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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人与鬼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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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汉臣对阴兵失去了兴趣,准备上床睡觉,却又心有不甘。

    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他推开门,走到屋外。

    阴兵们正打得不亦乐乎。

    “能不能换点新花样?天天是同一出,多没有意思!”

    罗汉臣冷不丁的一嗓子,犹如点了个炮仗,在阴兵队伍里炸开了锅。

    阴兵纷纷溃逃,好像破碎了的碗里的水,四处溢流。

    看着阴兵狼狈的样子,罗汉臣恣意地大笑起来。

    笑声显然刺激到阴兵了!

    一个头领模样的阴兵突然高举长枪,振臂一挥,嘴里说了句什么。溃逃的阴兵纷纷止住了脚步,又渐渐地聚拢起来。

    从聚拢的身影里,挤出一个阴兵,也是头领模样,他摇摇晃晃晃晃摇摇地走到先前的阴兵头领跟前,歪着头,侧着脸,好像在听取什么意见。

    看来,他们在预谋行动。

    罗汉臣既紧张又兴奋!

    阴兵在两个头领的指挥下又分作两列。

    持枪的枪在手,带箭的箭在弦。

    一场人与鬼的战斗一触即发!

    罗汉臣不由得也慌了。

    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呀。

    更何况,现在面对的可是阴兵。

    阴兵的深浅,罗汉臣心里毕竟没有底。

    那两个头领带着两列身影缓缓地逼向罗汉臣。

    本能地,罗汉臣返身回屋,正待掩门,那股子犟劲又“腾”地冒出来了。

    不能向阴兵认怂!

    一旦认怂,就只能任由他们拿捏。

    仰鬼鼻息,这看场子的活还怎么干下去?

    而且,自己在队长面前夸过海口,在众人面前吹过牛皮,结果也就这么个怂样,以后还怎么抬头做人?

    想到这里,罗汉臣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又冲出门外。

    他左右看看有没有趁手的家伙。

    棚屋的门墙上倚着一根粗竹竿、一个铁镗钯、一把大扫帚。

    罗汉臣选来选去,选了那把大扫帚。

    大扫帚张开的面积大,一扫一大片。而且,扫帚是清理污秽之物,用来对付阴兵,可算是物尽其用。

    见罗汉臣突然又气势汹汹地出来,阴兵队伍犹如两条肌肉抽搐了一下,停止了前进。

    那个走路摇晃的头领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不知道是要叫敌骂阵,还是要和罗汉臣交涉义和。

    但是,走了没几步,却又折转回去了。

    他对着另一个头领摇摇他歪侧的头,两手一摊,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另一个头领听完他说话,似乎难以置信,一步步小心地向罗汉臣走来,似乎在丈量什么,又似乎想印证什么。

    罗汉臣严阵以待,紧握大扫帚,准备随时给他致命一击。

    然而,就在快要靠近罗汉臣的时候,那个头领触电般地浑身一哆嗦,赶紧退回到本队。

    哎呀,难道是本大爷阳气够旺,阴兵不得近身?

    还是这把大扫帚威力无穷?

    罗汉臣信心大增,挑衅地向阴兵挥舞起大扫帚,哼呀呀地唱道:

    “场空无人夜色寒,大鬼小鬼休猖狂。

    我着绿袍倚长剑,人称钟馗杀鬼王。

    灯笼无光照斜水,怒裂鬼头燃鬼髓。

    撩袍抽剑剑在手,长剑一挥鬼魄飞。”

    阴兵队伍里一阵骚动,不知道是惊慌失措了,还是群情激愤了。

    触电般退回本对的阴兵头领安抚过众阴兵后,上前两步,拱手唱道:

    “莫言鬼是怪,言必除之快。

    鬼亦曾为人,人亦将做鬼。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相安毋相犯,人鬼结情谊。”

    “唱什么唱?酸溜溜的,牙都要掉!他不仁,我不义,干翻他就是!”

