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大正迷踪
当林佟从睡梦中转醒的时候,首先感觉到的是温热有力的手臂。
有人正环抱着他，林佟微微睁开眼睛，在恍惚中看到了抱着自己的人有着一头白发，在睡眼惺忪中,他下意识地侧过头,将脸靠上男人带着冷香的胸膛：
“……悟……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林佟闭着眼睛,抬起手想攀上男人坚实的肩颈,下一瞬却被握住了手腕。
淡然低沉的男声从他的头顶上方传来：
“我不是悟。”
……？
林佟猛地一惊,瞬间睁大了眼睛。
他的黑亮的瞳仁之中倒映出五条律眼睫微垂，神色冷淡的脸,脑子里的那点睡意一下子灰飞烟灭。
“……五条大人。”
在片刻的怔愣后，林佟轻轻地叫出男人的名字。从对方的怀中直起身,右手扶着额头，用力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神情已经清醒。他抬头看向五条律，道：“对不起,我睡觉的时候喜欢说胡话。”
五条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在林佟的脸上顿了一下,接着便放开了手。林佟看着他抬起手，这才注意到了对方身上还穿着整齐的玄色和服，看起来像是才从外面回来的样子。他的视线从五条律还带着丝丝血腥味的和服上扫过,看向五条律的脸,在男人微垂的眼下看到了一点不明显的青黑。
他眉间的那道纹路似乎稍重了些,神情中带着一点疲倦，而那点倦色让他的脸显得更加冷峻。
五条律的态度太冷淡，又很正经，反而搞得林佟有点不好意思。
总感觉在五条律这样的人面前衣装不整是会被训斥的。林佟低下头整理了一下身上微乱的寝衣,又伸手将耳边微乱的头发抚平，这才抬起头。
接着，他便陡然看见了背靠在墙角，低着头、白毛上沾着丝缕血迹的少年。
“！”
林佟骤然睁大了眼睛，道：“隼君怎么了？”
不会是被鬼袭击了吧？
然而他才担心了不到一秒，便看见墙角满头是血的少年骤然抬起头，蓝色的眼眸中杀意乍现。
“砰——！”
下一瞬，五条律抬起右手，用无下限拦住儿l子刺来的尖刀。
五条隼手中的刀刃闪着寒光，被一股看不见的能量生生停在了毫米之外，他握住刀柄的双手用力到曝出青筋都无法下压分毫。
在两股巨力的角逐之下，由上好寒铁制成的刀刃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五条隼见状烦躁地’啧’了一声，接着抬起头，带着血迹的眼尾向上挑起、抬眼对上五条律沉静的眼睛：“用无下限算什么啊，老头。有本事跟我来真的啊？”
闻言，林佟神情微愣，五条隼虽然是个一看就长了长了反骨的孩子，但昨天好歹还有世家子弟基本的气派礼貌，面子上对五条律还算过得去，今天直接一口一个老头子地叫起来。
”好啊。“
林佟耳边传来
五条律的声音。
他抬起眼，看着五条律从他身侧站起来，伸手挽起袖子，玄色的和服袖口下露出苍白的皮肤。林佟看着男人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明显地鼓起，接着他猝然伸出手，准确地一把薅住了五条隼后脑上的白发。
“！！”
五条隼被扯得后仰，接着右脸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林佟见状瞪大了眼睛，看着少年被打得偏过脸区、白皙新嫩的右脸上瞬间肿起了一大块，眉心微蹙想要出声阻止。然而下一瞬，五条隼啐出一口鲜血，接着骤然回过头，右手上寒光一闪，直接反手一刀向五条律的腹部刺去！
“砰！”
五条律显然战斗经验更加丰富。在五条隼出手之前已经看清了攻击路径，直接一脚踹飞了少年手上的刀刃，接着生生将五条隼踹飞了数米远。
然而五条隼也不是吃素的，腰部瞬间发力，直接在空中扭过身体，双脚踩在墙壁上、在巨大的瞬发力之下如同一头敏捷的猎豹扑向五条律。
父子两人瞬间再次打作一团，林佟看得直皱眉、头疼地用右手揉了揉额角，看着五条隼又一次被他爸揍进榻榻米里，提高声音喊道：“五条大人！别打了！”
眼看着五条隼那张嫩生生的小脸被五条律按在地上摩擦，林佟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给孩子整毁容了。
五条隼见林佟站在自己这边，一时之间更加嚣张，反手就是一刀朝五条律的脸上划：“就是！你凭什么打我？我什么都没做错！”
林佟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就是！隼君可乖了。”
