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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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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31

    熙然虽然没有直说, 但整张脸都写满了:你不配。

    周雁回嘴角抽搐了两下。

    腹诽不就是个记账的嘛,又不是要搞什么曼哈顿计划,请一堆天才来造原子弹。

    周雁回轻轻白了他一眼:“那我要过来挑水。”

    熙然淡淡道:“别说挑水了, 你挑根针都得喘两口气。”

    周雁回:“……那我过来做饭。”

    熙然说:“我们这灶头可高。”

    周雁回:“那我天天过来吃斋念佛总行了吧?”

    熙然睨了她一眼, 气定神闲:“我们虽然是佛门,但也不养闲人。”

    周雁回:“………………”

    熙然放下手里的剪刀, 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兰花,觉得非常满意地摆到身后,随即又在一片花海里端出来一盆。

    “解铃还须系铃人。”熙然忽然很有佛性地来了一句:“出家可解决不了你的感情问题。”

    大师就是大师,一眼就把周雁回给看的透透的,她连忙向着熙然问道:“大师

    依譁

    ,有些话我憋在心里好久了,一直都找不到人说。能跟你说说吗?”

    熙然想都没想:“不能, 我不是你这个方向的,你怎么总是为难我这个和尚?”

    周雁回一下蔫了下来, 无聊地拨弄他新搬上来的这盆兰花的叶子。

    熙然见她迟迟不肯走,神情又是那么颓然, 不由动了恻隐之心,道:“其实我有个师弟在外面摆摊,是专门给你们这些人传道授业解惑的。”

    周雁回说:“你说外面那个算卦的?我刚刚进来之前就问过他了, 他一个劲让我买花买香,我还以为……他就是个骗钱的。”

    熙然动作僵了僵:“寺里的人也是要吃饭的嘛。”

    熙然没什么办法, 问道:“你感情上又遇到什么问题了?”

    周雁回连忙站起来,跟他面对面站着,说:“其实也没有怎么样, 就是我觉得自己明明已经释怀了,不再在乎他了, 可又总是无时无刻不想起他,时不时还会梦到他。”

    熙然说:“那你就跟他在一起,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心呢?”

    “我们不能在一起,因为他家里……有一些情况。我也并不爱他了,我只是,好像心里还有一些恨,还有一些解不开的结。”

    熙然看着她,眉心皱起来,这问题可难坏他这个四大皆空的。

    憋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那你要学会原谅,自己去把这些解开。要么就跟他彻底了断,重新去找一个男施主。”

    周雁回突然好奇:“人真的能完全原谅吗,熙然师傅你是不是早就原谅了一切?”

    熙然蓦地怔了怔,直直看向她的脸,而后才又开口道:“现在不是在说你的事儿吗,怎么问到我头上了?”

    周雁回不好意思地笑笑:“哦,对呀,那你告诉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熙然淡淡笑了笑:“我想你刚刚已经有了选择。”

    “……”周雁回想到自己刚刚的话,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用“原谅”这个话题来发问。

    但她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这就是做了选择:“我才没有。”

    熙然摇摇头:“敢说却不敢承认了。”

    “没有,就是没有!”周雁回气呼呼的:“你一个和尚懂什么?”

    “……”做个人吧。

    周雁回不太想再聊这个话题,立马换了一个:“熙然师傅,你是从小就在寺里长大出家,还是后来中途出家的?”

    熙然反问:“有什么区别吗?”

    “肯定有区别。总觉得从小出家是因为信仰,后来半路出家的……”周雁回声音越来越低:“你不要生我的气啊,我总觉得半路出家的是因为有东西放不下。”

    “既然放不下,又为什么要到这儿来?”

    “因为心里有执念,所以要找一个东西做寄托。无论是想着从此以后不理执念也好,想着参透佛法放下执念也好,其实出发点都是在逃避。相反,如果真的放下了,成佛成魔又如何,世界之大哪里不是容身之所,根本不必到这里来清修。”

    熙然静静听着,表情重又淡漠下来:“既然你也说了世界之大,哪里都是容身之所,那为什么偏偏不能来这里清修呢?”

    “因为我觉得人是动物变来的,骨子里永远流淌着动物性,我们的一生都在与动物性作斗争,但同时也享受着动物性带来的快乐。而宗`教,总是喜欢完全压制住人的这种欲望,试问如果不是决心要逃避,那为什么要甘心受这样的痛苦呢?”

    熙然默然。周雁回注意到他情绪有变化,连忙道:“对不起啊,熙然师傅,我绝对不是说你在逃避什么,我只是说有一些人。但我知道必定还有一些人甘心伴着青灯古佛,寂然一生,我不知道他们快不快乐,但我想他们的内心一定是很满足的。”

    熙然静默半天,这才又开了口,说:“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宁可上山来跟我说话,也不跟你的朋友说了。”

    周雁回问:“为什么?”

    熙然抬起手,拨了拨腕子上早就被盘的黑光发亮的佛珠,说:“因为你话太多,歪理也多,换成一般的人,估计早就揍你了。”

    周雁回:“……”

    从山上下来,周雁回的心情好了许多。

    她再往店那边转了圈,看人依旧还多,就又径直离开。

    回去的路上,她给章响打了电话,问他怎么突然就离职了。

    章响那边正跟苏糖在一起,他根本懒得再跟周雁回多啰嗦,简单敷衍几句就把电话给挂了。

    苏糖一直趴在他身边听着,等他把电话给挂了,忍不住抱怨道:“她怎么还有脸打电话过来呀?”

    章响切了声:“她脸皮一向挺厚,又戴着个厚厚的面具,估计早就习惯了吧。”

    苏糖笑着站起来,去看她章响给自己带过来的一大包衣服。牌子货就是牌子货,每一件都又漂亮,做工又好,完全挑不出毛病。

    她把每一件都在自己身上比了比,说:“那你现在辞职了,以后要怎么办,我是不是就没漂亮衣服穿了?”

    章响说:“我想先歇一歇,然后再考虑工作的事儿。你放心吧,只要我还在时装圈里混,这些衣服啊,就不会少的。”

    他说着又露出没谈过恋爱的男孩子的青涩懵懂,挠了挠头道:“就算我不是在时装圈里混,也可以给你买嘛。”

    “那多贵呀,浪费那个钱干嘛?”苏糖很懂事地向他笑:“要不然你也别找工作了,咱们自己也弄个牌子怎么样?”

    章响立马摇摇头,说:“那还是有点难度的,创一个牌子很费钱的,还得跟上下游都打好关系。你别看周雁回那个店看起来风光,其实亏得一塌糊涂,我看她根本坚持不了几个月。”

    “真的吗?可人家一个女人都能做的起来,咱们怎么不能做?”

    “她那是一个人吗?多少个男人在给她输血,她有的是本钱可以亏,但咱们可不一样。”章响说:“还是给人打工好,只要安心搞设计,不管衣服卖得好还是不好,反正亏不到自己的钱。”

    苏糖一边听一边点头:“她是挺厉害的,几个男人都被她耍的团团转。还好这次碰上硬茬了,现在名声差的要死,衣服估计也卖不出去了。”

    章响冷冷道:“本来也卖不出去。”

    “那就祝她早日倒闭吧。”苏糖咯咯笑起来:“真忍不住想要看她惨兮兮的样子啊,看她是不是时时刻刻都那么骄傲,不肯低下高贵的头啊。”

    章响突然觉得有点儿奇怪:“你跟她不是就见过一面吗?怎么好像对她那么反感呢?”

    苏糖梗了下,迟疑着说:“那还不是因为你吗?我是为你在她那儿受到不公平待遇而生气呢,跟着那么一个只会卖弄风情的贱`货,这些年你一定忍得很辛苦吧。”

    章响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办法昧良心:“其实,她还是很有天赋的,就算是不靠男人,只要耐住性子,在这个行业多蛰伏几年,肯定会做出一番事业的。刚刚我给你看的那本册子,就是她设计的秋冬新品。她今年灵感爆棚,每件设计都很精妙,这种质量,不管放在哪个牌子都会是主打。”

    “原来都是她设计的呀,我就说刚刚看的时候怎么那么奇怪,都是很老套的设计,根本没什么新意。”苏糖全然忘了自己刚刚是怎么夸的,昧着良心道:“我看还是你更有天赋。”

    章响不好意思,又挠了挠头:“那我一定好好努力,多设计几个爆款。”

    苏糖立马鼓起掌:“好啊,好啊!那到时候,我是不是就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完全不用考虑价格啦!”

    “当然了,其实你现在也可以。”章响拉她坐到身边,语气轻柔地说:“只要你能收留我一下,我现在可没地方住了。”

    气氛一下暧昧,两个人挤在一起,动手动脚的。

    苏糖心里却跟明镜似的,章响这个人虽然对她很好,她也不吝啬时不时给他几个甜枣尝尝,但真要跟他同居,那可就太不划算了。

    她这边原本就小,平时说不定还会有人过来。

    章响一旦在这儿肯定会碍事的,要是到时候被人发现了,看到她跟这么一个人住一块,以后还怎么在圈子里往上混啊。

    苏糖连忙回绝:“人家还小呢,这样不好的,被爸爸妈妈知道了,肯定会打断我的腿。”

    章响听完这话,立马改变主意:“那好,那好,那就还是先别住在一起了。”

    虽然不能跟爱人长相厮守,但章响心里却是喜滋滋的,一方面是他疼她都来不及,怎么能忍心让她受委屈,另一方面他从这话里听出苏糖是个家教很严的好姑娘,跟周雁回那种女人完全不是一路人。

    苏糖心里也挺高兴的,她依偎在章响身上撒着娇:“大不了以后我多陪你嘛。”

    章响连连点头:“嗯嗯,反正这段时间我也不着急找工作,先陪你到处玩玩。”

    两个人玩心都很重,立刻就着手研究起了旅游的路线。

    章响原本就想在国内看看大好河山,可苏糖却很向往欧洲恢弘尖耸的高塔教堂:“去那儿才洋气呢,拍照片点赞的人都多点,国内都土死了。”

    章响在国外住了那么多年,早就对这些无感了,开玩笑道:“其实国内才好呐,有文化底蕴。他们那边也就那样,教堂看得多了,跟咱们这边庙一样,也是挺土的。”

    苏糖哼声:“不行,不行,我就要去欧洲旅游。”

    美人都这么说了,章响哪还敢怠慢,连忙订了机票和酒店,带着出去玩了半个月。

    苏糖嘴上说着要给章响省钱,其实处处都要最好的,坐飞机得是头等舱,住酒店要五星级的,吃个饭鹅肝、松露不要钱似的点,还扫荡了各大奢侈品店。

    章响就见着自己的存款不停往下掉,好不容易回国,苏糖又让他给付了下一年的房租,再买了辆代步车。

    原本想着多歇一段日子的男人,不得不提前出来找工作。

    可章响把简历扔出去好几天了,居然一个电话都没能收到。

    等他调查过一番才知道,原来国内市场太大,时装圈完全还是一片蓝海,多少知名的设计师都往国内跑,或是跟国内的牌子有联名,他在ll做过助理的简历完全不够看。

    可章响又不想放低姿态,随便去一个二三线的品牌,从此做个毫无生命的抄版机器。

    正发着愁呢,手机上还收到苏糖发来的一个手表链接——马上就到她生日了,他不表示表示肯定是不行的。

    章响坐立难安,直到瞥到他从“来回”带回来的那本设计手稿。

    chapter 32

    周雁回这段时间琐事缠身, 原本以为体重要一路下行,恢复到年轻时的巅峰时刻。谁知道除了刚开始几天掉了几斤,体重秤上的数字便一路往上。

    以至于她间隔一两个礼拜见到林樱的时候, 后者很是惊讶的绕着她走了一圈:“你……你不是怀孕了吧?”

    “……”周雁回实在无语, 心情低落地说:“有那么明显吗?我只不过就胖了……十斤而已,按照体重指数来算, 我现在还属于偏瘦呢。”

    林樱笑:“胖是不胖,主要跟你之前比,还是有点儿变化的。你那么多最小号的衣服,现在还能穿的上吗?”

    林樱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就让周雁回焦虑:“腰那边还好,穿个塑身衣能塞进去,就是胸这边……”她说着挺了挺胸:“有点够呛。”

    “你这肉还挺会长的。”林樱本来还有点同情她, 说到这就忍不住酸了。她上学时候就比周雁回大一圈,现在足足大两圈, 但胸一直一马平川没什么起色。

    “你是不是吃猪蹄啦?”林樱开始想要取经。

    周雁回摇头:“没有啊,我感觉我也没吃什么, 不知道怎么就长了这么多肉。跟之前比起来,我也就是多往海鲜店跑了几次。”

    林樱更加好奇:“什么海鲜店这么好,让你这么挑嘴的都喜欢去?”

