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赛博精神病
去找能真正束缚住你的东西吧，对你来说，大束缚可能就是大自由，比如宗教，比如爱情，比如一种至死不能改的依赖。
——《自由故》
……04:562076/5/15……
“……上周埃尔文街发生的失踪案已确认和此前的贝利街、科尔街、伍德洛克街的失踪案有联系，目前警方已决定并案调查。埃尔文街失踪案作为本月发生的第四起成年男子失踪案，在网络上已掀起巨大舆情，不少网民指责当局无能，并呼吁公开失踪对象资料，以便全民参与搜救活动，今晨警局发布紧急通知，称案情已出现进展，望大家冷静，不要被有心势力利用，应相信警方力量，保持理智；同时警方建议独身人士在未来的日子注意个人安全，防范于未然。失踪案是否会继续？警方的说辞是否能赢得大众信任？新闻61台将持续关注后续进展……”
“喂，严昊，醒醒，我们要打烊了。”
一只手轻轻敲了敲他耳侧的桌面，严昊从睡梦中被打扰，略有些不满地抬起头，慢慢睁开眼。
但这位打扰他清梦的人非但没有丝毫歉意，反而径直抽走还握在严昊手里的酒瓶，转身作势就要把杯底的酒精给倒掉。
严昊一个激灵，马上起身抓住对方的侧腰的衬衣一角，急急忙忙地说：“欸欸欸，别急着倒啊，让我喝完再说啊。”
彭维有些无可奈何地转过身，把那只剩薄薄一杯底的酒递给严昊，看着他仰起头颅一口气喝完，餍足地用舌尖舔了舔嘴唇，再笑着把杯子递还回去。
“大清早就喝酒，你也真是健康。”彭维把这个酒杯拿去冲洗了一下，一边拿毛巾擦干净一边说。
严昊眯起眼睛看了看吧台上面的电视荧幕，发现确实要到五点钟了，伸了个懒腰，从高脚椅上下来：“我这叫勤俭节约，行了，等我去你们洗手间洗把脸就走人，我可不敢耽误你休息。”
“你最好是，”彭维把最后的酒杯放进吧台底下的柜子里，”你洗的时候小心点，别把水溅得到处都是，我才打扫完。“
“行。”严昊摆摆手就往洗手间走，五六分钟后便走了出来。俱乐部里的灯已经基本上全关了，只剩下吧台桌子边缘还剩一点淡淡的蓝色荧光，他看见彭维刚把黑色的半身围腰解了下来，叠了几下放到旁边架子上。
严昊的眼睛紧盯着他那双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彭维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手，第一次见的时候严昊就夸过，说他这样的手做调酒师屈才了，应该去弹钢琴才配。当然他当时的真正想法要比说出来的恶劣许多，他就喜欢彭维这种类型的男人，看起来瘦弱白皙，漂亮干净，还带着点高岭之花的气质，因此没少直白地表达过欣赏，但彭维从一开始就直截了当地拒绝，对严昊的所有甜言蜜语也是充耳不闻，理由是：店员不能和顾客发生关系。
严昊只能把自己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扼杀了，只是偶尔看见彭维还是有点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你打扫的时候把消毒液打翻了吗，里面一股消毒液的味儿，都快把我给熏死了。”严昊边走过来边说，他刚刚洗完脸，脸上的水珠还没擦干，鬓角的几颗顺着侧脸就往下流，一直流到锁骨的凹陷处。
“昨晚有个人在洗手间把自己喉咙给割破了，血喷得到处都是，最后为了弄干净用了整整一瓶消毒水。”
“我去，这么劲爆吗？昨晚出这么大事为啥我什么都不知道。”
“呵，”彭维翻了个白眼，“你当时就趴在这个位子上呼呼大睡呢，俱乐部都吵翻天了，男厕所门口围了一堆人，后面我们还打电话叫回收处过来收尸，你也不知道吧。真不明白你作为雇佣兵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在这种环境下都能睡着的，心也是够大。”
严昊有些不好意思地敲敲脑袋，笑着说：”没办法，我适应能力太强了。“
“也亏你这么多年没遇上什么意外。”彭维一只手抬起活动板，从吧台里面走了出来。
“话说回来，割喉那个是自己动的手吗？不会又是赛博精神病吧？”严昊靠在吧台一端，好奇地问道。
