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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流水十年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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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李俶休沐, 回府看望吴娘子,母子三人吃了午饭,歇了午觉, 正兴致勃勃与红药讲从别人嘴里打听来的前线战况,就见章台走了来。

    李俶把擦嘴的汗巾子往案台上一撇, 起身问。

    “阿耶找我?”

    章台点头道是。

    两人往外走, 吴娘子与红药揪着热腾腾的心,知道这是要议李俶的婚事了。

    吴娘子忧心忡忡。

    “上回小圆回来,面上瞧着还好,夫妻俩亲亲热热。可那崔家姑娘谁知道究竟如何?再说我们大郎是儿子,女孩儿嘛,顺着夫君些也没什么,让我们大郎在娘子跟前低眉顺眼, 何等委屈?”

    红药捏着帕子在屋里溜达了两圈。

    她那只橘黄色狸花猫愈发庞大,弓背掂脚傍着她裙边走,鲜明的斑纹映着红药的绿裙子,圆溜溜大眼睛不时抬起来,迷瞪迷瞪。

    “崔家的不好, 可那个沈初音我也不喜欢!大哥顶好娶个正经嫂子, 撵她走。”

    吴娘子哼笑了声,眸色带着几分疯狂。

    “张良娣塞过来的人,又逼着大郎把头生子落在她身上, 这样姑娘,趁早借杜良娣的手打发了也好!”

    她说的痛快, 却不知道这话对红药来说是多大的震动。

    初音在李俶跟前三四年,常做儿郎打扮,样貌不算出挑, 可是痛快干脆,对了李俶的性子,没多久就把思晦比下去了。

    红药偏心思晦,所以不喜欢男不男女不女的初音。

    可正因为初音瞧着不是寻常姑娘家温柔多情的样子,所以红药压根儿就没想过,她与李俶竟有男女之私。

    吴娘子看出女儿还没开窍,既好笑又疼爱,扳着她的脖子。

    “你呀,你既然跟杜良娣较劲,又为何天天抱着她弟弟送你的猫?你是喜欢那猫,还是喜欢送猫的人?”

    红药硬着脖子挣开吴娘子,把郁金黄抱起来放在窗台上。

    这猫年岁大了,腿脚不利落,后脚被竹帘麻绳线挂住,差点摔个猫啃泥。

    “杜家小郎君确实不错,年轻俊朗,前途无限,又知道你的根底,不会挑拣阿娘无甚靠山……不过你还是死心吧!杜良娣倘若失宠,杜家兴许会打你的主意,娶你来牢牢攀扯住太子,但是她地位越稳固,越要把她弟弟往前拱,娶你,反而浪费与旁人结亲的机会。”

    这话简直是往红药肺管子里灌辣椒水,呛得她直咳嗽。

    吴娘子替她拍背。

    红药顺顺气,执拗地一昂头。

    “阿娘别拿话堵我,你要真心满意思晦,早替我向阿耶开口了,何必等到杜良娣一手遮天时才说这话?你当初是怕我嫁了思晦,反替杜良娣添助力罢!不过我有大哥,他会替我筹划的。”

    这头李俶一路走来亦是心事重重,待快进乐水居时,就听长生好意提醒。

    “小王爷,您两手都握成拳头了。”

    李俶负着气,或是要借这股气性怒而生威的意思,并不领情,反随手摘了躞蹀带重重扔给长生。

    “我见阿耶,你们谁都别进来!”

    他回头吆喝章台。

    “你也是!”

    章台嗯了声,可是等李俶开步往里走时,他就像这番对话并没发生过一样,夹着脚步又跟上了。

    李俶动了真气,见了李玙第一句话便是。

    “殿下!臣请单独回话!”

    天气闷热,李玙额头上汗渍点点,以为这孩子又和杜若卯上了。

    “不必,章台是孤的人。”

    李俶脖子一梗。

    “儿子知道,可他不是儿子的人!”

    李玙顿觉可气可笑,接过果儿递来的锦帕在额头摁了摁。

    “你的人?你要什么人,你的嫡母、庶母,一不取你的性命,二不给你塞女人,你防备谁?”

    李俶哑然,随即讪讪站直。

    “……是,阿耶有什么事吩咐儿子?”

    “吩咐谈不上,小圆出嫁前你诸多动作,以为杜良娣有意坑害,吓得姐妹俩一通胡闹,现在可知道错了?”

    李玙冷冷看向李俶,加重了语气。

    “广平王,宗室女的婚嫁,往大了说能□□定国,说小了就是一门买卖。别说嫁个京里的纨绔窝囊废,就算嫁去焉耆、回纥乃至吐蕃,从了老子从儿子,丈夫死了跟小叔子,亦属寻常。你闹什么闹?欺负杜娘子不肯与你一般见识?”

    李俶当时敢在背后挑拨,今日便不怕承认,沉稳地呼了口气,迎着李玙的目光不慌不忙。

    “诚如殿下所言,既是一门买卖,儿子也想从中分一杯羹。”

    李玙好奇了。

    “你要什么?”

