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跟我走。”
第二日她硬是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
想到明日成婚定然还要被各种事宜累个半死她就脑袋疼，不过所幸，她还有半日的时间可以偷闲。
与幕陨商讨一下成婚后继续寻找碎片的计划吧。浠烬在这轩渺待的属实有些过于安逸了，这种感觉倒是让她有些不自在。
浠烬第一次主动去了幕陨的住所，却发现他并不在屋内。
这家伙能去哪？
说起来要不是因为她，他也不会来到这里。她倒是忙着准备婚礼，那幕陨这些天又该干什么呢……
浠烬叹了口气，只能原路返回。
“听说你想见薛元汐？”
轩渺地牢，幕陨背靠着墙，面对着牢狱中薛元液问道。
他一截获元液给浠烬的密信就跑到了这里，未惊动任何人。
“我找的是她，为何来的是你？你与她究竟是什么关系？”薛元液抓着牢门的杆子问。
“将死之人，何须挂念这些。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为何找薛元汐。”
元液顿了顿，怀疑的打量了下幕陨的全身，犹豫了很久才开口：“我本不该信你，只是我如今没得选……你既然能来，那就一定能见到她，所以我烦请你向她带话。”
“说。”
“她能为柘哥哥寻来神果，想来对他的感情不会差于我，我希望她日后能好好对阿柘，知冷知热，尽好妻子的责任。还有，有些选择既然做了，就永远不要回头。无论我是谁，我都是她在这里唯一的亲人，我会永远保护她。”薛元液说着眼角还泛起了泪花。
幕陨看着薛元液的脸，目光闪现着怀疑，他沉着道：“你究竟是谁？”
“她是薛元汐，所以我只能是薛元液。”元液泪中带笑，突然拔下头上的一支钗子，原地转了一个圈，将钗子插向了自己的心脏。
鲜红的血液沾染了白色的囚服，薛元液目光含泪看着上方，在旋转中倒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幕陨上前一步，却未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薛元液倒在地上，毅然死去。
她为何自尽？是受人逼迫，还是在以死隐瞒什么东西……
幕陨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便只能不声不响得退了出去。
大婚前夜。浠烬百无聊赖的回到了住所，却看见幕陨低着头倚靠在门上。
她一心想要回去休息，便直接从他身边绕了过去，想要视若未见。
“薛元液死了，自尽。”黑暗中，幕陨开口。
浠烬听了先是一愣，然后又恢复了平静。罪大恶极的配角，在主角喜结良缘的前夜抱憾而终，这也是戏本子里常有的场面。虽然有些意外，但不难理解。
“是吗？那倒是遗憾，本来我与轩辕氏成婚，她作为我的妹妹，就算做过错事也有可能能够被赦免。”浠烬感慨。
“一个自首的犯人，会在即将得到赦免的前夜自尽而亡吗？”幕陨试图提醒她些什么，可是也就准备点到为止。很明显，他不想过多参与这一场世家与仙家的交易。
先是在完全掌握全局的情况下自爆身份，被押入大牢，然后又是自尽。这些行为连在一起确实说不通，也不符合记忆中薛元液阴险善妒的性格。浠烬早有奇怪，可惜没有什么精力去查证，如今又是死无对证了。
“也许是，也许不是，不过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浠烬还是那个懒得管闲事的浠烬。
“她临死前让我告诉你三件事，好好对轩辕柘，不要回头，她会永远保护你。话已转达，我走了，不用送。”
浠烬一时想不明白薛元液说这些话的用意。什么不回头，什么保护……企图抢走轩辕柘，害死亲姐姐不是她吗，现在有何苦说这些没头没尾的话让人疑惑。
“你明日真的要和他成婚？”幕陨走了两步，见浠烬没有挽留他的意思，只能自顾着转过头问。
浠烬只当他是关心自己，认真答：“自然是要的，我与他自小便有婚约，做人总不能不守信用……”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成亲！”幕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转过身愤怒的朝她大喊。
浠烬不明所以的愣在原地。
“我……自然是知道。”
幕陨此刻再也管不上什么克制脾气，拉起浠烬的手就往外走，“我带你回穷极。”
“唉，你干什么。”浠烬甩开他的手，后退两步往回走，“我很累了，幕陨，你别再发疯了行不行？”
“不许走。”幕陨朝着她说，音量不大但气势十足，似乎没有留下拒绝的余地。
浠烬猛关上门，很快上了锁，然后望着门外那个固执的影子，摇了摇头，不再搭理管自己去睡了。
她只当幕陨又疯了。
无所谓了，这里的一切，明天过后就会全部结束。从此以后，世间再无薛元汐，只有一心寻找灵器碎片的阿烬。不管幕陨为何失常，至少他担心的事情从来不会发生。
大婚之日。