    周雁回说着忍不住笑起来, 一想到这家店就莫名觉得心情分外好:“是真的好,等你哪天有空我带你去吃。虽然门面是破了点儿, 但里面的菜可好吃了。”

    两个人另外约了时间一道去。

    可也不知道是因为周雁回把这家店夸的天花乱坠,提高了林樱的期待值,还是这家店原本就没什么出彩的。

    林樱从进来的第一秒就开始嫌弃, 等耐住性子等人把菜传上来,尝一口, 她直接把头摇成拨浪鼓:“这什么呀,就是普通家常菜的味道啊,还没我家阿姨做的好吃。”

    然后不由分说,带着周雁回去自己常去的那一家。

    林樱跟老公常来的这家,光是看门口装潢就不知道气派到什么地方,进到门里还有长相甜美的服务员领着两人走进别致精美的包厢。

    所有菜都是服务员拿着平板,蹲在他们身边帮忙点。两个人还没把菜色看完,服务生们已经送来了茶点,并把热乎乎的毛巾递到她们手上。

    这里的服务是绝对讲究质量的,菜的质量也很高。无论菜的大小,这里的每个摆盘都那么精致典雅,菜的色香味也是做到了极致。

    林樱吃得一口比一口香,说:“你看见没,这里才叫做是吃海鲜的好地方,你挑那地儿就是个大排档,还是味道不那么好的大排档。”

    周雁回也是很喜欢这里的氛围和味道。这里多好啊,又高级,又安静,不像那边到处都是乱哄哄的人,桌上永远都是油腻腻的,好像擦不干净,服务员也不爱理人。

    可是,周雁回说:“我还是喜欢那里,那边自在,没什么拘束,随时想吃,随时都可以去。这边虽然也不错,但总觉得更适合招待客人,自己一个人就不想来了。”

    “怎么会,有时候我就是出门遛个弯,也想过来吃一点。”林樱随口问了句:“那个店是谁带你去的?”

    周雁回有点语塞,一副不太想说的样子:“就是无意中,自己找到的。”

    林樱一下就懂了,猜出这事跟秦西肯定有关系。她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半晌吐出来一句:“你还是挺恋旧的。”

    两个人真的太熟了,但凡有谁藏着掖着什么事儿,另一个总能第一时间就发现。

    林樱想到了什么,周雁回都知道。她也不想昧着良心否认什么,因为不管她怎么隐藏,林樱其实也都知道。

    周雁回边吃边问:“泽明生意怎么样了?情况好点了吗?秦西有没有帮忙啊?”

    林樱筷子停了停,抬眼小心看她,确定她脸上表情平和,没有任何不适后,才说:“额,可能有吧,我也没具体问。”

    周雁回知道她心里还是有顾忌,安慰道:“别因为这件事儿,觉得不好意思了。都是成年人了,又被毒打过那么多次,知道大家都有难处。”

    林樱向着她笑笑,还是有点尴尬。

    “你们生意上的事儿我不太明白,但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你们尽管跟我说。秦西那边你们也正常交际,没必要因为顾虑到我,就故意跟他保持距离。”

    林樱不停拿筷子戳碗里的鱼肉,低着头,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其实挺感动的:“……我都没帮上你什么忙。”

    “说这种话干嘛,矫情巴拉的。”周雁回白她一眼:“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再多点只帝王蟹好了。”

    “咦,我突然觉得又没那么过意不去了。”林樱哼唧声,不中她圈套,问:“最近跟秦西联系了吗,他还缠着你吗?”

    周雁回还真思考了会,摇头:“你不说我都没发现,跟他好一阵子没见了。估计最近生活比较精彩,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很有可能啊。”林樱虽然要求秦西帮忙,但对他人品还是一直抱怀疑态度:“不知道是不是又搭上哪个富婆了。”

    周雁回乐起来:“早点安定下来吧,我都替他觉得着急。不说他了,还是说你,你多带富婆团过来消费啊。”

    林樱立马露出一脸难色:“姐姐,你羊毛也不能逮着一头羊薅啊,我现在一个月带她们去三回,她们都开始怀疑我是不是拿回扣了。”

    周雁回叹气。

    “最近生意还是不好?”林樱说:“其实我刷小视频总能看见有网红去你那探店,怎么一点购买力都没带来吗?”

    周雁回摇头。

    周雁回那回出了负面新闻后,一度以为自己要凉凉。

    谁能想到现在的网络风气就是一团糟,黑红也是红,即便骂她的人数成指数级上涨,但关注她的人数涨得还要更多。

    她在雨夜那晚穿的紧身运动装成了这段时间的绝对爆款,无论打开哪个购物app,都能第一时间就在首页看见卖它的链接。

    跟风最早的几家店各个销量“1万+”,“来回”店里的正品却无人问津。

    同样的情况还发生在“来回”的其他款式上。

    她店里的人流量是还不错,衣服的设计也很受大家喜欢。可太多人把这里当成是试衣间,来转一圈,试几件衣服就走了。

    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掏腰包,也大多是买回去抄版。

    做原创难,做高价的原创就更难。

    周雁回渐渐开始承认自己思路有问题,她不能——起码现在不能——在毫无基础可言的时候,就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能造出一个新奢牌出来。

    大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谁会没事花一两万买个新锐设计师品牌的衣服?

    她即便把质量做得再好,设计做得再妙也无济于事。兜里没钱的只关心怎么买更便宜,兜里有钱的则习惯性往old money那跑。

    周雁回此时再看“来回”,不像是在看一轮新出的红日,反倒颇有点像当初日薄西山,看她跟秦西时候的感觉。

    ——你早就知道结局,但又心有不甘,一边被迫让自己相信一切都有转机,一边又很清醒地在等着靴子落地的那一刻。

    像看面包霉烂,像看慢性死亡,这种感觉实在太难让人接受。周雁回压力大到整夜整夜睡不着,而一旦睡不着就开始想着那口海鲜粥。

    七月底的时候,周雁回的体重已经达到一个新高度了。

    等她不停收到来自ll、cc、gg等大牌发来的看秀邀请后,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她要怎么把自己塞进那些零号衣服里?

    随即才是:她名声都这么臭了,邀请看秀的请柬怎么还不降反升了?

    这个时代就是如此荒谬,不怕流量至死,就怕没有流量。

    周雁回只好也跟着“不要脸”一把。

    ——不管她心里有多想逃,多不想抛头露面。

    她接受了所有大牌的邀请,并为看秀当天的穿着进行了精心的设计。

    “来回”现在的状况太糟,七八月又是服装行业的传统淡季,走入尾声的夏装必定是掀不起风浪了,周雁回现在只能将宝压在秋装上。

    在ll的秋冬秀当天,她没像其他人一样选择穿漂漂亮亮的小裙子,而是特地挑了“来回”秋款的主打,试图通过这样提前曝光的方式,给自己的品牌多一点存在感。

    这又是一条很有周雁回个人风格的裙子,极致的精美,极致的华丽,极致的做工,但最最极致的当然还是要数它的紧身程度。

    高姆米的真丝底版几乎没有弹性,完全靠着剪裁贴合人体,配合绣满了典雅的传统花鸟纹样,一旦缠绕在凹凸有致的身上,立刻就能将人衬托得如同曲线优美的花瓶。

    ——但要是缠在身材走样的人身上,也会很灾难。

    周雁回连着饿了好几顿,又上刑似的给自己穿上最强效的塑身衣,这才勉强将自己挤进了这条裙子的最小码。

    为了不把衣服撑坏,也不至于在久坐里让真丝起褶,她提前住进离秀场最近的酒店,再用十一路车把自己运到秀场红毯外。

    就在周雁回觉得自己干得还算不错,一切尽在掌握的时候,她突然看见几步之外站着的苏糖,以及她身上优雅华贵的长裙居然跟她的一!模!一!样!

    而更让人觉得意外的是。

    因为比周雁回足足小了一圈,苏糖穿起这条裙子不仅没有周雁回即将崩坏布料的局促感,还因为宽松平添了一种很可贵的松弛感。

    周雁回生平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原来世界上有比她更能驾驭自己设计的人。

    原来不合适的衣服,无论你怎么勉强,穿起来都不会好看。

    chapter 33

    周雁回看见苏糖的一瞬间, 苏糖也看见了她。

    四目相撞的第一秒,苏糖当然是觉得惊讶的——完全没有过任何沟通的两个人,怎么能在几十套的设计里那么巧的选中同一款。

    有那么一瞬间, 苏糖甚至觉得心里有点慌, 担心她会不会因为衣服的事儿发飙,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找自己麻烦。

    但紧跟着她就昂了昂头, 挺直了腰,先发制人地假装皱眉,向着周雁回方向摇了摇头。

    还好今天出发之前,苏糖已经穿着这条裙子拍了美美的照片,她刚刚上红毯之前,还特地发信息嘱咐经纪人帮忙把照片发出来。

    这个时候,照片估计已经公开了, 她为数不多但还粘性算不错的舔狗粉儿们也都流着哈喇子点赞过一圈,甚至向身边狐朋狗友们卖过一圈安利。

    无论如何, 全球首穿这事儿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即便说之后可能要发生什么纷争, 她跟章响也能借着这个时间差做做文章。

    甚至还不止如此。

    原本她这种十八线是没什么资格在热搜前排出现的,一来实力不够,二来钱也不够, 但今天她说不定能蹭着周雁回在热搜上拥有自己姓名。

    周雁回自上回那事儿以来,其实一直是流量的宠儿, 只是有人帮着压热度,她自己也没弄什么幺蛾子。

    今天两人撞衫这个热度,苏糖是肯定要蹭的, 经纪人不给她买热搜请水军,她刷自己的卡——当然最好是章响的卡——也要蹭上去。

    热搜名字苏糖都想好了, 就叫“国风才是最时尚的风”。

    话题一点开,放在前面的几张照片全是这场秀上比她还要十八线的小明星穿国风,图看了一半才出现她跟周雁回的撞衫照,下面再顶上热评跟进:

    ——“这个明星是谁呀?穿的还挺美的。”

    ——“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周雁回输了啊!”

    ——“这个美女叫苏糖吧,在好几个综艺里都看见过她,真的又纯又漂亮,终于被大家发现我的宝藏啦。”

    多自然,多顺畅,多了无痕迹。

    你以为是弘扬中华文化,其实完全是项庄舞剑。

    苏糖想着就觉得特别美,走着红毯都禁不住乐。

    夜里的走秀,她压根没心思去看,一直拿着手机按照预想去落实。

    结果事情的发展还真就像她所想的,这个词条虽然因为价钱问题在刚一诞生时只出现在后排,但最终却被热情的网友们顶上了前排。

    苏糖经纪人是个机灵的,看热度这么好,连忙给苏糖美照买了点热度。

    章响现在入职的服装品牌,也是苏糖现在这条裙子的赞助商,也借着这股东风赶紧烧了把火,特地在官博贴出苏糖硬照,并发布了同系列的其他秋款。

    苏糖的人生在今晚到达新的高点。

    一人霸占热搜前十中的三个。

    开心得她不停截图留念。

    周雁回对今天跟苏糖的撞衫又是惊讶又是疑惑,但大秀在即,她只能先把这些事都抛之脑后,抓着单反,专心致志地欣赏这场视觉盛宴。

    等设计师领着模特谢完场,众人开始离席,她这才从自己今天用来搭配的ll中古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眼。

    林樱跟她的小助理居然都给她发了信息,还是为了同一件事。

    林樱:“你看看微博啊,哪来的一百零八线在蹭你热度啊。你这衣服不是你自己设计的新款吗,怎么会跟人撞衫呀?”

    小助理:“姐,你看下铂雅的官博,他们晒出来的几个秋装新品,居然跟我们要上的款几乎一模一样。”

    周雁回赶紧在大厅里找了个角落,皱着眉,从许久没看的社交软件里把今晚错过的情节一一都补上。

    这个夜晚好不热闹,她跟苏糖比美“艳压”的微博热度不退,网友们自成三派,两派不停争论她跟苏糖孰美,一派持续讨伐她人品低劣。

    她们撞衫的长裙已然成了爆款,网友送其外号“花瓶裙”,到处都是一边骂裙子设计反人类,容易造成身材焦虑,一边疯狂求链接的。

    周雁回从铂雅买的广告位点进去,果然看见自己的裙子和“来回”即将推出的几个设计都被当做他们的新款在进行宣传。

    铂雅这个品牌,她其实是知道的,一直号称自己是国货中的尖尖,只走高端路线,其实发展这么多年,全靠抄各种大牌的版。

    现如今终于抄到她头上,而她居然因为没能第一时间澄清,以至于现在所有人都以为要么周雁回穿的就是铂雅,要么周雁回在抄国货品牌。

    名声原本就臭的坏处就在这里,无论周雁回本性如何,在这一行有多资深,设计的才华有多出众,但她就是“有罪”,她一定“有罪”。

    周雁回赶紧环顾四周。

    下意识觉得这事可以找苏糖聊聊。

    媒体区,苏糖正破天荒的被媒体拦下,接受聚光灯的照耀。

    “糖糖,你今天怎么会跟周设计师撞衫呢,是一场意外吗?”

    苏糖小而精致的脸上突然露出一种天真幼稚的迷茫,演技卓越:“周设计师?”她略微歪头想了下,才想出来这是谁一样:“你说那个姐姐啊,我也不知道啊,可能……就是我们的喜好比较一致吧。”

    “周设计师也是穿的铂雅吗,跟你是同一款咯?”

