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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属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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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鹤眠从正殿出来,明心宗外已是日落西山,从中天往下看,万里燎红,她现在的位置就像踩在花蕊中间。

    她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对虞渊的服从性高得吓人。

    没走两步,那个被她腹诽了一路的人就从拐角出现,披着一身嫣红彩霞,向她走来。

    明明他身后还跟着许多人,那一刻,却只有他是清晰明亮的,其他都如影虚幻。

    空荡的前殿,瞬间像个挤入了无数气息的真空盒子,变得紧凑充实。

    脚下似灌了铅,鹤眠定定伫在原地,遥遥望向他。

    周遭剩下他信步朝她迈来的脚步声,和胸膛里重如鼓点的撞击。

    不是万民翘首的千斤期盼,也不是大捷归来的激动感恩,而是单纯地,像迎接久未归家的妻子,坚定地靠近她,这是鹤眠从未有过的体验。

    似乎纷繁的世间,此时此地,有什么也能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

    就是很奇怪,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的眼神传达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他沐在旖旎的夕阳下,优越的骨相,英挺的鼻梁,冷厉的下颌线,每一处都完美得挑不出瑕疵。

    早已不单是那肤浅的可以复刻的皮囊之美,而是从本质,就该是一块极好的雪玉,才能成就这样极致的作品。

    也终于是,站在光下了。

    ——“他们好像并不知道我们结契的事。”

    难得鹤眠在如此醉人的美色下还存着几分理智,或者说是,在他过分热切的注视下,她只能通过传音说话这种最拙劣的方式,去试图赎回丝缕的神志清明。

    ——“我知道,这里的人都忘了。”

    在清和说完并不知道桃源境上近来有仙家结契之事,他就将明心宗所有人的识海都探查过了,里面没有任何关于他和鹤眠结契的记忆。

    他说不上什么心情,庆幸又惋惜,但耳边最清晰的,仍是她走出正殿前,告诉清和,她的名字叫卧云。

    再普通不过的四个字,但这是她第一次,正面承认了这个他给的名字,与她是一体的。

    ——“但我记得。”

    至死不忘。

    神识里虞渊的声音像起誓,很沉很厚,重到鹤眠接不住,一瞬晃神,玄黑色的长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她面前咫尺外。

    比以前白日和她保持的距离都要近。

    近到她能闻到那阵随着靠近带动的风流里的冷香。

    “你的神钿……”

    全身还熔在火里烤着的鹤眠没有意识到不对劲,她顺着虞渊的视线,抬头摸了摸额间。

    偏头。

    前殿四周镜似的水墙中,映出一张眉眼如画的美人脸,那饱满光洁的额间,细勾浅描的神钿,在橘红的暖光下,泛着同样的光亮。

    神钿变色了。

    鹤眠轻咬着唇,藏在垂袖下的纤白指尖一划。

    血的颜色也变了,透着淡淡的金橙色。

    不是梦,她的时间,在减少。

    “没事,一个活着的标记而已。”她仰头,将情绪收敛干净,仿佛早已习惯,露出一个淡得有些无力的笑,“这个颜色更好看。”

    日落时分的余晖没什么温度,绮丽梦幻的色泽拖拽着道不清说不明的遗憾,像个精心编制的致命牢笼,极有深意地罩在她身上。

    她在笼里笑,和夜晚泛着凌凌光亮的河面一样,光明只浮在表面,河面之下,昏暗无比。

    虞渊觉得刺眼,有无数道看不见的针,扎得他心口直颤。

    “各位仙君,今日时候不早了,若是不嫌弃,可随我到后院修整一夜,明日再启程。”

    白衍天从中殿传来的声音格外响亮,众人望去,他已稳步到一行人面前作揖。

    凡间不像仙界,日出日落不可随心更改,马上就要天黑了,确实也是不便赶路。

    一行人就跟着明心宗的弟子到各自今夜的住处。

    因为天女的缘故,鹤眠被安排的地方是所有人中最宽敞典雅的。

    叠上刚才水墙里变色了、微煜着的光,似一道无形的枷锁,时刻提醒着鹤眠,肩负着什么,她看得心口郁堵,让白衍天换了一处和大家一样的普通卧居。

    毫无意义的行为,什么也没能改变,但憋闷却找到了一个苟且的破口。

    白衍天略有些为难后也只能给她换了一处普通的,心道,难怪是六位神主特命守护的天女,就是平易近人。

    虞渊的住处在鹤眠东边,近日出的位置。

    入了后院后,他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鹤眠去视察了一遍明心宗押管发病弟子的地房,除了实实在在证明如今这十瓣金銮花她抹不掉以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发现。