浠烬身着大红色的喜袍，安静的坐在铜镜前，任凭着侍女处置她那张还算俏丽的假脸。
侍女千千来自人间薛府，是自小随薛元汐一起长大的，有她在侧，浠烬只得浑身紧绷，就怕露出破绽，横生事端。
所幸千千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反而兴奋的为浠烬梳妆。
浠烬见状也放松了些，反而与她聊起天起来：“这轩渺仙山原比我想象的要富丽堂皇些，轩辕氏也颇有些贵族风范。”
“是啊。当初小姐不愿意嫁，我还担心小姐过来会吃不少苦头。现在看来姑爷对小姐始终是宝贝的紧呢……”千千立刻应声。
“可他也将我与元液认错了不是？”
“那是姑爷病糊涂了。”千千此时已经给浠烬梳好了头发，“薛府上下谁不知道二小姐与小姐其实很好区分。”
这倒是提起了浠烬的兴趣，“你倒是说说，我俩有什么区别？”
千千自信一笑，立刻答道：“小姐与二小姐虽然相貌几乎完全相同，但神色和说话的语气都是完全不同的。小姐温婉多情，二小姐大大咧咧，很好分辨。要说别人不知道的，还有小姐脚踝处的那个心形的胎记啊。”
浠烬偷偷低头看了眼自己空空荡荡的脚踝，咽了口口水。
千千替浠烬梳好了头发，便在敲锣打鼓声中，搀扶着她上了花轿。
今日外面真是热闹。鞭炮声，欢呼声久久不绝，满街都是道着“恭喜恭喜”的轩渺弟子。
浠烬放松的坐在轿子里，今日起的早，在晃晃荡荡中她一不留神就小憩了一会。梦中薛元汐唤她去成亲，她定神看了看，发现她脚踝处也没有那个痣……
高堂在上，新郎站在门口，等待着新娘走进。
浠烬翩然站起，一只手拿着一把金丝绣的阙扇挡脸，另一只手轻轻握住轩辕柘的手心，踏着窈窕的步子下了轿。
只要过了今天，她就算完成承诺了。
然而浠烬却总是不经意的想起那颗痣。
“单凭外貌，小姐脚踝上的这颗痣……”
“她让我告诉你，别回头，她会永远保护你。”
“是元液鬼迷心窍，以为姐姐此去不会再回来，便装作她的样子，冒名顶替……”
还有她脑中那些破碎的记忆……那些以第三视角观看的片段……
临近高堂，浠烬左偏头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幕陨。他今日……似乎与以往很是不同。
他穿着一席玄黑色的正装，头发难得用一顶金冠竖起，整个人看上去不似以往的随性洒脱，反倒像是个不苟言笑的官场君子。他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他的嘴中一言不发。
她看向他时，他嘴角微动，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然而在眼神碰撞间，她仿佛已经听见了自己想要的回答。
“对不起，我不能与你成亲了。”浠烬停住脚步。
空中，引光蝶卖力煽动翅膀，似乎在劝说她改变主意。
“汐儿，你在说什么？”轩辕柘上前一步，笑容凝固。
下一秒，幕陨边光速走上来站在她身前：“她说，不想同你一道了。”
空气瞬间安静，所有围观人惊讶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这可是轩辕氏啊，当今皇族都要礼让三分的轩辕氏。这小小薛家女，已然没了家族势力支持，轩辕氏不计前嫌履行婚约已是仁至义尽，她居然还在此时拒婚？！
这场百世难得一见的大戏，自是勾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兴趣。
轩辕柘眉毛轻挑，却没看出很意外。
“我在问我的新婚妻子，还轮不到外人插嘴。”轩辕柘冷蔑得看了幕陨一眼，随后又看向浠烬，等待着她给出下文。
浠烬默默摘下凤冠，放在了地上：“这个还你，成亲的事情……还是下次再说吧。”
幕陨就那样拉着她在众人的注视下跑了出去。
坐在长辈席的轩辕槊在愣了半晌后差点气晕过去。新婚之日，新娘当众拒婚？在众还有很多来自人间的宾客，都是轩渺的重要交联对象，此刻怕是无论轩渺的脸多大都丢不起了。
轩辕槊一眼瞥见还愣在原地的轩辕柘，瞬时间雷霆震怒，大喊道：“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好，还想别人替你追回来吗？”
轩辕柘闷声不吭的跑了出去。
今日小雨。
浠烬穿着红色的喜袍直奔地牢。
地牢的守卫见了她赶忙行礼，以为此刻她应当已是少掌门夫人。
“今日我大婚，掌门特许我见见我妹妹。”浠烬气喘吁吁的把一早想好的借口说出来，雨水滴在她头上，顺着发丝流下，滴在地上。
那两个侍卫相视一眼，然后一齐跪下。
浠烬后退一步，知道是薛元液真的死了，镇定的说：“你们把她埋了？”
那两个侍卫一同抬头，显然惊讶于她已经知晓薛元液的死讯，有些慌张。
“少夫人恕罪，我等并非故意隐瞒，只是今日是少掌门婚宴，罪犯横死狱中这种事情报上去毕竟不吉利，我等这次自作主张瞒了下来，想在婚礼之后再行禀告……”
“你一个侍卫，有这种胆子？”浠烬居高临下的质问他，“是轩辕槊这只老狐狸吩咐的吧，我初见他就觉得圆滑多疑……罢了，这些都与我无关，薛……我妹妹人在哪里？”