赛博精神病的出现有一定年头了，最开始几乎是世界罕见，现在好像每条街道不注意都能冒出一个出来。
归根到底还是得怪这年头植入义体的潮流越来越盛行，似乎身体里不装个义体什么的都不好意思见人，而那些义体公司和社交媒体又是狼狈为奸，推出一个又一个看起来光鲜亮丽又吃人不吐骨头的套餐，促使人们加装越来越多的义体。结果问题就出现了，过多的植入物导致人们出现各种各样的精神疾病，严重到一定程度后往往会出现无差别暴力行为，这些人就被称为”赛博精神病“，他们无法控制自己，甚至会出现自残行为，所以往往需要特殊管制。
之前赛博精神病少的时候，还专门有收容所进行专门管控，当局也在努力寻找对策，试图找到赛博精神病真正的成因，可这么多年了，愣是没得出一个可靠结果，最后下了个死命令，所有公民的义体植入率不得高于80，但有些义体医生仍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私下里给高植入率人群继续加装义体。
到了现在，赛博精神病早就不是能收容得下的了，西区又由于长期警力不足，某些针对赛博精神病的案子便作为赏金任务外包派给警局编外人员。
严昊还算是处理过不少赛博精神病的编外人员，他自己也喜欢接这种活，虽然钱不多，但经常能在任务目标身上捡走一些不错的零部件，只要去黑市卖的话就能赚一大笔钱。
“这我倒是不太清楚，反正没对周围人造成伤害，所以连警都没报。”
“唉，”严昊一脸失落，“你真该报个警什么的，那样我离现场最近，绝对能第一个接到任务，还能多拿一笔酬金。”
话音刚落，一直放兜里的通讯器突然“哔”的响了一声。
“看，说啥来啥，你要的任务到了。”彭维知道严昊通讯器这样响意味着什么，又一个赛博精神病的任务外包到他手上了。
严昊兴致勃勃地掏出通讯器，按了下接收按钮，关于任务的全部资料直接投送到自己眼前，只大概扫一眼酬金，严昊就高兴地吹了声口哨：“不错不错，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说完就大步往门外走。
“注意安全啊。”看着严昊一下子恢复干劲的背影，彭维对着外面喊了一句。
往任务地点走的途中，严昊顺便买了盒炒面，随随便便先把早饭给解决了，等到达赛博精神病在地图中最后出现的地点时，差不多已经是五点半，天也基本大亮。
根据资料显示，这次的赛博精神病危险指数已经直逼五颗满星了，这也是为什么酬金如此丰盛的原因，真到现场过后，连严昊也忍不住在心里惊呼，果然这就是五星大神吗，旁边光是干翻的警车就有三辆，不少残缺的尸体血肉模糊的躺在各处，有的穿着警服，有的一看就是雇佣兵，有些也许是平民。
而那位赛哥，严昊喜欢把所有赛博精神病患者称作赛哥，一个人站在空旷的草场中央，没什么动作，像是睡着了一般静静站立着，隔着两百米严昊都能看见他一身的机械骨骼。虽然有不少喷溅式的血迹在那上面，也挡不住那机械骨骼冷冽的银光。
我去。严昊心中感叹，那全都是他没见过的高级货，要是能够拆一些下来那能卖多少钱啊。
他似乎能够听见钱进账时愉快的通知音了，根本没有丝毫害怕的感觉，脑子里单纯地思考着这次一定要提前讲一个好价钱，决定不能再被黑市那群一肚子坏水的崽子给坑了。
他拿光学义眼一扫描，发现即使是在对抗了这么多人过后，那身装备的损坏率依然只有堪堪20，更是兴奋得舔了舔嘴唇，恨不得马上冲过去把人零件给卸了。
不会恐惧，也就是彭维经常吐槽他的心大，这算是严昊某种天赋异禀的技能了。准确来说，倒也不是他不会恐惧，而是他善于将恐惧的情感转化为兴奋，这种技能大概得源于他还小的时候。从贫民窟里混起来的野孩子，要么靠拳头要么靠屁股，恐惧这种东西是最廉价无用的了。
严昊点了点自己背包里的装备，三个焦土□□和一个电磁脉冲□□，全用了都不一定能搞定这家伙，还会暴露自己位置。
他先蹲在掩体后面，熟练地装好□□，选择用瞄准镜先静静观察一会儿。
兴奋归兴奋，该谨慎的还是得谨慎。
没过多久对面又有一队人马赶了过来，看起来应该也是雇佣兵的样子，他们显然没有严昊那么有耐心，抄起装备就对着中间那位赛哥一顿扫射。
