公司的股东，影响公司的股价就不好了。高总，可能您真的有必要和泰总好好谈一谈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候，mustard却截然相反，本来这事情跟他也无关，但似乎他比高阳还生气，话语间总有种拱火的感觉。
“ 嗯，你说的有道理，我是应该和他说清楚一点。” 高阳听了mustard的分析，越来越觉得tidy的做法很危险，男女关系混乱这种事情，搞不好真的容易引火自焚。如果只是他自己遭殃也就算了，但是如今鹿群不在，tidy的角色势必会在集团越来越重要，媒体关注的焦点迟早会去到他的身上，到那时候一点小小的风浪都会引起巨大汹涌的波涛。如果现在还不及时纠正他的鲁莽和任性，那么以后here可能会因为他的行为，顷刻坍塌，一败涂地。高阳正担忧着，突然车窗外晴朗的天空突然扫过一道霓色闪电，然后就是紧随其后的惊雷，在抬头看去时天空已然是变脸成了污垢的灰，最后便是叮叮哐哐的硕大雨滴，倾盆而下。这狂风暴雨间，高阳突然想起什么，立刻问道，
“ sushi，我们现在是去哪儿？”
“ 啊……不是回公司吗，高总？泰总在公司等您呢？还是说您想要先去住所放东西？”
“ 不，先去这个地址，”
“ 高总，这不在浅圳，是相邻的农村，好像还比较远。”接过高阳给的老旧纸条，sushi看到上面铅笔不清晰记录的地址，才发现是路程不近的地方。
“ 就去这里，我们不赶时间，让系统慢慢开吧，” 高阳肯定的答道，又合上了眼皮。
“ sushi你马上更改目的地，然后联系泰总不用在公司等高总一起吃晚饭了，直接回家吧，估计我们回到浅圳会很晚的。” mustard领会到高阳的坚定意愿，便嘱咐sushi赶紧执行。其实有时候高阳也会觉得，比起tidy，mustard好像更能和自己自如沟通。有时候她甚至期望，如果mustard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就好，因为他既比鹿群有雄心，又比tidy有理性，更有高大帅气多变的外表，简直是自己创造过的最完美高级的智能人。
时间过去了不知道多久，高阳被sushi甜美的呼声唤醒，终于到达了这个她三十多年来都想目睹一眼的地方。车子停在一家面馆的门口，稀稀落落的客人，几张桌子分散着，不守规矩的苍蝇发出嗡嗡的声音，伴随着不远处田边的蛙声，让人更加闷热心烦。
“老板娘，这碗面里怎么有头发啊？怎么吃啊？” 一位客人突然发出抱怨的声音，老板娘闻讯赶来，那是一个少了半个眼睛，气质破败的老年女人。
“ 老板，别介意，我给你换一碗。你稍等。” 老板娘看着客人碗里的头发，回头对着厨房，用土话嘶吼道 “ 阿仔，再端一碗新的过来啦！” 很快，厨房里又跑出了一个男人，虽然年纪约莫三十出头，但长了一张有些傻乎乎的脸，一开口果然是一个智力障碍的残疾人。
“ 傻子，好好孝顺你妈，她可不容易，”
“ 好的！” 智障男子，憨憨的回答后，便被母亲一个眼神，又安排去了厨房。老母亲心满意足的笑了笑，这时候她才发现站在店门口的一行三人，赶紧走上前招呼他们。
“ 老板，你们几个人啊，想吃点什么，进来进来！”
“ 我们三个人，你先帮我们找张桌子吧，至于吃什么，我们先看看菜单再说。” 老板娘带着mustard为首开路，高阳和sushi则是紧随其后，在最里面靠进后厨的一张布满油渍的方桌前，三人坐了下来。
“ 阿姨，菜单麻烦给一下，谢谢。”
“ 小姑娘，菜单都贴在墙上了，你们直接跟我说就可以了！”老板娘大大咧咧的笑道，露出东倒西歪的牙齿，看得出来是一个受过苦的女人。
“ 好吧，那阿姨您先去忙，我们看一下决定好再跟你下单。”
sushi说着转头居然瞥见高阳那慌张惶恐的眼神，工作中她几乎很少看到老总这样的神情，于是觉得很奇怪。此刻，mustard当然也留意到了，而且他还发现，高阳从下车后，目光就一直停留在这个老板娘的周围，没有离开过，便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 高总，您不是认识这里的老板娘啊。”
“ 不认识，我不认识她，这家餐厅是别的人推荐给我的，我就来试一下。” 高阳立刻否认，眼珠飞快的转动了起来，但是了解她的mustard知道，这是高阳说谎心虚的表现。
“ 原来是这样，阿姨，我就点那个招牌牛肉面，高总，mustard你们呢？” 天真的sushi相信了高阳的牵强解释，转念开始呼喊老板娘下单。
“ 我，我也要招牌牛肉面。” 高阳颤颤巍巍的跟着sushi随意下了一个单。
“ 那我就也要牛肉面好了，这样老板也省点事。” mustard心领神会后，也点了同样的晚餐。老板娘笑着用手比了个三，便进入到后厨间，在里面又和儿子忙活起来。
“ 到底是有多好吃，高总您这样对美食毫无兴趣的大忙人，也要腾出时间特意来一趟……” sushi忍不住私下张望，看到餐馆里坐的也是稀稀落落，甚是多了对该店口味的怀疑。