刚才说话的那个侍卫战战兢兢的回答：“还在狱中……未曾挪动。”
浠烬没空搭理他，自顾着走了进去。
上次来地宫是被押送着来的，这次是光明正大走进来的。心境当真是完全不同。
侍卫替她打开了门，薛元液就这样静静躺在那里，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浠烬捂住嘴巴，眼神慌张得看向她的脚踝，马上发现了那个颜色刺眼的胎记。
怪不得……
模糊的记忆是因为被删减过。薛元液不了解轩辕柘和薛元汐的旧事，因此对这一段的记忆才会这么稀少。
薛元液即便生魂离体，也不忘利用她和那些片段记忆去打造一个完完全全的“薛元汐”。也许这段故事很丰富，可这都不是能算计上她的理由。
蓝色的蝴蝶飞过她的面前，仿佛知道一切已经败露。
浠烬点了点蝴蝶，给它输了些灵力，蝴蝶短暂的化形成了薛元液的样子，脸上带着伤疤。
“你做了这么多为的就是为了让我间接害死你姐姐？”浠烬冷冷的问。
薛元液看着地上的尸体，神情凝重，但也没有丝毫哀愁：“是她先毁了我。”
浠烬的瞳孔微微放大。
“你不好奇我究竟是为何而死吗？本该替轩辕柘去取神果的她为何安然的呆在轩辕柘身边，而我却要横死街头？”
浠烬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你看见的那些小时候的记忆，不是薛元汐的，是我的。”
“你？”浠烬突然懂了她说的话。一个从小受尽欺凌的人，是不会像薛元汐那样性情温顺，行事大方得体，反而更可能像薛元液那样极端偏激。
那些模糊的记忆片段中，薛元液也曾像浠烬那样孤独。薛府由盛向衰，全府上下不想着如何化解危机，反而一门心思扑在与轩渺的婚约上。在利益权衡下，薛元汐被封闭式的苦心培养，薛元液则被所有人忘在一旁。甚至有时家里的奴仆都不认得她的名号，根本不知薛老府还有个素未谋面的二小姐。
“即便如此薛元汐也不曾欠过你。”浠烬一针见血。
然而薛元液听后大笑：“那是你不知道，元汐来了轩渺不久就与轩辕柘相恋，后来一夜之间轩辕柘便病入膏肓无药可医。在她与家中的书信往来间，我知晓了此事，便主动请缨与她一起去找传说中穷极之境的神果。”
“那之后呢？你们走散了？”浠烬被她说的提起了兴致。
“我与元汐经历千难万险才从玄凌偷偷进了穷极之境。可没想到的是，这个岛上别的没有，只有一个白发怪物！他没有人性只有兽性，杀人不眨眼。我与元汐见他就跑，可最后我还是被抓到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薛元汐她居然因为害怕便丢下了我，自己逃回了轩渺。我变成鬼后才知道她根本没有向世人宣告我的死讯，而是将一切忘记，安安心心的陪在轩辕柘身边。”
浠烬恍然大悟。萧弑曾说过薛元液的身体是最适合她的。原来是因为她恰好是一个在穷极之境的生魂。
穷极之境能够凝固生命，所以薛元液才没有完全死去。
“那你的伤疤又是怎么回事？”
“我小时候为了下水救元汐，被鱼网划破了脸。元汐为了让我不自卑，便一直画了这样一道疤痕，甚至联姻之时……”在薛元液沉默起来的那一刻，浠烬知道她感念起了元汐的好。
生死一刻，没能救下妹妹，所以薛元汐才会这样轻易的就含冤自尽。而薛元液明明没有亲眼见过薛元汐在轩渺的生活，却又悉心记下了每一个她在家书中提到的画面，并将它们映入脑海，一直到囤积为足以展现一个人全貌的样子。
这两个人，都是把对方视为极重要的人啊。
过去的事情，浠烬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评价和分辩。人情世故抵不过百年轮回，只是薛元汐的死毕竟和她还是扯上了关系。
“你姐姐既然已经以死抵命，你与她的恩怨便该作罢了。我姑且也不去计较你们姐妹两给我添的堵，你就本本分分的安养好元神吧，待到一年之后，我便亲自将你送入忘川，重新开始。”浠烬一挥袖，薛元液的元神自空中散去。
魔核从她的身体中剥离出来，吸收了从薛元汐身体中出来的些什么东西，然后又回到了浠烬体内。她瞬间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增长了些许。
魔核刚才，吸取了薛元汐体内剩余的灵力？这个魔核到底是精妙，居然有这种功能……虽然阴邪，但也不算浪费。
浠烬只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便快速离开了地牢，准备回玄凌寻找灵器。她刚在外面迈出几步，幕陨就飞一样闪过她身边，拉起她的手就往前面冲。
“跟我走。”
浠烬不明所以的跟着她跑，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就回头看见后面跟着一群人。
她再转过头时，看见轩辕柘已经带人站在了前面，幕陨也跟着停下脚步。
气氛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