    “那我就更不知道了,你们不应该是问那位姐姐吗?我这一件是铂雅的没错啦,不过跟因为是用来走红毯的,跟市场版还是有一定区别的。我这一件都是手工刺绣,只有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才会有这么栩栩如生的灵动感。”

    苏糖尽力把话题往她衣服上引,但记者们却很不领情。

    “你觉得你们俩谁穿这件衣服比较好看呀?”

    “你们俩在场内有碰见吗,有针对这件事讨论过吗?”

    “周设计师有没有注意到网上的评价呢,她有看热搜吗?”

    ……

    “你们两个长得有点像呢,之前真的不认识吗?”

    苏糖越聊越觉得这帮人没劲,明明是她站在这儿,所有人却都没有看见她——她就是她,又不是谁的替身。

    替身……苏糖一想到这个词儿,就觉得更加有点儿生气了。

    她假模假样地谢过在场媒体,从这里绕出去,走过一小段街道,绕过一个巷子,章响就坐在街角的车里等她。

    苏糖刚一上车,很敏锐地躲过俯身过来要吻他的男人,呢哝了声:“别闹了,外面可是有记者的。”

    万一拍到她在大街上和一个普男亲密,以后还怎么混呀。

    章响心里却满是苏糖,既然她不喜欢,他就不在外面跟她逗了,反正一会去她那边还有别的节目:“今天还顺利吗?”

    苏糖皱了皱眉,正要开始吐槽,突然有人敲响车窗。

    “谁啊!”苏糖很不耐烦往外看,以为是搞推销的。就是看见窗户外面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后,愣了一下。

    章响也明显吃了一惊。

    “我知道是你。”隔着窗户,周雁回看向车里的章响,脸上带着礼貌却没温度的笑容。

    明明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打招呼,却又像是还有什么其他含义,莫名让心里有鬼的人觉得有那么点刺耳。

    周雁回又敲了敲车窗:“下来聊聊吧,章响,咱们也该面对面地聊一次的。”

    章响再怎么做过心理建设,再怎么用一堆借口为自己推脱,此刻面对周雁回,还是会觉得有那么一点心虚。

    他很快地扫过周雁回眼睛,就不敢再看向她,内心的理智与情感在不停交战。

    他在犹豫,旁边苏糖却伸手推了推他胳膊,声音小却坚定的催促着:“你愣着干嘛呀?我们赶紧走吧。”

    章响略带怅惘地看向她,她亮晶晶的眼睛向他眨了眨:“走嘛!”

    轿车的引擎声忽然变响,周雁回还没来得及反应,车子即刻如离弦的箭一样穿梭而去。周雁回被带得向前跑了两步,穿着恨天高的脚差点没崴着。

    幸好有人在后面扶了她一把,分走了加在她身上的大部分力。

    “谢谢,谢——”周雁回回头看见秦西一张脸时,立刻就把剩下来的“谢”字都吞了回去:“你怎么在这儿?”

    秦西方才目睹全过程,这会儿正因为车里人的粗鲁而生气,完完全全忽略了周雁回话里的戒备和抵触。

    “有这么开车的吗!”他气结,不由分说抓着周雁回手腕往后走。他车就停在路边上,刚刚周雁回跟着苏糖的时候,他正跟着她。

    这男人神出鬼没的,做事又完全没有章法,周雁回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他带到了车上,听他跟司机报了自己家的地址。

    “你到底要干嘛?”周雁回扯了扯自己长裙的下摆,满脸的莫名其妙,这男人大晚上去她家里总不会是去打麻将吧。

    “你不是要去找那个人说话吗?”秦西直直看着她的眼睛里忽地晃过一丝名为慌张的神色:“我知道他们会去哪。”

    “你查过章响?”周雁回脱口而出这个猜测,然后她很快就从秦西表情里得到了否定的回答:“那是因为苏糖了?”

    秦西没再说话。

    周雁回倒是很快就捋清了思路。

    两个人一路上都没说话,直到车子开进小区,司机很是熟稔地把车停在其中一栋楼下,两个人都从车上下来。

    秦西跟在周雁回身后,这才闷声说了句:“我没碰过她,那两次是因为……”秦西顿了顿,有点难以开口。

    肯定是有过生理冲动吧,也有过一个人太过孤独,很想找个人陪,有过很想透过一张相似的脸看到她的愚蠢念头。

    他就像是行尸走肉,在时间的海里慢慢腐烂,他看着自己不停坠落,面目全非……但却又因为这样的自己而有一种别样的痛快。

    但这些话要怎么说给她听?

    她又是不是想听?

    周雁回压根不知道秦西在想点什么,但她却很精准地给出了他答案:“你不用跟我解释的,我也不想听。”

    楼道里的感应灯坏了,两个人站在电梯前,一片黑黢黢里只有电梯按键发出的幽幽绿光,数字正一点一点的变小。

    “我只是有时候,有时候真的会忍不住觉得好奇。曾经那样单纯的两个人到底去了哪里,现在好像只剩下了……”

    周雁回脑中突然闪回那个梦。

    “……只剩下了孤魂野鬼。”

    chapter 34

    周雁回已经完全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不再讥讽与嘲笑。

    秦西却反倒更觉得这比两人激烈争吵还要糟糕。

    电梯轿门上照出两人的影子,秦西站在周雁回往后一点儿的位置,始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

    周雁回却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一边角落, 自顾自想自己的事, 知道他在身边,却又无所谓他到底在不在身边。

    电梯到达, 苏糖的门还开着,章响正跟她一起往外送着垃圾。

    听见电梯打开的声音,两个人都不由自主抬头看了下。发现出现在电梯里的居然是周雁回后,两个人立马退回去,急忙要把门关上。

    秦西看出两人意图,拨开周雁回,一个箭步冲过去, 把门抵着。

    他冷着一张脸,眸色深沉, 视线如炬地扫过挡在最前面的章响,至苏糖, 再幽幽转回到章响脸上来:“聊聊。”

    章响没搭腔,只是加重了几分力气,仍旧要将门关上。

    周雁回从后面赶来, 十分着急,没多想就将一只手伸进门里, 握住了门框,向着章响道:“是啊,聊聊而已。”

    秦西却因为她这个动作看得皱起眉, 推着门的手背因为用力鼓起青筋。

    “周雁回,你这样很危险, 把手拿出来!”他同时向着章响威胁道:“你们俩之间的事,你们俩自己解决,我犯不着干涉。但你要敢把她弄伤了,我保证你在国内一天都混不下去。”

    越是透着狠的话,秦西偏偏越是用最淡然的语气在说。

    章响盯着他看了两秒,似乎在考量这话的可信程度。他对秦西的真实身份并不十分清楚,可他能从周围人的态度里感觉出这人来头不小。

    如果只是周雁回,他当然不怕,但要是有人帮她撑腰呢?

    章响就是个泥腿子,小草根,即便心里非常清楚让一个人社死有多难,这人多半就是在吓唬他,可还是忍不住认了怂。

    章响扁了扁嘴,一点点把力气松下来。身边苏糖觉得意外,快速撇过秦西一眼后,悄悄向着章响使了个眼色。

    门被彻底打开,秦西抓回周雁回的手,满眼都是担忧地看了她几眼。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肩,然后便退出去,在一旁等着她。

    周雁回根本顾不上管他,她一有机会与章响面对面站着,脑子里一时间满是两人之前几年共事时的场景。

    方才来的路上,因为看见设计被泄露抄袭时的愤怒、不解与痛心……此刻突然被这种情感冲得淡了下去。

    周雁回沉默了好几秒,这才慢慢开口道:“想跟你说说话可真不容易,之前你离职的时候就一再拒绝跟我交流,今天这个局面也是够狼狈尴尬的。”

    周雁回有多泼辣,章响是见识过的,他原本想着这女人即便不来揍他,骂也是要骂两句的。可她突然这么冷静,语气又这么温柔,让他一下有点摸不着头脑。

    是在怀柔吧?章响腹诽。他简短道:“就是想要换一个工作环境,没什么特别的,所以也没什么话好说。”

    “我知道离职是一个人的自由,我也只是想跟你好好说一句再见,这应该不过分吧?我们俩共事那么久,你又跟着我离开ll回国创业,这份情谊我一直都是很看重的。”

    章响皱了皱眉,轻笑了声:“都是个人的选择,你不用觉得是什么情谊,我呢……你从来都没觉得有过什么情谊。”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还在因为那件事情而怪我。”周雁回语气越发诚恳:“马旻那天确实是冲我来的,没想到连累到你,做了她的出气筒。我心里当然分得清谁对谁错,可是那么多人在场,那么多镜头对着我,咱们打开门做生意的,我真的没有办法说她不是。”

    周雁回突然提到这一茬,不远处的秦西立刻抿了抿唇。

    苏糖吃过那么多瓜,听到这,忍不住先看了看周雁回,再看了看秦西。

    周雁回说:“这件事我不觉得自己处理的有错,但对你确实很不公平,我再一次诚恳地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够原谅我。”

    “……”章响的心也不是石头的,忍不住因为这诚恳的话语暖了一暖:“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还说这个干嘛。”

    “我怕这次不说,以后就再也敲不开你的门了。”周雁回向着他笑了笑:“我知道你瞧不起我,这些年让你一直忍着面对我,应该也是很辛苦吧。”

    苏糖吃瓜吃得太香,直接直勾勾地盯着周雁回,不想错过她嘴里说出的任何一个字。

    周雁回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在乎的,接着道:“在你心里我一定是个唯利是图,只会利用男人上位的女人吧。”

    她太过坦白,反倒更衬出章响的软弱,他不敢肯定也不否定,踟蹰着:“这……”

    “也没错了,我太急功近利,太想一步登天,这一路走来确实没少利用男人,有时候我自己回想回想,都觉得自己做的那些事挺恶心的。”

    “但是,”周雁回摊了摊两手,反问:“你看我现在得到什么好下场了?这大概就是老话里说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周雁回轻声叹了叹,话锋突转:“你千万不要学我走捷径啊。”

    像是被一下戳到了脊梁骨,方才还觉得这场景多少有几分温存可言的章响,突然一个激灵,想起了周雁回必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像每个贼喊捉贼的懦夫一样,用刻意提高的嗓门儿和斩钉截铁的话术来掩盖自己的心虚:“你别血口喷人了,我行得端坐得正。”

    周雁回反问:“也包括你在铂雅的所作所为吗?”

    章响怔住。

    “你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也是我最相信的人。我的创意,我的设计,我工作里的方方面面,从来都不会瞒着你,可我怎么都想不到你会拿着我的设计去当敲门砖。”

    章响性格里最软弱的一面在面对如此直白的质问时突然抬头,幸好旁边苏糖看出他要坏事,连忙搂着他胳膊把他往家里推了一步,自己向着周雁回软而坚定道:“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到底在说什么呀?我们根本都听不懂。”

    周雁回睨了她一眼,不打算理会她:“把设计撤回来吧,章响,趁着事情还没走到不可挽回的那一步。你应该知道这件事会对‘来回’有多大的打击,也应该知道被套上抄袭名字后,会对设计师有多大的打击。”

    “我知道走捷径的感觉有多爽,但请记住,”周雁回长吸了口气:“一个人走出的每一步捷径,最终总会以其他方式还回来。请你以我为鉴吧。”

    周雁回说完并不再等章响反应,便兀自转身离开了。

    秦西对着这两人,更是无话可说,盯了他们最后一眼,就向着周雁回追过去。

    章响刚把门关上,苏糖就忍不住吐槽:“还以她为鉴,她是个什么东西啊,她说什么,我们就得听什么?”

    章响正在心里反复咀嚼周雁回留下的这几句话,不得不说,还是很有几分教训跟道理在里面的。他感慨道:“其实她也是好意。”

    “什么好意啊,为什么我只听出来满满的威胁?她说设计是她的就是她的了,你是她助手,没给过她意见吗,没帮过她创作吗,怎么那么理所当然就把一切都当成自己的?”

    “是啊。”章响嘴上虽然肯定,心里却打起了退堂鼓:“不然我还是让铂雅把品撤下来吧,我怕她会追究——不,她一定会追究的。”

    “那就让他追究好了,让他去告铂雅,跟你有什么关系了。”苏糖恨铁不成钢:“你做都做了,现在后悔有个屁用。人家铂雅都签了你了,新产品都开发好了,广告也都往外打了,就差上架卖货发货了,你这时候喊人家撤品,你不想干啦?”

    “这……”这说的当然也对,章响越想越觉得心烦,狠狠挠了几下脑袋,泄气地坐在沙发上:“我到底要怎么做啊?”

    “当然是顺其自然啦。”苏糖抱着两手,坐在他身边:“服装行业互相抄板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嘛,三线品牌抄二线品牌,二线品牌抄一线品牌,哪怕是ll、cc这样的国际大牌,还不是会用对家的设计。”

    章响的心飘忽不定,方才还飘在东边,现在被苏糖这么一说,又立马飘到西边:“是这样没错,但是,但是……但是我就是觉得有点——”

    “别但是啦,人家铂雅那么大一个集团,没少经历过这种事,知道该怎么处理的。她一个人再怎么蹦跶,还能强得过一个企业?”苏糖摸着刚打过针的尖下巴,说:“就怕秦西会插手,可她能有那么重要吗?”