    那个走路摇晃的阴兵头领说着,手一扬,长枪脱手,直奔罗汉臣而来。

    挟着破空的低鸣,裹着阴冷的寒气。

    罗汉臣急忙躲闪,一个没留神,脸颊被枪尖划了一下,冰冷的感觉直往肌肤里蹿。

    看场老人所言不虚,阴枪阴箭可中不得!

    罗汉臣不敢大意,将大扫帚挡在胸前。

    一击不中,走路摇晃的阴兵头领恼羞成怒,“咿咿哇哇”地喊了一阵,几个阴兵同时把长枪扔向罗汉臣。

    罗汉臣抡起大扫帚,舞成了风车一般。

    “啪啪啪”,“啪啪啪”,阴兵的长枪纷纷落地。

    待罗汉臣寻觅长枪踪迹,长枪已化作阴气,瞬间不见。

    “哈哈哈——”罗汉臣忍不住又唱起来:

    “鬼把戏,小儿科,一把扫帚将尔克。

    枪有形,却无质,落地无声如烟逝。

    众阴魅,赶紧回,若迟一步空后悔。”

    唱完,罗汉臣还得意地朝他们竖了竖小拇指。

    阴兵们气急败坏,听得见他们在“嗷嗷嗷”地乱叫。

    军人的荣誉感怎能受到如此的亵渎!

    那个走路摇晃的头领疯狗般对着阴兵又发了一通号令。

    长枪手退后,弓箭手上前,个个雄赳赳,气昂昂,弓满张,箭上弦。

    箭的力道可远胜过长枪,大扫帚抡得再圆,也难保有一两枝透缝钻隙。要是真的被一两枝阴箭射中,悔之晚矣!

    他们改变战术,我也改变战术。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趁他们还没有完全准备就绪,我来个出其不意,先扰乱他们的军心,动摇他们的斗志。

    这样想着,罗汉臣猛地发足向着阴兵方向狂奔而去。

    阴兵们正志在必得,哪知道罗汉臣不退反进,情势突转,猝不及防,弓松了弦,箭落了地,个个躲避瘟神般只顾退后。

    罗汉臣的大扫帚也没有闲着,左扫扫,右扫扫,扫得众阴兵作鸟兽散,几个动作缓慢的阴兵被扫飞到空中,又像断线的风筝飘悠悠地栽跌下来。

    一切如行云流水,酣畅淋漓。

    罗汉臣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赵子龙再世,猛张飞附体。

    “呔,尔等往哪里跑啊,哇呀呀,哇呀呀。

    匹马单枪出重围,英风锐气敌胆寒。

    一席征袍鲜血染,当阳常志此心丹。

    子龙子龙世无双,五虎上将威名传。……”

    罗汉臣又哼起了唱词。

    他最崇拜的三国英雄就是赵云赵子龙,想不到听戏时隐约在心中的唱词此时竟是脱口而出。

    再看阴兵,早没了身影。

    太过瘾了!

    “哈哈,哈哈!尔等阴兵逃命去吧,我赵子龙回府去也。咚锵咚锵咚咚锵!”

    罗汉臣志得意满地回到屋里,洗了把脸,犹觉回味无穷。

    正想躺下,忽听“咚”的一声响,有什么东西狠狠地砸在了窗玻璃上。窗玻璃“咣咣当当”地一阵剧烈震动。

    “地震?”

    但罗汉臣没有听到四处的鸡鸣狗吠声,只感觉到浓重的寒意汹涌而来。

    难道阴兵又卷土重来?

    他们搬来了什么重型武器?

    这东西的威力似乎比阴枪阴箭要大得多!

    罗汉臣内心不禁一阵惊悚。

    不愧是阴兵,有股子战斗精神!

    看来,阴兵比一般的鬼难缠!

    这回,我还能对付得了吗?

    罗汉臣透过窗户的缝隙往外看。

    阴兵人头攒动,群情高涨。

    这回,他们带来了重型武器——红衣大炮。

    整整有五架。

    战斗已然升级!

