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小海
……14:222076/8/30……
严昊再次回了趟公寓，主要原因是前天晚上唐海的那通电话。
“这段时间感觉你比较忙所以就没说，小海最近好像出了点问题。”
小海就是他家里那只博美，自从自己去了天启过后，就一直拜托唐海帮忙照顾，其实电子宠物也不用操心太多，只是偶尔过去检查一下罢了，但能让唐海专门打电话过来，看来不是件小事。
严昊好不容易向天启请了半天的假，回到自己的公寓，唐海今天刚好去看他爸妈了，不在家，他刚一进门，就发现原来活蹦乱跳的小狗现在开始无精打采起来，就算看到好久不见的主人，也不再像往常一样兴奋地跑过来蹭他的脚踝，只是低低叫了几声。
这是他十年前买的电子狗了，当初生产它的那家厂商好像也已经在市场竞争中最后倒闭。
严昊想起十年前和唐海一起去挑小海时的场景，仿佛还在昨天一样。
那个时候他和唐海都只有十六岁左右的年纪，唐海的父母在那一年决心正式把拳馆的事业全部交给唐海去做，在那之前，唐海和严昊总是一起合作当雇佣兵，完成各种大大小小任务的，唐海决心专心拳馆事业后，严昊还是决定自己一个人继续干下去，虽然唐海有提出严昊可以就在拳馆里打工，但严昊还是回绝了，理由很简单，唐海一家已经帮自己够多了，他也该自己去做些事了。
当时两人正一边围绕着这个话题闲聊，一边提着购物袋从商场往家走，那天是唐海父母在这里住的最后一天，大家准备齐心协力做顿好吃的，虽然唐海再三提出应该去下馆子，被他妈拿锅铲不轻地敲了下头，骂他败家玩意儿，后就指使着两个小辈去采购食物了。
刚好露过一家电子宠物店。
严昊看见橱窗里陈列着的样品，有五颜六色的电子鹦鹉，有目光炯炯有神的猫头鹰，还有的就是比较常见的猫猫狗狗，严昊心下一动，拉着唐海就要进去看。
售货员把所有供应的电子宠物目录拿给他看，在琳琅满目的商品当中，严昊一眼看中了那只白色的博美，问了价格后，即使分期支付，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那家伙。
唐海对这些倒是兴致缺缺，颇有些瞧不上眼严昊这种傻不拉几的行为，最后在业务员给电子宠物安装系统的时候，问严昊要给它取个什么样的名字，他们好把设定录入进去。
严昊笑嘻嘻地说：“小海。”
呼，严昊止住了思绪。他真的算是很幸运的了，他的过去从来不是孤独的。
这样想着，他抱起了小海，去了最近的一家电子宠物医院。
电子宠物医生，或者更准确地描述，机械修理工告诉他，你这狗买得太久了，很多零件都老化了，系统也更新不了。
严昊有些担忧地问：“你能把它修好吗？”
小海懒懒地趴在他的胸口，没什么动静，但它是温暖的，系统设定上它有着和真实宠物一样的体温，严昊抱着它，就觉得这种温暖一直是传到心底的。
“修好比较困难，建议您新换一只，我们可以制造出您现在这个电子宠物的完美复制品出来，而且把它原本的设置也给你设置好，和这只小狗不会有任何出入。”
严昊低头，挠了挠小海的下巴，它呜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那要多少钱？”
对方报了个价。
“好贵。”严昊皱了皱眉，虽然现在他有了天启的工资过后要付这笔钱应该不成问题，但这价格已经是当时自己买小海时的十倍还多了，之前都没发现，电子宠物这一行物价上涨这么快的吗？
“定制都是这个价，”对方不疾不徐地说，“如果你是要随便买一个小狗的话就要便宜很多了。”
“那你能把它修好吗，我不想抛弃它。”严昊认真地发问。
“先生，您可能没搞明白，它只是个电子狗而已，是个没有生命的机器，不存在抛不抛弃什么的，您在我们这里定制这样一个小狗，我们会把它调试到和您原来的小狗如出一辙的，它不会忘记您，它还是会和设定里一样讨人欢喜，而且如果您有需要，我们可以为您加装更多的功能。”
“但那也不是小海了，”严昊有些伤心地捏了捏它软趴趴的耳朵，“修好的话要多少钱？”
