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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张二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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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批判大会就这样草草结束。

    按照预先的设计,本来还有高呼“打倒一切牛鬼蛇神”“铲除一切封建余毒”“揪出反时代潮流的老巫婆”等口号以及人民群众揭批孙老太恶行两个重要环节。因为罗汉臣的搅扰不得不不了了之。

    李支书恨透了罗汉臣。

    这个罗汉臣胆大包天,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顶撞堂堂的大队部支书!

    若果不是他身沉力猛,夏志刚几个拿他不下,今天正是可以狠狠收拾他的良机。

    这个队长看起来跟自己不是一条心。他明面上是在为自己考虑,实质上是在庇护他的队员。他左右逢源,阳奉阴违,是十足的右倾机会主义分子。自己治下,怎么能长期任由这样的人存在!

    李支书怨念丛起,恨意弥深,但脸上却波澜不惊。

    “夏志刚,将这条狐狸尾巴收好,这个强有力的证据千万不能弄丢了。”

    夏志刚哈着腰上前将狐狸尾巴卷了几卷,紧紧地捏在手里。

    “走!”

    李支书昂首挺胸威风凛凛地阔步而行。

    夏志刚也直起哈着的腰紧随其后。

    高挑个几个慌忙起步,惶惶然,犹如怕落单而遭人痛打的丧家犬。

    只撂下孙老太无力地倚在饭桌拼成的批斗台旁。

    人群涌动,都担心孙老太的状况。

    罗汉臣冲在最前面。

    他抱起孙老太。孙老太七八十斤重的身体,他抱起来轻飘飘的。

    秦劲松猥琐的脸凑上去,又赶紧缩回来,摇着头说:“这帮人的心怎么这么狠!”

    头刚摇过去还没有摇回来,就被李二姑娘拉住,像条小狗一般被牵着走了。

    望着李二姑娘远去的背影,任家新媳妇一脸的不屑,说:“哥哥只不过是个大队部的支书,有什么了不起的。”

    任保福扯扯媳妇的衣襟,说:“少说两句,不看看是什么时候?别惹祸上身。”

    任家新媳妇白了任保福一眼,来到罗汉臣身旁。

    孙老太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可见,她刚才是努力支撑着倚靠在桌旁。如果罗汉臣再迟一点,她很有可能晕厥在地。

    是什么人对孙老太下这样的狠手?孙老太供奉狐大仙的画像是半公开的秘密,这个时候拿出来大做文章,背后到底有什么目的?

    任家新媳妇百思不得其解。

    生产队的其他人也百思不得其解。

    但罗汉臣他们几个明白。

    抱着可怜的孙老太,罗汉臣这个硬汉的眼眶湿润了。

    王雅琴和丁一鸣着急地喊着:“奶奶,奶奶,你醒醒,你醒醒……”

    松弛的眼皮稍稍动了一下,却还是耷拉下来。

    队长从为李支书准备的热水瓶里倒了一碗水,吹了一阵,试试水温合适,过去喂给孙老太喝。

    孙老太牙关紧闭。好不容易才微微撬开,一口,两口……

    孙老太的喉部上下挪动了!

    孙老太已经在主动咽水!

    人们紧绷的心弦稍稍松懈了。

    一碗水喝净,孙老太苍白的脸上微微现出了红色。

    缓缓地,缓缓地,孙老太睁开了眼。

    “奶奶,你醒了!”王雅琴激动地喊。

    丁一鸣也激动地握紧了拳头,在原地转了半个圈,把就要淌下的泪悄悄地擦干。

    “醒了,醒了,孙老太醒了!”消息在人群中散开,刚才静默的人头攒动起来。

    “你们不要担心,我没事。”孙老太用微弱的声音说,“汉臣,放我下来。”

    罗汉臣小心地将孙老太放下。

    孙老太摇晃了几下,似乎还有些晕眩。

    王雅琴赶紧扶住。

    孙老太朝着人群说:“谢谢大家,谢谢大家。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人群里纷纷说:“你老人家受苦了。”有人说这话的时候又忍不住要哭。

    队长说:“今天上午不上工了,都回去吧!”

    孙老太也说:“都回去吧。”

    张二寡妇最先走了。

    当孙老太醒过来的时候,张二寡妇就想离开了。

    她关心孙老太,但不敢表现得和她过于亲近。已经失去丈夫的张二寡妇如惊弓之鸟般害怕任何可能的伤害。她的丈夫张二,就是因为与反革命分子汤九走得太近而被正法。

    陆续有人离开。

    但是还有一些人,任队长怎样催促,就是不愿离开。

    孙老太年轻的时候热心能干,乐于助人,广结善缘,生产队里中老两辈的人大多与她很投契。如今,她老年落难,他们怎能不掬一捧同情之泪,怀一腔担忧之情?

    王雅琴搀着孙老太走在前面,队长、罗汉臣、丁一鸣跟在后面,他们以极缓慢的速度朝着孙家园的方向走去。

    有人还要跟去。

    队长说:“你们止步吧。以孙老太目前的身份,你们还是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落人口实。”

    说着便向他们使了使眼色。

    有人悄悄地回头察看,发现不远处大杨树的背后有一个身影,看身形,像秦会计。

    人们不再坚持,各自散去。

    一行人回到孙家园。

    王雅琴把孙老太扶进房间,罗汉臣端来热水,让王雅琴帮孙老太擦洗一遍,服侍她睡下。

    队长将几个人召集到王雅琴的房间,说:“你们几个是不是借狐大仙之名恐吓过秦会计?”

