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下合镇
镇口人影晃动，显然是有人值守，现在已到亥时，已是深夜，镇子上所有的人家都已入梦乡，除了镇口的灯火，背后的整个镇子，都陷入黑暗中。
黑夜缩短了目测距离，实际还差着四五里地的样子，男孩将牛车停了下来，摸黑进入旁边的林子里，也就一刻钟的样子，他钻出来拉着牛缰绳就往林子走去。
殷梅很疑惑，问道：“哎哎，你这是去哪？”
“进林子里睡觉，明早再去。”
“这为什么啊？都到门口了。”
“这世道，深更半夜的，能解释得清身份吗？这是往枪口上撞。”
殷梅沉默了，这确实是个事实，男孩拉着牛车往松林深处走了半里地才停下，从牛车上掏出一只火把点上，解开牛脖子上的套索，将牛牵到有草有水的地方拴住，然后，回到车边，将板车在树干上隔平，从其中一个包袱里掏出一床破棉被，对殷梅道：“今晚就在板车上将就挤挤吧！”
说罢，把两个包袱当枕头，一人一个，熄灭火把，俩人背对着背躺着，盖着一床被子，互相依偎着，也不觉得冷了，板车宽度也刚刚好。
年轻的身体，藏着神秘的诱惑，让俩人一动也不敢动，虽然免不了胡思乱想，但实在是太累了，很快就沉沉睡去。
等殷梅睁开眼睛，天已经放亮，林子里雾气弥漫，不觉庆幸夜里没下雨，否则，不知道要多狼狈，而身边空荡荡的，坐起一看，男孩正在水洼边烧着一堆火。
殷梅下车走过去一看，只见男孩正在烧烤一只兔子，已经香气四溢了。
在水洼边简单洗漱一下，吃完一份兔肉，男孩已经套上牛车，走出松林，男孩并没有急于走向镇子，而是慢悠悠的漫步，等路上来往行人多起来，他才扬了缰绳，放快脚步，并对殷梅说道：“为了安全起见，我送你到附近，你姑姑会在镇口上接你。”
“你怎么知道我姑姑会接我？”
“因为我们的人通知了她。”
“你又不是土匪，为什么怕保安队？”
男孩转头充满意味的笑，看着殷梅说道：“也许，对他们来说，我比土匪更可怕呢？”
女孩沉默了，她从直觉上，知道男孩不是坏人，但知道再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马上就要各分东西，心里只说不出的滋味。
还差一里地就到镇口了，男孩将车停下，对殷梅道：“就到这里吧，已经看到你姑了，三个月后，我会派人给你送药过来，吃完毒自然就消了。”
“你不怕我毒消了后告诉别人阴山的事吗？”
“我相信，你不会的。”男孩很坚定地说道。
殷梅下了车，只愣愣地站在路边看着男孩，没有挪步的意思，男孩沉默了一下，继续道：“以后别乱跑了，不想做地主的妾，那也别总念叨着出家，损福气，到时候，谁娶你都得倒霉，听话，啊~”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殷梅本来还略有伤感，听他这一说，不禁笑了，男孩也忍不住莞尔，一抖缰绳，扬起鞭子头也不回地道：“走吧！就此别过。”赶着牛车掉头而去。
女孩看着慢慢走远的背影，相遇相知又一无所知的纠缠在心中，苦恼又似多了一层，她心神迷茫地走向镇口的妇人。
殷素素，碧绿的玉簪，挽着乌黑的发髻，面若银盆，身上穿着翠花红袄，黑色绸裤，朴实而端庄的中年女子，和丈夫开了合镇最好的一家客栈，在当地，有一定威望。