对方又报了个价，看严昊没什么波动又继续说：“你看嘛，真的要修理的话，不仅费用会比定制还高，还不一定能修好，就算修好了的话也很有可能在三年或者五年内再次故障，或者彻底报废。”
小海黑溜溜的眼睛，像纽扣一样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好像知道严昊的话语将决定自己的命运一样。
严昊抱着它想了很久，最后还是说：
“麻烦修好它吧，钱不是问题，主要是它真的陪伴我太久了，我没办法只是把它看成一件可以替换的机器。”
对方也有些吃惊，最后还是尊重了顾客的意见：“好吧。”
几天后唐海帮他去领了修好的小海，给严昊拍了个照片，还和他开玩笑，你也真是傻啊，有那闲钱不如买个新的。
“原来的小海太有纪念意义了，舍不得嘛。”严昊说这话时有些感慨，他看着重新恢复活力的小海，感觉自己的疲惫也被清除了，彼时他正待在天启的员工宿舍里，躺在床上百无聊赖。
唐海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变了语气，说：“严昊，你知道我一直是把你当真正的家人看的对吧，如果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告诉别人，至少该说给你的家人吧。”
“我知道其实你其实内心很重情义，但，如果你也真的把我当你亲兄弟，你就应该告诉我，这段时间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严肃啊？“严昊干笑了两声。
唐海有些生气地说：”你每次不管是和我还是和彭维说话的时候，虽然是笑着的，但我觉得你其实并不开心。“
”哟，你小子都会看人脸色了啊，别是小维教你的话术啊。“
”跟他没关系，彭维他……算了，不说这个，反正等你想清楚过后，想说什么随时联系我吧，我一直在这里。“唐海明显想多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他想继续的话题明显和彭维有关。自从上次焰火一别后，严昊就再没主动联系过彭维，彭维也照旧不会主动找他，如今就算在唐海口中听到彭维的名字，他好像也没那么大的动力继续追问了。
他喜欢的那个彭维存在于他过去的回忆里，而不是现在这个冷冰冰的，让人看不透的家伙。
通话终止的嘟嘟声还回荡在耳边，严昊出神地看着天花板。
……7:322076/9/5……
后面的日程也照旧平稳推进着，沈轻舟倒确实比以前看起来聪明多了，或者该怎么说呢，通人性了？沈轻舟会把自己想起来的记忆全部一五一十地告诉严昊，但这么久过去了，这些记忆像缺少了关键部位的拼图，怎么样都拼不完整。
简单总结的话，就是沈轻舟以前也被关在一个白色的房间里做实验，可能是那些实验把他变成现在这种样子的，但关于自己是为什么会被当作实验品，那个白色房间又是哪儿，他怎么离开那个地方，又是怎么失忆，沈轻舟一概回答不上来。
而严昊对沈轻舟恢复记忆这件事渐渐呈中立态度了，所以每次看到沈轻舟为了能够想起来更多事情，急得直冒冷汗的时候，他都会轻轻拍拍他的肩，告诉沈轻舟别想了。
令他最为满意的一点，就是沈轻舟越来越乖巧，或者说越来越听自己的话，在很多次任务中颇有种指哪儿打哪儿的感觉，能让他省心，真是减轻了太多工作上的负担。
可能最开始严昊还会心虚，觉得自己身上那件义骸的事儿总有一天会露陷，时刻防备着曾经那位失踪的赛哥杀上门来。可时间一久，他的戒备也渐渐放下，甚至觉得，说不定根本不是那个义骸的问题，或许自己就是特殊的那一个，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方面特殊着，才会被一下子选中什么的。
只不过，他究竟是真的接受了现实，还是只是在麻痹自己呢？
大概是这段时间密集的任务节奏容易让人起疑，或者是天启有更远的打算，总之，他们暂停了严昊和1124在西区的外出任务，开始转向北区。