    秦西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身边的女人数都数不过来,从来都要女人惯着他,怎么会惯着其他女人?可她心里更深处又有另一个声音,总觉得周雁回于他还是有点特别的。

    “你怎么又提那位秦先生?”章响突然有点吃味,其实上一次苏糖提他名字时,他就觉得别扭了:“你认识他吗?”

    苏糖支吾着,眼珠子转了几圈,边说边想道:“我我……我不认识他,我怎么可能认识他,我就是,就是觉得有点好奇嘛。”

    章响还是有点不舒服,又不能总怪苏糖,只好奚落起秦西:“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头,总是一副很拽的样子。”

    苏糖立马谨言慎行,说:“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有点儿钱的富二代吧。”

    “哼。”章响阴阳怪气地说:“你不说我也知道。她还说自己不走捷径呢,还不是又找了个有钱的。还风流。”

    “还古怪。”苏糖补充。

    章响:“还高傲。”

    苏糖:“还……不解风情。”

    章响:“??”

    苏糖:“还有眼不识金镶玉。”

    chapter 35

    从苏糖家里出来后, 周雁回变得更加沉默。

    既没有抱怨,也没有诘难,不说话, 不交流, 连走得很近时的眼神互动也没有——在她世界里,完全没有秦西这个人一样。

    秦西倒宁愿她能骂自己一顿, 或者是揍他两拳。

    两个人从寂静的小区里穿过,周雁回在前,秦西在后。

    她脚上穿的恨天高,发出噔噔噔的声音,动作既没有太重,也没有太轻。

    秦西却故意放轻了脚步,不想让人察觉到他的存在。

    直到周雁回楼下, 她还是给了逐客令,冷着一张脸问:“你现在总可以走了吧?”

    秦西一手插着口袋, 脸上有着不常见的挫败感,他盯着周雁回看了一两秒, 开口道:“雁雁,今天的事很对不起。”

    周雁回盯着他,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过了好一会儿, 她才道:“不用跟我说什么对不起,都是我自找的。”

    “……”秦西叹气:“雁雁, 你能不能——”

    一阵铃声打断他的话。

    周雁回看来电的是林樱,想也没想先掐了,准备回家再打过去。林樱却立刻又给她打回来, 明摆着是有急事。

    周雁回只好立刻就接了。

    林樱在那头语气很激动地说:“雁雁,你上网了吗, 铂雅又开始发新品宣传,我看还是你的那几个设计,顶多就稍微改了下。”

    周雁回心都揪起来,她几分钟前还在劝章响浪子回头,他当时看起来明明是有松动的,这话现实却告诉他,一切只是他的异想天开。

    周雁回开了免提,立刻上网看了一下。

    铂雅放出的新一批产品仍旧脱胎于她的设计,虽然款式上有所微调,但只要看过他原设计的人都能一眼发现是抄袭。

    林樱嗓门很大地道:“该怎么办啊?人家都上了预售的链接了,这是要打一个时间差,抢在你的前面先铺货上市啊。”

    才八月,虽然顶奢大牌们都陆陆续续把秋冬新款给剧透完了,但对于缺乏设计的普通一二线来说还在抄版阶段,并不会那么快地发布新款。

    铂雅这么着急就让款式曝光,一方面证明他们非常看好这一批设计,另一方面必然也收到了信息要赶在周雁回采取行动前抢占先机。

    周雁回一时间都有点懵,脑子里一片空白,以至于完全想不起来要做点儿什么,还好有林樱在那头提醒:“你是不是该找个公关团队或者找个律师,今天晚上就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发布出来?”

    周雁回立马点头,赞同道:“对,你说的没错,是应该这么做。可我这边没资源,你呢,认不认识相关的人?”

    她迅速回头,想赶紧回家着手去做这件事。

    可没想到忙中生乱,她明明看见单元外的台阶,心里也清楚要跨过去的,可也不知道是分心了,还是穿着高跟鞋不方便,居然一脚踏空,整个人向着地面扑过去。

    她忙着撑地就顾不上手机,手机狠狠磕到地上,当时就没了声音。

    秦西跟在后面却没能抱住她,只堪堪扯到了她的包。

    周雁回摔在地上发出很大的闷响,秦西心都快跳出来,直接跪在她旁边把她搂起来,反复看她身上有没有伤。

    “摔到哪里了?头痛不痛?胳膊痛不痛?腰呢?两条腿是不是磕到了?”

    秦西轻轻地给她拍着身上的尘土,两只眼睛跟扫描仪似的,从她脑袋开始,一帧帧地往下扫描着,不肯漏了一个细节。

    像是有一个开关被钦下,周雁回刻意关闭起的情绪,在这一刻因为身体的疼痛和精神上的强压,突然一下子大爆发了出来。

    她把今天发生一切倒霉事都算在秦西身上,让无处涌动的痛苦有了可去之处:“都怪你啊,怎么每次遇见你就这么倒霉呢?

    “我不是让你把小三小四给处理好,不要来打扰我嘛。你不是能耐吗?你不是有很多钱吗?你怎么连几个女人都管不好?

    “还是你就是故意的?你整我?那你就行行好,快刀斩乱麻,有什么就一起来吧?不要拿这种钝刀子来割我。我求饶了,我斗不过你,你放过我吧。”

    一直沉默着,暗自觉得庆幸,任由他骂的男人。

    这会儿突然深深看向她,斩钉截铁道:“我没有。”

    她骂他什么都可以,但他没做过的,一定要否认。

    “你别拿这副情深的样子来看着我,我觉得真的好恶心。是的,恶心,从我遇见你跟那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起,我就觉得好恶心。

    “我以为我会不在乎,以为自己会像你一样没底线,以为自己能像你一样没心没肺的生活,什么shi都能吃得下——但我真的做不到。

    “我不想再过以前那样的生活了,不想再跟这个世界同流合污。如果这一切都是我之前做错事的报应,我认了,我失去过一切,我不怕再失去一次。

    “我只求你能不能不要再来打扰我了,我也不会去找你。我不管你现在对我抱有什么样的感情,我只想说算了吧,我受过伤,我也得到了报应,就请一切都到此为止吧。”

    当所有的抱怨都成了求饶,秦西的情绪落到了谷底。

    他揉了揉周雁回擦伤的胳膊,不想在这一晚把她逼得太紧:“好了,别发脾气了。那我现在走好不好?”

    “你滚!”周雁回侧过脸,看都不想看他:“我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你。”

    “好好好。”秦西有口无心,想把她扶起来再走。周雁回却抽回胳膊,表情极其抗拒,他也便没有勉强,站起来后退了几步。

    可就在秦西准备找个地方躲起来,看着她上楼再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后面女人用牙齿咬碎般的声音又喊了他的名字:“秦西,你回来。”

    秦西狐疑走回去,就看周雁回脸上陡然滚下几行热泪,紧跟着她“哇”的一下大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把外套脱下来。”

    衣服实在太不合身。

    刚刚摔下来的时候,裙子崩劈了一道口子。

    就在周雁回的屁股那。

    被秦西搂着上搂的时候,周雁回简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次雨天过后,她已经很久没这样哭过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可能是这一天实在是太倒霉了。

    可能是毁了一条高定裙子,又损失了十多万。

    也可能是,暗自懊恼——为什么每次倒霉的时候,都只有秦西可以依靠。

    那个王八蛋!

    乌龟王八蛋!

    周雁回刚一到家就把自己锁房间里。

    秦西没有拦着她,只是站外面贴着房门听了会。

    等确定她情绪越来越稳定,他这才开始做自己的事儿。

    林樱刚刚在电话里跟周雁回提的那个建议,被他记在心上,这会儿一有空,他立刻就给秘书白岚打过去电话,把事情跟她简单交代了下。

    白岚一口应下,说:“我让公关部门立刻去拟方案,过会儿就跟您发过去审阅。”

    秦西想了想,说:“算了,都这个点了,喊人家加班不太厚道。况且这次又是我的私事,之前请他们帮忙过一次,这次不能再麻烦他们。”

    “这有什么呀,还不是您给他们开工资,他们不管做什么都是应该的。”白岚将话说得漂亮。

    秦西想法还是没变:“你让他们推荐外面的人吧,懂公关的,懂法律的,都需要,钱不是问题,只要能解决问题就行。”

    白岚也没勉强,说:“好,我肯定让他们好好挑人。”

    “我一会儿把地址给你,让他们越早过来越好。”秦西看了看时间:“你再让人买一部新手机,再买点吃的东西,记得要清淡一点的,别太油腻了。”

    白岚连连应声:“放心吧,boss,我亲自去办。”

    “对了。”白岚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请示:“刚刚看见网上有几张您跟周小姐的偷拍,需不要赶紧处理掉?”

    秦西手机上很快收到白岚发过来的截图,不算太清晰的图片上,是他今晚跟她碰面时被人拍下来的画面——

    他穿着一身黑的西装,几乎跟夜色融为一体,周雁回却艳丽得像是整个人都在发光,即便是高糊也能看得出身材的凹凸。

    “全删了。”他本能地不想让其他人看见这样的她,可转念一想,他又改口:“算了,算了,不管了吧。”

    挂完电话,秦西径直就进了厨房,准备先做点儿什么起来。

    周雁回完全不在家开火,之前在便利店给她买的那一小袋米没见着一点消耗。他直接用锅接米淘了几次,便人不离锅地站旁边看着火。

    周雁回过来的时候,他正拿把勺子在搅动,黑黢黢的眼珠子往她方向转了转,说:“狗鼻子啊,粥刚好就出来了。”

    “你才是狗呢。”周雁回一脸的敌意:“你怎么还不走,准备在这儿过年吗?”

    秦西嗤地笑出声,说:“我还真挺想在这儿过年的。”他熄了火,快速舀出来一碗粥,献宝似的递到周雁回面前:“喝一口?刚熬好的,很香的。”

    “……”周雁回由衷的:“秦西,你是不是有病啊?”

    可不是有病吗,旁人都这么反感排斥了,他还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不仅听不懂好赖话,还不放弃地拿小勺挖了一口,轻轻吹了吹,再送到她嘴边:“就喝一口。”

    “……”周雁回有点想打人:“还是你吃吧,和药吃……唔!”

    趁着周雁回张嘴说话的时间,秦西把这口粥喂进了她嘴里。怕她情急之下把粥吐出来,他还特地用手捂住她的嘴。

    “……”周雁回含糊不清:“秦西你个¥&!”

    秦西松开手,一脸天真地问:“你骂我什么呢?”

    周雁回喘过气:“秦西,你个……唔唔唔唔!”

    秦西又把一口粥给她喂进去,再拿手捂住她的嘴。

    “……”周雁回快被自己蠢哭了,她这一晚情绪本来就不稳定,原本干了的眼睛里又浮起粉色,心里酸唧唧地难受极了。

    秦西眯眼看着她的眼神里却聚起不一样的风暴,突出的喉结快速滚了滚。

    他忍了忍,把手里的碗放到一边:“好好好,现在不喝,就先放一边冷会儿。”

    可心里实在太痒了,还是没能忍得住:“周雁回,我跟你说过的吧——”

    他去捂她的手不肯放下来,拇指在她嘴唇上来回滑动,被周雁回不耐烦地推了几次。

    “我还以为现在只要看你生气,就很有性`趣……原来看你哭,会更有。”

    ……

    ……

    ……

    周雁回下意识去找厨房里的刀,要正当防卫。

    门铃突然被人按响。

    秦西猜到是谁来了,不由分说抓着周雁回从厨房出来,推她进了自己的房间:“你赶紧换件衣服再出来,得体一点的。”

    她穿着粉嫩的宽松家居装,在家里呆着是挺舒服的,但被人看见就不太合适。

    周雁回还不知道前因后果,只觉得这人越发的讨厌:“我都要睡觉了,还换什么换啊?你赶紧走,我一点儿都不想看到你。”

    秦西语气还是那么四平八稳:“我给你找了公关和律师过来,你也不想看吗?”

    周雁回一下愣住,清亮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像在确定他说的是真是假一样。

    秦西笑:“乖,赶紧换衣服啊,记得要包严实一点。”他还有点担心她拒绝,找补道:“我就是托关系帮你请了人,钱你可要自己付啊。”

    “……”周雁回心里果然舒服许多:“不付钱的我还不要呢。”

    chapter 36

    秦西说好了不让公关部的人过来, 开门儿的时候还是发现他们部门老大提着几袋东西,跟在白岚后面向着他谦卑地笑。

    秦西向着人点点头:“不是说了不让你们来,在家好好休息嘛, 加班上瘾了?”

