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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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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城中寂然无声。街上只偶有一队巡城的守卫,他们排列整齐划一,举着火把,腰边佩剑,俨然一副严肃的样子。

    徐以诏今夜不像平日里那般发丝披下,顶发用发簪固定,而是束起了一干净利落的马尾,又身着夜行衣,黑布蒙面。若是他师父看到他这副打扮,都定认不出他。

    夜愈发黑。

    徐以诏从宅院中出来,一路躲避开巡城的侍卫。

    他今世没怎么锻炼这副身子,因此体弱无力,他一路来气喘吁吁,终于在子时到达了徐府后门。

    徐以诏轻推开门,防备了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才终于放心地侧身而进。

    徐家府邸庞大,装潢雅致,花草树木居多,是徐湛林生母喜欢的格调。不过徐湛林生母早已不在人世,这徐府却依旧保留着徐夫人喜欢的模样,外人看来,徐申对发妻念念不忘,可在徐以诏看来,徐申不过惺惺作态。

    一间无人的厢房中,徐以诏拉下蒙面的黑布,推门而入,又走去一面墙壁前,用力推开暗门。

    暗门后,是他从前在徐府所居住之地,便是如此狭小阴暗的一间室,他在此住了三年。

    室中的塌上此时坐着一人,正是徐申。

    徐以诏忍住恶心,上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徐相。”

    “起来罢,坐。”

    徐以诏起身,坐去了一旁的塌上,才问:“徐相今日寻我,可是为邓然厉一事?”

    “是。你觉着,邓然厉是谁所杀?”

    “并非太子。”

    徐申轻笑了笑:“我并未提到太子,你着什么急?”

    徐以诏极度厌恶和此人待在一处,故而心中烦躁,但他还是沉下声,回道:“属下只知不是太子所为,其他不知。”

    “罢了,邓然厉死了便死了。”徐申满不在乎道。

    “那徐相今日寻我来…”

    徐申突然打断他:“是有一事,需要你去做。”

    徐以诏心中咯噔,僵硬着身子,又跪下听令:“是…徐相请讲。”

    “我要你混入东宫,待你能在宫中自由来去后,不论用何方法,将冷宫中的六皇子救出来。”

    徐以诏一愣。

    六皇子…

    徐申此意简洁明了,陛下只六个儿子,又中年无生育能力,虽一直吃着补药,但依旧没有子嗣。徐家如此机关算尽,本就是为徐昭仪未来的儿子做打算,可徐昭仪无法怀孕,更别说生下儿子。

    所以,徐申此言,是决定培养六皇子,将六皇子扶持上那帝位。

    但…徐以诏记得,六皇子的母妃王婕妤是因意欲毒害皇后被打入冷宫,那一次,皇后虽并未丧命,但也伤透了身子,从此体弱多病。

    陛下当初本没有想将六皇子一同下罪,是尚且十岁的六皇子站出来,称他母妃下毒一事他提前便知晓,也没有阻止。皇帝大怒,下令将六皇子禁闭于宫中,无圣旨不得走出半步。

    两年前,王婕妤才终于凄凉的在冷宫中死去,铺盖一卷,被丢弃在乱葬岗。如今想来,六皇子也已禁闭了有五年之久。

    徐以诏记得前世,直到宫变后,冷宫中的六皇子才终于被放走。宫变之夜,其他皇子,包括梁峙都惨败,徐家认为六皇子并无什么威胁,便没杀他,将他放去了封地,封了个惠王。

    但徐以诏自刎前几月,却听闻惠王突发恶疾去世。

    而今世的现在,徐申竟又让自己想办法,将六皇子从冷宫中救出。

    果然,今世与前世的轨迹,大不相同。

    徐以诏回过神来,口头应下徐申的命令:“是,属下领命。”

    徐申皮笑肉不笑地道:“徐延命,我相信你一定能办到。我给你半年时间。”

    “…属下自当竭尽全力。”

    “去罢。”

    徐以诏起身,却并不打算离去:“不知徐相,可否让我见见我的母亲?”

    “她好得很,不必了。”

    徐以诏袖中拳头攥紧,冷笑道:“可我已三年未见过她,如何知晓她好不好?况且徐相将她关在地下,她如何能好?”

    徐申闻言皱眉,眼中略带诧异,瞪视他:“你如何知晓她被关在地下?”

