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灯火繁忙，人潮汹涌。魏然、青儿一行四人从东城小路走到南薰门，逆着人流慢慢地朝城北行进。领头的两人一路走一路看，搜索着顾妤的身影。叶辉和江统跟在后面，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聊着天。
“说真的，他现在是我主子，我只能跟着伺候他。你一个堂堂的禁军都尉，好不容易出个宫城休几天假，跟着我们瞎逛什么？”
“我想见见这位武林第一剑，不行么？”
“那倒也是。等她过一阵子嫁人，你可就见不着了。”
魏然闻言，不悦地回头瞪了江统一眼。青儿已走出十多步远，焦急地伫立在人群中。“别急，这种时候越想找越找不到。”叶辉走过青儿身边时说，“放宽心，说不定还能遇上。”
是啊，魏然安慰道，就算没遇上，今晚这么多人，陈昌也不会把你家小姐怎么样的。
青儿叹了口气，继续张望着。
“你觉得陈昌为人如何？”魏然试探着问。
“说不上来，但不是什么好人。”青儿的眼中映着满街灯火，她虽然打扮得同往常一样素净，却掩盖不住那份不同寻常的美。偶尔有一两个男子与她擦肩而过，忍不住回头眯着眼打量。青儿用恼怒的扫视回敬他们，魏然察觉她的不快，微笑着用谈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你会跟着你家小姐一起嫁去陈府吗？”
“会。”
“你自己的前程呢？”
“保护她就是我的使命。”
“能问问你忠心于她的缘由吗？”
“我欠她的。”她的眼神有一瞬克制的火花，“欠了就要还，即便赔上性命也——”
话音未完，青儿忽然站定，仰头怔怔地看着某个方向。顺着她的目光，清风酒楼二层临街处有一排紧闭的木窗。其中一扇窗门半开，一个红衣少女的背影从窗缝里透出来，银冠银簪，扎着高高的马尾辫。
“是她吗？”叶辉问。
“好像是。”魏然说。
“是她。”青儿握紧腰际的剑，拔腿欲朝酒楼奔去。魏然拉住她：“你先上去，我们一会儿进来。不要让他们以为是你把我们带过去的。”
“啰嗦。”青儿瞪了魏然一眼，兀自穿过人潮。
踏上酒楼二楼时，青儿便觉得有几分异常。偌大的大堂灯火通明，四面卷起水晶珠帘和绸布，正对着入口是一扇褪色的侍女屏风，后面传来男男女女高声的调笑，还有几缕琵琶弦音。她向小二再三打听，确认里面正是陈昌和一群“贵家公子”，才小心翼翼地沿着屏风走进去。
四周闹哄哄的，约有十个男子围着两张方桌饮酒，杯盘狼藉，任由小二和侍从们忙碌收拾。陈昌正举着酒杯，笑眯眯地说着什么，两个穿着艳色舞服的女子陪坐一旁，将大半个身子依靠在一个衣衫华美、满面红光的年轻男子身上，宛如众星捧月。而顾妤静静地靠在窗边，烛影中，她的神色厌倦而冰冷，右手紧握着长剑。
青儿朝顾妤一点头，正要上前，却被一声叫唤打断。
“哎！你过来！”
大堂突然安静，十几个人停下手中动作，齐刷刷地看着青儿。
“说你呢，穿绿衣服的。”满面红光的年轻男子伸手指向她，他的大拇指上戴着翠玉扳指。
青儿神色严肃，一动不动。
男子扭头对端坐在角落的一位华服女子道：“荷衣，你底下的姑娘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荷衣忙起身，一脸尴尬地道：“向公子，奴家不认识这位姑娘……”
“这是我的侍女。”顾妤靠着窗台一动不动，神色冷峻。
“原来是弟妹的……得罪了。”向希允笑了笑，朝顾妤略一举杯，仰头缓缓咽下琼浆，眯起的眼睛不时瞟向青儿。
“怎么回事？”青儿走到顾妤身边时，低声问。
“半路遇上的，被他们拉过来喝酒。”顾妤的下巴朝满面通红的华服男子一扬，道：“刚才叫住你的那家伙，叫……向什么的，听说是长公主的儿子。”
“向希允，字诚明。是长公主和向大将军的独子。”藻儿小声提醒道。
“不过又是个衣冠禽兽罢了。”顾妤冷笑。
“能提前走吗？”青儿问。
“我正想办法呢。你看好了，等会儿再来一壶，他们也就差不多了。咱们直接溜之大吉，岂不美哉？”
青儿与顾妤相视一笑，却正被斜眄的向希允收入眼底。他暗自咽了口涎水，摇摇晃晃站起来，越过人群，拍着一个灰衣男子的肩膀，故意大声道：“听说这次北征，陛下又派了令尊当右将军，真是可喜可贺呀！”
灰衣男子受宠若惊，忙举杯回敬：“向公子谬赞了！这全要仰仗向大将军英明神武，为我大晋开疆辟土，我等后生才可享福啊。”
“区区羌人，何足挂齿？”向希允阔绰地摆摆手，“再说我爹不过是叶将军的副将罢了，若有功劳，那可都是叶氏一族……”
向希允自夸得尽兴，没有注意到窗边两副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青儿握拳的手微微颤抖着，仿佛能沁出血来。顾妤轻握着青儿的手臂，脸上交杂着愠怒与担忧。
“我记得令尊当年还带了一批俘虏的羌人女子吧？那回京的场面……”
“众位，实在抱歉。我身子不适，先告辞了。”顾妤焦急难耐，从侧面冲出，拉着青儿的手，飞快朝屏风奔去，连礼都没有行完。眼见还差一步就要踏出这恼人的大堂，突然一袭月白色的衣裳闪过，顾妤和迎面的男子撞了个满怀。
她的右手下意识地握住剑柄，瞪眼抬头望去，一双眸子像能喷出火来——却直直地落进魏然温柔的笑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