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书生的执念
不得不说，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说起话来，让人完全找不到纰漏，殷梅好奇，继续问道：
“那除了这两重境界，关于养兰，还有别的境界吗？”
“那当然有，学无止境，追求也就无止境，你知道，什么叫“天理即是人欲”吗？”
殷梅摇摇头，潘梦生笑着说：
“你不知道是正常的，但或许，就因为你的不知道，你反而在某方面，倒能真正做到‘知行合一’，随本心行事，兰花有兰花的属性，人也有人的属性，养兰性，即养人性，好比乾坤阴阳，到了一定程度，人和花之间，就要衍生出更多的变化，更不一样的境界，我这样说，你是否又不懂了呢？”
殷梅懵懵地摇头，种个兰花而已，这怕是要走火入魔，殷梅似懂非懂，干脆就直截了当地问：“那你相信传说中有‘地狱蝴蝶兰’吗？你向往吗？”
“我也只是听说过，我多希望那是真实存在的，可惜，那只是传说，并没有证据证明，有这样神奇的植物存在。”
殷梅并不满意这答案，追问道：
“假设那是真的，蝴蝶会和兰花相依相存，但蝴蝶却会焚毁一切其它生命，而兰花，却会滋养一切生命，它们是不是也要经过开始时的互相欣赏，相爱相杀，才能达到这两厢终极的状态？你是不是会接受自己变成那只蝴蝶？”
潘梦生笑了，没想到，这乡下丫头，还能有这么高的悟性，第一次有遇到知音的感觉：
“如果真的存在，生命无穷尽，说那是终极，或也是不成立的，而我呢，现在还是一俗人，还在第一重镜中苦苦挣扎，应该是不能到那种成魔的境界去，如果真的和兰花搏杀到能毁灭世界，那我肯定不会留恋这人间，我就直接原地封神好了，嘻嘻。”
说完，犹自笑了起来，殷梅也不禁莞尔，为这看似天马行空的设想。
“上次送给老夫人的那颗迷迭香，您是怎么看的呢？”
“可以说，那确实接近兰花的清香，只是，要收集到这么多花蜜提取香精来做成丸子，本身就是一件很神奇的事，而且，还能保存得那么久，香味能如此绵延悠长，这其中，怕是还加了很多其它神秘的物质，而且，那香也确实养人，但凡浓度有一点点偏差，都容易使人发腻，非常难得，只是，为什么要叫迷迭香呢？”
鬼知道为什么叫迷迭香，本来就是孟义山瞎编的名字，但殷梅不能说，只能跟着瞎编。
“也许，真的也含有迷迭香的成分呢？”
“你是说艾菊？那确实也是一种香草，有提神醒脑，安神健脾等功效，但它的香味比兰花浓烈，要想中和它到如此清雅，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不论它是什么材料做成，我只想知道，香气真的会使人延年益寿吗？”
“我认为是可以的，有诗云‘乾坤渐老百年身，扫地焚香静里春’，自古文人雅士就有焚香的习惯，焚香可以使人放松精神，清心养性，有辟邪镇气的作用，人精神舒坦了，身体自然也就好了，只是可惜，上次孟兄送的那颗香丸，被我那霸道三姐拿去了，要不然，对我母亲，倒真是大有益处。”
“也许，还有别的方法也可以延年益寿的。”
“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多找那些长寿的老人聊聊，也许就能体会到他们的心境，从内在去改变，可能会比借助外力强好多。”
“理是这么个理，可哪里会有这样的老寿星呢？”
“我们石桥东山就有一个，白眉道长，应该算本地最高寿的吧？”
“他啊，那已经是个神仙了，我的父亲曾经去拜访过他，奈何，人家真正做到了静明己身，清心寡欲，普通人身在俗世，也只能模仿，并不能从本心上去突破。”
“原来，你们家早就和白眉道长交流过了，已经知道其中道理。”
“是的，潘家一直和白眉门下有些交往，最近十年，白眉基本是不会客的，我母亲去也不会被接见。”
“原来如此，这倒真是个神秘人物。”
不敢深入挖掘，怕潘梦生起疑，就又聊了一会儿兰花，想着姑姑在前院要等急了，便向潘梦生告辞，这书生眼中满是不舍，只让殷梅等等，转身进了书房，不一会儿，拿了一本内经出来交给殷梅：“养生学，读这本书，会很有获益，拿去看吧！”