    “儿子可以娶崔氏女,但有三个条件。”

    “哟呵,学会谈条件了?成,说说看。”李玙一摊手,给他机会发言,自掀起衣袍洒然坐下。

    日光掠过琉璃瓦,在地上投下璀璨变幻的影迹。

    他把书房从高高在上仁山殿,搬到乐水居这间巴掌大的耳房,简直是自甘堕落,安心要走高宗老路。

    李俶的目光深了几分,紧紧盯着李玙的脸。

    “其一,我要在册妃同时,或者错后一两个月,册立一位家世高贵的孺人,倘若沈氏有孕在先,我要保她的肚子;其二,红药的婚事让儿子做主。”

    “第三条呢?”

    端坐上首的人淡声问。

    “要说就痛痛快快一次说全,与人谈买卖,切忌拿腔作调,徒然招人怨恨,于事无补。”

    这话听着就带情绪。

    李俶权衡下利弊,大着胆子道,“阿耶,韦家已倒,儿子……想去前线!”

    最后两个字像是捅了马蜂窝,李玙气得大喝了一声。

    “什么?!”

    “打打打,就知道打,孤上次教训你的话,你就丁点儿没听明白!”

    李俶脸皮绷得紧紧的,暗忖上回你教导的不是勤于练习吗?

    他刻苦发奋苦练一年多,已能扛着装备以一敌五,阿耶明明亲眼看见的,为何还要发怒?难道是看不惯韦家倒了他暗自高兴?

    “阿耶,儿子不是去争功劳,儿子真想见识见识!”

    李俶扑通一声膝行上前,抱住李玙的小腿,恳切地求告。

    “阿耶,等您登上大宝,一定不会像圣人那样忌惮亲子,处处刁难。到时候六郎坐江山,儿子替他打江山。儿子不求亲王的位份尊贵,就想亲手干一番事业!宝剑锋从磨砺出,儿子这岁数,困在京里,无非是让女人算计,倒不如出去闯荡,您说是不是?”

    这话活像十几年前李玙亲口说的。

    他怔了怔,觉得天理昭昭轮回不爽,代代宗室子果然都一样。

    李俶却误解了他的意思,怀疑道,“阿耶,难道上次您是骗儿子的?就算韦家倒了,您也不让儿子去?”

    李玙被质疑惹毛了,别开脸凉声道。

    “说完了就出去,三条加起来,孤不答应。不答应你也得娶崔氏。”

    李俶出师不利,心虚的望了眼站在李玙身后的果儿,见他没有要来捉拿的意思,强撑出一股气性。

    “阿耶,您不能出尔反尔啊!”

    李玙十分不屑地挥手。

    “你是个瞎子吗?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孤与你谈是看得起你,不与你谈,是天下间为人父母的道理。请圣人赐婚的折子明日孤就递上去,你想让沈氏给你生头胎,回去好好使劲儿吧。”

    “那,那——”

    李俶不自觉把拳头又握起来,急于留住李玙的注意力。

    “前头小圆嫁了柳家,现在阿耶又百般逼迫儿子娶崔氏,杜良娣一张嘴能把死人说活,但阿耶有没有想过,贵妃究竟是太子府的靠山,还是杜良娣的靠山?儿子只怕阿耶一腔热血,全为她做了嫁衣裳!”

    李玙这回才认真看了看李俶。

    年轻人,张扬、浅薄、愚勇,远远不如杜若当初隐忍沉着。他何德何能?机关算尽,却得了这么个知心知意的好娘子。

    “孤的女人不劳你费心。说罢,想册立谁做孺人?并不是沈氏吗?你也想学孤,在内院弄个三足鼎立?”

    话刚说到这,李玙快活的目光忽然一闪,抬眼望向李俶背后。

    李俶回头,只见一人匆匆闯进来,既不行礼又不低头,径直越过跪着正中的李俶,贴在李玙耳边说了两句话。

    那是太冲,自从那年卿卿落水,半夜闹过一阵,就专拨给她使用。

    李玙听了他的话,眼竟直了,惘惘朝太冲看一眼,梦游似的。

    “你再说一遍。”

    反是果儿警醒的踏前冲李俶比手。

    “小王爷,太子有旁的事儿要料理,请您先回避一刻罢。”

    李俶瞪了他一眼。

    “阿耶遇着麻烦,兴许我能帮上忙呢,我不走!”

    李玙专注在太冲身上,与他密密耳语,压根儿没听见这点儿争执。

    果儿不冷不热的顶了一句。

    “待会儿太子要出门,您也跟着?”

    李俶登时大怒,不明白果儿为何就那么笃定,仿佛李玙肚里蛔虫,全不给他留余地,只管得罪他。

    然而他的怒火还没落地,李玙已经霍地起身往外走。

    那缀满繁复绣纹的袍角啪地打在李俶脸上,好痛。

    太冲和章台一左一右跟上,果儿这回态度更冷淡了。

    “小王爷,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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