    而罗汉臣毫无准备。

    阴兵们都充满了必胜的把握。

    那个走路摇晃的头领神气活现地站在大炮的旁边,舞动着鬼手兴奋地指挥着。

    每架大炮的后面,都各有几个阴兵接龙般地运送着炮弹。大炮下面已堆有一叠炮弹。

    司炮的阴兵正往炮膛装填炮弹。

    一切紧张而有序。

    而另一个阴兵头领却面色凝重,他跑到走路摇晃的阴兵头领跟前想说几句话,马上遭到拒绝。那些忙碌的阴兵也吵吵嚷嚷,似乎对他也很不满意。这个阴兵头领无奈地走开,落寞地站在远处。

    他刚一离开,走路摇晃的头领更加趾高气昂,一挥手,顿时,五炮齐发。

    众阴兵翘首看向棚屋。

    棚屋一阵剧烈晃动。

    罗汉臣听到“嘎嘣嘎嘣”的响声,感觉到整个棚屋不像是要被掀翻,而是要被冰封起来。

    他妈的,阴兵炮弹的制冷效果竟然这么厉害!

    盛夏酷暑要是有几枚阴兵炮弹能少流多少臭汗?

    罗汉臣心里的惊悚和奇想同时迸发。

    然而,现在不是贪凉的时候,再来几枚阴兵炮弹,我罗汉臣可能要被冻成冰棍了!

    罗汉臣困兽般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不行,不能守在屋子里坐以待毙!

    三十六计,走为上!

    前门走不了走后窗!

    意动脚动,罗汉臣转身冲向后窗,迅速打开窗门,“哧溜”一下,狸猫般跳了出去。

    当然,罗汉臣没有忘记拿那把大扫帚。

    大扫帚成了他与鬼战斗的标配。

    跳出了棚屋,晚风拂身,罗汉臣觉得比春风还温暖。

    惊魂甫定,罗汉臣战意又起。

    你阴兵不肯善罢甘休,我罗汉臣岂能善罢甘休!

    今天,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我堂堂一个人,岂能被你等鬼魅压服?

    罗汉臣借着草垛和粮堆的掩护,悄没声息地向阴兵背后摸去。

    阴兵在走路摇晃的头领的指挥下又一次五炮齐发。

    罗汉臣回望棚屋,他隐约听到屋檐下有冰凌掉落的声音。

    若迟走一步,不被冻死也被冻伤。

    罗汉臣不寒而栗。

    好哇,你们对我下死手,我也对你们不留情。

    罗汉臣终于靠近了阴兵。

    他正想一鼓作气,奋起神勇,尽灭众阴兵,可阴兵却仿佛长了后视眼,齐齐地转头看向罗汉臣。

    “跑,快跑!”

    搬运炮弹的不搬了,装载炮弹的不装了,众阴兵比人见了鬼还害怕地纷纷逃窜,你撞倒了我,我撞倒了你,乱成了一锅粥。刚刚还指挥若定的那个阴兵头领撒丫子跑得比任何阴兵都快。

    而那五架让他们傲娇的红衣大炮被丢在了场地上。

    嗬,人怕鬼,其实鬼更怕人!

    罗汉臣顿悟了一个道理,让一步并非都是海阔天空,有时候进一步才能自由驰骋。

    罗汉臣暂时对阴兵没有了兴趣,他最想知道的是,这大炮到底啥玩意。

    罗汉臣走过去摸一摸。

    谁知,手刚碰上,大炮就幻灭了。

    原来,阴间事物遇到强烈的阳气就会幻灭!

    难怪那些阴兵不敢近罗汉臣的身。

    敢情他的阳气是阴兵的克星。

    那个走路摇晃的阴兵头领远远地对着罗汉臣又是拱手又是作揖,似乎在乞求罗汉臣不要碰他们的大炮。

    你不让我碰,我偏要碰!

    罗汉臣向余下的四架大炮一一摸去,痛快地玩起了“消消乐”。

    那个阴兵头领捶胸顿足,如丧考妣。

    压箱底的家伙毁之一旦,他能不心痛吗?

    罗汉臣心里那个乐呀!

    没有了大炮,看你们还拿什么跟我斗!