    “哪有加班, 就是顺道的事儿,这不是看白秘出来的时候, 手里拎了好些东西,想给她帮帮忙,减轻减轻点负担。”

    周雁回家里从来没来过这么多人,大家又特别礼貌地不肯穿鞋进来,周雁回连从各大酒店里拿的一次性拖鞋都用上了还不够,最后眼神特别犀利地瞥了眼秦西。

    秦西连忙就将自己拖鞋让出来,赤着一双脚, 有点局促地上下踮了踮。

    白岚他们哪敢啊,赶紧要把拖鞋还过去, 秦西让开来,只是从他们手里把吃的接过来, 说:“别管我了,你们穿吧,不然她一会准骂我。”

    说完就提着东西往厨房的方向走。

    留下白岚跟公关部老大面面相觑。

    公关部的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白岚却很习惯地向他使了个眼色。

    客厅里俨然成了一个小型会议室, 周雁回跟众人讨论激烈。

    厨房里,秦西也有自己的战场, 先要将白岚带过来的吃的一一重新热了装盘。

    再想办法给周雁回端过去,哄她把东西都给吃了。

    起初周雁回挺烦的,很不乐意秦西在她眼前晃悠。

    要是在以前她还挺乐意让人误会两人关系, 好刷一波存在感得到实际优惠的。但她现在一心想着要靠自己,不走捷径, 就越来越想要跟他划清界限。

    ——虽然就今晚的情况看,这想法是没法贯彻到底了。

    周雁回实在是有点无奈,跟秦西较劲,也跟自己较劲似的,完全不想看他端过来的东西,淡淡道:“我在谈事情呢。”

    “边吃边聊吧,不吃晚饭怎么行。”

    “太没礼貌了,而且我不觉得饿。”

    秦西完全拿她没辙,好在白岚是极懂人情世故的,主动帮助自家老板劝道:“今天还不知道要聊到几点呢,多少吃一点垫垫肚子吧。我还多买了一些做宵夜,一会儿大家也吃点儿。”

    另一个也道:“是啊,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嘛,一边吃一边聊,大家又不是外人的。”

    周雁回盯着这一唱一和的看了会,再矫情不起来,只能从善如流地吃了点。

    心里却不免膈应,早知道不管事情有多着急,都不应该随随便便就接受秦西的帮忙,让他跟他的这一队人有机会登堂入室。

    还好在场的人都特别专业,除了这一小小的插曲,往后的所有沟通都是围绕着正事展开。

    周雁回先在提点下在自己的各大社交账号上发了一封修改多次的言辞恳切的事件说明,一次性跟公众解释清楚她现在遇到的种种危机。

    随即又在个人账号和律所账号同步发布了针对铂雅跟章响的律师函,摆明自己维权到底、不解决问题不罢休的决心和态度。

    铂雅跟章响要是能被这些威慑住,选择停止发布侵权商品是最好,如果还要一意孤行,律师这两天把证据材料理一下,直接去法院起诉就好。

    周雁回把一切弄好,夜已经很深,大家纷纷打招呼离开,唯独没见到不久前还在家里做显眼包的秦西。

    她环顾了眼客厅,又跑了厨房跟厕所,最后还是在自己房间里找到的他。

    男人平躺着,两手交叠着放在肚子上,居然直接就在她床上合衣睡着了。

    周雁回正准备喊他起来,把手刚抬起来要碰到他,又顿了下,忍不住借着这个机会,仔仔细细去看他。

    人长得太好着实沾光,哪怕心里真的恨死了他,看见这一张艺术品一样的脸,还是忍不住要多端详会儿,多欣赏会儿。

    她刚跟马昱在一起那会儿,就听说他有个长得很帅但很孤僻的死党,这些年迷死了学校里一批又一批的女生。

    “少见多怪,到底能有多帅啊。”

    “是男人见到都会喜欢的那种帅啊。”

    周雁回一开始是真不太相信,毕竟马昱浑身上下也就那一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是活的,她已经养成了听什么都要打个折的习惯。

    可等她第一次在ktv看见窝在角落的秦西时,她才知道马昱所言非虚,这男人长得实在是太好了,好到她立刻就对他产生了“这男人一定很花”的刻板印象。

    以至于后来交往多了,发现他的生活一离开马昱就变得极其质朴简单时,她都觉得有一点不可思议。

    “既然不喜欢热闹,为什么还要跟着马昱一起玩呢?”

    “因为在一群人里孤独,比一个人孤独要好啊。”

    大抵人年少的时候,总是容易被阴郁的人所吸引。

    那个人满足了你的征服欲,使得你很容易就把自己摆在救世主的位置上,以为自己能接纳,以为自己能改变。

    直到他带着所有的阴暗面,向你汹涌而来。

    周雁回现在已经不去想拯救的事了,也不想被拯救。

    记忆里的少年再怎么年华不老,现在也只能是欣赏了。

    说白了,或许就是没那么爱他。

    又或者。

    其实他也没那么爱她。

    这年头,自己都做不到真正爱自己。

    哪里又有力气去爱别人。

    周雁回正若有似无地想着,床上秦西突然睁开眼,墨染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冷不丁有个人站在面前,神色不明地看着自己,秦西自己是一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倒是周雁回被吓了一跳。

    周雁回第一反应就是要往外跑,走半路上突然想起来这里明明是自己家,又气势汹汹地折返过来,指着床上的秦西。

    “赶紧起来,当成自己家了是不是。”

    明明是很没礼貌地拿手指人,秦西却只觉得这样子很可爱,他稍微一够就把她胳膊给抓住,往自己这边扯。

    周雁回瞪大眼睛:“你干嘛——啊!”

    趁其不备,秦西把人一下扯床上,再赶在她反抗之前,长手长脚把她压底下。

    “秦西,你抽什么风呢!”周雁回又是惊又是气,无奈男女之间力量太过于悬殊,她除了嘴上逞能几乎一点也反抗不了。

    “秦西,你放开我啊,你这个——”

    秦西悠悠接话:“乌龟王八蛋嘛。”

    秦西把人按在怀里,两手搂着不让她乱动,两腿夹着不让她翻身,下巴则抵在她脑袋上,不让她学小狗咬自己。

    “陪我睡一会儿,”秦西声音沉稳里带着一点未醒的惺忪:“求你了,当成晚上帮你忙的交换吧。”

    周雁回怎么挣都挣脱不了,气得呼哧呼哧喘粗气:“什么交换,秦西你脑子坏了,我还不是你害的?你那是欠我的。”

    秦西索性破罐子破摔,说:“那也不怕再欠你一点了。”

    周雁回:“……”

    秦西说:“真的就陪我睡一会儿,什么也不干……今天有点累。”

    周雁回埋在他怀里,不说话。

    秦西怕她误会:“当然不是说因为累所以不想干。”

    周雁回:“……”

    秦西说:“就是单纯的不。如果想的话,其实再怎么累——”

    周雁回:“秦西,你适可而止吧。”

    秦西无声笑了笑,看她反应没那么大,将她稍微松下来一点,慢慢闭起眼睛:“事情都解决好了吗?”

    周雁回:“到底是睡觉还是聊天?”

    秦西:“聊天有助于睡眠嘛。”

    “……”周雁回长叹了口气,说:“解决不了的,顶多也就只是临死前的一点挣扎而已,改变不了太多。”

    秦西问:“不是发了律师函,要起诉吗,他们也不停止侵权?”

    “他们宣传都发了,衣服都开始预售了,让他们停止销售的成本可比侵权成本要高多了。服装行业就是这样,搞设计的干不过抄版的,等你把材料弄好等着法院磨磨唧唧开庭再磨磨唧唧宣判,中间又不知道被抄过几个季度了。”

    “你们这个行业是有点畸形,我早就跟你说过的,朋友里干这一行的就没几个挣钱的。”

    “所以你那时候就不看好我这次创业吧?”周雁回语气低落:“现在想想,自己也够天真的,到底哪来的勇气认为自己会是例外呢。也不是什么知名设计师,随便一件衣服都敢卖上万,真是不自量力了。”

    周雁回越说,越是被情绪裹挟。

    秦西轻拍着她后背,无声的安抚。跟她相比,他就理智多了,随后提出的问题也是一针见血:“与其拿现在的想法诘难曾经的自己,不如想想最现实的问题——这一季度的衣服该怎么办?”

    这也正是周雁回此刻最感到为难的。

    “我不知道。之前已经让工厂生产了一批,就等过几个礼拜宣传上架了,现在突然出来这么一茬,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不卖的话,这一批货就废了,但强行上架的话,就要跟他们正面交锋,论价格我是绝对没有优势的,论品质……其实那个牌子的东西做得还不错的。”

    秦西沉默了会,说:“这事儿是挺棘手的。”

    周雁回淡淡哼了声,讥讽道:“这世上还能有事儿让秦公子觉得棘手吗?我还以为你要一掷千金,用钞能力来解决一切呢。”

    秦西不由笑了笑:“那不是明摆着要赔钱吗,你这种傻子才会做赔本的生意。”

    “……”周雁回又挣扎起来:“你滚啊!”

    秦西似真似假的:“我才不滚呢。”

    夏天变天快,上半夜还是月朗星稀,往白天走着走着就刮起了风,要下雨。

    周雁回关着窗子开空调,风在外面呼啸着一遍遍刮过,照样把窗子刮得哗哗响。

    “秦西,你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吧。”周雁回闷声道:“别再做这些奇奇怪怪的事了,没必要,像你说的,我这就是赔钱买卖。”

    秦西垂着眼睛,视线里是她鸦羽般的蓬松黑发。

    “真商人就别干赔本的事儿。很多事情早在那年分手的时候就结束了,前段时间是我瞎胡闹,但我现在是真的想走上正轨了。”

    chapter 37

    年轻时候的秦西说的对, 在一群人中孤独,总比一个人孤独要好。

    心情低落的时候,身边能有人陪着——哪怕她将这个人恨之入骨, 这个人也一样地恨着她——总比一个人对着空气惆怅要来得好。

    周雁回说完心里话, 胸口原本还打着结的一口气突然就变得很顺畅。她因而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 阳光透过罗马杆的顶部照进来,在天花板上留下断断续续的光斑。

    身边秦西已经不在了。

    她舒舒服服地伸了个很大的懒腰,再团起身子,从床的这一边,滚到另一边。

    “醒了?”秦西声音突然传过来。

    男人虽然有意压低了嗓音,还是把周雁回吓得跳坐起来:“你怎么还在这儿呢?”她边拍胸口边喘气:“是我的逐客令下得还不够明显吗?”

    她言语里的排斥毫无遮挡。

    秦西站在门下,一半是阴影, 一边是光亮,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语气倒是四平八稳的:“知道了。我刚刚熬好了粥,又做了几道小菜, 我看你吃完就走,今天确实有事情。”

    明显就是当成没听见呗!

    周雁回从床上下来:“谢谢啊,不过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秦西沉色看她, 眉头微皱,但没反驳, 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周雁回:“时间不早了,你这个大忙人肯定有一堆事要忙吧。”

    周雁回快步走向家门,把门打开, 不给秦西一点耍花样的机会:“请走吧。”

    “走什么走,我这才刚来。”门外有人, 周雁回开门之前,来人刚准备抬手敲门。

    “……”周雁回一早上被吓两回,心脏跳得快蹦出来。

    惊魂未定里往门口看了下,整个人更是跳起来:“妈……妈……妈妈,你怎么来了?”

    “我想来就来呗,你这儿是什么禁区吗,你妈都不能来了?”周妈妈有点不高兴:“死丫头片子,不知道又憋什么坏呢。”

    周雁回:“……”

    周妈妈把一袋子水果递给女儿,里面装得满满都是家里换下来的贡果。她还没看见屋里的人,风风火火跨进来,随便趿了双拖鞋就往客厅走。

    “我让你去添香油钱,没让你跟里面的师傅瞎说八道。熙然师傅都跟我说了,你一去就问他姻缘,一去就问他姻缘。”

    “……”

    “妈不是说你不该问,但你也不能见着庙就拜,人家专业方向都不一样。你要实在觉得迷茫,我带你去城东月老庙,那有一个叫楼半仙儿的——”

    周妈妈走到客厅里,猛然和穿着白衬衫,挽起袖子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一张脸立马刷白。

    ——“小秦,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是刚来的,还是准备要走?”

    ——“你们现在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周雁回跟在妈妈后面只觉得头痛,她有点无奈地拿眼尾瞟了眼还开着的大门,腹诽要不现在直接跑了算了?

    秦西也很是意外,连忙把袖子放下来,向着周妈妈走过去:“阿姨。”

    周妈妈对他可就没这么客气,指着家里沙发,说:“你先坐那儿。”跟着一把把自己女儿扯进房间,“砰”地关上了门。

    房间里还没来得及收拾,两个枕头歪七扭八地横在床头,被子床褥乱作一团,左边一侧的床头柜上还放着秦西卸下来的袖扣。

    周妈妈本来想躺会儿消气,看见这一片狼藉的样子,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得更快,连忙又呼哧喘着气地坐到床尾巴上。

    “你这到底怎么回事!”周妈妈厉声,两手哆嗦着往床上指:“你别跟我说你俩就在一个被窝里聊天来着。”

    周雁回红着张脸去把床上收拾了,再把窗帘给打开,小声咕哝着:“不管你信不信,我俩还真就是盖着被窝纯聊天的。”

    “……”周妈妈硬是被气笑了:“所以你俩真睡一起了是不是?你挺骄傲啊,是不是还得拿个大喇叭给你们俩宣传宣传啊?”

    周雁回耸耸肩:“那倒也不用。”

    周妈妈抄起拖鞋就丢她:“周雁回!”