殷梅接了，鞠躬道谢，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园子。
沿着流水的方向走，倒真的很快就回到了前院，只见殷素素还在和老夫人喝茶，见了殷梅笑吟吟出来，殷素素便知道目的达成，也就不再逗留。
回去的路上，明显多了很多车马，也多了很多行人，殷梅挑着帘子看外边，观察每一个走过的人。
但很遗憾，只见到路口，有些带着斗笠深埋着脸的人，或坐或站，像等活的苦力，除此之外，并没见特别异常的人，而且，路边也逗留着一些卖货郎，很多孩子和女人围着，好不热闹。
马车在人群中慢慢行走，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货郎压低着斗笠，挑着货担被人群挤在马车前，货担头上，赫然挂着五彩丝线，前面就要进入官道了，货郎突然压低声音道：
“把帘子放下，不要探头看外面。”
殷梅赶紧将帘子放下，前面人声更嘈杂了，殷素素被殷梅的举动搞得紧张，问道：“怎么了？”
“前面可能有异常，”
话没说完，就见前面传来人群纷乱奔跑的声音，“快让开，牛疯了。”
张千千紧急拉了缰绳，马儿前蹄扬起，车厢一阵激烈晃动，停稳后，只听一阵急促的“哒哒”声传来，张千千在前面喊了句：“要糟，坐稳了。”
刚说完，迅疾卷起一阵风，一头大黄牛极速地擦身奔了过去，马儿一阵嘶鸣，被这疯牛吓得抬起前腿，在张千千的把控下，勉强镇定下来。
姑侄俩通过摇晃的门帘缝儿看见，前面正奔过来一群汉子，手上举着大刀，一边喊着，一边迎着马车跑过来，张千千站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他手上也多了一把大刀，几个货郎也被人群推挤着，很随意地走到马车前面。
车厢左侧有车咕噜声，殷梅悄悄往外看，刚躲疯牛的两辆牛车，此时正并排和马车站一起，架子车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堆拿着锄头的农民。
只见那些追牛的人到了马车前停住了，也不是想停，是完全被拦着了去路，为首的一个刀疤脸扫了一眼挤得水泄不通的人墙，大声喊道：“让开，没见牛疯了吗？”
前面的货郎自顾挑着担子慢慢向他们走去，殷梅拍怕张千千道：“跟着走。”
张千千一手拿刀，一手抖了缰绳，马车和牛车缓缓往前移动，牛车上一大爷举着鞭子，恶狠狠对着这群人道：“赶紧滚开，老爷们都赶时间。”
架子车上的人，此时都把锄头提在了手中，个个眼中带着杀气，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十几个人，那些人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领头的那个人似乎意识到气氛不对劲，无奈挥了挥手，自动退到路边，让人们过去，马车后，跟着刚吓得躲闪的人群，有孩子也有女人，还有带着斗笠的苦力。
走远了，殷梅撩开帘子偷偷看，只见那群人还在望着走远的人群，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随后，才匆匆往疯牛奔跑的方向追去。
快到镇口上，那两辆架子车才和马车分开，货郎们早不知去向，马车平安回到客栈，下得车来，殷梅用奇怪的眼神定定地看着张千千，张千千也就歪着头盯着她，许久才道：
“大侄女，看够了没？是看上哥了，想要我当上门女婿啦？”
“别大白天说梦话，诶，我说你啊，到底哪里楞了，咋会被人取名叫二愣子？你那刀呢？会舞吗？”
张千千竟然不好意思地搔着头：“嘿嘿，谁说我楞了，我可不楞，可惜，今天你没机会看我耍刀。”说罢，憋着笑，一抖缰绳就跑了。
殷梅转身看着姑姑，殷素素笑得停不下来：
“他的楞，其实就在功夫上，等哪天你看了他耍刀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