    罗汉臣手举大扫帚,又唱道:

    “我是钟馗能斩鬼,我是赵云能杀敌。

    管你是鬼还是兵,一样叫你都还阴。

    尔等鬼魅听真切,速回阴间莫耽搁。”

    阴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耷拉着脑袋,一眨眼的功夫都消失不见了。

    罗汉臣想,阴兵这回该偃旗息鼓了吧?

    缠斗了这么久,罗汉臣感觉确实有些累了。

    看来,和阴兵缠斗是件挺耗元气的事。挑一整天的重担,罗汉臣都没有这么累过。

    回到棚屋,棚屋内如冰窖一般。

    罗汉臣打开所有的门窗通风透气,但过了好久好久,凉意仍然消散不净。

    罗汉臣太困了,不管阴不阴凉不凉,上床就沉沉地睡去。

    突然,他觉得有一群人向他围拢过来。

    他睁开眼睛一看,是天天见面的众乡邻。

    见到众乡邻,罗汉臣陡然来了精神。

    这回,他也学着看场老人,从容不迫绘声绘色地讲起刚刚发生的战斗。

    众乡邻终于向他投来敬佩崇拜的目光。

    像喝了一坛陈酒佳酿,罗汉臣感到有些醉醺醺,有些飘飘然了。

    “嗤!”

    人群里忽然冒出一声冷笑。

    是谁?

    这么扫兴!

    他想看清是谁,却朦朦胧胧地怎么也看不清。

    “你吹吧,你使劲地吹吧,牛皮都吹到天上去了!世上根本就没有鬼。”

    “怎么没有鬼?我亲眼目睹!”

    罗汉臣的喉管里蹦出了这两句话。

    “科学证明,所谓见到鬼,一种是人的幻觉,一种是磁场留下的过去影像。”

    “放你妈的狗屁!老子亲眼目睹,还要什么证明?”

    罗汉臣越说越气愤,心想,这个跟自己唱反掉的人到底是谁?

    罗汉臣再次努力睁眼。

    这次,他隐隐约约地看到,这个跟自己唱反调的居然是丁一鸣。

    “丁一鸣,你还不相信我?”

    谁都可以不相信我罗汉臣,但你丁一鸣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丁一鸣是罗汉臣最要好的朋友。

    丁一鸣是插队知青。他文质彬彬,数理皆通,据说念过大学。可劳动起来纯属弱鸡一只。罗汉臣经常主动帮他把落下的活儿补上。后来被大队部的李支书安排成帮扶对子,同住同劳动,关系更为亲近。罗汉臣视丁一鸣为小弟,关心备至。丁一鸣视罗汉臣为大哥,言听计从。

    罗汉臣怒视着丁一鸣,丁一鸣却不为所动。

    “你呀,就是一个书呆子!只会照本宣科,什么也不懂!”

    见丁一鸣不为所动,罗汉臣顾念着两个人的交情,极力控制住情绪,只是又抱怨了两句。。

    不料,听到“书呆子”这三个字,丁一鸣却突然怒火冲天。

    哎呀,这丁一鸣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平日里谦恭有礼,温顺有加,尾巴夹得挺紧,今儿个居然敢喘大气了!

    罗汉臣狐疑而震惊地看着丁一鸣。

    丁一鸣也看着他。

    可是,丁一鸣那张英俊的脸不知怎么的,突然扭曲起来,渐渐变形,渐渐狰狞。

    丁一鸣这是怎么了?

    罗汉臣不禁为丁一鸣担心起来。

    丁一鸣的脸变着变着,最后竟变成了走路摇晃的阴兵头领的模样,表情阴冷,目露寒光。

    而周围的其他人也慢慢地变化起来,原来全是阴兵!

    这些阴兵都阴惨惨地在笑。

    罗汉臣努力地挣扎,但梦魇缠身,却怎么也挣扎不起来。

    阴兵头领慢慢地靠近罗汉臣,张开枯瘦的手指,向着罗汉臣的喉管猛掐过去。

    完了,完了!

    自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待宰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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