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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病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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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饭点,游轮餐厅层灯火通明。六万人轮流排队用餐,后厨的锅铲都要抡冒烟。

    奥林匹亚号是舒适型客轮,餐食仅是家常菜,但胜在食材新鲜,种类繁多。热气腾腾得摆上盘子,端起紫菜汤大灌一口,劫后余生,再没有比这更熨烫要帖的饭。

    重获新生的第一顿饭,大家越吃越感慨,越吃越咸——嚼着嚼着,眼泪都掉进了饭里,能不咸吗

    滑门移开,外面又进来一批人。

    为首的女性逡巡着,忽然视线一顿,猛得冲出人群:

    “团长!”

    安娜跑过去,紧紧抱住霍鸢,忍不住抹了抹眼睛: “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们的。”霍鸢拍拍她的后背,安抚道: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他去野星后,多亏有安娜雷厉风行,代管社团。与此同时,其他佣兵也凑上来,感激涕零地说:

    “您给了我们第二次生命啊。”“团长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来,徒弟!快给团长磕一个。”

    霍鸢摆摆手,坦言: “我只是负责执行。要感谢,应该感谢他。”

    “谁”众人面面相觑,彼此困惑。

    唰得一下,众人转头看去。在露台边缘,墙角与阴影的交界处,缓步走出一道高挑身影。

    还是那样微不可查的信息素,气味如beta般轻漠,冷淡。但时隔半年,众人再见到他,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感觉到了压力。

    青年的眉眼多了一抹不容忽视的凌驾感。

    那是常年发号施令的人,才有的气魄。

    白司令。

    众人脑子里嗡得一声,浮现一个念头:他不该来……也不必来的!

    身为领导人,他明明可以独善其身,却亲自过来营救……这份恩情,他们这辈子也还不完!

    人群后方,陆鲟望见白翎,也瞬间结巴起来:“白,白……”

    他下意识就像从前一样,叫对方的名字,却被旁边的父亲瞪了一眼,话再出口时,便变成一句嘎嚅的: “白司令……”

    今时与往日,已经不同了。

    陆鲟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公会遇见对方,白翎尚且警惕而疏离。现在的他,早已游刃有余。

    陆鲟偷偷瞧一眼。omega劲瘦的腰靠在墙上,像一展绷而未决的弓。那些佣兵老将们围在他身边,年龄大他几轮,却各个眉眼素敬,殷切地递着手,给他敬烟。他年纪轻轻,指节扣着烟的姿态却很自然。薄烟氤过眉眼,他时不时点头,说话,准确叫出每个人的姓名,坦然接受他人的恭敬。

    那场景,仿佛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而这一次,只是回归。

    一把绷持的弓。陆鲟在心里念。

    如果有人能拥有他私下的松弛,那该是怎样的幸运啊。

    陆鲟并不敢奢望什么。他知道,白翎肯定要以事业为重的,否则,也不会和伊苏帕莱索联姻,成为帝国的皇后。但他抬头时,白翎正好转过眸,微微朝他颔首,算作招呼。

    要时,陆鲟僵硬在原地,继而低下头,脸烫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学生:

    “啊啊啊看我了看我了,他还记得我!”

    这就够了……这就够了,这辈子值了!

    他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男神都变强了,他也要加油啊。陆鲟心满意足地打了两份饭,回到舱室。一份给自己,一份给他陌生的室友。

    万人长途旅行中,舱室的分配并不分三六九等。纵使陆鲟是公会著名小开,这会依旧要睡多人间。打开门,上铺的室友仍然蜷着,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陆鲟有些担心。之前,他们佣兵被特意嘱咐过,要照顾一下同行的普通人。监狱生活恐怖,许多人进去都会发疯,患上各种创伤应激和幽闭恐惧症。别看食堂那些人拥抱哭泣,拉手大笑,也有不少人缩在舱室里,双目木然,仍然不能从后遗症里摆脱出来。

    陆鲟不是心理医生,但他知道,再严重的疾病,也得先吃饭。把饭盒放在小桌板,他敲了敲上铺:

    “你还好吗要不要下来吃个饭。”

    对方缓慢转过身,露出黯淡的脸,萎靡地说一句:

    “谢谢,我不吃。”

    “那怎么行”陆鲟一听就急了, “白司令好不容易把你救出来,你不吃饭,半途死了,那不是辜负他的好意了。”

    “死就死了,有什么区别。”