现在他们两个人抱成一团，反而显得五条律像是那个外人了。
听到两人叽叽喳喳在耳边吵嚷起来，站在和室中央的五条律转过头，不咸不淡地看了林佟一眼。这一眼直接让兴致勃勃想要跟着起哄的林佟看得定在了原地。
接着，他头也不回地抬起手，猝然抓住向自己冲来的五条隼，将他一把掼在地上。
“呃——！”
五条隼后背重重地撞上地面，喉中发出短促的痛呼。五条隼的拇指精准地搭在他喉间的一根神经之上，不至于让他窒息，却一时半会儿l说不出话。
和室内顿时变得安静。林佟看着五条律抓着还在不断扑腾的五条隼，垂下眼睛，冷淡地开口道：“为什么要带他离开有结界的房间？”
林佟闻言神情微顿。而另一边，五条隼倔强地抬起头，瞪着眼前男人面无表情的脸喊道：“那些破符咒顶个屁用，我会保护好他的！”
闻言，五条律唇角微勾，脸上短暂地闪过一个嘲讽般的笑容。接着，他猝然松开钳制住五条隼的手，在少年趴在地上呛咳的同时，走到林佟身边一把扯起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
手上缠绕的绷带被解开，其下斑驳可怖的伤口顿时出现在了五条隼的眼前。只见那白皙柔嫩的手心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狭长的刀伤。同时，在已经发白的伤口附近，还有大大小小的、像是被什么尖锐物
体滑过的细小擦伤，红肿地缀在少年细腻的手掌上。
五条隼顿时瞪大了眼睛，连咳嗽都顿在了喉中。看着林佟手上的伤口陷入疑惑：”……怎么回事？昨天还——“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昨天林佟似乎一直把左手藏在身后，拍头和拥抱用的都是右手。
另一边，突然别揭穿谎言的林佟神色有些慌张，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然而环在他手腕上的手却像铁钳一样、让他动弹不得。
“听说你昨天被鬼袭击了？”
见五条隼被打击地收了声，五条律不紧不慢地回过头准备料理另外一个。他垂下眼，脸上没有什么责备的表情，声音里也听不出什么，看起来就像是随口这么一问。
林佟抬头看着他，拧了拧唇，接着道：“嗯……是的。受了一点小伤，不严重。”
接着，他转向不远处趴在地上、神色怔然的五条隼，温和地笑了笑道：“多亏了隼君把那只鬼吓跑了，要不然我可能就有危险——”
“哈。”
然而，在他没说完话之前，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嗤笑。
林佟脸上的微笑顿了顿，接着回过头看向五条律。只见男人冷淡的脸上出现了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正垂眼看着他。林佟看着他的表情，蹙起眉心，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妙。
就在这时，他感到环在自己手腕上的力量消失，紧接着，男人粗糙的指腹缓缓摩擦过他手心的伤口。
麻痒的感觉让林佟皱起眉，不自觉地想要蜷起手。下一秒，五条律沉着的声音传来：“伤口很干净……是你自己拿刀划出来的吧？”
五条律垂眼，看着林佟手心处边缘格外干净、没有任何撕咬痕迹的伤口，拇指在其上被吮吸出的红痕按了按。
接着，他抬眼看着林佟道：“你在用自己的血喂养鬼。”
在一瞬间，林佟脸上猝不及防地露出惊讶的表情。下一秒，他强自收敛神色，装出疑惑的表情看着五条律道：“大人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对浑水摸鱼这件事信手拈来，右手反手抚上五条律苍白的手背，顺着男人手上凸起的青筋一点一点网上摸，柔声道：“伤口好痛，大人先帮我治好吧——”
五条律垂眼看着低垂着眉眼，像只朝主人求饶的小猫一般，向自己怀里凑过来的林佟，神色轻微地一顿，接着轻轻叹了口气。
看起来，他似乎是准备又一次纵容这个谎话连篇的少年，将对方饲养恶鬼的事情粉饰而过。
然而就在此时，另一个冰冷而略带稚嫩的声音响起：“原来是这样。”
闻言，林佟往五条律怀里凑的动作骤然顿住，接着他抬起头，看着疾步走来，从上至下俯视着自己的五条隼，无辜地睁大了双眼：“……隼君？”
满脸血迹的少年神情冰寒，垂眼看着披散着黑发，正抬着浓密的睫毛，用闪亮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林佟，眼中闪过恼怒：“大人们果然说的没错。越漂亮的女人就越会撒谎。”
