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潘媛媛
仆人带着俩人直接去了后院，第一个月洞门进去，就是老太太的起居室。
树影婆娑，小桥流水，转过几座假山，分外僻静的庭院里，老太太正在院子里晒太阳，一个丫鬟正蹲着给她按腿，听得脚步声，老太太立马坐了起来，人未至，笑声先起：
“哎哟，难得老孟家的还惦记我这老太婆，快去，快去泡茶来，”使唤丫头去了，自己就颤巍巍扶着椅子要站起来，殷素素赶忙过去压住了，将带的几样新鲜水果点心递给另一个丫鬟，老太太拉着素素的手不放，那个欢喜就不必说了。
拉扯了一番家常，老太太才注意到殷素素身后站着的殷梅，殷素素做了介绍，殷梅鞠躬问好，老太太摸着殷梅的手道：“原来这就是殷梅姑娘啊，生得真俊，难怪梦儿老提起。”
“老夫人和梦生看得起，这丫头世面少，若有失礼的地方，还请多关照才是。”
“说哪里话哦，我们和孟家，都几代人的交情了，还说得这么生分干嘛？”
“上次您大寿，她在梦生那借了一本书，今天见我要来串门，她也就顺势要跟了来，一个人到这大宅院来，怕是害羞的。”殷素素笑着说完。
“这有啥羞的，时代不一样啰，不必拘泥于那迂腐的讲究，学堂里经常也有那女学生来讨教学问，丫头，你也可以去上学，大大方方的，别看我岁数大，我家孩子把我教的，思想可新式了。”
殷素素自然一顿彩虹屁吹过去，夸得老太太笑声都越过了几个屋顶，老太太鼓励殷梅自个去找潘梦生还书，拉了殷素素陪她唠嗑，殷素素对殷梅点点头，殷梅就起身去了。
潘家后花园的设计，看起来毫无章法，一水亭榭，弯弯绕绕，假山真岩，转弯转角，楼宇或连或藏，只要多走几步，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殷梅绕来绕去，已经不知道绕到了哪里，上次来回走过两次的路，她是一点印象也没留下。
已经走了三个月洞门了，所经过的院落都静悄悄的，前面眼看着又是一个月洞门，刚到门口，就听见一个女子怒斥的声音：“你个贱婢，这点事也做不好，我这药，可是千辛万苦弄来的，洒一滴，你的命都不够赔。”
不提防，一个老妈子从门内匆忙转出来，差点和殷梅撞了个满怀，殷梅刚要出声，老妈子将手放嘴边：“嘘，别喊，正火大呢。”
拉了殷梅就往外边走去，转得远了，老妈子苍白着脸，左看右看，才摸着胸口道：“吓死我了，这女魔头真是太难伺候了。”
“大妈，咋了？为啥你吓得这么厉害？刚才那是谁啊？”
老妈子上下瞧了瞧眼前姑娘，见她人畜无害的样子，便拉过她细细声道：
“丫头，你新来的吧？赶紧走远点，那是潘家三姑娘潘媛媛，自从她丈夫当上大司令后，就三天两头回娘家来折腾，据说，她的司令老公身子不好，成亲十余年，也没诞下一儿半女，这姑娘啊，一边愁着怕老公死，一边又愁着怕他嫌弃她，要娶姨太太，这心火大的，手底下干活的可遭罪了。”
殷梅听了很惊讶，拉着老妈子也悄咪咪道：“那您倒说说看，她这是要干嘛呢？她要怎样解决这烦恼？”
“还能怎么样？天天折腾各种药呗，一是听了各种偏方，给自己各种调理的药，二是给她老公找强身健体的药，连老夫人上次收到的那颗药丸，都被她死缠烂磨哄去，给她那病秧子男人养生了，你说这像话么？连自己高寿的老娘都不顾了。”
殷梅一个劲点头，附和这老妈子，将扯八卦的气氛烘托得恰到好处，添油加醋道：“那她这怨妇脾气，谁还敢接近啊？亲戚朋友都不敢进她那院子了吧”
“诶，那倒又不会哦，这姑娘除了对下人脾气不好，倒也是个能上得台面的人，可谓是八面玲珑，嘴甜心活，人送外号“玉面俏狐狸”，一般男人都出不了她的手，要不然，也不会哄得个扛枪的大老粗团团转，要星摘星，要月摘月，你说是不？”
“是个能人，佩服，大妈，那您是她院里的吗？”