    陆鲟气不打一处来: “那你当时别上船啊,还占一个位子。那么多人想活,都没机会呢。”“又不是我愿意的,还不是被你们拽上来的。”男人恹恹地嘀咕一声。

    陆鲟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人。别人救了他,他不感激就算了,居然还用“拽”这个词,说得跟自己多不情愿一样。他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放这种人上船,是不是禁制环系统出bug,弄错了名单。抱着疑问,陆鲟出去找到霍鸢。霍鸢手里有电子名单,根据房间号一搜,自动浮现信息。他确认道:

    “没有错,你屋里那位beta,确实是帝国的紧缺型人才之一。他学术地位还挺高的,业界大牛。”

    陆鲟不信。那不就是个颓废中年男吗,胡子拉碴,头发也不洗,哪有半点指点江山的气势。他不屑地问: “他是哪一行的大牛啊,别是野鸡充数的。”

    霍鸢查看了下: “好像是研究什么……信息素风暴潮的。”

    信息素风暴潮

    陆鲟呆住,“那不是帝都未解之谜吗!”

    古往今来,不管哪个文明历史,都或多或少存在未解之谜。

    帝国也有。

    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首都星的“电磁信息素风暴潮”。

    这玩意在海洋气象学界,那就相当于数学界的哥德巴赫猜想,物理界的薛定谔之谜——除非甘心为科学奉献一生的大佬,普通人敬而远之。

    很不

    幸,丘刀就是研究这个的。

    丘刀是一条秋刀鱼。他的名字很随意,是因为他爹不疼娘不爱,从小被扔进了救助所。国家掏钱,送他一路读书长大,他便心一横,直接投身于别人碰都不敢碰的冷门事业,致力于要为帝国学术界“填补一项

    空白”。

    然而当他半只脚踏入博士生大门,他才明白过来,导师拍拍他的肩膀,那意味深长的目光究竟代表了什么。之后便是三年之后再三年,读博三年是他精神状态最疯癫的六年。

    读到后来,他整个人精神都“升华”了,时常恍惚感觉自己在修仙。屏幕上的数据是修仙秘籍,摆满鱼食的桌子是赛博祭坛,而他本人的最终目标,那就是寻找赛博神——哦不,应该说是电磁信息素神。

    但不得不说,他还是搞出了点名堂来的。

    信息表风暴潮,在民间又称“那股金色的风”,总会以帝国皇宫附近海域为中心,向大陆乃至整个星球扩散。它内含高频波段,能够影响中枢神经,调动人们的情绪。

    风潮一旦刮起来,便会呈现帝都特有景象——人们或嗔痴怒骂,或麻木呆滞,精神状态的表现十分一致。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正飘在星球上空,进行调控。帝星民众对此相当适应。哪怕打开电视,看到主持人在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播报搞笑新闻,都见怪不怪。

    风潮时强时弱,可以根据浓度分为:

    【轻度污染】【中度污染】【重度污染】

    如果把整个帝都星看做100,那么轻度是20以下,中度是30~60,而严重污染则能够覆盖高于星球70的地方。

    丘刀认为,这是绝对不正常的。

    从有历史记载以来,还从没有哪个气象现象能达到如此庞大的覆盖性。也就古地球洋流的厄尔尼诺现象,能与之相较一二。

    所以,丘刀在研究中,开创性地将“信息素风暴潮”这个模糊的概念,命名为“厄尔马约尔”现象。

    古地球的厄尔尼诺现象,取自西班牙语的音译,el nino,意为小孩,圣婴。

    而他所用“厄尔马约尔”一词,则对应西语中的el mayor,意为长者,圣人。同时,也含有圣经中圣徒雅各的意思——他是当地的守护神,象征着渔业,大航海,美洲殖民时代的思想传播。某种程度上来看,el mayor这词,简直和老帝国的发展史不谋而合。

    丘刀越琢磨,越对味。

    至于它的成因,学界普遍认为,它应该和气压,气旋与洋流运动有关。

    然而,丘刀认为,这种说法纯属胡扯!

    今年初,他隐约发现,信息素风暴潮,似乎存在人为的规律。如果这个猜想被证实,将推翻过去半个多世纪的认知,在整个学术界投下一颗核弹。

    丘刀兴奋异常,感觉自己离那扇未知的大门,只剩一步之遥。然而就在这时,这道神秘的风暴潮,它……突然消失了!彻头彻尾地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丘刀人都懵了。

    他用尽全部力量去寻找原因,却一无所获。一切科学数据都表明,那个寒冷的冬日平平无奇,并没有什么自然因素,能够大到影响气象。

    这还不是最糟的。

    由于暴君挥霍,教育部门的资金一降再降。像丘刀这样没有背景的学者,很快被列入降薪名单——从每月工资8000,降到800。不干

    那你正好主动辞职。

    丘刀愤怒地加入讨薪游行队伍,然后不出意外地——被抓,清算,关进监狱。此时此刻,他瘫在舱室的床板上,生无可恋。

    还不如死了算了。

    今天是风暴潮消失的第192天……他付出的那些青春年华,全都白费了。他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揭开“圣者”的谜题了。除非,上帝现在给他一个指示,让他活下去……

    “咔嚓——!”

