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入梦
忘忧入梦的一刹那就来到大乘梦境。自铜铃声响后她便时时身不由己来到此处,细问之下竟也不是云观召唤。
一如往日,她恢复意识的第一眼就瞧了跪坐着的承舟。她的目光渐渐转向莲台,云观依旧紧闭双目,甚至脸上还带着笑意:“他怎么还没醒?”
承舟挥手召出一蒲团来示意忘忧坐下:“美梦岂是那般容易摆脱。”
“所以,在白玉阁闭关的凤子隶也是这个模样?”忘忧拖着下巴呆呆看着云观,明明是与凤子隶斗法这样凶险的事,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承舟轻轻“嗯”了声:“他们入了同一层梦境,后出来的那人,将魂飞魄散。”
忘忧突然提起精神:“你以前怎么没说过……”
“天机。”承舟淡淡吐出两个字,“现在时机到了,需要你的帮忙。”
也只有用她的时候才会吐露真相。忘忧摸了摸腰间相思落,里头能量所剩无几:“是要我入梦带云观出来?”
这也是她在古籍上看到的一种说法。若有人久睡不醒,其中一种可能便是被梦中之景绊住。若不及时回神,轻则元神受损,重则魂飞魄散。而引导出梦之人本身需要高强法力才不为梦境所惑,每次入梦还不能超过两个时辰,不然便是有去无回。
承舟听着忘忧语气淡然,似乎不惧:“倒也不必担忧其中风险,有我护法,必能在两个时辰内将你拖出来。”
“好。”忘忧爽快地接下相思落,“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承舟还以为要劝说一会儿,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答应。他口念法诀起了一阵,忘忧身下便隐隐现出光亮白茫。
“云观与凤子隶长得一样,你可别认错人。”承舟提醒的声音随光芒一起四散,当忘忧意识到这是何等艰巨的任务时就已经到了陌生的地方。
她暖暖睁开眼睛,屋子里面光线昏暗,光束透过窗棱裂成一条条在她脸上晃过,微尘在光圈里轻轻浮动,一室静得出奇。
忘忧站起身来到铜镜前,她还是自己的模样,只是这个打扮,好像是丫鬟?她摸了摸头上了的双平髻,两个小发环着实可爱。
欣赏完自己的衣着,她又绕着屋子晃了圈,这明显是男子住的屋子,衣架上还挂着破损的朝服。
这衣服的主人真是个怪人,若穿着破损朝服面圣,可讨不到半点好处。
她又在屋里搜寻了番,关于自己的身份,信息寥寥。
忽而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木门便被推开:“啊呦,你怎么还在这儿!”
来人是一位皱纹爬满脸的老管家,忘忧还没问清楚,他便一把拉过她的胳膊往外拽:“老爷今日宴宾,指了你去弹琴!怎么还磨磨蹭蹭连衣服都没换!”
忘忧有些发懵,她不是小丫鬟?为何宴宾时要她弹琴伴奏?
可她没工夫问出口,便被管家推到一个装满女人的屋子里:“姑娘们,都抓紧些!王公大臣都要到了!”
她被二位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人打扮着,发髻拆开重梳,动作粗暴至极,疼得她只好暗自咬牙。
“二位姐姐……”她甫一开口便被打断,“姑娘还是管好自己,细想想怎么平息老爷的怒气!”
她更是纳闷,不能再问一句。
可是弹琴……她并不擅长,只能入耳罢了。
一通装扮完毕,她便与众姑娘一齐排队来到宴会堂。还没临近便听见堂里觥筹交错,嬉笑玩乐之声不绝于耳。
先前的舞姬已全部站定,她不知下步该如何可这身子主人便有记忆般来到古琴前坐下。
而后她几乎不用动脑便拨动第一声。
她拨弄着琴弦,一阵清婉流畅的琴声飘扬而出,仿佛汨汨流水,令人心下畅阔。
舞姬们伴随着琴声与笛声翩翩起舞,忘忧抬眼,偶从舞衣纷飞见瞧见一张熟悉的面庞——云观!不,也许在这个时代要叫他宇文绪。
其他男人身边皆围着莺莺燕燕,唯独宇文绪挺直身板目不斜视,没有任何陪酒女敢上前。
郁风拂过,宴会堂中香炉香气氤氲缭绕。忘忧微微偏过目光,坐在上座的便是方才说到的“老爷”吧。
就当“老爷”注意到她的目光时,她又低下头专注于琴弦,琴声激越,仿若与松涛一起连绵回响,久久不绝。
起手落手间,她拨弄得愈来愈快,连自己也怀疑是不是身体的主人故意为之。舞姬们跟不上她的节奏,舞步混乱,就连吹奏笛音之人也乱了方寸,声调不知向何处偏了。
她的动作忽然又慢慢放缓,琴音变得怅然,婉转,带着淡淡的哭诉之意。舞姬们稳定心绪重又接上原先的舞步,倒是满堂客人都向忘忧望来。
她并非想故意夺人眼球,只是这身子控制不住……
末了,她信手一拨,余音袅袅。这熬人的时光终是过去。可依旧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行礼,抱琴欲转身离去,毫无疑问就被堂上一人喊住:“这位琴女眼生啊!”
“老爷”笑着招了招手,命她上前:“庆王好眼力,这是我前日刚收的雏儿,脾性大着呢。”
庆王拍了拍手,连笑意也变得意味深长许多:“看得出,脾气确实大。本王就喜欢脾气大的。”
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说着,忘忧恍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原来是一位逃跑未遂而被关起来的家妓。
“既然庆王喜欢,那就送给您。”“老爷”这般说着,但眼神中依旧带着浓浓割舍不下的意味。
庆王饮尽杯中酒,揶揄般指了指对面的宇文绪:“我看四弟和这佳人更般配。”
满堂人大笑,一个不甘为妓,一个不近女色,得确般配。
宇文绪似乎没有听到众人议论自己一般神色未变,只是垂眸望着杯中酒,不知在思量什么。
忘忧静静听着周围人言语,他们皆唤他“四皇子”,原来此时他尚未封王。
“老爷”笑起来,既然庆王给了台阶,他当然得下:“筱筱,你若能叫四皇子带你出去,你的卖身契我就撕了!”
他到底打着宇文绪绝不会带她出去的算盘,谁料忘忧抱琴微微福身:“老爷可莫要反悔。”
“老爷”笑着她的自不量力,面色阴沉已有些不悦:“自然!”
忘忧放下古琴缓缓移到宇文绪身边,他果然没有看自己一眼。
她执起酒壶倒上半杯酒,高高举起,让衣衫遮住自己的口型才轻轻道:“昭王殿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