    眼见老太太是真生气,周雁回无奈地直叹气:“妈,咱们好好说话行不行,别总是阴阳怪气,尽说一些难听话。”

    “呵,自己事情做的难看,就别怪别人说话说得难听。”

    “谁做的事难看了?”周雁回指着门外:“你是不是找错人了,你该跟秦西去说啊!你以为是我想留他嘛,明明是他自己非赖着不肯走。”

    周妈妈一下就戳穿她:“你那么反感,你怎么不报警,你怎么不喊人,他是把你手绑起来了,还是把你嘴给堵上了?”

    “……”周雁回反诘:“你意思就是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他的错,都是我的错,这总行了吧?”周妈妈从床上起来,指着她鼻子骂:“我错就错在没把你教好,几年前是自私自利,刁蛮任性,惹出那么大的祸,几年后我以为你年纪大点了,有所长进了,结果你居然连自重自爱都没有了。”

    “你别越说越来劲啊,有你这么说自己孩子的吗?”周雁回委屈极了,登时也有点火:“你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吗,你知道事情的全貌是什么吗,什么不知道就随便评判别人!”

    “那你要我怎么评价你?”周妈妈音量几乎抬到最大:“一个有夫之妇在外面跟别的男人乱搞,你还要我怎么评价你!”

    周雁回:“那如果我没有老公呢?”

    周妈妈狠狠愣住。

    周雁回把心一横,索性就借着这个机会把一切都给说开:“你不是跟爸一直都奇怪我为什么会闪婚,为什么不把人带回来给你们看吗?因为是假的,都是假的。”

    “……”

    “回国之前,我就跟leo把婚离了。实话跟你说吧,我们本来也不是因为爱情才结的婚,哪怕不离婚也能各玩各的。”

    “周雁回!!!!!”

    “你再说一遍!!!”

    周雁回冷嗤着,还在嘴硬:“你让我再说几遍都是一样。”

    视线里,周妈妈突然往旁边一踉跄,眼见着就要摔倒。

    周雁回的心一下狠狠揪起来:“妈,妈,你怎么了!”

    周雁回焦急的一瞬间,房门猛地被打开,一直等在门外仔细听着里面动静的秦西飞快进来,几个箭步冲到到周妈妈身边,一把扶住了她。

    周妈妈正觉得气血攻心,眼前是一阵天旋地转,不受控制地要往后倒,幸好秦西及时在旁扶着,整个人便脱力地倒在他怀里。

    “妈,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周雁回被吓出一身汗,反应过来后先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后悔刚刚的自己实在太过鲁莽。

    她连忙挤到秦西身边,想看看老太太怎么样,秦西正把人抱起来,说:“我抱阿姨去床上,你去倒杯水过来。”

    周雁回心乱如麻,一点儿主意也没有,秦西怎么说,她就怎么做,一再确定妈妈没什么事儿之后,立马小跑着冲出去。

    秦西把人放床上,拿了两个枕头全垫在她背后,又帮忙把鞋子脱了,给她盖上薄被,坐在她旁边给按太阳穴。

    周妈妈方才就是急火攻心,一阵头的事儿,躺下来没一会儿就觉得好受多了。

    她缓缓抬手,将秦西的手推开,干巴的嘴唇一张一阖几次,到底还是没忍住要问他:“她跟那个什么leo的事情,你一早就知道?”

    其实说早也不算早,但那会即便他已经有所怀疑,得知真相时还是觉得这事儿有点过分荒诞——此刻周妈妈被气得差点晕倒,也就并不意外了。

    秦西点了点头:“比您知道的早一些。”

    周妈妈又有些激动:“她是为了故意气你的吗?”

    秦西咬了咬牙:“我倒真希望是这样,但雁雁比我们想得都成熟,她早就把我这一页翻过去了,这些天是我一直在纠缠着她。您别跟她上火了,她没骗您,昨晚是我死皮赖脸留下来的,我虽然没把她绑起来……但也差不多了。”

    周妈妈不停摇头:“既然你过了这么多年都还放不下她,当初干嘛要跟她分手呢?”

    秦西黑沉着一张脸,瞳仁失焦般空洞:“不用您来问我,这些年我自己都不知道问了自己多少次。每次回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就觉得好像是疯了一样。”

    房子明明不算大,周雁回却出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她脸上其实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但眼睛里的红却骗不了人。

    此刻两手捧着水杯,把杯子贴到妈妈嘴边,非得让她喝一口。

    周妈妈原本板着脸不愿意,可拗不过她一直这么举着,只好就着撮了一口。

    像是冰封许久的河面,突然凿开了一道裂口。

    两个人原本僵持的关系,竟一下有了转机。

    其实也不难理解,母女之间没有真正的仇。

    周雁回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跟周妈妈坦白,当务之急就是先把秦西赶出去。

    而秦西又是个聪明人,周雁回回头看向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出她要说什么了。

    “那你们先聊。”他拿过床头柜上的袖扣,向着周妈妈鞠了一躬:“阿姨,等您下次有空的时候,我亲自上门拜访。”

    又看向周雁回:“有什么事,你随时打电话给我,新手机里有我号码。”

    都走到房门外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还是我给你打电话吧,确定你们都好就行。”

    周雁回没说话,周妈妈也没回。

    秦西虽然是自讨没趣,但一点儿也没把这事放心上。直到他走到玄关,隐约听见周妈妈在房间里跟周雁回道:“你现在跟秦西到底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周雁回声音不高也不低:“说出来不怕你骂我,我宁可随便找个外国人嫁了,也不愿意吃他这个回头草,你说我能跟他有关系吗?”

    秦西脚步一下子停下来,静默几秒,这才又走了出去。

    chapter 38

    周妈妈一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等脚步渐远,大门开过,又关上, 确定人是真的走了, 这才又问:“你是认真的?”

    周雁回点头:“当然是认真的,事实上, 我也是这么做的啊。”

    周妈妈说:“那你就该跟人家说清楚,别给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周雁回叹了口气:“都说过不知道几次了,骂也骂过,劝也劝过,好说歹说,正说反说,可是怎么都不管用。”

    自家女儿是什么样, 当妈的其实最清楚。

    不管周妈妈刚刚是怎么数落周雁回的,一听她现在这么说, 心里不仅立刻就信了,还不免觉得心疼起来。

    她回国这么久, 估计没少跟秦西那孩子纠缠,她要对他还有感情也就算了,否则完全是一种骚扰——

    见天的就有前任来捣乱, 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周妈妈想了想,说:“他心里多少对你有愧疚, 想弥补,现在又看你离……”周妈妈提起这茬,还是心肝颤:“看你离了, 就更想着来‘拯救’。你想摆脱他,我看得用点其他招。”

    周雁回挺好奇的:“什么招。”

    周妈妈说:“我小区外面正好开了个婚姻介绍所, 过两天有时间我带你材料去看看,等你找到条件好样貌佳的新男朋友了,还怕他不知道知难而退吗?”

    周雁回:“……”

    不得不说,当妈的就是当妈的,这些年看过尘世间多少悲欢离合,经历过多少鸡飞狗跳,周雁回敢跟她坦白,她就敢给她想办法。

    明明几十分钟前,两个人还针尖对麦芒,在家比拼嗓门大小,现在已经迅速归到同一个战壕,从她的上一段婚姻讨论开启下一段恋情。

    而周雁回不仅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还很是赞同周妈妈的提议,她就是有一点不太理解:“妈,我还以为你要撮合我跟秦西呢。”

    毕竟秦西那条件摆在那儿,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周妈妈早就认他是自己女婿,这么些年没少在她耳朵边上说他好话。

    她是真的以为今天在确认完她离婚后,周妈妈就会不顾她想法,将秦西重新奉为座上宾,玩着命地撮合他们俩。

    周妈妈向着她翻了个白眼,说:“佛渡有缘人,有缘无缘,一切随缘。你们俩要想在一起,任凭旁人怎么拆也拆不了,你们俩要没那个想法,我们再怎么着急也没用。”

    周雁回立马把腰挺起来,腹诽这吃斋念佛是有用,老太太说话还怪有道理叻。

    周妈妈又道:“以前我总想不通你俩为什么要分手,两个人在一起好几年,各方面又那么般配,多磨合磨合就行了。可现在我想通了,两个人分手还能是为什么啊,无外乎变心了,出轨了,不爱了,这里面不管沾上哪一条都挺够呛的,何况你们俩还隔着这么多年。”

    周雁回越听,越精神,越听,越爱听,忍不住握上妈妈的手,吹起了彩虹屁道:“妈,你说得真是太好了,不愧是共和国的好领导,组织信赖的好同志,自我革命的太彻底了!这要是换成其他家长,肯定就只剩下了和稀泥跟让孩子一味忍让。”

    周妈妈又翻了个白眼,说:“这也就是建立在你俩没结婚的基础上,双方都是自由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你们要是一旦领了证,还敢这么任性试试!男人都是一个样,你再怎么挑,也都是一样过。”

    周雁回扁了扁嘴,赶紧把手抽回去,周妈妈却把她胳膊又给抓了回来。她养足了精神,语调也高扬了起来,说:“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你跟那什么什么leo的事,赶紧一五一十地都告诉我。”

    周雁回压根逃不掉,只好老老实实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人要承认自己是软弱的,不难,要承认做错了事,也不难,真正困难的是向最亲的亲人剖开自己,把人性里最自私最低劣的一面展现出来。

    周雁回几次要点出自己结婚的真正动机就是为了便于在ll里争抢资源,可话明明就在嘴边,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周妈妈也不是傻子,一下就听出这话里藏着的话,她又是气又是恨,同时也为周雁回担忧:“你爸那一关可是很难过的。”

    周妈妈还真是说中了,平时看起来明明更佛系,更理智,小半辈子都致力于给母女俩拉架的周爸爸,居然一下就爆发了。

    老父亲虽然在理智上觉得女儿有问题,情感上却完全信任她。

    近来楼下一起下棋的好友里有个女儿从小跟周雁回玩一块的,说自己最近在微博上老看见周雁回八卦,有媒体扒出她跟人形婚又离婚,旁敲侧击地问他知道不知道情况。

    周爸爸才不知道什么围脖不围脖,认定那就是人家闺女嫉妒自家公主,当时就把那姑娘说了顿。

    结果第二天,棋友拿着女儿特地从网上下的新闻递到周爸爸面前,让他认清楚现实。

    “谁要嫉妒你那‘好闺女’,我闺女可没眼皮子浅,为了点钱就跟人假结婚。好心好意跟你打个招呼,让你回家管管,你还不知道好歹了。”

    “谁眼皮子浅,谁假结婚!”周爸爸也是的,说话就说话,气劲一上来居然直接把棋摊给掀了。

    “我女儿从小就乖,向来都是循规蹈矩的,我们家条件也不差,她对钱根本没欲望。”周爸爸调门起得高高的:“我女儿绝对不是新闻里的这种人,我女儿要是敢做这种事,我立刻就跟她立刻断绝父女关系。”

    时间拨回到眼前,生怕被断绝父女关系的周雁回大气不敢出,窝在沙发角落里啪嗒啪嗒掉眼泪。

    平时最爱张牙舞爪的周妈妈此刻倒成了败儿慈母:“你没事瞎说那种话干嘛,孩子再怎么错也是自己攒下的孽果,你这么一下把话柄给人家,以后还不是次次去,人家次次拿这话噎你!”

    “你还来怪我,我可没在外面丢这么大的人。都是被你宠坏的,我早说了抓大放小,抓大放小,可你呢,从来都是在小事上斤斤计较,在这种影响一辈子的大事上倒哑巴了。”

    “你还有脸说我,你自己又好到哪去了,她小时候都是我请假带着,喊你没事也管一管,你是怎么说的?我忙呢,我有事,我得上进——忙一辈子,还不就是个副科!”

    原本是两代人的矛盾,最后成了夫妻俩互掐。

    周雁回坐在沙发上一阵懵,在劝架和转移矛盾里,无耻地选择了后者。

    等周爸爸察觉出不对劲,把矛头转回周雁回身上时,人已经把新手机给盘熟了。

    周爸爸咆哮:“不孝女,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吧?”

    周雁回愣了愣:“要不……你以后别去那个棋摊跟人下棋了?”

    没有人能切实体会今晚的周雁回有多惨,自己屁股后面一堆事儿还没理清楚,现如今爸爸不理她,妈妈又再生了一次气。

    她还分外揽下了抄经的工作,答应要帮爸妈手写一百遍心经。

    这活儿又琐碎又枯燥,周雁回刚开始弄的时候还挺虔诚,渐渐变烦躁,变憋屈,再等时间分秒度过到了后半夜,她整个人又变麻木了。

    心里仅有的残念,是某个人临走前一句不算承诺的承诺。

    周雁回起初以为手机是被自己玩得没电了,所以才静了一整天。

    可一连看了几次,电量明明都还多着。

    这一天后,秦西整个人就像失踪了一样,不仅一次没来过电话,人更是一次没见着。

    以往隔三差五的偶遇像是不存在,想想也是,一个人要是想从另一个人生活里消失,其实是最轻而易举的事。

    不过周雁回也实在没时间想这些,平时除了抄经跟烧香,就是为了“来回”不停费心操劳。

    九月底的时候,她实在坚持不住,毅然解散了所有人员,咬牙把店给关了。

    在此之前,她还是坚持把这一季已经做好的秋款成衣上了,也在各个账号上做了一波宣传。

    等着看她笑话和同情她被抄袭的人流都很捧场,她每发一条消息,点赞评论转发的都很多,热度极好。

    但这些热度没有给她带来太多转化,店里的销售额没有明显增长,讽刺的是,铂雅那边做仿版的倒是卖爆了。

    章响显然没有听进她那一次的告诫,还是试图跟着新东家一条道走到黑。

    周雁回没有再手下留情,起诉铂雅侵权的同时,特别追加了章响做第二被告。

    但司法这条路总是漫长而艰辛的,诉状虽然交上去了,律师也跟法院里相熟的打了招呼,但开庭的日子还是遥遥无期,对侵权者的处罚更是无从谈起。

    等待太久,她甚至产生了一种不信任感,为什么原创的人在苦恼,为什么抄袭的人在逍遥,法律真的是用来保护她这种人的吗?