”这次的任务和北区的□□组织百鬼帮有关，这个组织的手脚伸得很长，说是北区以及西区最近流行的一种新型毒//品就和这个组织有关。但这个组织的老板早些年已经在东区站稳脚跟，现已经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警察那边把相关案子压得很紧，委托人想要我们混入北区的工厂里拿到实际证据，照片视频什么的，如果能拿到实物最好。“
这次的任务信息几天前就传过来了，中间人是北区一个没听过的名字，s级任务，期限是15天，接到任务开始严昊就开始了信息收集工作。
等到再次和沈轻舟一起坐上天启的浮空车后，严昊自忍不住自顾自地念叨：
“百鬼帮的那个老板，山口准，就算是我生活在西区，都知道这家伙的事迹，某种程度上还算是很多人的励志偶像，贫民窟小子踏入东区，多罕见的例子啊，就算是猎奇小说都不敢这么写。结果呢，现在他成功爬上去了，还是照样，和东区的土著没有任何区别，吸曾经和他一样境遇的人的血。”
沈轻舟不知道怎么接话，就默默看着严昊。
”其实，这都很正常。“严昊本就不期望沈轻舟回应，他只是觉得山口的行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他很像，本质上，他们都是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去牺牲他人的人。
“你想抓住的东西太多了，到头来你什么也抓不住。“
刘律师的这句话他怎么也忘不掉。
有时他会悄悄在心里排序，究竟什么是最重要，什么是最不能舍弃的，排名屡次更迭，不管怎样都确定不下来。
或许是他的烦躁已经写在了脸上，连沈轻舟都可以轻易察觉到。对方悄悄往严昊的方向挪了挪，他的头发长得更长了，已经到了锁骨的位置，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沈轻舟确实美得越来越惊心，即使没有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是乱糟糟的，严昊盯着那团银白色的”鸟窝“，却忍不住主动伸手去摸了摸。
他把沈轻舟当作什么呢？其实当初把小海送修的时候严昊就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他真的只是把沈轻舟当成一个暂时的任务对象，还是如别人所说，开始有了移情的倾向呢？就像他知道小海只是个没有生命的机器，却因为陪伴时间太长，意义过于特殊，但还是无法舍弃它一样；他清楚沈轻舟与自己的差别，或者说与普通人类的差别，他清楚总有一天沈轻舟会想起所有事情，等到那一天来临，自己真的能够把沈轻舟，把1124当成一件物品，一份工具，轻易抽身出去吗？
严昊想不明白了。
一旦他想不明白一件事，他就习惯把这件事交给命运决断，从记事开始严昊总是有着很好的运气，这些运气不体现在赌博中奖上，而是不管再危险的处境，严昊总能够死里逃生，因此不止一次在酒桌上被唐海痛骂，说自己就是太不珍惜生命，他总是狂妄地以为背后有命运之神眷顾，因此无所顾忌地尝试各种危险。
不记得什么时候了，一个骨瘦如柴的街头占卜师这样告诉过他：
“死亡是生命的结束。对死亡的否定就是对时间终止的否定。如果你否定时间终止，你很可能在对待时间上会和那些感觉时间太少或有限的人有很大不同。如果设想你的生命是无限的，你不可能像珍视黄金一样珍视时间，而很可能认为时间就像沙滩上普通的沙砾一样。你要知道，虽然否定死亡可以缓解焦虑和心理压力，但它可能会导致你不珍惜生命。”
他不以为意。
这回他的心态也差不多，他讨厌计划，讨厌思考，讨厌未来，等到他必须做出抉择的那一天真正来临，再说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