    徐以诏狠狠地瞪视回去:“我就是知晓。”

    两人锋利的眼神像是要将对方刺穿。

    许久过后,徐申才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你去寻湛儿,让他带你去便可。”

    徐以诏有礼地弯腰,怒目依旧如火:“多谢徐相。”

    待徐以诏转身,走出一段路时,身后的徐申却忽然寒声道:“徐延命,我奉劝你,见了你母亲后,也别忘了自己见不得光的身份。”

    徐以诏停下脚步,讽笑一声:“那是自然,延命告辞。”

    说完,徐以诏一刻不愿停留地转身离去,他眉目冷冽,像是被什么脏东西脏了耳朵。

    的确,他徐以诏是私生子,是细作,身份见不得光。

    但徐申做的那些卑劣之事,又何尝不是见不得光?

    他与徐申,不过是烂人和烂人遇一起罢了。

    徐以诏闭了闭眼眸,不愿再想,直往徐湛林的院中去。

    到达徐湛林院中后,徐以诏进入正屋,直接将正四仰八叉睡得正熟的徐湛林拽起来,拉着他便朝屋外走。

    徐湛林骤然清醒,吓了一跳:“你干嘛!”

    徐以诏只拉着他朝屋外走,冷道:“带我去见我母亲,徐申的命令。”

    “父亲的命令?你骗谁呢!”徐湛林甩开他的手。

    徐以诏手中落空,转身怒视他:“我母亲在北郦院地底下的密室,我可说错?”

    “……”

    “你走不走?”

    徐湛林迟疑地问:“真是父亲的命令啊?”

    徐以诏没心思与他耗,脾气也焦躁起来:“废话!”

    “行行行,走走走,你凶个屁凶!”

    ……

    徐以诏看着走在他前面的徐湛林,莫名想一脚踹过去。

    二人一路朝着北郦院去。

    北郦院是一空院,曾是徐申的母亲徐老夫人所居住之地,不过徐老夫人早年便逝世,这座院落也就空了下来。

    徐湛林带着徐以诏前往院中一偏僻的房中,一进屋内,两名把守在此的小厮便蓦然地从打鼾中惊醒,他们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尚有些懵。

    其中一名小厮问徐湛林:“少爷为何这么晚来此?”

    徐湛林打一声哈欠,指了指地下:“将暗门拉开。”

    “是。”

    只见两名小厮将地上的杂草堆扔开,又合力拉开暗门,他们额冒青筋,一声不啃,像是使出了浑身的劲才得以将那石暗门拉开。

    石暗门被拉开后,徐湛林与徐以诏对视一眼,徐以诏便先行走下阶梯,徐湛林紧跟其后。

    此处昏暗无比,直到下了阶梯,才得以见到光亮。

    眼前是一处类似牢房的地方,一根根木桩挡在那间石室前,室里面只有一张木桌,一把凳子,与一张床榻。

    一名中年女子此时正睡在床榻上,她细眉弯眼,眼角微微上挑,俨然能看出年轻时貌美的痕迹。

    徐以诏只一眼,便双眼酸涩,他走上前去,两手紧紧抓住隔绝着他们母子二人的木栏,他想呼唤母亲,却迟迟开不了口。

    徐湛林见徐以诏如此,有些无奈,走过去便唤那女子一声:“蕊娘,你儿子来了!”

    石室中的女子似乎慢慢清醒,她睁开双眼,一眼便瞧见了木栏外的徐以诏,她像是愣了愣,而后才迟疑地起身,走上前,柔声问:“是阿诏?”

    徐以诏眼中霎时便滑落一滴泪水,他将手伸进木栏,想牵住母亲:“娘,是我。”

    齐阿蕊急忙牵住徐以诏的手,似是要哭出来:“阿诏,你怎的来了?徐申可有为难你?”

    徐以诏不愿让母亲忧心,故而哽咽着扯谎:“娘放心,没有…”

    相隔三年未见,齐阿蕊对孩子的思念之情溢于言表,她将手伸出木栏,捧住徐以诏的脸,轻轻抚摸,也终于流出泪水,边哭边笑:“娘的诏儿长大了,更俊俏了。”

    徐以诏抚上母亲的手,强颜欢笑:“娘,您等孩儿接您出去,很快…”

    齐阿蕊满眼疼爱:“阿诏,娘在此地过的很好,湛儿对娘也很好,你不必记挂娘。”

    “很好?”

    徐以诏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他双眸猩红,大吼出来:“他们将您困在这地底下,把您当作罪犯一般看管!何处好?!”