    那轻微的响动,仿佛创世纪时乍开的一道朦音。

    丘刀匪夷所思地看去,白发青年走进来,手里拿着浮光平板,如入无人之境。……这是那个白司令也太年轻了点。

    对方冷淡地点了下头: “你好,我来查看一下情况。陆鲟说你有轻生的念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出去跟我们聊聊。船客里有几位心理医生,都很友善。”

    丘刀瘫回去: “不去。”

    白翎收起板子,松松夹在胳膊间,笔直站立并抬头望他: “或许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是不是担心家人,孩子,或者财产”

    “都不是,我的问题你解决不了……唉,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白翎锲而不舍: “说说”

    丘刀心下烦躁,语气也不耐烦起来了。一个军人能懂什么科学他反问:

    “有什么好说的,你知道192天前,帝都星发生了什么吗你都不知道,怎么解决我的问题——”

    白翎想了下: “那天,我离开首都了。”

    丘刀: “……”

    这小omega还挺自恋。

    他问的明明是风潮为何消失,对方给他答个“人走了”,简直驴头不对马嘴。不就是走了一群佣兵,还有老皇帝吗怎么可能影响……

    呆住。

    我擦……老皇帝。

    老皇帝住在皇宫里。风是从皇宫方向蔓延的。老皇帝走后,风暴潮骤然消失……所以,所以,或许———个极其疯狂,超越人类界线的猜想,在他脑海逐渐成形。

    或许,风暴潮,它是人为的。

    别觉得这论断太荒谬,说什么“人为那恐怕只有神才能办到吧”。但是仔细想想,迄今为止的世界上,最接近于神的那个“它”,不正是伊苏帕莱索本人吗

    命运齿轮发出一声响,咔嚓合上。

    他仿佛拿着全黑拼

    图的小孩,束手无策了许多年,直到刚才那一瞬间,他才找到突破口,开始迅速又流畅得拼上去。这一块,那一块,简直发疯得吻合!

    丘刀激动到颤抖,他情不自禁从床铺滚下来,滚到白翎的面前:

    “白司令,不……皇后殿下,我真想亲吻您的靴子,可我还没刷牙……您的金口玉言彻底点醒了我,请您务必要接受我最诚挚的的道谢,不,是道歉……啊啊两种都有!”白翎面无表情,后退半步,指节敲敲墙板。外面,陆鲟马上露头,殷切问: “怎么了怎么了”白翎指着地上: “带他去看精神科医生。”

    丘刀: “………”

    陆鲟得令,把秋刀鱼抓出去,临走前顺带问一句:

    “白司令,你要跟着过来看看吗”

    看什么,精神病吗。白翎懒散摆手,婉拒:“不了,我家里有。”陆鲟: “……”家里有……啥

    丘刀坚称自己没问题,医生只好安慰他几句,把他放了。

    他转头就跑到食堂,拽了几个眼熟的教授,现场拉了个学术讨论会。一聊起研究,年轻教授们马上眼睛放光——更适合学术社畜的心理治疗。

    丘刀看来看去: “你们谁对人鱼有研究”

    “你要说人鱼,那我可不困了。”徐教授嘿嘿笑着。

    他是海洋水产的专家,虽然本职是养殖业,但不妨碍他私下里有些不为人道的小爱好。比如,研究人鱼。徐教授侃侃而谈,一个劲往外扔干货:

    “你们也知道,新政府建立后,严禁谈论前朝。那些个有关人鱼的资料,早就被销毁了,根本找不到相关内容。”

    “但我运气不错。前些年,我从星际走私商那里弄来一本人鱼研究。破破烂烂的影印本,也不知道是从地球哪个犄角旮見挖出来的,上面全是辐射残余,害得我每次看的时候,还得全副武装,戴上防护设

    备。”

    他摇头轻叹,表情却是得意的。

    冒着性命去追求一个爱好,这足以证明,他对人鱼研究有多狂热。

    “然而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发现了非常有用的文献数据。1975年,苏联人的潜水艇在丹麦捞到一条雄性人鱼。他们发现,人鱼会定期进行精神巡回。”

    丘刀一愣,“精神巡回,那是什么”

