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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月出惊山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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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人!”

    面对凭空出现的李隆基, 杨玉愕然起身,忙不迭放下怀中琵琶行礼。

    大约是太过慌乱激动,她行的乃是外命妇拜见君王的大礼, 俯首、拱背、折腰、屈膝,一整套动作被她演绎的舞蹈般优雅流畅。

    可是身着寝衣面君, 本身就不合规矩, 更何况衣料宽大软薄,隐隐有些透,且她根本没有好好穿着,只是胡乱裹在身上,将将遮掩光裸的身体。

    杨玉窘迫地紧紧攥着衣绊,嗫喏着微微侧脸望过来。

    “妾……妾尚未梳洗,还请圣人, 待会儿,再来。”

    李隆基顿住步子,脸上难得的飞过一丝羞赧。

    “……是朕莽撞了,这条密道,从前修的时候当个玩意儿, 朕忘了你不知道。”

    杨玉盯着他坦然松快的神色, 相当微妙的笑了笑。

    “圣人从前,经常走这条密道吧?”

    这种古怪又仿佛带着酸楚的质疑,李隆基很久没有听见过了。

    女人天然会吃醋撒娇, 骊珠也不例外。可是杨玉的醋意隐藏的很深,藏在对他的好奇和体谅里, 由不得他不说真话。

    “说来话长,骊珠性子幼稚,最喜欢弄半真半假的玩意儿。朕那个院子往这儿来, 另外还有两条道,不过只有这条是直通屋里的。要不是杨娘子有心事,这么多天,早该发现了,你瞧那边——”

    “……你别过来!”

    杨玉打断他,转头裹紧衣袍闭上了眼睛,阴沉沉的房间里只点着一枝微弱的火烛,她的语气斩钉截铁。

    “妾知道有密道,方才那些话是故意说给圣人听的。”

    李隆基退后半步,望了眼她纤弱的肩膀。

    短短十日未见,她仿佛是瘦了许多。

    诚然他怀疑过,又觉得无关紧要。

    女人嘛,玩些小手段无伤大雅,可是杨玉自己说出来,场面就有些尴尬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其实真与假,朕并不放在心上。你别担心,就算听见一句半句,朕不会往心里去。”

    他老练的哄劝她,如同从前哄劝别的女人。

    杨玉凝视着他,唇角微微一勾,似是笑了下。

    “那请圣人再晚几日来,妾消瘦些,会更像惠妃娘娘。”

    李隆基这才明白为什么从他进来起,杨玉一直勾肩含胸,姿态不及那晚舒展。

    骊珠的身段也丰美,不过主要在下半段,上面不及杨玉雄伟。

    李隆基心中瞬间一动,不自在地别过眼神。

    “你不必苛求至此……朕今日来寻你,只是想与你谈谈曲乐,别无他意,朕听了几日,杨娘子仿佛偏爱龟兹曲风些?”

    杨玉乖巧地抿了下唇,轻轻跪伏在地上,重把琵琶抱在怀里。

    这把琵琶有来头,背面是整块紫檀做的,镶嵌南海夜光贝和彩色玳瑁,映着烛火流光璀璨。她把冰凉的木质贴在自己小腹上,纤手轻扬,拨弄了两下。

    不知从何处借鉴来的片段,没头没尾,听起来黑暗又五光十色,迷幻而销魂,有种飞沙走石的末日感,更绝妙的是杨玉的嗓音,空灵清透,编织在复杂的曲调里,咬字含混又黏糯,贴着人的耳底轻吟,字不成句,是半化开流淌甜蜜的蔗糖。

    李隆基走到窗边,一扇扇推开幽闭的窗扇。

    雨后清亮的日光倾斜而下,将屋里柔曼的小女人周遭照亮。

    杨玉迷惑的眼神跟着他动作起落,风吹起幔帐,万千光辉追随而至,在素白丝帛上舞出流光溢彩。

    一曲终了,李隆基背着手点评。

    “好虽好,可是燕乐旨在愉人,就失去了音乐最大的魅力。”

    “何谓音乐最大的魅力?圣人难道喜欢雅乐么?妾以为雅乐隆重,也单调。”

    杨玉好奇地起身,把飘飞的丝帛一团团挽起,屋子光线随着她动作一点点变得充沛而空旷,两人虽然远远相对,也足够把彼此看得更加清楚。

    李隆基笑了笑。

    “杨娘子此刻心境如何?”