“ 等下试试，sushi，你看旁边坐的都是当地人，应该还是有一定口碑的。” 机敏的mustard已经察觉到了，高阳此次的行程肯定不是为了一碗所谓的牛肉面，更多的原因貌似是这里藏着什么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然而思来想去，他还无法肯定这家名叫’ 阿兰面馆’的老板娘，是否就是高阳要见的人。突然间高阳站起身来，跟他两嘱咐要去一趟洗手间后，mustard便看着她通往相反的方向，那是厨房的侧门。自然同一时间sushi也看到了，头脑单纯的她刚想纠正高阳，却被识相的mustard及时制止了。他摇摇头，用眼神告诉sushi，这似乎不关她们的事情，也许最好不要参合。
透过侧门的缝隙，高阳仔细的观察着里面的动静，那对年长的母子，在狭小的空间里，此起彼伏的颠簸着眼前的厨具。矮胖敦实的儿子，在几口热气腾腾炖着不同汤料的锅盆映衬下，显得十分渺小。身边来回穿梭的母亲，不停的唠叨叮嘱儿子，听不清到底是担心他的厨艺水平呢，还是害怕他不够灵活的动作会受到火烫的伤害。看着这对操着辛劳命的穷苦人，高阳愈发难受，倚着门开始泪流不止。当然，现在她这副状态并不是因为对底层的同情心在泛滥。以前，在非洲参加募捐活动时，她确实也见过许多瘦骨如柴的难民，但那也仅仅只是一种普世价值的怜悯之心，回到美国后正常生活便可以抛出记忆。可是今天这幅画面，这两个人，却可能会经常在高阳以后的睡梦中，成为某种标志反复提醒着她。因为，那是摆脱不了的血缘和宿命，抛弃她的母亲和弟弟。高阳闭上湿润的眼睛，脑海里记忆的录像带，徐徐展开，
“ 妈妈，你要去哪里，我求求你，你不要走……” 小女孩在土房的门口拉扯着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试图挽留她的离开。
“ 妞儿，我要走，妈妈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你爸爸他会打死我的……” 女人哭着说的同时，露出布满伤痕的左手臂，轻轻拍打着背上包裹里大声嚎叫的婴儿。
“ 妈妈，那你也把我带走吧，你为什么只带走弟弟啊……” 女孩跪坐在地上，嘶哑的小奶音，可怜的恳求着。
“ 妞儿，妈妈现在没有力气带走两个人，可是你聪明挨打了还可以跑，你弟弟太小了，我不能不管他啊。你现在听话，等妈妈逃出去了，过一阵子，我再来接你，妈妈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好吗？”
“ 春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快……” 听到远处的同伴在呼喊，女人知道时间不多了，她蹲下身，深深的把女儿拥进怀里，最后一次的亲吻她的额头。接着立刻狠下心来，推开了她，抹着眼泪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栅栏的尽头。独留下伤心欲绝的小女孩，声嘶力竭的一遍遍呐喊着…………妈妈，这两个字，像孤魂野鬼一般，在黎明的村野中，凄凉的游荡着……
“ 哟，小姐你怎么站在这里啊！”
“ 嗯……” 从厨房里面出来的亲生母，一下子打断了高阳的思绪，看到她慌慌张张的神态，让老板娘有点错愕。。
“ 诶，怪我们动作太慢了不是，好了好了，面都好了，您先坐去。” 一无所知的母亲还以为是客人太饿了等不及才处在这里，便用手中端着已经做好的面赔笑道。高阳刻意的避开了老板娘的眼神，转而低下头来调整刚才差点失控的表情，跟着她身后回到了餐桌。
“ 高总，那家面做的很普通嘛，mustard你觉得呢，我反正是品尝不出什么特别的……” 在回程的车里，sushi抱怨起刚才那顿让她极其失望的牛肉面来。
“ 这种叫苍蝇馆子，吃的就是这种街边的味道，你不懂了吧……” mustard偷瞄了一眼，若有所思躺在后座上的高阳，打圆场道。
“ 确实，确实是除了苍蝇，一无是处。” sushi耸耸肩无奈的笑了，她也偷偷看着高阳。因为她实在是搞不明白，到底是老总哪个朋友的糟糕口味，浪费三个人跑这一趟。沉默许久的高阳，为了抚平sushi的不满和好奇，便随意的向她解释道
“ 就是keren说她来过这里，我就想应该还不错，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 哦，诶，高总，哈哈，您忘了keren是英国人，跟他们的食物比，那确实是什么东西都好吃了！” sushi一听，笑出了声，mustard也附和着笑了。高阳见自己编造的理由，成功的糊弄过去，便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打算暂时抽离刚才饭馆里不愉快的记忆，放松的望向窗外。可是眼前，却有另一样恐怖的东西，让她突然的心觉一阵凉麻，不远处街边的废弃堆旁似乎有一个瘫痪扭曲的人，在黑夜微弱的灯光下，那人的影子，正来回痛苦的挣扎，
“ 啊，天呐，怎么他在这里……？”
sushi突然惊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