“我不是，我是梦生少爷院里的，这不，少爷让我送味药过来，就正好碰上丫头出来，她一紧张，就不小心将药洒了一点，姑娘对我明面上留三分客气，话里话外骂着呢，谁还能听不懂来。”
殷梅同情地安抚几句，老妈子似乎这时才想起来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这是要去哪啊？”
“我叫殷梅，要找梦生叔叔还书，我忘了路了，这不，就撞着来了。”
“原来你就是殷梅姑娘啊，这可见到真人了，那跟我来吧，你这方向都走反了。”
说罢，这老妈子前边就甩开了一双小脚走起来，身子一扭一扭也着实好看，殷梅跟着她，走了好一段路才发现，敢情尽沿着这水走就行，不管怎么绕，这水总是从高处往下淌，看样子，是从边边角角串了所有园子，这设计，也太精巧。
待到水的尽头，也就进了潘梦生的起居室，老妈子在院门喊了一句：
“少爷，殷姑娘还书来了，”只听里头清脆回了声：“妹儿，你总算来了，快进来。”
老婆子请殷梅进去，自个却笑着转身，一扭一扭边走边道：“姑娘，你进去吧，我忙别的去了。”
殷梅有点忐忑不安地走进院子，院子里绿意盎然，种了更多的兰草，其余并不见变化，潘梦生正笑盈盈地站在书房门口，手上拿着一只毛笔，看样子，正在写字。
殷梅将书远远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微一躬身道：“谢谢您的书，”说完掉头就要走，潘梦生见状，急了，喊道：“别急着走哇，”提了笔就追了过来。
“殷梅姑娘，你看，你这难得来一趟，喝杯茶再走呗。”
殷梅做出为难的样子，只前后左右看看：“你，你家丫鬟呢？就我们俩个人吗？”
“哦，你是觉得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多有不便是吧？那我们就在这院里坐，门口人来人往的，总不会有男女授受不亲吧？”说罢，走到院门口叫下人端了茶水点心来，并留下在一旁伺候着。
殷梅这才将神色缓和下来，到石桌边坐下，潘梦生回屋将毛笔放了，兴冲冲过来，给殷梅沏上茶，殷梅面朝着院子坐了，见树底下比以前更多了好些兰花，便问道：“您为什么只喜欢兰花？”
“因为喜欢，也需要专注，才能探索到事物的多种层次，如喜欢兰花叶子，形态素洁高雅，可以点缀空间，美化环境，也或喜欢兰舌花色，花翅形态，可以追求兰花高贵的品级，但这两种喜欢，都只建立在兰花外在的属性上。”
“那你的喜欢，不在这上面吗？”
“我当然也欣赏这两点，这是兰花爱好的入门，但这却会有个非常无聊的缺点，即比较，也就会出现偏爱差异，如此，再美好的兰花出现在面前，也容易有朝一日，被喜新厌旧，市井中兰花达人，因为比较，就更是谁也瞧不上谁的好，而我想，爱兰的人，所要提升的修为，势必要让自己突破这一层肤浅的意识，即真正与兰共舞，真正体验和融入兰花幽居于山林的孤傲不逊，或自由烂漫，去体会每一种兰花所生长的环境，每一株都能旷世独立，这种心境下，你再去看这院里的兰花，或者街市上卖的凡草，是不是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存在的意义又不一样了呢？”
殷梅竟然完全能领会他的意思，看着院里的兰花，感受着他说的境界，确实心境不同了，但这哪是品兰，纯粹是人在自我修行，她突然觉得，这书生不简单。
“那您现在是处于哪种境界？”
“我现在，还无法说服自己不比较，看见更好的兰花，总是眼前一亮，而院子里的这些，我也无法摒除有些是偏爱，”
他倒是实诚，坦然承认自己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