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从今日开始，你们该叫我殿下。”
萧弑魂飞魄散的那一刻，浠烬的时间停止了。
她感觉不到这个世界的任何声息。她抱着他的面具，不止地哭，比这一生任何时候都要痛彻心扉。如果不是靠着墙壁，她甚至无法直起身子。浠烬只觉得自己全身被一股子寒气包裹，她的世界突然就只剩下了阴寒和黑暗。她最重要的人离开她了，什么都没有留下。她甚至不能再看看他的面容，不能再抱住他的身体。那个曾经让六界惊叹的弑神，就这样悄无声息得消失在了只有她看见的地方。
她怎么都不愿意相信，但又怎么都想不到办法。辩驳啊，浠烬，找个理由骗骗自己。他只是想要惩罚她，惩罚她的不信任和自以为是。他用自己的命给了她最有力的一记刺痛，让她永生永世都忘不掉这个不可一世的人。可是她偏偏就是这样着了他的道，她做错了，她后悔了，可是这一切，却也都是萧弑给她选好的路。
萧陇辰，真的很让人讨厌。她的所有心思，都是他算计里的一环，她的爱也好恨也好，都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可浠烬怪来怪去，最后竟只能怪他为何没给自己留下一个好的结局。
过了好久好久，终于有个闽栾走了进来，看见浠烬这副模样立刻猜到了发生了什么，劝解道：“殿下，大人他早就料到了今日之事，对很多事情都早已有了交代。这不是殿下的错，还请殿下节哀。”
浠烬一动不动，宛若雕像。
闽栾挥了挥手，将几堆书册放在了浠烬面前。“这是大人交代的，留给殿下的书册。这一本写的是魔族当今的形势，里面有能让殿下重新登上王座的周密步骤。这一本是魔族的边防状况，还有与仙族对峙需要注意的各项细节……”
“够了！”浠烬伸手把那些书全部打散在了地上，“滚出去！”
闽栾吸了口气：“殿下，大人一生为魔族鞠躬尽瘁，即便身死也事事为魔族着想，为殿下着想，殿下确定要这样一蹶不振，让大人失望吗？”
浠烬依旧闭口不言。但她没再反抗就说明把闽栾的话听了进去。
“属下也不想催着殿下走出悲伤，可魔族一夜时间失去了护法和魔尊两个精神支柱，如今各方势力云集，即将开始内斗，而能够阻止这一切的，只有殿下你。”
浠烬闭上了眼。
闽栾叹了口气，准备出去再给浠烬争取点时间。
“把清烟叫来。”浠烬开口。
闽栾讶异得转过身。
“替我更衣。”浠烬抬头，眼神中扫去悲痛与颓废，只剩下坚定与威严。
闽栾只看了那双眼睛一眼就被震撼到了。虽然他从未质疑过萧弑的话，但只此事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王者之风”。小魔尊在众魔眼是曾个扶不起的阿斗，能看出她眉宇间王者之气的只萧弑一人。
他应声退下，心中已然明确了这场博弈的必然结局。
萧弑信中所写，在魔族封印期间重权落入王族旁支紫金花族，而当时统领魔族四千年的，便是紫金花族族长曲林。此人对先魔尊忠心耿耿，也是当时与萧弑并驾齐驱的魔族左护法。因此，在萧弑携魔尊之女到来时，二话不说将重权交还给了沅烨。可是魔族上下都知道沅烨是个靠不住的主，而曲林的麾下又有相当一部分势力并不服从萧弑掌控。要拿回魔尊之权，就必须要拿下曲林。
“阿火，阿火，”云肆不顾闽栾的阻拦，冲进了沧海阁内宅。魔宫内的消息传的很快，沅烨与萧弑同夜身死这种惊天消息自然不会逃过云肆的耳朵。只是他在看到浠烬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她一袭白衣，妆容素雅，静静地面对着他站着，周身再无童真之气，取而代之的是冷静、庄严。她抬眸对上他视线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慢了一拍。距离上次见面也不过几日，那样天真烂漫的姑娘，怎么就突然转了性子？
“阿火？”他试探着靠近她。
“从今日开始，你该叫我殿下。”浠烬铿锵有力得吐出一句话，然后从云肆身边走过，走出了门。
殿下……
云肆回过神，快步跟了上去。
“阿火，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浠烬没有立刻回答他，一直把他带到了魔宫的议事大殿内，那里已经有一群魔族将臣在等着了。
浠烬左手举起一个卷宗，展示于群臣面前。“此乃护法遗书。”
闽栾上前，恭恭敬敬得接过，然后大声念了出来：“先尊在上，护法弑在此忏告。弑为利所困，偷天换日，刺杀先尊之女，意图以替代品相混，霸占至权。今，悔不当初，特下此书，以言己罪。弑自知有违先尊多托，愿自刎谢罪。”
浠烬悄悄抓住衣角，强忍着自己的情绪。
整个魔宫灵力最强盛的就是萧弑，而闽栾又是出了名的忠心耿耿，因此萧弑的亲信自然是再无旁人能够模仿。所以众魔听后即便不可思议，也不敢有谁怀疑这封遗书的真实性。
曲林势力雄大，对今日这番情景也定然不会全然不知，他直抓要点问：“你是想说呢才是魔尊之女？证据呢？”
浠烬掩面拂袖，一个像符咒一样的印记在她额间显现。