严昊看这架势厉害得很，当即决定——点一根烟，默默看会儿好戏再说。
可惜一根烟还没抽完，那队人马又集体哑火了，虽然烟火四溅，严昊这边通过瞄准镜却也看得清楚其中细节，大概就是那位赛哥根本不怕那些枪弹，移动的速度快得几乎能出现残影，没一会儿就冲到其中一个雇佣兵的面前，一只手抓住对方脖子就把人扔了出去，旁边的人又停火，从掩体里跑出来要去救那位被扔飞的雇佣兵。
这也是集体行动的一大弊病，虽然这意味着你可以围攻敌人，但是难免会出现瞻前顾后和配合不周的情况，你很难在战斗中真的不去在意队友的死活，于是往往容易在想去拉别人的同时自己的小命先没了。
看着那几具新鲜的尸体，严昊内心没多少波澜。
不习惯身边随时有人死去的话，根本没办法活下来。
这也是严昊喜欢一个人行动的原因，方便，没绊脚石。
他把抽了三分之二的烟碾灭在岩石表面，从嘴里吐出最后一口烟雾。
赛哥再强他也是人，是人就一定有弱点。
看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趟算是捡大便宜了。严昊心里暗暗高兴。
先前的大队人马已经把赛哥逼得显露马脚了，他刚刚在旁边观察了这一会儿，就发现这位赛哥腰部活动不太正常，花了点时间用扫描仪做了个分析，确实那里有深度损伤，这位赛哥的头部外甲也破损了许多，等会儿就照头打也行。
一直躲在暗处的严昊终于填好了子弹，先瞄准了对方的头部，只等他转过身来就给他个爆头。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刚好这个时候也没有其它雇佣兵来掺一脚，严昊在悄无声息地给了对方头部一个猛击后，又马上扔出一个电磁脉冲□□，果然暂时牵制住了赛哥。
严昊拿出别在腰间的□□，翻身跃过掩体，冲到还不能动弹的赛哥旁边，把刀刃对准对方腰部的伤口，重重刺了下去，他戴着橡胶手套，电流传不到他身上，因此继续加重了力气，把整个刀刃都没入对方身体，又活动了一下手腕，把刀在里面转了一圈。
赛哥痛苦地大叫起来，同时开始疯狂挣扎，一下子把严昊推出去好几米远。
严昊被砸飞在地上，马上吃痛地爬起来，尝到喉咙涌出一股腥甜，便啐了口带血的唾沫。
他拿左手擦了擦嘴角，发现刚刚还处于狂暴状态的赛哥此刻又变成一动不动的状态，但和刚刚不同，严昊已经可以检测出他的核心能源遭受了巨大损伤。
应该解决了吧。严昊这样想。
一般像他们这种接外包任务的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要解决掉伤人的赛博朋克精神病，但不能杀死他们。
严昊拍拍挂衣服上的尘土，往处于强制休眠状态的赛哥走过去。
而在像往常一样，搜查这位赛哥身上有什么好东西时，严昊拆了几块没怎么损伤的外骨骼，又突然被他脖子上的项链给吸引了。
那是一条造型别致的项链，并不是说看起来多么奢华，但是它表面上闪烁的金属光泽让严昊怎么也移不开眼，非要用什么词语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未来感”了。
项链的边缘还正闪烁着微弱的红色荧光。
说不定彭维会喜欢，那家伙最喜欢收集奇奇怪怪的饰品了。
虽然彭维整天看不起自己的样子，但如果能收到这么一条项链，那家伙好歹也是会笑笑的吧。
想到彭维会微笑的样子，严昊忍不住又有些心痒。他随即取下赛哥脖子上的那个项链，往自己衣服上先擦了擦，在和其它零件一起塞进自己包里前又犹豫了一会儿。
要不自己先戴一戴试试看？
这样想着的严昊先是给调遣局发了个消息确认任务完成，搞定所有手续过后就拿起背包准备打道回府。
一边往公路上走着，一边给自己戴上那个奇特造型的项链。
可令严昊没有想到的是，在刚刚把项链戴好那一瞬间，那个项链却好像凭空长出无数根尖刺，一下刺穿他的皮肤，前面的一截甚至直接穿进锁骨里，到最后，整条项链都和他的血肉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一起，像是活生生从他身体里长出来一样。
严昊一下子被痛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