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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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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静,寒风侵肌。

    邓府一间客房门外的廊中,梁峙静静地伫立在此。

    身后的屋内,太医正为徐以诏施针,好将他体内残余的毒素逼迫出来。

    先前,梁峙见徐以诏迟迟不归,便决定前去千喻的厢房中寻他。但他刚走进那偏院内,看见的便是徐以诏神志不清,昏厥倒地的场景。他急切地将徐以诏背起,又命身后的小厮快去传郎中,再传他令,进宫将陈太医唤来。

    郎中到达邓府后,便赶忙为徐以诏灌下了解毒汤药,又在屋内点燃解毒香,徐以诏这才得以保下一命。

    梁峙闭了闭眼眸。

    他只要回想起先前的那幕画面,便寸心如割,回肠百转。

    “殿下。”眼前一声呼唤,让梁峙回过神来。

    只见赵幕手拢着一件黑缎大氅,正朝梁峙走来,他走到梁峙身后,将大氅为梁峙披上,才道:“殿下,夜里寒冷,莫要着凉。这大氅是小元子听闻殿下今夜不回宫,故而让我捎上,带给殿下。”

    梁峙淡道:“嗯,他有心了。”

    赵幕颔首,又迟疑地询问:“殿下…许乐师可无事了?”

    “无事。”

    “那就好。”赵幕又讲道,“殿下,我方才前去正堂处,才知晓那名小倌死了。属下先前没注意过那小倌,但如今看来,那小倌十分古怪,只可惜,人已死了。”

    梁峙淡薄地抬眸看向远处,像是浑然不在乎:“就算不死,孤也会让他死。”

    冷淡狠毒的语气,令赵幕不得不心中一惊,也不敢再开口。

    二人无言良久。

    “查到了什么?”梁峙忽然问他。

    赵幕摇头:“回殿下,只一天时间,还未曾查到什么奇怪之处,属下会再竭尽全力探查。”

    梁峙沉吟道:“去查查那名小倌。”

    “殿下是说那名为千喻的男子?”

    “嗯。”

    赵幕抱拳应下:“是,属下告退。”

    待赵幕离去后,长廊中便再没了声音。

    梁峙拢了拢厚实的大氅,刚准备转身进屋时,便见屋门忽然被人从里头推开,一老人家走了出来。

    陈太医见梁峙竟还守在房外,不免有些诧异。

    “可好了?”梁峙询问。

    陈太医作揖道:“回殿下,已将毒素逼出,待一盏茶的时辰,这位公子便能醒过来了。”

    “好,多谢你。”

    “殿下言重了,微臣告退。”

    陈太医单肩挎着药箱,拘礼后便离去。

    梁峙走进房中,抬手便立即将门关上,生怕冷风灌入了屋内。

    屋中燃着烛火,倒影摇曳,烛光照在徐以诏的一侧脸庞之上,暖融融的。

    徐以诏醒来时,天已愈深。

    徐以诏慢慢睁开双眼,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他见眼前的帐幕不太熟悉,微动了一下,便觉得浑身麻木。

    “啊…”

    “你醒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身旁传来。

    徐以诏微微一怔,转眼朝坐在他床沿上的梁峙看去:“殿下?”

    梁峙垂眸看他:“可还有何处不适?”

    徐以诏感知一会,摇摇头:“除身子有些麻,并无不适。”

    “嗯,那便好。”

    徐以诏平静地看他,犹豫了片刻,才问:“是殿下救了我?”

    梁峙却道:“不,是太医与郎中救了你。”

    ……

    徐以诏思索一瞬,觉得好像也对。

    骤然地,徐以诏想起什么,他急忙抓住了梁峙的衣袖,问他:“殿下,千喻…”

    “他死了。”梁峙漠然道。

    徐以诏愣了愣。

    待他回过神,才觉着也是。他昏厥过去前,便看见千喻没了气息,如今又何必再问一次呢。

    昏厥前…

    说来,他那时好像听见梁峙唤他…徐以诏?是徐,亦或是许?

    徐以诏想,应是他听岔了,梁峙今世还暂且不知他是徐家人,又怎会如此叫他。

    徐以诏将思绪唤回脑中,对梁峙认真道:“殿下,今日我在千喻口中听到一些事,必须告知殿下。”

    梁峙点头:“嗯,你说。”

    而后,徐以诏便喋喋不休地开始与梁峙讲起,他今日在千喻口中所听到的那些话。

    有一神秘的男子,在暗中针对梁峙,同时针对徐家,亦或是邓家。那男子远谋深算,早早地便安排千喻进入邓府,接近邓然厉。再而邓家与徐家准备结亲,男子不知为何,要阻止这门亲事,故而杀了邓然厉,还顺手安排梁峙碰巧遇见,以此让徐家邓家疑心是梁峙所为,认为这是梁峙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此男子在徐以诏看来,比梁峙更是心机深沉。

    梁峙听完后,则沉思了良久。

    徐以诏继续说道:“殿下,那男子虽不知是何目的,但如今看来,此事应不是徐家人所为。”

    梁峙闻言,似乎倏地一怔。

    见他不说话,徐以诏有些奇怪:“殿下,怎么了?”

    梁峙只冷眼看他。

    下一秒,便听梁峙轻笑道:“许乐师,孤如何相信你的话,并非凭空捏造而来?”