“是藏印！”下面的众魔纷纷惊恐。
先魔尊凤颜是魔族史上第一个靠拳头打出来的魔尊，他灵力极高，在众魔中脱颖而出，因此被奉为新任魔尊。而他真身乃是真神赠予灵族的一道符咒，名曰藏符。在神界陨落后，灵族便一直将藏符奉为灵族最重要的宝藏，后来仙魔两分，得到藏符的魔族便将其藏在了魔族石塔之中，经历万年才化为了魔尊凤颜。而有关藏符的秘密也因为凤颜的消逝而至今没有解开。
如今，居然能够在这样一个半路跑出来的小丫头额上再见到这个符咒，着实不知是喜是悲。
“……既有藏印，便必是魔族之主。”曲林喃喃道。昨夜之变，魔族必然大乱，此时无论如何他也要为魔族找到一个新主人，因此他没有理由阻拦浠烬称王。他所不顺畅的，是他曾经轻易相信了萧弑，现在在知道被糊弄的同时又只能接着选择萧弑送上的下一个魔尊人选。他从不服萧弑，对于这种被他捏着鼻子走的感觉深恶痛绝。不过，那个曾经年纪轻轻就能与他平起平坐的讨厌小鬼，再也不会出现了。曲林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没有萧弑的魔族，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参见魔尊！”虽然云肆还是没有很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但是他还是决定无条件支持浠烬，他相信她会给他一个解释。
“参见魔尊！”众魔齐齐跪下。
浠烬站在原地俯瞰众魔。
曾经这样的情景，她的旁边都站着一个人，那是全世界对她最好的人。
现在，只剩下她了。
闽栾把一堆奏折送到浠烬房中时，发现她正坐在地上，拿着一把匕首在一个木头牌子上刻着什么。做回魔尊的她，衣着恢复了从前的华丽，但却没有恢复从前的明朗。
“殿下，这是今日的奏折。”闽栾把奏折放在了桌子上，偷偷瞥了一眼，发现她手中的木头牌子上已经刻了一个“萧”字，“殿下节哀。”
“萧弑有没有说过你很不会说话？”浠烬低着头道。
“是。”闽栾汗颜，“属下从未在感情事上帮过护法，如今怕是也帮不上殿下了。”
“萧弑从前……也会难过？”浠烬抬起头。
“当然会。殿下小的时候，护法很是辛劳，没几日就要出一次远门，但只要他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去偷偷探望殿下，每次探望完，属下见他都会觉得有种莫名的悲伤。”闽栾回忆。
“他偷偷看望过我？”浠烬站了起来，儿时多少次的期许被证实，她甚至有些激动得想哭。
“对，后来与殿下朝夕相伴的那一千年，也是属下见过护法大人最开心的一千年。”闽栾懂事得给萧弑说起好话。
浠烬哭，笑，那一千年，何尝又不是她最美好的记忆。
“我听说在人间，人死以后，留下的人会把他埋到土里，立个墓碑。可惜魔无形体，死后随风而散，留不下身体。不过没关系，人间还有个办法，若是找不到死者的尸身，就把他的衣服埋起来，立个衣冠冢。想起他时，便能在坟前和他说说话。”浠烬自顾自继续刻起了那个墓碑。
“凡人一生短暂，不必魔族通事。这些，都是假的。”闽栾直言，“魔死后，再无处可寻，就算殿下立个衣冠冢，护法他也不可能听见。”
浠烬真的后悔为什么她要同闽栾讲这些有的没的。
“你退下。”她忍无可忍。
闽栾点点头，退了出去。
他这一番话，这墓碑，浠烬是暂时刻不下去了，她也无心公事，所幸走出去散散心。这一番游荡，就站在了萧弑的寝殿前。
这里本来已经被她封锁了，但没想到她连一天都没熬过就又走了过来。她只是想呆在一个能感受到他气息的地方，这样她才不会觉得那么累，才能多撑下去一会。
她逼迫自己冷静，忘记，不要去想。她告诉自己她应该替他守护好魔族，应该担起自己的责任。可是她真的很脆弱，她受不了一个没有萧弑的世界。至少在沧海阁，她一瞬间卸下了所有的伪装，扑倒在地上痛哭。
这里的角角落落，似乎都能看见他的身影。
“烬儿，上茶。”
“来了。”她脱口而出，却意识到萧弑已经死了。
“烬儿，怎么还不上茶？”
不对！就是萧弑的声音！
她激动得跑了过去，也顾不上什么形象，连滚带爬。她冲进书房，看见萧弑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疯也似的跑了过去。
她流着泪扑了过去，却扑空在了坐垫上。浠烬爬起来，看见身边根本没有萧弑的踪影。她视线一转，看见书桌上放着一个玻璃罩，里面优质金色的引光蝶。
刚才，是它？
引光蝶能跨越时间，保留记忆，那刚才大概只是萧弑记忆的映射吧。
浠烬情绪又回归到了最低点。她随手掀开了玻璃罩子，用手去抓那只蝴蝶，想要看看能不能再多见萧弑一眼。
没想到，这一抓，却恰恰开启了萧弑为她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他所有的记忆。
浠烬被引光蝶吸入了一个梦中，在梦里，她能够感受到萧弑所感受的一切，形同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