    周雁回做不到起码的收支平衡,手里攒的钱也渐渐见底,她终于知道自己不能再仅凭一腔热血来创业。

    周雁回没有再向工厂下后续的单子,又把店铺转租的消息放出去。

    看“来回”慢性死亡的这段日子让人非常痛苦和纠结,但在决定让它彻底结束的时候,周雁回又表现得异常果决和冷酷。

    唯一让她觉得有所亏欠的是跟着自己回国的助理,她为此特地给leo打招呼,让人又重新回了ll。

    周雁回看着“来回”的牌子被卸下,随便扔进店里某个角落时,居然有一阵想笑。

    这个店从开时就不顺利,只是为了避免违规被拆这一件事,她就不知道求了多少人。

    谁知道这事还没等到解决,没确定到底还会不会被拆呢,店却没坚持住先倒了。

    林樱这次没能帮上忙,心里别提有多内疚,又怕闺蜜突然闲下来胡思乱想,伤心伤到了身体。

    连忙在店铺关了第二天,就把一张飞往海外海岛的机票递到她手里。

    “你就当帮我的忙,带着樱桃一起去玩几天。这个暑假我一直跟泽明忙忙忙,都没带她出去散心过。”

    周雁回知道她心意,心里涌上了一阵暖,反正现如今闲下来了,出去走走也不错。

    周雁回紧急做攻略,几天后,一手牵着小樱桃,一手拉着半人高的行李箱,潇洒入住了岛上最豪华的酒店。

    两个人先睡了一觉,倒倒时差,夜里饿了才出来觅食。

    酒店里有新人办婚礼,鲜花从大门口一直蔓延到酒店大堂。

    小孩就喜欢凑这种热闹,小樱桃拉着周雁回沿着花道一直走,等到婚礼门口被人给拦下,还是忍不住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小姨,”小樱桃奶声奶气的,指着现场布置出的新人立牌:“你看,新郎新娘跟我们长得一样,他们也是中国人吗?”

    周雁回正觉得不好意思,东张西望地缓解尴尬,忽然听见樱桃这么问,只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这一看不要紧,周雁回因为照片上的人吃了一惊——这不是丁远吗?丁远怎么结婚了?居然有人肯嫁给丁远?

    身后司仪这时候突然热情道:“秦先生,你来了,这边请。”

    周雁回对某个姓氏原本就敏感,又是在这种场合,她下意识往后转头,想看看到底是哪位秦先生,然后便不算多意外地与秦西,和他身边的美女,打了个照面。

    秦西今天不仅西装革履,还很隆重地戴了领结,陪在身边的美女也极为讲究,一身大牌高定穿得那叫一个贵气逼人。

    两个人很亲热地挽着手,不论是谁看见了,都得夸一句神仙眷侣,一对璧人。

    chapter 39

    周雁回是真不知道秦西从哪找来的这么多美女, 虽说五官和身材都不算是顶级的,但每每往人群里一站,精英气质和优雅风度就总非常突出。

    好友结婚的这种场合按理说是不能随随便便带人过来的, 两个人又这么亲亲热热, 周雁回猜准两人关系,腹诽秦西这次不知道又祸祸的哪家千金。

    她索性装作不认识, 眼神自两人身上轻飘飘晃过,装模作样看向后面漂亮的花道,再在划过一圈后很顺滑地又看回来。

    “叔叔!”樱桃的声音突然打破双方刻意营造的沉默,看小姨似乎是没发现秦西,她还特地晃了晃她的手,说:“小姨,看, 是叔叔!”

    周雁回忍不住无声叹了口气,腹诽怎么把这机灵鬼给忘了, 只能硬着头皮重又转身过去,向着樱桃敷衍了几声:“哦哦, 对对对。”

    秦西冷眼看着周雁回的劣质表演,想笑却又没笑出来。他也不给周雁回打招呼,只是向着樱桃温柔招手道:“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小樱桃?”

    秦西不板着脸的时候,自带一种很强的吸引力, 小樱桃也忍不住要跟他亲密,松开周雁回的手,蹦蹦跳跳地去搂住他, 仰着头露出小太阳似的灿烂笑容。

    “小姨带樱桃来玩的。”小樱桃张开两手画了个能力所及内最大的圈圈,骄傲地说:“樱桃的房间有这么这么大哦。”

    秦西的心随着她软软身体靠过来的一刻, 也软到不行,他垂手轻轻捏了下她嫩嫩的下巴,说:“嗯,确实很大,靠着海吗?”

    小樱桃歪头想了下:“没有。”

    秦西轻轻挑了下眉,语气很是诱惑:“叔叔的就靠着海,晚上拿灯一照海面,就会有很多小鱼游过来。”

    小樱桃立马张圆了嘴:“哇。”

    秦西补充道:“还有恒温的泳池,随时都可以玩水,一台很大的冰箱,里面有喝不完的饮料跟各种各样的冰激凌。”

    小樱桃连眼睛都直了:“哇!!!”

    “樱桃可以去吗?”

    “当然了,随时都欢迎你去。”

    一边,冷眼旁观的周雁回总算是知道有钱的成年老男人是怎么诓骗清纯少女的了。

    她刚准备把小樱桃扒过来,秦西身边的美女突然插话进来:“这是哪来的小天使呀,怎么可以这么漂亮,跟洋娃娃一样。”

    秦西没搭腔,又轻轻捏了下樱桃的脸,说:“叔叔现在还有点事,晚点再找你玩好吗?”

    小樱桃连连点头,离开前用力搂了下秦西,才颠颠跑回到周雁回身边,奶声奶气道:“小姨,我们一会儿再找叔叔玩。”

    玩什么玩,躲都来不及。

    周雁回压根不理会小樱桃的话,预备从这儿离开后就带着孩子跑得远远的,再也不能过来沾上一点儿边。

    可刚准备走,秦西在后面喊:“周雁回。”

    男人像是终于想起来她名字似的,一个字一个字蹦得慢而重,他从口袋里摸出房卡递过去:“你们直接去房间等我。”

    “?????????”

    周雁回怀疑秦西是不是疯了,还是他就喜欢玩这种碗里有却非要看锅里的把戏。

    身边美女也很是惊讶,挽着秦西的手勾了勾,好奇问:“这是哪位啊?”

    周雁回简直一秒也待不下去,抱起还在一个劲够秦西手里房卡的小樱桃,拔腿就跑。

    等周雁回走出视线范围,唐一如终于想起是在哪里看见过的这张惊艳的脸:“刚刚那位小姐就是前阵子很红的那个设计师吧,你俩好像还被拍到过合影。”

    秦西没否认也没肯定,只是表情有点无奈地把房卡收起来。

    唐一如自说自话:“之前看照片还以为p过,哪有人在人群里发光的,没想到真人比照片还好看,我一个女的都忍不住一直盯着。”

    “很喜欢?正在追?”唐一如挽着他的手紧了紧,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赶紧坦白从宽,我好帮你想想办法,但你要是守口如瓶,我可就要使坏了。”

    “你能使什么坏?”秦西终于开了金口。

    “啧啧,看来常规办法都用过了,没什么用,所以剑走偏锋,就想找个女的气气她?”唐一如连连摇头:“我是被你当枪使了,怪不得刚刚都不甩开我。”

    唐一如就是上回秦母给秦西新找的相亲对象,家世显赫,本人优秀,凭实力在一流医学院念完博士后,回国就进了最好的医院。

    两人原本一直没联络,直到最近秦光山突发恶疾,这才渐渐有交集。

    秦家的产业太庞大,秦光山一个人就关联了多个上市公司,为了给管理层留足反应的时间,也为了不让股股价波动的太大,秦家不得不第一时间将他患病的消息瞒下来。

    医院是自家投资的,医生也是找的相熟的,唐一如便在其中一个团队。

    等到秦光山情况好转,被第一时间送去国外康复疗养时,唐一如不仅利用自己人脉跟关系帮了不少忙,更是作为主治之一跟着秦光山一道出国。

    这些天里,秦西衣不解带地在秦光山床前照顾,不免跟唐一如多打了几次照面。两人渐渐熟稔,除了交流秦光山病情,偶尔也聊一聊别的。

    唐一如性格开朗活泼,为人大大咧咧,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两人第一次见面,她看秦西始终刻意保持距离,不好沟通,直截了当就跟他道:“放心吧,就算我答应跟你相亲,也一定不会跟你结婚。”

    唐一如一直在等一个人,可惜这人始终不太开窍,家里催婚的压力又实在太大,她这才同意家人拿着爱的号码牌帮她在一个接一个豪门里排队。

    跟秦西熟了后,她还一度有幻想,反正两个人完全不来电,不如就先假装在一起,骗骗家里人不让他们总烦人也好。

    可这事儿跟秦西说了几次他都不同意,唐一如起初还觉得不理解,直到今天看见仙女儿似的周雁回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要为爱守清白。

    “你这顿饭还能吃安生吗?”唐一如笑他:“心早飘人家那儿了吧?”

    秦西板着脸,没说话。

    唐一如又嘲讽:“还说明天一早就走,我看多半也实现不了咯。”

    两人正往婚礼场内走,新郎官丁远原本正跟人说话,看见两人赶紧小跑着迎上来,很是亲昵地搂上秦西的背。

    “大忙人,总算是等到你来了,够哥们!”他看见秦西身边的唐一如,“哟”了声:“唐小姐,越来越漂亮了啊。”

    唐一如立马撩了下长发:“新郎官的嘴就是甜,抹了蜜一样。”

    丁远一见美女就荡漾,笑得两个眼睛眯成线,油腔滑调道:“再甜也甜不过一如呀!你们俩怎么一起来了,是不是好事近了,啊,世界上又少了一个我想追求的人。”

    唐一如直摇头:“让你老婆听见,今天可别想睡床了。”

    丁远立马严肃道:“听见就听见,为了一如我连榴莲都能睡!”

    “没正形,你这张嘴啊,早晚得出事。”唐一如跟两人挥挥手:“不跟你们说了,没意思,我找新娘子八卦去。”

    唐一如踩着高跟鞋走远,长头发在背后一晃一晃的。

    丁远看得直摇头,感慨道:“漂亮倒是挺漂亮,就是身材多少有点干巴。现在人到底怎么了,就喜欢瘦得像麻杆,不懂珠圆玉润的好。”

    秦西皱着眉,反感他这份猥琐。丁远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连忙拿话堵住他:“别跟我假正经,你不是也喜欢肉多的。”

    “……”秦西要反驳,脑子里却先可耻地浮现某身影。

    周雁回近来确实是丰满许多。

    上回见她时的那条花瓶裙单看就已足够惊艳,经她一演绎,纤薄面料下包裹的诱`人`肉`感几乎要溢出来。

    今天虽然很难得地换成了宽松连衣裙,可傲人的好身材还是完全遮不住,一步一颤,一步一颤……

    秦西眉心越皱越紧,莫名有点不爽。

    “放心吧,我在岛上安排了不少节目。”丁远看秦西眼神飘忽,就知道这家伙肯定在想入`非`非:“到时候把那个姓祝的支远点就行。”

    秦西回过神:“丁远,收收心吧,这都结婚了,别总想着什么节目。”

    “少来啊,别人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你还能不知道吗?”丁远一脸的不屑:“也就老头子喜欢,我是不知道有哪里好的。”

    丁远点上根烟,歪头吸两口:“不瞒你说,我们俩还没那个过呢。不是老子不想,也不知道怎么了,看她直挺挺躺床上,就是怎么都ying不起来。”

    丁远给秦西也发烟,秦西直接推开,说:“戒了。”

    “干嘛戒,人这辈子能有多少爱好。”丁远反应过来:“是不是哪个妞不乐意你抽烟啊,”他突然有点后背凉:“你不是还跟周雁回在一块吧?”

