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希望我留下来，希望我向皇上服软，这大约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委婉的事情了。”齐景琛说着，不禁笑出了声，“可惜，我留不下来，只要留下来，我还是会不停地上书，不停地劝谏皇上的。”
“我们俩的马都跑得太快，那轻轻的一下握手太过仓促，太过短暂，之后，我们就没再见过面了，我也没想到，那就是我们的诀别。”齐景琛说到这里语气略有凝滞，“大致如此了，其间种种心酸猜忌，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
“那你留在人世间，是还想见萧逸吗？”
“不想。”
“为什么？”
“皇上每年都来，虽然他看不见我，可我听了他多年的絮絮叨叨，早已知道了他的想法，他也早已知道了我的想法，我早已知道了他的变化，早已知道他现在是一个杀伐决断能够治国安邦的好皇帝了，我们最后的记忆既然都是不美好的，何必还要见呢？不见，他还能每年来祭奠我一下，我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太寂寞了。”齐景琛笑着说。
“那你想见谁呢？”
“王怀音。”齐景琛说道，顿了一下又说，“我想知道，他有没有认为过自己错了。”
“你不是说他最是铁面无私，一个铁面无私的人怎么会做自己认为错了的事情呢？”苏芸问道。
“是啊，你说的太对了，正因如此，所以我才特别想问问他。”齐景琛对着苏芸笑着说。
苏芸正想着回答他，就听见院门吱呀一声地打开了，来的可不正是王怀音吗？
“说曹操曹操到，看来不能背后说人哦。”苏芸笑着说道。
“苏芸姑娘何解？”王怀音不解地问。
“没什么，王丞相为何去而复返啊？”
“我没有走，看皇上的车马远去了才又回来，我今天的正事还没有做。”
“什么正事？”
王怀音不再说话，只是将自己的包裹打开，拿出了一些金银纸钱和香烛，在井边自顾自地就烧了起来，还说道，“刚刚我在门外听了一些你家和齐景琛的事情，这些年，确实苦了不少的百姓，是我王某之过。”
“想不到还能听到王丞相说自己有过错。”苏芸说道。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惜我不能让时光倒流回去改了。”王怀音略显疲态地说道。
苏芸看着王怀音的背影略显佝偻，显然年华匆匆，他也已经不再是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了。
“也许，你还能再做些什么呢？”苏芸说道。
“做什么呢？”王怀音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苏芸。
苏芸从怀中拿出失魂散，说道，“吃下它，你能做一个梦，梦见你一直想要见到的人。”
“真的？”
“真的，我没有必要骗你，有没有什么好处对吧，我也没有害你的动机，否则也不会救你孙子。”
王怀音大约是觉得苏芸说得有道理，于是，接过了失魂散，略看了一会，便仰头咽了下去，不一会儿，王怀音就昏倒在地，苏芸拿出一支香，插在地上，慢慢地，王怀音的魂魄从身体里分离了出来，王怀音看着自己的身体，苏芸微微一笑说道，“你的梦已经开始了。”
王怀音第一眼就看到了齐景琛，“景琛，你为何在此处？”
“在此处等你。”
“等我？二十年前一别，不料还有今日相见之日。”
“故人已去，不过是入梦而已，并非重回人间了。”齐景琛微微一笑说道，“当初你力挺皇帝改革，或许早该想到这么一天了。”
“我始料未及。”
“那说明你对我的了解还不够。”
“与景琛相识短短几年，但是已经觉得是人生挚友了，人生挚友难得，并非一定要彻底了解对方，能够欣赏也就够了。”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很想问你，你承不承认，当初改革并非当时的最佳之选。”
“景琛，那你又承不承认我国已经到了积弊已深，必须改革的地步呢？”
“我自然承认，那你又承不承认你的改革操之过急，对于当时的国家而言并非良策？”
“缓缓治去，何时才见功效呢？”
“兵行险着，一旦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啊。”
“幸而当初，赢了。”
“如若输了了呢？”
“景琛，我与你不同，我从不想如果的事，我只想如何才能赢的事。”
“可这是一开始就必须要考虑的事情。谋定而后动，才能行稳致远。”
“凡事前怕狼后怕虎，必不能成大事。”
齐景琛听到此处，已经是露出了早已料到的笑容，他说道，“我早知你会如此回答我了，可是偏不死心，还要问上一问。”
“若有来世，我还是如此回答，如此行事。”
“好，这就是我认识的王怀音！和当初雅集上大放豪言的王怀音一般无二，从无改变。”
“怀音不敢忘了自己的初心，没有一日不想着君子居其位，则思死其官；未得位，则思修其辞以明其道。”
“是，位卑未敢忘忧国，你做到了。”
“是齐兄那段时日的接济，使我不至于饿死街头，才有今日有报效国家的机会。”
“你这样的贤达之士，不仅是我，任何人一旦发现了都会重视的。”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怀音永远铭记于心。”
“久未见怀音，不应聊此，可惜魂体不能喝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春色醉人，今日一梦，怀音深感欣慰。”
“时辰也差不多了，齐某要走了，这次走了，下次就再也没有机会入怀音的梦了。”
“王某从不认为有来世，但是对着齐兄，王某希望仍有来世，王某也可帮衬齐兄一回。”
“就此商定！”
“就此商定！”
二人说完，王怀音就缓缓醒转了，而齐景琛却很快消散，化为一缕轻烟进入了苏芸的身体。
“刚刚那只是一个梦吗？”王怀音问。
“不是，那个是真的齐景琛。这次消散，也是真的消散了。”苏芸回答道。
王怀音神色黯然，说道，“二十多年前，如果不是齐兄接济，我早已不知死在何处。”
“你真的没有后悔过吗？没有想过，自己也许错了呢？”苏芸说道。
“我从不想也许的事情。”王怀音回答。
“也许，你可以听我讲个故事，听完可能会有所改观。”苏芸说道。
“愿闻其详。”
接着，苏芸将当初姜宁与念安的事情事无巨细告知了王怀音，讲到姜宁和念安小小年纪就被抓去练武，还要他们自相残杀的事情时，王怀音也有震怒，听到最后，王怀音不忍唏嘘地说道，“江湖之事大多由陈知微所管理，倒不知造成了此等惨剧。”
“王丞相聪慧，大约能够举一反三，行事冒进，只求结果，便是如此，朝政上的改革也是如此，造成的惨剧，不会比姜宁念安的轻，何况，惨剧就是惨剧，没有谁更惨之说。”
王怀音听完后，默默良久，才说道，“苏芸姑娘有看透人心之能，姑娘便来猜上一猜，为何吾儿取名为王思齐。”
苏芸只是一笑，接着便说，“也许齐景琛更想听到这句话，不过已经晚了，他等了这二十年也没有等来一个认可。”
见王怀音不答，苏芸便朝着孟申和宋闻璟说道，“咱们走吧，不要打扰王丞相在此追思故人了。”
三人正打算要走，不料一男子朗声道，“尔等怕是走不了了，”接着说道，“拿下他们，要活的。”
顿时，十余名绝顶高手从院墙外飞身而起，各自拔出佩剑，一瞬间整个院落刀光剑影，苏芸等人只得拔剑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