    丁一鸣点点头。

    罗汉臣说:“像他这种小人,恐吓恐吓他是轻的,我揍他一顿的心都有。”

    “汉臣,你不能再鲁莽了!李支书已经记了你的仇,他正愁没由头整治你,千万不要往枪口上去撞。你们也不想想,秦会计是吓一下就完事的人吗?要这样,他也不是秦会计。他和他舅舅一样,城府深着呢!连我对他都小心谨慎的。看看,你们恐吓他一下,他的报复有多大!连带着孙老太这么大年纪跟着遭殃。”

    王雅琴低着头说:“都怪我,是我出的主意。”

    “好了,好了,现在追究谁的责任也没有用了。我过来,就是告诉大家,事情还没有完。至于后续他们会怎么做,我也猜不到。只是提醒你们,一要低调,别留把柄给他们,二要时刻小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雅琴,你这两天辛苦点,小心照顾孙老太。”

    队长说完,走了。

    丁一鸣坐在那里长吁短叹。

    “你是不是后悔认识我了?”王雅琴问。

    “不是的,不是的。”丁一鸣一脸无辜而惶恐的神色。

    “他怎么会后悔?这几天跟他接触多了,我才了解他。平常说起别的,他闷葫芦似的,有一搭没一搭;一说起你,就精神头十足,换了个人似的。”罗汉臣说。

    丁一鸣的脸红了。

    王雅琴说:“跟你开玩笑呢!玩笑都开不起吗?”

    “唉!”罗汉臣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孙奶奶经过这次折磨,不知道能否挺得过去?”

    王雅琴和丁一鸣都没有说话,他们也都有这种担忧。

    “我觉得他们折磨孙老太,除了报复我们对他的恐吓,还有更深的目的。”罗汉臣说。

    “还有什么目的?”王雅琴问。

    丁一鸣也瞪着他漂亮的大眼睛看着罗汉臣。

    “我猜,他们可能是想要孙老太的老命,至少是要让孙老太身体垮下来。为的是扫除秦会计的绊脚石。”

    “真的这样歹毒吗?”丁一鸣惊恐地问。

    “据我对李支书或直接或间接的了解,这个人是笑面虎,笑里藏刀,睚眦必报。张二寡妇的丈夫之死很可能就与李支书有关。”

    “哦?说给我听听看。”王雅琴一直觉得张二寡妇比较怪,只是埋头劳动,几乎不与周边的任何人人说话,似乎很不近人情。

    罗汉臣继续说:“张二寡妇的丈夫跟汤九偶尔喝喝酒,打打牌九,并没有太深的交往。那一年,忽然传来汤九是现行反革命的消息。张二很紧张,就主动上大队部找李支书澄清事实。李支书当时也安慰他,你问题不大,不要紧张。回去安心劳动。张二信以为真,高高兴兴地回去了。谁知,没过几天,就来了一群武装人员,把张二押走了。从此,再也没看见他回来。据说是和汤九一同被镇压了。她的媳妇哭得死去活来,几次想上吊自尽。好在队长夫人是个有心人,几次把她救下来,反复劝说,才让她抛弃自尽之心。但从此,她变得不苟言笑,每天都活在恐惧之中。”

    王雅琴这才理解张二寡妇为什么与人格格不入。她问:“李支书为什么要将张二置于死地?”

    “还不是因为秦会计家!”罗汉臣说起秦会计就像说起仇人,“秦会计家与张二家隔壁。本来两家关系还算好。可是秦会计的娘李二姑娘却起了贪婪之心,暗地里将房地的界址往张二家那边移了一丈,扩大了自家的菜园子。张二当然不乐意,两家起了争执。张二经常到外面跑跑,身上也有股子野蛮劲,硬把秦家多占的菜园毁掉,用篱笆围进自己园地。李二姑娘落了下风,跑到哥哥那里哭诉,说,你还是个大队部的支书,你妹妹被人欺都不管。李支书被纠缠不过,就来调停。可张二不买李支书的帐,还骂李二姑娘狗仗人势。李支书见调停不下,转身就走,任李二姑娘呼天抢地地哭喊。当时,有很多人在场,看到李支书脸色铁青,腮帮子上的肌肉不断抽搐。你们记住,秦会计和他舅舅一样,只要腮帮子上的肌肉开始抽搐,一定是把谁恨到骨子里了。”

    “就因为这个就让张二枉送了性命?”丁一鸣觉得这真是匪夷所思。

    “谁知道呢?这只是人们的猜测,至于真相,都埋在当事人的肚子里了。”罗汉臣说。

    “太可怕了。”丁一鸣深陷恐惧之中,仿佛周边织着一张恐怖的大网。

    “怕也没有用。逃也逃不掉,只有小心面对。”罗汉臣一直就是这样,他从不因为危险困难而惶惶不可终日,他有冲破危险劈开困难的决心和勇气。

    王雅琴说:“孙奶奶明知等待她的是折磨和摧残,也没有表现出一点的胆怯和退缩。一鸣,我们也要向汉臣大哥和孙奶奶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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