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先灵托梦
孙老太睡得昏昏沉沉。
朦胧中，突然看见一个女子，款款地向她走来。
“雅琴，是雅琴吗？”
孙老太的声音绵软无力。
“你的心里就只有雅琴。”
那女子“咯咯咯”地笑道。
“你不是雅琴？那你是谁？”
孙老太警觉地问。
“我和你天天见面的。”
那女子似乎是有意逗孙老太，仍不肯直接说出来历。
“和我天天见面的就只有雅琴呀！”
除了雅琴，还有谁和自己天天见面呢？
孙老太实在想不起来。
那女子笑得更厉害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房里？”
孙老太知道，李支书绝不会就这样放过自己。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会不会是李支书派来的？她意欲何为？
孙老太挣扎着，想坐起来。
而那个女子已来到她的床前，仍“咯咯咯”地笑。
孙老太这才看清，站在面前的是一个白衣女子。
那女子秀发如瀑，蛾眉如画。莲步慢移蜂腰袅，美瞳顾盼百媚生。
好一个妖冶的女子！
孙老太心中一动。
“难道你是狐大仙？”
“你终于看出来了。”
那女子笑得更是千娇百媚。
孙老太就要滚地磕头。
“免了，免了。”
狐大仙拦住了孙老太。
“狐大仙今日为何现身？”
孙老太疑惑地问。
因为孙老太听说，狐大仙现身往往是为了媚惑好色之徒。
“你供奉了我几十年，我不应该来看看你吗？”狐大仙说。
“谢谢大仙。”
“按理供奉香火是你男人的事情，因为他才是孙家的传承人。”
“他哪有这个心思？一天到晚在外面鬼混。孙家怎么就出了他这么个败类呢！”提到她男人，孙老太心里都是痛。
“孙家历代先祖都是正人君子，他确实不肖。若不是你，我与孙家的缘分也早尽了。”
“但是，这缘分终究还是要尽了。大仙，请你原谅，往后我不能再供奉你了。”
“这不能怪你。这是天命。万事万物有始也有终。任何信仰有盛也有衰。狐仙信仰本就小众，我也没有济助万民的神迹流传，香火断绝是早晚的事。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修炼千年，道行已成，本就不在乎人间的香火。享受人间香火，只是为了与孙家后人结下尘缘。”
“孙家从此无后人了！”孙老太感喟道。
“我今天正为此事而来。”狐大仙说着，轻轻地跺了跺脚。
随着跺脚声，屋子里忽然出现了一群老头老太。
这群老头老太，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形体各异，但所穿寿衣上都绣有猢狲的图案。孙家先祖为了表示对狐大仙的亲近，自认是猢狲的后代。
这些老头老太原来是孙家的先祖！
孙老太赶忙起来，磕头连连。
走在最前面的老头扶起她说：“不要磕了，不要磕了。该我们向你磕头才是！”
狐大仙介绍道：“这位就是你们孙家的始祖。”
孙老太抬头瞻仰这位始祖。
这位始祖目善眉慈，视端容寂，蔼然长者风，浩荡君子气。
孙老太对他的敬意油然而生。
“你身体虚弱，还是到床上躺着。”始祖将孙老太让到床上，突然朝人群喊道：“你，出来吧！”
人群里没有动静。
连喊两声还没有动静。
始祖怒道：“把他扔出来！”
话音刚落，一团身影便凌空而来，“吧唧”，摔落在地。
这团身影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你现在知道不敢见她了？当初呢！”始祖说：“赶快站起来！”
那团身影慢慢展开、站起。
“是你！我不要见到你。”说着，孙老太将脸别过去。
那人求助地看看始祖。
始祖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与她的恩怨还要靠你自己来解决。”
“媳妇，我对不起你。我混蛋，我吃屎。我现在都已不在人世了，你就不要再记恨我了。”
这人原来是孙老太的男人！
这个男人对孙老太的伤害实在太大了。
不说同床异梦了，连同床共寝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明为夫妻，实如陌路。
孙老太对男人已心如死灰，恨怨交集，又如何能为他的三言两语所动。
孙家始祖从后面踹了他一脚，说：“跪下！”
孙老太的男人乖乖地跪下。
这个男人生前桀骜不驯，狂野不羁，是个捶不碎捣不烂的铜豌豆，孙老太别说让他下跪了，就是说他两句，轻则恶语相向，重则拳脚加身。
而今，却如同一只小绵羊跪伏在地。
孙老太心有不忍，但又顾却脸面，怕男人做鬼之后仍小觑自己，仍未转过头来。
“好了，好了。都老头老太了，就不要像小姑娘那样矜持了。你男人生前是个坏人，死后已成为好鬼。你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多忠厚老实。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与他和好了吧。”狐大仙“咯咯咯”地笑着劝孙老太。
孙老太的心肠最软，被狐大仙这么一说，就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男人，说：“如果你在世的时候能够这样，那该多好啊。”说着，便抽噎起来。