    怒声充斥了整个石室,徐湛林和齐阿蕊也皆是一惊。

    徐以诏的悲愤之意无法平静诉说。

    无论是前世、今生,他都恨极了徐申。他巴不得将自己的血液全部抽出,再替换个干净。

    他只要一想到他体内流着徐申的血液,便恶心地作呕。

    齐阿蕊见徐以诏如此,心中疼痛更甚,眼泪也愈是汹涌,她再次轻抚上徐以诏的脸庞,温声道:“阿诏,即便如此,也莫要为了娘做出什么离经叛道之事啊…”

    徐以诏微微一愣。

    他心虚地低下头,无法再直视母亲的眼睛。

    前世,他违背了母亲自小对他的教诲,做一个心地善良,正直之人。

    他愧对于梁峙,也愧对于母亲。

    但今世,一切尚有回转的余地。

    徐以诏忍住泪水,抬头看母亲:“嗯,娘放心,孩儿记住了。”

    身后的徐湛林忽然劝道:“好了徐延命,时辰不早了,你快走罢。”

    徐以诏转眸,忽的瞪视了徐湛林一眼,徐以诏瘪了瘪嘴,也不再开口。

    徐以诏心中思索一瞬,又对母亲苦笑道:“娘,孩儿得走了。待来日,我再来看您,您放心,我定会将您接回家,不必很久。”

    齐阿蕊点头,叮嘱他:“嗯,阿诏,不用担心娘,娘在此地一切都好,你顾好自己便是。”

    “是。”

    徐以诏退后一步,双膝跪下朝母亲行跪拜礼,而后他转身离去,却又一步三回头,满眼不舍。

    好在,他终于狠下心离去。

    二人上了阶后,小厮便将暗门给关上。

    徐以诏与徐湛林并肩而行,走出北郦院。

    途中,徐湛林问他:“父亲今日跟你说了什么?”

    徐以诏冷着脸庞道:“与你何干。”

    “我是徐家长子,自然与我有关!”

    徐以诏依旧冷淡:“你的身份与我无关。”

    “……”

    徐湛林气急败坏:“徐延命,我警告你…”

    徐以诏停下脚步,冷眼看徐湛林,狠狠地打断他:“我也警告你们一家子,若是待我母亲不善,我定让你们百倍奉还。”

    说完,徐以诏转身便走。

    徐湛林在后头怒道:“百倍奉还?!徐延命,你也不看看你有多少能耐!建议你去太子面前使劲卖弄你那副皮囊,说不准太子一个高兴,封你做个太子妃,届时…”

    徐湛林还未将话说完,便倏地感觉面前人突袭而来,脖颈上顿时一凉,他僵硬着身子,低头看去,只见是徐以诏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把匕首,直直地抵于他的脖颈上。

    “你知不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徐以诏轻声笑问他,嗓音宛如阎罗索命。

    徐湛林咽了咽口水:“吓唬谁呢你…”

    计谋得逞,徐以诏轻笑了笑,将匕首反手收进袖中,转身离去,口中还道:“唬的就是你。”

    “……”

    逗了逗徐湛林,徐以诏觉着身心舒畅。

    他与徐湛林关系便是这般模样,他虽恨徐申,但知晓徐湛林待他母亲好。他在徐府居住的那三年,也只徐湛林一人关心他。

    不过…徐湛林这人口无遮拦,似乎不找他茬便浑身不爽。他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对付徐湛林这欠嘴毒舌,也还算有一套。

    徐以诏重新蒙上面,朝着徐府后门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徐湛林追上他,笑问:“徐延命,你那匕首挺漂亮,哪来的?”

    徐以诏淡道:“梁峙给的。”

    “太子?他真看上你了?”

    徐以诏苦笑一声:“并未,此匕首是他在扶盏楼被刺杀时,随手给予我防身的,忘了还罢了。”

    “哦…”

    时辰悄然过去,二人也走到了徐府后门。

    徐以诏却忽的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徐家的围墙,思索一瞬,竟又将袖中的匕首抽出,捅进墙内。

    “你做什么!”徐湛林惊道。

    徐以诏看他,满脸认真地讲:“躲避巡城守卫太过麻烦,我从房檐上回去。不过…我又无力徒手翻上去,不得靠匕首攀上房檐?”

    “……”

    徐以诏不再理会他,开始借助匕首攀上围墙。

    徐湛林看着自家围墙中的几个坑,心痛不已:“滚滚滚!你个杀千刀的!”

    徐以诏闻言轻笑一声,平稳地上了围墙,不再与徐湛林多言,朝着城东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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