    徐教授解释道: “这种东西很好理解,就和齿鲸类的回声定位差不多,都是利用波段反射来巡查领地。”

    “但人鱼的巡回更强,甚至已经进化到不需要发出声音的地步——或者说,他们发出的波段根本不是人类的耳朵能捕捉到的,远远超出常规范围,需要专业的仪器才能检测到。”一般情况下,人鱼会使用这些波段,控制附近海域的沙丁鱼群。有时候,他们也用来检测附近是否有船只路过,来指挥鱼群,进行避让。

    所以,中世纪时期所记载的人鱼异闻,如人鱼集体出现在船尾,探出水面观察船只等等,其实都不是偶然事件。那是人鱼以一种虎鲸观察人类似的好奇,特意主动靠近的。毕竟,对于拥有高度智慧的人鱼而言,控制当地的鱼群进行探查,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这种精神控制在雄性繁殖期表现尤为强烈,最高能达到5到10倍。大海广阔,人鱼需要不断召回自己的雌性,通过侵占波段的方式,把雌性留在身边。

    ——脑子里除了我,什么鱼都不要想。

    类似这样的占有欲。

    说着,徐教授轻咳一声,看了看周围,特意压低了声音:

    “根据文献内容,再结合历史上公务出访的次数,我有九成把握,咱们那位旧君主的繁殖期,就在每年的九月。”

    在渐渐进入繁殖期的这段时间,人鱼的精神波会如月亮潮水一般不断增强。他们的控制力,野心,攻击性,都会提高到前所未有的地步。甚至那些凶狠的鲨鱼,见到他们都会吓得屁滚尿流,远远躲开。

    渐渐的,人鱼的老巢周围,会自然形成一个真空地带。

    除了没有脑子的海胆,珊瑚,和水母,没有哪个生物敢靠近。原因无它,他们都害怕被脑控。唯一会主动近身的,只有“它”的雌性。徐教授情不自禁感叹: “真是权欲心爆棚的生物。”

    听到这里,其他几个教授不约而同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原来你是……”

    “你不也是……”

    “嘿嘿,大家不都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被抓进来的嘛。”

    因为崇拜旧君主。

    丘刀听完,掐指一算,简直欣喜若狂。

    他的研究表明,每年九月,信息素风暴潮都会迎来整整1个月的高潮期。而这种规律,正正好对应了伊苏帕莱索的繁殖期。

    天呐,天呐,现在是八月底,所以他马上就要去野星亲眼见证老皇帝控制星球了,是这样吗!

    那一瞬间,他恍惚产生了一种牛顿爵士附体的感觉。研究科学到最后,发现这是神学——宇宙的尽头是上帝。

    “我这是要去朝圣了,el mayor……”他着迷地喃喃着。

    “话说起来……”徐教授话锋一转,有意无意瞄了眼背后,白司令正带人走过去。他悄摸摸说:“人家都说,不确定旧君主对白司令到底有没有ao方面的感情。我倒是很清楚呢。”“这怎么说”几个人倏忽凑过去。

    “因为繁殖期的人鱼对雌性极度渴望,根本不可能把雌性放出来。白司令这个时节出来,肯定是因为他们没有肉体关系。所以我很确信,他俩就只是政治联姻而已。否则……”“否则什么

    徐教授往后一靠,架着双臂,很有研究经验地说:

    “否则白司令现在不可能自由活动。他应该早就被人鱼的精神波塞满大脑,蜷缩着发抖了吧。

    ”

    游轮在进行第二波跃迁。趁着时间,白翎决定稍作休息。

    这一觉只睡了三小时,时间不长,却噩梦连连。这一次,他久违得梦到了母亲,白珂送他去学游泳,他不愿意去,女人冷淡而坚持:

    “必须去,你用得上的。”

    “可是这里又没有大海。”幼鸟只在画册上见过海。

    女人一言不发地望着孩子。

    幼鸟怯怯地往门后躲,只露半边眼睛。

    隼科不是涉离,幼鸟对水的害怕是写在基因里的。他不想去游泳,更不想去有海的地方。女人不容许他反抗。她拿上泳衣和游泳圈,牵住他发凉的小手,一路送他去公共泳池。穿过黑漆漆的走廊,路过贴满封条的窗户。偶尔碰见搬运工,对方扛着黑色尸袋从哪家哪户走出来,女人才堪堪停下,捂住孩子的眼睛。

    “别看。”

    幼鸟被捂住眼,嗅了嗅鼻子, “妈妈,好臭的味道。”

    女人说: “是垃圾。”