    秦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丁远当他是默认:“玩挺野啊,你这是打算先跟唐一如凑合了,外面再养个她?她同意了?瞎折腾吧,她要早肯这样,几年前你们也不用闹啊。”

    秦西面色不变,语气却沉了挺多:“丁远,这里可是靠海的,挺多鱼。”

    丁远点头:“我知道啊,这地儿我选的,够远,够野,做点啥都方便。”

    秦西说:“让一个人从此消失也挺方便的。”

    丁远打了自己一巴掌,知道又戳上他肺管子了,向着秦西鞠了一躬:“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刚刚酒就喝大了,现在老控制不住这张臭嘴。”

    丁远今天的酒喝得是有点猛,婚礼都还没开始,秦西就看他脚步开始飘。等到仪式走完,他带着新娘来敬酒,更是不要命似的一杯接着一杯。

    到后来,这人完全是醉了,改口喊“爸妈”的环节,他非在台上喊小姐的花名,要她们过来给他捏头捏背捏不可描述。

    丁爸爸差点在台上就给他一巴掌,立马把人拽下去要他醒醒酒。岳父岳母尴尬到再没出过场,倒是新娘子心里很强大,一直站在台上等新郎回来。

    只是脸上总有点若有似无的讥讽的笑。

    秦西后来去跟丁远打招呼要先走的时候,才看见新娘在旁边包厢里哭,唐一如就陪在旁边给她顺气,安慰她。

    “男人真没一个好东西。”唐一如胡乱开炮。

    新娘也赞同:“好不容易找到个好点的又没种。呵,无所谓了,我就是要告诉他,我宁可随便找个浑蛋嫁了,也不会再吃他这个回头草。”

    秦西在门口站了好一会,这才转身往外走。

    耳边除了丁远老婆方才的这一句,

    便是那天独处时,周妈妈跟他说的话。

    “我是绝对不看好你们的,也不赞同,分手时闹得那么难看,分开的时间又这么久,即便重新凑到一起,也没办法再和好如初。”

    “小秦,我跟叔叔真的很喜欢你,很想你做我们的女婿。可我们更想看到女儿快快乐乐,没有烦恼,跟一个不会让她想起过去痛苦的男人好好生活在一起。”

    “你已经不再是他的第一选择了。你不要不相信,我会让她自己说给你听,如果她也承认心里不再有你,那就请你认清现实,自己退出,不要再纠缠她了。”

    周妈妈说得很对。

    他都还没走出门,周雁回便毫无波澜地说:“我宁可随便找个外国人嫁了,也不愿意吃他这个回头草。”

    秦西其实并不愿意强迫人。

    不愿意做那个被嫌弃的回头草。

    他按响门铃。

    一个熟悉声音在里面响起来:“谁?”

    另一个奶奶的声音激动道:“肯定是叔叔!”

    “嘘。”女人压低声音:“不许说话,装作我们不在。”

    秦西忍不住笑了笑。

    又按响门铃。

    “不开门我自己进来了。”

    但凡事都有例外。

    他还非要做一次惹人嫌的回头草。

    按着那人的头赶紧吃。

    chapter 40

    门里面, 一轻一重两种脚步声凌乱。

    大女人跟小女人争论的嗓音相交杂。

    一听就知道是周雁回在跟小樱桃battle。

    过了会,明显败下阵来的周雁回不得不开门,但又不甘心, 门上锁链都不解, 只打开一道缝,垮着张脸向外看:“有什么事吗?”

    小樱桃则将头昂高高, 一脸胜利者喜悦,小脸紧紧贴在门后面,小鼻子从缝隙里露个尖,奶声奶气地喊:“叔叔!”

    秦西站在门外早忍不住抿嘴笑,看见这两人一高一矮叠站着,更忍俊不禁:“来带樱桃去看鱼,不是约好了吗?”

    “谁跟你约好的?”周雁回也真是纳闷, 这男人是怎么做到的说瞎话不脸红?

    秦西笑眯眯看着小樱桃,眼里的温柔如水快溢出来:“我跟樱桃说好的。”

    “对!”关键时候, 小樱桃完美演绎了胳膊肘一定要往外拐:“我要看鱼!”

    周雁回瞪她一眼:“不许去!”

    小樱桃两个手叉腰:“哼!”

    周雁回吓唬她:“他是个坏人!”

    小樱桃鼓着嘴:“他是你老公!”

    周雁回:“????????”

    小樱桃:“你不要因为他是残疾人,就一直欺负他。”

    秦西:“?????????”

    是谁说的孩子记忆像金鱼?小卖部老板随口乱讲的几句话, 她居然能记到现在!

    小孩儿智商还特别绝,两条短腿有劲地跑进去客厅,两手抱过来个穿衣凳, 踩在上面解开了链条锁,把门打开。

    牵上秦西垂在腿侧的手, 向着周雁回面带骄傲地挥挥手:“姨姨拜拜,去看鱼咯。”

    有那么一瞬间,周雁回完全是懵的。

    就……就这么容易地跟别人走了?

    两个人还都一点儿没想着带上她?

    周雁回都傻了, 过了会才回过神,回房拿上手机追过去。

    有小樱桃助攻, 周雁回终于进了秦西的房间——更准确的说,是海边别墅。

    有钱人就是有钱人,奢侈的程度永远超乎人想象。秦西说自己房间外面靠海时,周雁回只以为这儿单纯是海景房,有一条狭长的通道能与邻居们分享一片海。

    谁知道这房间孤零零悬浮于海边,除了走几步便遭遇无敌海景外,旁边还连着岛上砂砾最细腻的一大片私人海滩。

    而那能看鱼的平台比她房间还要大,一面是玻璃,一面是网兜,白沙如金子般在澄清的水中绵延。

    小樱桃的“哇哇”声不绝于耳,周雁回心里的“哇哇”声也此起彼伏。

    偏偏脸上是不能表现出任何波动的,小樱桃拉着秦西跑到东跑到西,她便抱着两手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心静如水,心静如水……

    “哇,好多鱼呀!”小樱桃兴奋极了,从外面跑回来,拽着周雁回的手:“小姨,好多鱼啊,快来一起看。”

    “浅水区的鱼能有什么好看的,水族馆里的不知道比这里漂亮多少。”周雁回做足了倒胃口的成年人:“我才不要去看呢。”

    “哦。”小樱桃立马丢下周雁回的手,屁颠颠跑开。

    片刻后。

    “小姨不来,我就说别喊她吧,她肯定不来。”

    “那好吧,那就我们俩看吧。”

    “就我们俩看吧,女人真是很烦。”

    周雁回只觉得离了个大谱,早上牵着小樱桃进酒店的时候,她还说她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漂亮阿姨,现在居然就开始嫌她烦了?

    果然男人!男人就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周雁回实在坐不住,趿着鞋子走过去,一大一小正趴在平台上往海面看呢,秦西手里拿着个装满海鱼的铝皮桶,不时往海里倒一点。

    小樱桃听见声音回头看,向着周雁回吐舌头:“你过来啦,麻烦的女人。”

    “……”周雁回走快几步,坐到她身边,往屈起的手指上哈了几口气,狠狠弹了下她脑门:“不许学你爸说话。”

    周雁回坐在玻璃台边上,两条小腿从网兜的洞眼里伸下去。海风伴着湿润空气不停从远处刮过来,她两条腿便随之荡啊荡。

    秦西很高兴她过来,盯着她脸看了会,又盯了会她腿。

    小樱桃道:“爸爸才不这么说话呢。”

    “那爸爸是怎么跟妈妈说话的?”秦西逗她。

    小樱桃歪头想了想,学起李泽明语气:“好老婆,小宝贝,你就原谅我吧。”

    周雁回噗嗤笑出来,说:“恶心心,以后我可没办法直视你爸了。”

    秦西也乐了,说:“我倒是挺欣赏你爸的,以后我得多跟他学习。”

    小孩儿都是人来疯,大人笑,她比大人还兴奋。小樱桃也被自己逗乐了,抱着肚子边笑边滚进秦西的怀里:“那你是怎么跟你老婆说话的?”

    她拿短粗的小手指指指秦西,再指指周雁回。

    秦西还没来得及说话,周雁回先否认道:“再说一遍啊,我不是他老婆。”

    小樱桃眼睛里突然有光闪了闪,她紧紧地抱好了秦西,怯生生地说:“她不肯做你老婆,那我以后长大做你老婆吧。”

    软软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后来几乎完全听不见了。

    人也害羞极了,小脸埋在秦西的怀里蹭啊蹭,辫子在后面一阵摇。

    “哎哟,没羞!”周雁回伸手去挠小樱桃痒痒,揶揄地哼起了婚礼进行曲。

    秦西整颗心都化了,把手里的桶给扔了,把小樱桃抱得紧紧的,说:“我也好喜欢樱桃啊……但我可能不能等你了,我要跟其他人结婚。”

    “啊,是小姨吗?”小樱桃反客为主,向着周雁回吐舌头,也哼起了婚礼进行曲。

    周雁回白眼一连翻了好几个:“哼哼,看来得拿樱桃喂鱼了,小鱼可爱吃樱桃了。”

    “啊,不要,不要!”樱桃哀嚎。

    秦西连忙哄:“好好好,不要,不要。”

    樱桃说:“还是喂小姨吧!”

    周雁回:“……”

    秦西方才随手扔的桶翻下来,在网兜上边滚边漏鱼。

    网兜下的鱼越聚越多,忽地来了几团巨大的黑影。等吵吵闹闹的三个人发现时,几条鱼正在凶猛地争抢鱼食,水面顿时如沸腾一样。

    海上的人有视觉差,明明中间还隔着一段距离,周雁回从上往下看过去,却像是自己就悬在海面上,垂着的两只脚几乎能碰着鱼。

    她吓得叫起来,要起身跑,慌乱里却整个人趴进了网兜里。

    小樱桃还觉得是大人逗她玩,非但一点不觉得可怕,咯咯咯笑得前仰后合的:“大鱼来吃小姨了。”

    秦西却很是紧张,立马把樱桃放下来,跳进网兜里捞周雁回:“别怕,就是蝠鲼。这一片这种鱼很多。”

    “福分,什么福分?”周雁回在网上瞎挣扎,两条腿拼命往上蜷:“一遇见你,福气就都跑没了。”

    秦西抓过周雁回乱动的手,拔萝卜似的要把她从里面拔出来。

    只是也不知道是网面不停晃,秦西不太站得稳,还是周雁回近来横向发展的比较明显,秦西往上用力一提,居然一点没把人拔动。

    水面上沸腾依旧,碎裂的浪花溅上周雁回小腿,吓得她一阵尖叫:“是不是男人啊,一点力气都没有,赶紧拉我起来啊。”

    秦西也有点急了,抱怨道:“你最近到底吃什么了?”

    “自己虚得很,还非赖别人胖!”

    “我虚?那你要不要试试看!”

    秦西往周雁回肩上推了下,女人立马被迫倒网上。

    秦西将她碍事的裙子往上一扯,将将只盖住屁股,再把她葱段似的两腿从网里拨出来,折起来按到她胸口。

    周雁回几乎打了个激灵,以为秦西那么变`态,孩子还在,就要当着幼小心灵的面乱来,想也没想伸出两脚就踹他。

    秦西却只是想把她扔出去,还没来得及发力就吃上她的窝心脚。

    秦西失去重心地往下栽过去。

    结结实实地压在周雁回身上。

    小樱桃都乐疯了,指着两人哈哈笑:“出不来了吧,都要喂鱼咯!”

    两个人贴烧饼似的叠一块,呼吸濡染着,都有点气短。月色与霓虹里,周雁回瓷白的皮肤像是发着光,整张脸美得超现实。

    秦西视线贪婪地从她眼睛看至鼻梁,再到微嘟着的丰润的唇。

    靠得太近,两个人都能敏锐地发现身体的某处在迅速起变化。周雁回连忙狠狠瞪过去,无声警告他不许:“你是不是疯了?”

    秦西呼吸短而急,因为克制而紧紧咬着牙。

    他将周雁回拖起来,低声道:“肉多一点确实好。”

    “……”周雁回笃定他要说些感慨她丰满之类的荤话,继续不停地瞪他。

    秦西却道:“可以做缓冲。”

    周雁回悻悻回到房间里,坐在面朝大海的沙发上找酒店,心内打算着明天一早就退房,坚决换个秦西找不到的新地方。

    小樱桃的玩心重,时差又没倒过来,大半夜生龙活虎地喂了好一阵子鱼,还不同意走,非要在秦西这大得离谱的按摩浴缸里游泳。

    周雁回起初玩玩手机还能勉强撑得住,再往后就如咸鱼似的在沙发里越陷越深,上眼皮不停跟下眼皮打架。

    等再有意

    依譁

    识,天已微微亮,房间被晨曦染上淡淡的青色。

    周雁回仰面躺着,听见外面有如闷雷滚动的声音,迷迷糊糊地说:“……怎么下雨了,这么大的雨。”

    身边的人把手机收起来,回头看向她,声音轻而软:“没下雨,涨潮了,是浪的声音。”

    周雁回还是有点懵,扭头向着声音的方向看了看,呢哝着:“你怎么在这儿?”她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伸腿出去蹬了下。

    青白光线里,突然自软被里滑出条纤长幼白的细腿,男人立时蹙了蹙眉,原本就深浓的眸子顿时如幽深的黑洞。

    脑海里,是她昨天夜里坐在风里的样子,荡来荡去的两腿从那时起就不停折磨他神经。

    秦西几乎没多思考就掐住了她脚踝,极贪婪地揉了揉,再在她回过神前,轻车熟路地将她腿折在身前,整个人跟着过来压住她。

    周雁回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还在秦西这儿。

    “你要干嘛?”她连忙去推男人,又因为担心吵醒樱桃而不敢动作太大。

    秦西轻笑了下,眼睛微眯,低头亲她时含糊道:“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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