    “……得偿所愿,因此有些失望。”

    杨玉认真想过才回答。

    “妾仰慕圣人对惠妃娘娘的深情,还以为,圣人……会喊着娘娘的名字。”

    她仰着小脸,困惑而期待地,清秀的细眉蹙起,老实的让人想揉碎。

    李隆基不自觉走近,身子贴着她曲线曼妙的脊背,在她耳畔蛊惑。

    “……你还可以,再大胆一点。”

    杨玉迟疑了下。

    “妾,不想做娘娘的替身,又怕不一样,会惹圣人伤心。”

    李隆基十分满意,头脸贴着她的耳垂摩挲。

    近在咫尺,杨玉侧转脸飞快啄了一下他嘴唇,正在后退,听见他低哑的嗓音夸她。

    “乖。”

    他气定神闲地用拇指抹了抹唇角水渍,左手还松松圈在她腰上。

    “爱而不得,是情绪;永失所爱,亦是情绪;两情相悦,还是情绪。燕乐表达俗世男女纷纷扰扰转瞬即逝的东西,可是真正的音乐能提升意境,不是生命的妆点,而是改变。”

    “嗯?”

    杨玉才刚扬起眉,李隆基灵活的长舌就追上来。

    杨玉没受住,意乱情迷,哪还顾得思考什么曲乐意境。

    李隆基炙热沉重的呼吸在她耳根起伏,与胸腔跳动的节奏一波一波交错,意识混乱麻痹,只剩下本能的张合呼吸。

    李隆基放开她。

    她立刻低下头往前冲了半步,转身面对李隆基,捂着嘴呜呜咽咽说不出话。

    李隆基扶着她的下巴抬高,傲然表明态度。

    “与朕谈音乐,还是谈情意,都随你,反正谈什么你都不是朕的对手。”

    趁着杨玉愣怔的功夫,李隆基把她打横抱起,踢开房门走进细雨里。

    初冬天气,丝帛衣料在屋里舒适,出来就顶不住寒风了。

    就着天光看,原来她衣裳不是白瓷色,而是粉白,两只扩大衣袖印着精致细腻的回纹,杨玉两只手紧紧攥成拳头搭在肚子上,不敢往上摁住自己怦怦跳的心脏。

    李隆基轻笑出声,耐心的托举着,目光精刮的在她峰谷间上下翻滚。

    “……啊。”

    杨玉紧闭着眼,不敢与他对视。

    “马上就到,到了朕丢你进热水池子里,啊?”

    李隆基逗她,“还是你自己来?”

    在汤泉宫住了十天,因为没有恩旨,只有那天晚上她泡过汤池,也是第一次。

    新奇舒适的感受关联着接下来的重重细节,想起来就叫人面红耳赤,杨玉微微蹙眉,向内里扭头,很快意识到那就是李隆基的怀抱,倏地又向外转。

    “怕么?”

    像是安抚,也像邀请。

    杨玉强忍着颤巍巍难以自控的气息,隔着紧闭的眼皮,她感觉到外界光线又黯了些,应当是进了房里,然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连串清脆的‘圣人’。

    人都退尽了。

    热烘烘的蒸汽扑面而来,她紧绷的神经稍微一松,轰然又收紧了。

    ——李隆基把她直接抱进了水里。

    “啊!”

    短促的尖叫伴随着下意识动作。

    “果然很大胆。”

    借着水的浮力,李隆基托住了她,好整以暇的点评。

    杨玉慌乱往后躲闪,被他轻松捉回来。

    “今天教你画画儿,不做别的。”

    温泉比浴桶好,热水持续更替,闹腾再久也不会冷着真龙天子。

    李隆基靠着范阳白石砌建的池边,仰着头回味。

    杨玉就在他触手可及处,玲珑身段整个藏在水里,只露出头,长发像匹淋了雨的缎子紧紧贴着头皮。

    真正的美人经得起一层层剥开细看,连皮带骨都是美的,不需要发型修饰,更不需要衣裳遮掩,单是一颗光秃秃的脑袋也美。

    “去,给朕拿把扇子。”

    杨玉摇头,横了他一眼。

    女子生得媚,诀窍全在眼神,李隆基在水底用脚趾夹她小腿肚子,滑溜溜的。

    “去,朕真教你画画儿。”

    杨玉两手哗地从水里抽出来,水花四溅,李隆基下意识闭眼躲避,脑袋就被她两手按着往侧面扭。

    “不准看!”

    “那怎么行?”

    他嘴里反抗,眼神还是顺着她意思避开了。

    杨玉摸索着爬出水池,胡乱把丢在岸上半湿的衣裳搭在肩上,走到旁边配殿,随手抓了把檀香扇,嘴里嘶嘶地轻抽着冷气,赶紧扑回热水里。

    “冷着了?”

