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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万物生颜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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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蕉叶下意识轻轻嘶了一声, 顿感就凭自己三脚猫的水平,在杜若眼皮子底下玩花样实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不不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蕉叶在杜若清冷的目光逼视下拼命摇头, 咬牙大声道,“奴婢禀告杜娘子, 太子妃韦英芙, 多次在安国寺中与僧人含光私通!奴婢亲眼所见,太子妃身边的丫鬟仆妇二十余口,亦都知情。至于这个丫头——”

    她指着旁边缩着肩膀哆哆嗦嗦团成一团的小丫头。

    “这两个月太子妃请了大夫熬药,说是补身子,其实是防备有孕,她吃的药都是这丫头给熬的,剩下的药材都在这丫头手上管着。杜娘子不信, 只管请大夫来瞧,看都是些什么物事!”

    那丫头吓了一跳,面孔煞白煞白,抖着唇摇手。

    “奴婢……奴婢是给太子妃熬药的,可是, 奴婢不知道是什么用处啊!杜娘子饶命!奴婢真的不知道这药是做什么用的!”

    杜若直直看着蕉叶, 难辨喜怒。

    微风传堂而过,把她的纱褂子掀起衣角,她才抬手要了块披帛搭在身上, 指着身后一张新布置的六扇锦缎大屏风。

    “姐姐与这位小阿姐方才说的话,自有合谷一句句记录了, 烦两位待会儿去瞧一瞧,倘若不识字,请合谷照着念一遍, 都没差错就摁下手印画押。”

    蕉叶忙不迭道是,心说这小娘子居然换了副判官面孔,审问起来一板一眼的,哪里还有半点李玙跟前婉转承欢的模样。

    杜若又道,“你今日背叛了主子,明月院回不去了,韦家往后如何处置你,也难说。妾听闻风骤……叫太子妃责罚的不轻,如今已经送去庄子上了?”

    蕉叶忍住眼底的泪水,重重磕了个头。

    “杜娘子,太子妃为什么忌惮风骤,一意打压,您稍微想一想就明白,风骤那丫头的性子虽然软糯,面孔却是……”

    她顿一顿。

    “风骤苦就苦在一双眼睛长得略有点儿像您,其实如果不专门往那上头想,平时也不觉得。就那么一丁点儿而已。”

    杜若大为意外。

    风骤虽是常见的,可她性格懦弱,尤其知道英芙不喜欢杜若,回回见了杜若就怯怯往后缩,几乎没抬起正脸面对面说过话。谁成想她遭人屠戮,背后还有这样的缘故。

    杜若沉吟着叹息,觉得英芙的性子,在这几年里头实在是大大变样了。

    “她何必如此……”

    蕉叶打断了她。

    “所以奴婢今日出首告状,并不怕连累还在韦家的家人,由着太子妃胡乱闹腾下去,奴婢一句话不说,才是不忠不孝。”

    杜若慢慢点头,又问,“如你所说,雨浓必是知情的了?”

    “是,最起头儿就是雨浓替太子妃瞒着众人,后头实在瞒不下去了。其实要不是杜娘子待明月院特别宽宏,人丁进出、财物进出一概不问,这事儿恐怕早露馅儿了。”

    杜若听出她隐隐责备之意,思虑半晌,处处皆是掣肘,烦躁得简直坐不住,索性起身原地踱了两步。

    “她究竟是圣人亲口册封的太子妃,即便是太子也不能随意安顿,多半先禁足在明月院中。万一当真闹起来,她拿你们撒性子易如反掌。如今你们两个先去吴娘子院子后头那排房子住阵子,就当避祸,等料理好了再出来。”

    蕉叶感恩不尽,拉着小丫头连连磕头,一时终于去了。

    铃兰躬身在杜若耳边道,“问话容易,究竟怎么处置就难办了。”

    “先瞧瞧那和尚怎么说吧。”

    ——————

    “娘子再想不到那和尚有多么肆无忌惮!”

    晚间海桐行色匆匆地回来,进门就叫龙胆把人都带出去,独留铃兰商议,她在外头奔走辛苦,才说了一句,就仰头把桌上凉茶水一饮而尽。

    “奴婢与长风去安国寺打听,只说是裴五郎家做法事,点名请含光法师出马。接待的小沙弥好大口气,张嘴就要一千贯,长风那东西糊涂,竟傻乎乎与他还价。奴婢便拿了一贯钱给那沙弥,问他法师是不是根本无心外出?沙弥道,‘法师何等清贵人物,岂会为你家什么行商做事,白白败坏声名?’。奴婢便佯装恼怒,训斥了他一顿,长风跟着敲边鼓,砸了他两只茶碗。”

    杜若听得好笑,旋身在桌案后坐下。

    “叫你们出门办事,怎么平白淘气起来了?要砸人家的东西,砸一只就好了,偏又砸两只,佛门清净地,你也不怕折了寿数?”

    海桐摇头。

    “原本只要无人理会,奴婢们就算平地撒泼,到了也只好罢手。却没想到才走到大雄宝殿,住持便带着含光追出来,我们四个一打照面,他倒是精明,看见奴婢便笑,回身吩咐几个小沙弥稍安勿躁,然后问奴婢,‘太子殿下可好?’。”

    “……他竟这般不加掩饰?”