几名保安队员看到殷素素站在口子上，上前来各种笑脸相陪，献尽殷勤，殷素素只不卑不亢的应对，看到过来的殷梅，才露出了灿烂的笑脸，张开双臂，殷梅小跑着扑到殷素素的怀里，撒着娇喊：“姑姑，”眼泪就忍不住“扑簌扑簌”掉下来。素素看着心疼不已，抚着侄女的背说道：“妹儿，你这是咋地啦？是受了啥委屈了？来跟姑说说。”
“我爹要把我许给村头林老二。”
“这是为啥啊？你爹这是抽哪门疯，要将咱这小的人儿给豁出去。”
“姑，您多久没过家去，您是不知道，这几年那地种得总不顺，租都欠着，一大家子实在揭不开锅了。”
“哦，敢情就为这，就要将妹儿一辈子给牺牲了，这老东西，也是越来越糊涂了，就不知道给我托个信，一辈子都这么要强，放心，我觉不让这事发生，有姑姑在，别担心，咱先客栈去。”
殷梅点点头，见姑姑这样说，心总算落了底儿。
一路上，殷素素牵着殷梅的手，真是有说不完的话，素素问询了殷梅母亲，还有六个弟弟妹妹，大致了解了情况，不禁感叹不已。姑侄俩聊完了家常，殷梅才想起一个重要问题：“姑，是谁告诉你我要来的，是怎么跟你说的？”
“哦，这也是一个很久没见面的老朋友，昨儿中午突然来告诉我，说你在他老舅家，今天早上你会来我这，叫我辰时去镇口接你，诶，你是咋认识他们的？”
“他们是指谁？”
“东和村的李德，他老舅张春来以前是纸工，你从石桥镇过来，咋拐他家去了？”
殷梅听人说过，东和村，正傍着阴山南端，是比较偏僻的一个村子，但却是到下合镇的必经之路。
“我……那……我就是饿了，一路讨水喝，就……就讨他家去了。”殷梅从来没撒过谎，这被逼得胡说八道，让她极不自然，头低得只差没钻地缝中去。
“哦，讨水喝倒不算什么丢人的事，你是怎么让人家收留你过夜的呀？”
这可真是难倒了殷梅，一急就磕巴道：“我没，没想过夜。”
“哦，是张春来问了你哪来的，才挽留你的吧？”
“啊？啊……啊……是的，他见面就问了。”
“猜就是，我们可是老熟人，他们也认识你爸，自然不会让你一个妹子夜里乱跑，哪天我得好好去谢谢人家。”
殷梅心虚得额头冒冷汗，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心里暗暗骂道：“怪物，都给我设了些什么套啊，真是服了。”
“姑姑，你咋会认识纸工？我可从来没听父亲说过。”
“哦，这话说来可长了，有空我再跟你说道说道，这到了，我先领你去房间，好好收拾你这一身，你这都是咋搞得啊，这鞋都露脚指头了。”殷梅低头一看，可不，再走走，怕全部脚趾都得冲出来了，看得自个都好笑。
眼前一栋普通的两层临街木楼，一楼四门皆开，门楣上大匾额篆书“和顺客栈”，简朴中不失文雅气派，二楼是客房，山区都是些贩夫走卒苦力者，住店的少，客栈也就以经营堂食为主。
大堂内摆满方桌与大条凳，现在尚早，凳子都打在桌子上，堂内俩伙计正在打扫卫生。见殷素素带着个小姑娘进来，都围过来热情招呼，殷素素跟伙计介绍：“这是我侄女，亲的，多照顾着点。”
“必须的，必须的，老板娘的侄女，也就是咱的侄女，不得见外的。”
俩伙计近前来左瞧右瞧：“这妹儿生得可真俊，到底是老殷家模子正，啧啧。”
“去去，别少没正经的，吓着我家姑娘了，来，妹儿，这是二楞子张千千，这老滑头叫王伯，我不在时，有事你也可以吩咐他们。”
殷梅哪敢吩咐人，见着伙计直勾勾盯着她，只羞得一味把脸往这亲姑臂弯里靠，腼腆笑笑，算是打了招呼，这一笑，更是将俩伙计眼看直了。
盯着姑娘跟着老板娘走过大堂，进了后院才罢休，他们口中一直“啧啧……”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