听到少年咬牙切齿的话，林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接着，他就看见五条隼朝自己伸出手，手心向上朝他招了招：快点。乖乖把你昨天藏起来的牙齿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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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林佟浑身一震，接着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五条隼，搞不懂为什么对方一下子就出卖了自己。
就在这时，他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哦？“五条律垂下眼睫，伸出一只手，缓缓搭在了林佟的右肩上：“鬼的牙齿？”
听出男人声音中暗藏的危险，林佟猝然回过头，眨巴着眼睛柔声道：“不、大人。没有那种事——”
见他又要开始撒娇。五条隼耳根微红，脸上的恼怒更深，抬头看向将林佟半揽在怀中，脸上看不出喜怒的五条律：“父亲，你对她太纵容了！”五条隼想到自己昨天被骗的团团装，气愤地咬牙道：“这样下去会被这女人骑到头上去的！”
闻言，五条律不紧不慢地转回视线，垂眼看向林佟，道：“说的倒是有点道理。”
这一刻，刚刚还想两个仇人一样掐的你死我活的两父子好像又站在了同一战线上，一大一小两个白眼蓝眼，气势逼人的五条看着眼前胆敢与虎谋皮，试图用美貌戏耍他们两父子的林佟，苍蓝的眼眸中闪过暗芒。
林佟：……哦豁。
·
被关起来了。
林佟坐在和室之内，看着窗户上密密麻麻的符咒，陷入了沉默。
他、好像一遇到五条，就会变得格外倒霉。
同时，里间和室门外的矮桌前，五条律正低着头，修长而苍白的手指间摆弄着散发着莹白光芒的尖牙，在端详了片刻后，对这颗牙的主人下了定论：
“上弦鬼月。”
自己就杀了不少上弦的五条律很清楚地知道，这颗牙属于一只上弦的鬼，恐怕排名还很靠前。
“……还挺能干的。”
五条律轻笑了一声，手指略微用力，瞬间将之间的鬼牙碾成了糜粉。
接着，他垂下眼、看着右手边，桌上放着的厚厚族谱，眉心间的皱纹一闪而逝。
他翻遍了自平安时期到现在的所有家谱，都没有找到任何发音类似于’悟’的六眼。
……难道说是另外的男人吗？
五条律将族谱合上，想起清晨少年在睡意朦胧时呢喃出的那个名字，伸手你捏了捏眉心，第一次觉得御三家家教森严也许在某些方面是件好事。
在没订婚的情况下就被六眼施下那种术式……睡着的时候还在念别的男人的名字——
五条律沉默了一会儿l，接着仿佛松懈下身体，向后将头靠在墙上。
……果然是他太老了吗？
他看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间门，视线滑过门框上层层叠叠的符咒，缓缓吐出一口气。
算了。
五条律垂下眼，看着自己带着厚茧的手指，心想算了。
……隼那个小子也就算了，他跟着生气个什么劲。五条律看着高悬的天花板，觉得自己是越活越回去了，老大不小儿l子都有了还学着年轻人吃醋。
他不是没感觉到自己对林佟过分的纵容——如果是其他人被他发现和恶鬼勾结，早就已经被他大卸八块了。
但是五条律并不想改变。
林佟的出现，仿佛是在他一成不变的生活中骤然飞入了一只美丽的蝴蝶，虽然知道有毒，他却无法从对方优美舞动的身姿上移开视线。
五条律想到这里，缓缓从矮桌上站起身来。接着，他走到那间封闭的和室之前，手指轻轻一划，门上层叠的咒符瞬间从中间断开，接着如脆弱的普通纸片一般散成了碎片。
“……你可以出来了。”
五条律对门内低声道。
和室之内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
见状，五条律的唇线略微拧紧。在沉默了片刻后，他再次低声开口，道：“不管是留在五条家……还是去别的地方，都随你。”
房间里还是没有声音。五条律静静等了一会儿l，再始终没有得到回应之后，他抬起眼，伸手就要推开房门。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侍女轻柔的声音。
“家主大人。”
五条律的动作微顿，他偏过头，看向纸门外温顺跪坐的侍女的剪影，听见对方说道：“加茂家的家主……加茂宪伦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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