    胸口的重压,也因这种有心无力的挫败感更沉了几分。

    突然有些想念醉仙梦的滋味了。

    鹤眠和白衍天打听了最近有卖醉仙梦的地方。

    提着酒回到后院,虞渊的卧房还是和她出门前一样,里面丝毫没有他的气息。

    她下意识轻举左腕。

    那个他说的可以知道他在哪的骨镯,她从来没用过。

    如今也就看了一眼便作罢。

    管那么多做什么?又不是事少。

    鹤眠心叹,干脆回卧房靠窗的榻上,一口酒一眼醉人夜色。

    虞渊白日在茶厅等的时候,分出神魂在明心宗外转了一圈。

    东北方向走十里,有一片至纯之气孕出的百卉千葩。

    他看不出特别,但鹤眠喜欢。

    卧房里过于素净,他就去采了些回来。

    穿过通往后院的花厅,吃过晚膳的众人都聚在一起闲聊。

    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虞渊加快脚步就往后院去。

    后院鹤眠的卧房靠云海那侧的支摘窗被撑了起来。

    除了鹤眠的气息外,他还闻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味道。

    醉仙梦。

    往日她酒醉桃腮迷眼的模样近在眼前,腹中那阵熟悉汇聚下冲的邪火,自从感受过那里的美妙滋味后,不正常的次数越发频繁。

    尤其她跪趴着,哼唧软塌上身,坠玉颤晃,他自后深入时。

    有些事情果然不禁开头。

    他惆怅地看了眼天边最后一抹光亮。

    今夜不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穿行过关得严实,甚至落了两层门闩的房门。

    果然在靠窗的榻上看到那曼妙的身影。

    像是醉得睡过去了。

    脸侧向窗外,两腿伸直交叠的睡姿,层叠的裙纱垂了一地,似被沉甸压弯的一树梨花。

    偏细白的两指还牢牢圈着瓷瓶颈,搁在腹部。

    板正又透了点可爱。

    真是醉了都不忘护着酒瓶。

    虞渊倏地笑了,将摘回来的花认真地插进釉彩冰梅蝶纹花瓶里,放在她一睁开眼就能看到、却又不会碰落的地方。

    做好这些,天边最后一抹霞光彻底消失。

    凡间正式入了夜。

    黑夜打开了某个潜在的开关。

    他幽邃的眼瞳一暗,即将离开的脚步顿住,转了个弯,向美人榻过去。

    颀挺的身影蹲下,静静地看着那张绝俗的脸好几息,冷白修长的手指才把她滑到对侧的一绺碎发顺回耳后。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手实在冷,睡着的人悠悠睁开眼。

    浸过水似的杏眸迷蒙地从那些花处移到他脸上。

    不说话,就望着他,极慢地眨着眼睛。

    难得看起来软绵绵的。

    平日站起来也就他肩膀高,却是比谁都要强。

    有时候虞渊也想不通,为什么千斤的枷锁,要加在这么一个瘦弱的肩膀上。

    “花,哪里摘来的”

    她夹住他指尖,没有多少力,声音黏黏糯糯的,脸上都是被酒酿出来的潮红。

    像一个得了糖,问糖是哪里来的孩子。

    “嗯?”她挑起尾音,近乎呢喃,催促他说话。

    “明心宗外的一片花林。”他摩挲着伸过来的那截指节,耐心无比,“喜欢吗,送你的。”

    她柔着调呼了声,又傲娇地闭起眼。

    “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要给我回个礼?”

    大概是没遇上过这种强行送礼又强行要还礼的无赖事,榻上的人嗔他一眼,娇气地抽回手。

    “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还真是醉了也精得狐狸似的。

    虞渊无奈摇摇头,趁着她醉意没散,抽掉她头上那根灵簪,递到她懒得睁开的眼皮前,一副君子做派,声音轻得不能再轻,“说好了,我要这个,是你应下送我的,不准反悔。”

    被扰烦的人将他作乱的手往外推,仿佛在应:不要了,不要了,给你。

    虞渊被她的小表情弄得心头一软。

    她清醒的时候可从来不会这样,这样的她,也只有在防备松下的极少数时间里,能够见到。

    因为不常见,所有更加能轻易地勾起他的欲火。

    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在作祟,此时此刻就想将她狠狠地摁在某处,撞碎她,弄哭她,要她为他水光潋滟。

    是真舍不得走啊。

    虞渊透过窗隙望了眼蓝茵色的天,终是不舍起身,最后看她一眼,身影在空中一震,便消失了。

    后院花厅。

    在茶厅还没聊够的众人再次聚在一起。

    玄色衣袍执扇的人嘴是最碎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确实是个百无一用的散仙,一直在找话。

    “刚忘了介绍,我叫重霄,九重天的重,云霄的霄。”

    “你别看我是散仙,我修为不低的,真的,我可以帮你们,南浔我最熟悉,哪里出了新说本,哪里出了新菜式,我不能说第一个知道,也绝对是第二个知道的。关键,我有钱。”

    ……

    水蒹蒹不胜其烦。

    猫着腰靠近花厅最边靠树抱臂站着的黑衣男人。

    “哎,江上仙。”她笑得谄媚,“和你打听个事。”

    她神神秘秘地又靠近些。

    男人眼皮都懒得掀开,更没接话。

    “公子身边那个女人,是什么来历?”

    “不知道。”男人依旧是闭着眼。

    水蒹蒹不信,两条细嫩的手臂抱在胸前,像是想到某种可怕的可能,花容失色,“公子成神,不会是出卖身体换来的吧?

    人间话本都说,寒门公子,为了攀附权贵,都会委身于达官贵人,甚至入赘,以换取光明前程!!

    啊,我可怜的公子……”

    一直闭着眼的男人无语透顶地睁开眼,低头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与此同时。

    太久没回酆都的虞渊差点连入口都找不着,刚寻到入口,就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不对,”前一息还悲痛欲绝的人秒变脸,“但她就是一个凡人啊,就算公子再卖身一万年,也不可能借她飞上枝头的啊!肯定是她使了什么狐媚手段,蛊惑公子!”

    “这些话你留在肚子里可以,要是被公子听见了,没有什么事情可以保得住你。”男人眸色深远,他总觉得像忘了什么事,偏想不起,“公子对她不简单,你不要招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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