    李隆基跟过来做个称职的暖炉。

    杨玉推开他,把扇子递过去,人缩到池子角落。

    她想漱口,又不想落在他眼里,高大滚烫的身躯从后面拥住她,杨玉拧着脖子赌气。

    “你嫌热,你出去,外面冷着呢。”

    李隆基抱着不放手,也不乱动,就纯粹的,供暖。

    杨玉背着身子。

    “妾冬天怕热就吃冰盏,圣人要么?”

    “不要,朕的荷包里有金粉,你不冷了就趴那儿。”他嘴向池边努。

    范阳白石比汉白玉还好,既坚固又晶莹透彻,最宜玉体横陈。

    杨玉莫名其妙的瞪他,暗忖九五至尊的脑子果然不同凡响,可她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就一会儿,朕保证,绝不累着你。”

    究竟是圣天子本人,天下共主,头几年才上了尊号,开元圣文神武皇帝。这几个字刻在九州大地所有的道馆里头,与太上老君的牌位并肩而立。杨玉从蜀中来,青羊观里供奉老君,也供奉圣人。

    位列仙班的人物,腻在身边说软话。

    虽然天下的男人无非都是这么个德行,但圣人到底是不同的,杨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哼哼唧唧把粉雕玉琢的身子翻过来,软软搭在池边。

    檀香扇九寸五分,扇骨十六根,大骨上刻鼎文,细骨镂刻樱花。细密的花纹彼此重叠,仿佛一朵盖一朵漫天飞舞。

    香风阵阵,李隆基把扇子横在杨玉背部上方,扬手洒下金粉。

    美人腰窝一颤,立时平添十几朵金灿灿的樱花,白底金边,笔锋干脆,比画的还逼真。

    李隆基眼神幽暗,扔开扇子和荷包,两手摁得住她身子,摁不住非要扭过来看个究竟的面孔。

    杨玉剔透肌肤蒙上一层茜红,尤其是眼角眉梢,似美人图最后的点睛妙笔,越拖越深的笔触,醉眼迷离。

    ——————

    杜若接手的第一个年,方方面面反馈都不错。

    李玙在佛楼听崔长史一笔笔汇报。

    王府当年刚起图纸建造的时候,这座横断整座府邸的怪异建筑就曾经招来过崔长史的反对。

    那是开元十三年,年纪轻轻但已经身居高位的崔长史看到图纸一夜没睡,又气又急,满脸通红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见李玙进门,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糊涂东西!你不要这个顶子,莫连累了奴婢!”

    小小的李玙昂着头,站在初冬清晨萧条冷寂的光带里默然不语。崔长史把图纸卷成一轴,气咻咻地挥舞,边训斥他。

    “准殿下出宫开府乃是圣人法外施恩,瞧的可是邓国夫人的颜面!要不是夫人一力周旋,就照则天皇后手上的旧规矩,把殿下关在内廷十年八年又如何?外臣哪里在意殿下的死活,关得久了人就废了,殿下还能指望什么?”

    他勉强道,“本王万分感念夫人的恩德,这座佛堂亦是为夫人所建,大佛全用迦南木贴金,顶上藻井亦用金粉修饰,往后夫人来看望张氏,便可时时礼佛。”

    崔长史冷笑了一声。

    “难为殿下还记得张娘子是要嫁进来的。这座楼居中一拦,殿下在北面,张娘子在南面,视线不及,声气不通,殿下在仁山殿胡天胡地,谁人可知?”

    李玙淡声道,“长史,本王人品如何,你若不信,自可去问张娘子,何必故意污蔑本王?”

    “污蔑?那吴氏是个什么来历,殿下当真不知道?王家送来的,殿下即便舍不得一条索子勒死,也该远远儿打发到杂役里去,做什么留在身边?还不是看上她妖妖乔乔的样儿?张娘子不好意思开口与殿下计较,殿下便装糊涂?”

    “长史慎言!吴氏……本王拿她做个伴罢了。”

    李玙涨红了脸,万般窘迫之下,少年独有的清亮眼神迸出星芒。

    崔长史怔了怔,李家小郎君难得有他那样细致的眉眼。

    李琮和李瑛与李玙差不多年纪,样貌也都端方,可是放在一起比较,李琮像幅粗笔线稿的散画儿,李瑛失于刻意,唯有李玙疏朗大气,微瑕难掩白璧。

    崔长史算是明白了,悠悠地哂笑了声,尖刻道。

    “奴婢们背地里都觉得奇怪,那么些个皇子,张娘子怎么就单取中了殿下!哼,难怪人家都说殿下的生母极美。奴婢虽未见过,不过丽妃娘娘标致,太子也就长那样儿么!”

    作者有话要说:  杨玉的琵琶原图我微博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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