    这已经是幼鸟本月第三次撞见“垃圾”。

    低跟鞋急促敲击在水磨石地面,女人迫不及待带着孩子走远。这是是地下,他们都生活在水泥破败的大楼里,人住得很密,比虫窝还密,往往没走两步,便会碰见“熟人”。幼鸟听见走廊上窃窃私语:

    “真漂亮的孩子,不是吗”

    “闻起来好甜啊……”

    “可以做我的小妻子吗”

    幼鸟惊慌到不敢动弹,拽拽母亲的衣服,“……妈妈。”

    女人蹲下来,一把将孩子抱起来。她不算强壮,纤长的腰肢支撑不起一个五岁孩子的重量,初始晃了晃,但很快站住脚跟,声调依旧冷冷的:“别听。”

    别看,别听,别理会。这是母亲教他的道理。在一个失去秩序并不断下坠的社会里,想要独善其身,只能自欺欺人。

    或者……

    彻底离开。

    泳池在同一栋大楼。

    幼鸟换上拖鞋,啪嗒啪嗒踩过马赛克地砖,水池的把手生了锈,摸上去会割手。

    在他的记忆里,这里总是光线昏暗,电费不足。消毒水混合着尿骚味,融成一股诡异的酸。这酸味会深深渗透进每一个居民的衣服里,哪怕用最紧俏的洗衣粉,也洗不干净。游泳课费用不菲,几乎占了女人工资的五分之一。

    太贵,所以课后得多留一会。

    女人会守在池边,让孩子反复练习一个动作——在水里被抓住后,怎样挣脱的动作。

    “你至少要学会怎样把嘴巴冒出水面,大口呼吸。你是鸟,不是鱼,你没有鱼鳞,必须得自己学会游泳。”

    幼鸟小声说, “不,我是人类的小孩。”

    他一直挺拒绝自己那半血统的。

    女人不答,只是把他的脑袋按进冰水里,数到时间再拽出来,如此反复,堪称无情。她知道孩子的极限在哪里,这么做,是为了让他尽快学习憋气。

    浑浊的水淹没了口鼻,头顶白炽灯闪烁。

    幼鸟眨一眨酸涩的眼睛,马赛克池壁似乎变得扭曲。咕咚咽下一口水,好苦,他憋得小脸通红,“咳咳咳……”

    “不要慌,不能慌,你看,你又呛水了。”

    “……可是我怕。”

    “现在可以怕,有朝一日被水怪追上,千万不要怕。”

    “为什么一定要学这个”幼鸟带了哭腔。

    母亲还是那句话。她若有所思且冷淡地说,“总有一天,你会用得上。”

    很久之后,幼鸟才知道,母亲早就打算把他送往那个满是水的星球。她怕他在海边溺水,无人施救,便强逼着他提前学会这项生存技能。

    他很感谢她,但也不得不承认,那段经历着实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他总是记得,自己趴在滑腻腻的泳池边,慌里慌张地回头看。因为临近闭馆,泳池另一半的灯是关上的,水里散发着氯的味道,远处空间很黑,连水也是黑的,游标在轻轻浮动,仿佛下面有东西在蠕动。他很害怕那场面,以至于此后多年的噩梦里,总是会有意无意复现当时的场景。不是那个泳池,就是静物的浴缸。

    明明画面里没有任何能侵害他的东西,那种无人的氛围,有人的痕迹,就是让他心跳慌乱,陷入一种下一秒就会被袭击的紧张中。

    更糟糕的是,他每次做这种带水的噩梦,醒来后,身下总是一片潮湿。omega身体敏感,但也不至于这么浪荡,仿佛是他睡梦中被谁狠草了一顿似的。为此,他曾经去看过医生,但始终找不出症结。加上那时候,他的精神障碍越来越严重,医生便给他挂了精神科。对方扶了扶眼镜,敷衍地告诉他:“这可能是季节性精神病。”

    白翎恍惚抬头: “什么,那是什么”

    “应该是由你的紧张和焦虑引起的,加上你身上还有其他并发症……”医生顿了顿,“你知道吗,并不是只有心甘情愿地情动,呃,才能引发x潮,某些器官被污染,或者病变的时候,也会有类似的表征。”

    白翎怔愣住:“是我的大脑病变了吗”

    “有可能。”

    忽然,医生多看他一眼,问,“你最近有接触过海洋生物吗”

    “没有。怎么了吗”

    “没什么。”医生轻描淡写摇头, “只是有部分海洋生物,他们会将大脑也视作性,器官的一部分。”

    至于是哪些海洋生物,白翎并没有来得及问,因为问诊的铃声已经响了。那个急着下班的医生迫不及待站起来,把他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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