    海桐嗤地一笑。

    “何止不掩饰,他恨不得人人知道他占了太子爷便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今日观音诞辰,庙里许多香客,官家女眷什么的,都瞪大了眼瞧热闹。他就大喇喇问了这么一句。奴婢只管不认账,放大声音辩白,说‘法师别搭七搭八的,什么殿下?奴婢家中没有贵人,只是郎主听闻法师渊博,定要请法师上门罢了’。那含光也不坚持,只笑了笑,附耳对住持交代几句,大大方方走到长风身边问,‘中贵人要押小僧去何处?尽管便宜行事’。”

    长风的相貌在内侍里头算孔武有力,并不像阉人,所以才派他去。可含光这般警醒,像是早预备着东窗事发。

    杜若听得眉头紧锁,目光凝滞在海桐身上,眼神异常复杂。

    “现在人呢?”

    “关在仁山殿的后排房里。长风试过,他身上没有功夫,就是个文弱和尚。不过奴婢怕出事,点了六个卫士看管。他不打不闹的,要了一锅粥,一壶水,安安分分歇下了。”

    杜若嗯了声,又问铃兰,“果儿没传话回来?今夜太子回么?”

    铃兰摇头,“娘子可要去问问他,如何与太子妃勾搭成奸的?”

    杜若面上浮起一丝尴尬。

    “人家夫妻间的事,我问那么多干什么?太子恐怕也不愿意有第三个人知道详情。只是这和尚怪得很,明知道一条命要交代了,竟还这般沉得住气,着实叫人想不明白。”

    铃兰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这个含光法师很有些名气的,人又生的漂亮。从前太子妃还住仁山殿的时候,薛王妃韦青芙常来往,奴婢在跟前伺候奉茶,听薛王妃提起他,说他佛法精深,又懂医理。那时候薛王病势沉重,圣人指了许多名医上门,都没什么起色,竟是这和尚调了副方子,薛王才下了地。”

    杜若略感意外,忖了忖,生出疑惑。

    “既然方子有用,后头怎么薛王还是殁了呢?”

    “这件事……当时太子也觉得奇怪。薛王是圣人的五弟,性情嘛,就和郯王差不多,人不大精细讲究,就好个骑马游猎,太子小时候,他还亲手教过射箭的。之前那位薛王妃死的早,他做了十几年鳏夫,一屋子儿女没人教养,后头是圣人做媒,指了韦家女郎给他填房。这位新的薛王妃比薛王小了快二十岁,但是人很和气大方。薛王敬重她,前头王妃丢下的儿女也服膺她。那年薛王妃说起薛王的病,拍着胸口庆幸自己福气好,还要把法师请到咱们府里来给太子和太子妃请脉。不成想这话说了没几天,薛王忽然起症,半夜就殁了,很是突然,太子妃也咋舌,觉得不吉利,请法师来的话就放下了。”

    杜若袍袖下的手倏而握紧,赶着追问,“发生这样的事,薛王妃没有怪罪他?”

    “没有。”

    铃兰仔细回想了一番,肯定地回答。

    “过后薛王妃要守孝,一年多没有登门,再来时,太子妃已经生下六郎。那时节正好娘子进门,过后的事娘子就都知道了。”

    “真奇怪。”

    杜若没有发话,海桐先道,“奴婢记得从前娘子与太子妃同学时,太子妃提起这个大姐姐,说她与薛王感情很好,虽是填房,夫唱妇随,和和美美,怎么夫君糊里糊涂治死了,她不仅不追究,还老带在身边?”

    铃兰咳了声。

    “这也不能说就是被法师治死的呀!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要看病也有缘分两个字在里头。再者,薛王到底年纪大了,又不在乎保养,姬妾一大把不说,听薛王妃讲,连饭也不肯正经吃的,一时兴致上来,钻老林子猎狐狸,三五日不睡也有的,下雪就在山洞里住,身子恐怕早就掏空了。”

    海桐不信,“就那么巧?!”

    这话再往下追究,意思就深了。

    杜若心绪烦乱,摆手道,“罢了罢了,这种事,沾手就是一身骚,太子要不推给我,我也不想管。世人谁经得起细细查问呢?我只不信太子妃这么糊涂,况且太子再冷淡,她总要瞧六郎吧!这大好的前程就白白断送了。”

    海桐哭笑不得。

    “你还有功夫替她惋惜?你快想想等处置了她,就剩下张良娣与你大眼瞪小眼!你瞧她的耐性,闷声不响快两年,一出手就是大招,刷地就把太子妃拉下来,下一个可就轮到你了。如今你是越发没用了,只想守着太子,名分什么都无所谓,人能绑在他躞蹀带上最好。”

    “没轻没重的死丫头!”

    杜若横眼过来要打,被铃兰截断,一左一右摁住肩膀。

    “说归说笑归笑,太子府第二个良娣定是娘子无疑,可这还不够。当上良娣,也就是刚刚跟淡雪阁半斤八两。奴婢知道娘子惯来低调雌伏,如今却不成了,所谓以德服人,顺风顺水时才服得住,万一遇到槛儿,非要恩威并施才行。譬如娘子是如何镇住果儿的?难道单凭他那点子仰慕?不是他忌惮娘子手段本事,怕真惹急了,娘子拉他下马?”

    杜若神情有些凝固。

    铃兰这是要她抓住英芙倒下的机会另起山头,光明正大凌驾在张良娣,乃至广平王之上。

    ——因为派系已经形成,一味推让只会让底下人寒心,甚至倒戈。

    杨玉说得好,凭是夫君有、阿耶有、儿子有,谁有都不如自己有。与其等思晦长大成人,扶持他辗转立足,还不如她现在就扬名立万。

    可是从何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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