    ……

    徐以诏愣住了。

    他心间像是突然被浇了盆冰凉的冷水,冻得他无力动弹,无法开口。

    原来,梁峙不信任他。

    或者说,梁峙也许从未信任过他。

    他本以为今世的轨迹赫然已与前世不同,从与梁峙第一次相遇起,他便天真地以为今世的一切都能比前世更好。

    可他没想到…

    前世,梁峙自宫变之夜时知晓了他是徐家人,便不再信任他。而今世,梁峙竟从这么早,便开始怀疑他。

    徐以诏不知自己今世何处做错,说错了。梁峙的话,也像是给了他当头一棒,警告他,别将一切想的太过完美,今世,或许会比前世更加难熬。

    “殿下。”徐以诏回过神,唤道。

    梁峙却并不应他。

    徐以诏装作轻松般讽笑:“我本以为…殿下起码是信任我的。说来也很奇怪,我分明并未与殿下相识多久,却感觉殿下是认识了很久很久的人,久到相隔几世一般。”

    梁峙似乎眼神微动,静默片刻,又淡淡一笑:“孤也有这般的感受。且孤并非不信任许乐师,只是君王向来多疑,许乐师,也不必将孤方才的话记在心上。”

    闻言,徐以诏心头一痛。

    如此云淡风轻,梁峙当真是能说会道,无形间,用言语杀人。

    徐以诏颔首:“是…”

    梁峙客气地道:“那许乐师好生歇息,孤已派人前去你师父府中传话,唤你徒弟前来照顾你,如今,想必应已快到了。”

    “…多谢殿下。”

    “孤先回宫了,待明日,孤再来看望许乐师。”

    徐以诏垂眸,点头:“恭送殿下。”

    “嗯。”

    梁峙走后,徐以诏一人在屋内,沉思了许久。

    他觉得今世的梁峙十分奇怪。

    上一秒,眼中能对他满含笑意和温柔,可下一秒,眼中却又满是防备,猜忌。

    或许,他本就不该抱有什么期待罢。

    夜愈发深了。

    桌上徐徐燃烧的烛火微微颤动,一滴滴蜡滑下,又凝固,如同泪水一般。

    虽泪水会消失不见,但泪水中蕴含的痛楚,却又能可笑地永远凝固在心中。

    今夜的徐府,尤为热闹。

    正堂内,徐申端坐在主位上。他四十来岁的年纪,面有皱纹,一把顺滑的胡须时不时被他抬手捋一捋,此时一副忧愁的神情。

    坐在下位左右两侧的,则是徐申的独子徐湛林,与徐家暗卫首领,梅中正。

    他们个个面带愁绪,像是被什么困扰着。

    终于,徐湛林先是开口,他激愤道:“父亲,定是那太子!他以为杀了邓然厉便能阻拦我们与邓家结亲,除了他,还能有谁!”

    梅中正见徐湛林如此激动,急忙相劝:“少爷,莫要动怒。在我看来,未必是太子所为。那日太子也在扶盏楼,且也被那群刺客刺杀。太子不像是会特意演一出这么麻烦的戏,来迷惑众人视线的人,他若要杀一人,定然直接暗中派出杀手前去,不会如此高调行事。”

    徐申也点头:“嗯,中正所言有理。”

    见这两名中年男子达成了一致,徐湛林莫名心中不服气:“父亲既说不是太子,那又是何人所为?今日太子一去邓府,邓然厉院中的一名小倌便死了,谁知太子是不是去杀人灭口的?”

    梅中正笑笑,似乎觉着徐湛林这话有些愚蠢:“少爷,今日,徐延命可是与太子一同前去的邓府,也险些丧命。”

    徐湛林惊讶不已:“什么?这难不成…太子发现了徐延命的身份,故而想一同灭口?!”

    ……

    徐申与梅中正都有些无奈。

    梅中正笑着向他解释:“少爷,您可不知,如今太子对徐延命是有多么看重,将扶盏楼送于他,每十日便去听他抚琴,带上他一同前去大理寺查案,种种,都足以彰显太子如今对徐延命的信任。”

    徐湛林不解:“那又如何?太子若哪日知晓徐延命的身份,不依旧会杀了他?”

    “可太子暂且不知,既然如此,徐延命便还有利用的余地。邓然厉既死,结亲作罢,我们也可从其他方面入手,将太子…拉下那宝座。”

    梅中正说完,意味深长地与徐申对视了一眼。

    徐湛林却不明白他是何意,仍然满头雾水:“你在胡扯些什么?说了跟没说有何区别?”

    徐申这时喟叹:“够了,湛儿。明日你传讯于徐以诏,让他夜深时来一趟府中。其他不必过问了。”

    徐湛林愣了一愣,拘礼:“是,父亲。”

    三人散去后,徐湛林回到自己的院中,不知为何,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吓得小厮与侍女胆战心惊,不敢多言。

    书房内,徐湛林恶狠狠地下笔,写下要传于徐以诏的书信,一边写,他口中还一边抱怨:“杀千刀的徐延命,就你能耐!就你厉害!不就靠着一张脸受宠,爷要是也有容貌,早去接近太子了!父亲哪还用得着你!”

    直到将书信写完,徐湛林才停下唠唠叨叨的自言自语,他将书信叠起,走去窗前吹了一声哨。

    而后便见一只信鸽自远处飞来,停在徐湛林的窗前。

    徐湛林哼着小曲将书信绑上信鸽的爪子,又抚摸它几下,笑道:“阿诏乖啊,快给徐延命那家伙送去。”

    信鸽扑腾几下,便远远地飞走了。

    徐湛林心满意足地上塌安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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