“我也后悔呀。我病重的时候，回忆起自己荒诞的一生，后悔不已呀。可是，世上哪有后悔药可以吃呢？我死之后，列代先祖都教训我，说碰到这么好的媳妇却不好好珍惜。好在今天有机会敞开心扉把心里话说出来，我感觉轻松了许多。媳妇呀，你不要光顾着生气难过了，这是我和你最后一次见面了。”
孙老太马上停止了抽噎，问：“你要上哪儿去？”
“我，包括我们孙家的先祖都要投胎去了。”孙老太的男人恋恋不舍地看着孙老太。
“是因为没有香火供奉了吗？如果是这样，我可以给你们重树牌位，即使天天被批判，我也要让你们香火不断。”
“香火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先祖们认识到，时代确实在改变，鬼魅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勉强地留下来，有些不合时宜，也成为后世的拖累。所以决定，顺应天道转世为人去。”
狐大仙接着孙老太男人的话解释道：“孙家先祖因为与我的渊源，沾了些许仙气，所以可以选择是否进入轮回之道。孙家始祖怕我寂寞，就留下来陪伴我。”
说到这儿，狐大仙看着孙家始祖“咯咯咯”地笑起来，然后说：“其实，你另一重的想法是监督我。怕我祸害孙家，祸害人间。”
孙家始祖也笑着说：“我们这样不都挺好的吗？”
“从此孙家历代就成了惯例。其实这样也确实挺好，既能享受人间的香火，还能看到子孙一代代的繁衍。”狐大仙继续说。
“那大家就不要转世去了，香火的事我一定能办到！”孙老太坚持说。
孙家始祖道：“你也不必挽留了。轮回乃自然之道。我因为私心，打破常道，给后世增添了麻烦，已渐感不安。尤其是你今日惨遭折磨羞辱，更令我们去意坚决。我们这些做先辈的，不能只顾着自己，而贻祸后世。我们今天来和出来你相见，是还有一桩未了的心愿。”
“什么心愿？我能做的，一定给你们做到。”孙老太赤胆忠心地说。
“是关于孙家后人的事。”
“孙家后人？孙家还有后人？”孙老太惊讶地问。
孙家始祖看着孙老太的男人，说，“具体情况，你听他说吧。”
孙老太的男人耸了耸肩，显得有些难为情的样子，他对孙老太说：“孙家还没有绝后。”
“还没有绝后？孩子在哪里？他是谁……”一连串的问题从孙老太的脑海里汩汩而出。
“不远，你经常能见到他。”
“你在外面跟别的女人有孩子生的？为什么我没有呢？”
孙老太忽然感到天旋地转，深感自责与不安。原来，孙家绝后竟是自己的原因！
狐大仙说：“也许这就是命吧。孙家命中注定最终不会绝后啊！如果你男人和先辈一样是个正人君子，那就真的要绝后了。偏偏你的男人淫肠花肚，歪打正着给孙家留了一条后。”
孙老太现在也顾不得痛恨男人当初的荒诞行径了，她一心想知道的是，孙家的后人到底是谁。
孙老太的男人讲述起前尘往事。
那一天，他到北边的野荡里去捕野鸡。
那时候，野荡还没有开发，栖息着许多动物，尤以野鸡为多。
他正静待着一只野鸡进入落网。
突然，身后传来了“沙沙”声，野鸡惊飞了！
孙老太的男人非常恼火，回头看到芦苇丛中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就冲向芦苇丛。
拨开芦苇，孙老太的男人看到一个人戴着草笠在采摘芦叶。
“你赔我野鸡！”
孙老太的男人满脑子都是野鸡就酒的滋味，也不管他是谁，暴吼道。
那人吓得不轻，慌忙往芦苇丛的深处钻，头上的草笠也被芦苇刮掉，一头秀发迎风乱舞。
原来是个女子！
孙老太的男人像发情的野兽兴奋起来，紧追上去。
芦苇“哗哗”作响，那女子东躲西闪，孙老太的男人追东奔西。
在杳无人迹的芦苇荡里回荡着无助的哭喊声。
那女子终是体力不支，被孙老太的男人追上了。
孙老太的男人看到那女子标致的脸蛋，现在正红得像个苹果，一个让人垂涎欲滴的苹果。
女子用哀求的眼神望着孙老太的男人。
孙老太淫笑着一步步逼近女子。
女子惊恐地一步一步往后退。
“噗通！”
女子被身后一段衰朽的树桩绊倒了。
孙老太的男人饿狼一样扑上去。
女子哭喊挣扎，孙老太的男人欲火中烧，岂会就此罢休！
可怜女子身单力薄，落入魔爪。
事毕，孙老太的男人志得意满，而那女子则衣衫不整地慌忙逃窜，悲啼声一路没在茂密的芦苇丛中。
“你通奸不算，还强奸！要是现在，枪毙你十回都够得上！”
听到这里，孙老太怒不可遏。
“我猪狗不如，我猪狗不如。”孙老太的男人将耳光扇得“啪啪”响。
“确实猪狗不如！阎王没把你打下十八层地狱算是便宜你了！”
“他沾了孙家祖先的光。不然的话，他现在还能在这里和你说话？”狐大仙笑着说。
“唉，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你快说，这个女子是谁？孙家的后代在哪里？”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来人了！”
狐大仙向孙家祖先发一声警告，立即消失不见了，孙家祖先也随之消失。
孙老太的男人隐身一半，回头对孙老太说：“我们后代的左胸有和我一样的黑蝴蝶胎记。”说完，就隐身不见了。
孙老太惊醒，坐起来环顾四周，一切都如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