椤兽水猴
马蹄在冰寒的泥水上疾驰，踏过一片又一片缓坡。不知行了多久，暴雨又从天倾洒下来般。
此处，百年来都是三国交战之所，在暴雨的击打下，泥底的古血也被翻涌上来，暴露出不知被遗留多久的旧箭头和断裂的铜枪，残破的铜枪上也已生满了猩红的铜花。
天色渐暗，圣伯鱼环住身前女子的腰身，将头靠在她的肩上。殷夜辰感知到身后人传来的的血腥和灼热气息，而自己快耐不住雨夜的寒气。
见前方有一座破庙，似是勉强可以歇脚，她便扶着圣伯鱼进去，在佛像脚边将他放下。放下圣伯鱼后，殷夜辰将全身发烫他抱入怀中。
“殿下，你的气息怎么乱成这样。”
圣伯鱼感受到旁边的躯体冰凉，似是缓解身上的燥热，他将头靠在殷夜辰肩上，双手环抱得她更紧。殷夜辰安抚得似的在他身后轻轻抚摸，低唤：“伯鱼，伯鱼。“
圣伯鱼气息还是微弱，吃力开口：“方才那柄剑，本源于媸椤王族，我以人族之力，难以催动罢了。且，与太多士兵和秋槲对战，有些力竭罢了…你不必担忧。”
圣伯鱼勉强从她肩上抬头，看她全身湿透，忧心道：“你这般怕冷，我们先生个火罢。”
殷夜辰从未见圣伯鱼衰弱成这般，抬手抚上男子的脸，道：“伯鱼，我无事的。而你气息大乱，竟然力竭成这般，当务之急是要救你。”
圣伯鱼看着她眼中的殷殷关切，心中触动，伸手抱住她，将头再次沉入她的肩颈，让二人体温相缠。
“别怕，我只是需要缓缓。明日便好了。”
“可我闻到血腥味了！伯鱼。”殷夜辰有些着急了，“媸椤王族的古剑，纵然是人族玄师也根本无法撼动，你强行运用他，必遭反噬！”
圣伯鱼吃力得抬起右手，搭在殷夜辰脑后，似是安抚。
“阿辰，这不是我第一次用禅虹。只需调养几息便会好转，只是现下的我力竭，若是敌军来袭，我怕是没有再战之力。你我暂缓一两个时辰后，须尽快回到上垚军营。”
殷夜辰将他抱得更紧些，“我定会将你送到上垚军营。”
“阿辰，你可觉得我杀了太多山黍士兵？”圣伯鱼想到刹丽王秋槲看殷夜辰的神色，心中起疑。
殷夜辰有了片刻停顿，道：“两军相战，这很难评断。对了，在都城，我查到了一些十方归一阵之事，你可要听。”
“支时安有信来，我已然知晓一二。阿辰，你说，玄师封印媸椤王族，对与不对，为何一定要封印他们？辛亚又为何怜悯他们？辛亚放出的只有媸椤王族，那剩余的媸椤族又被巫族封印在何处呢？”
“媸椤族当年屠杀人族，人族不过为了自保才镇压他们。媸椤族族人有兽化之能，且族中有很多驯化的椤兽，若是媸椤族被放出，人间怕是无间炼狱。”殷夜辰看向怀中人，“你可知道，他们的故土平宿。据说千年前，平宿因天灾而毁，他们已经没有去处了。我倒是也想知道剩余的媸椤族又被巫族封在何处。不过，我曾在南境遇见过异人，他们大多如常人无异。”
“南境？为何你会去南境？”圣伯鱼眉目沉了沉。
殷夜辰还未答复，便见庙里的窗被风吹开，便起身往窗边走去。
“苍先生与我说过，我生于南境，我便常去南境看看。”
圣伯鱼皱了皱眉，虽有些不情愿，但心中疑念又生。
“当初得到消息时，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何来上垚国。四年前我曾想带你来上垚，你便拒绝。”
殷夜辰看窗柩上皆是雨水，因为窗开，大量的雨水涌进。
“此次来都城，只是为了访学。”
殷夜辰合上窗，有些不解，窗台下的墙竟然湿透了，墙角下竟然都是积水。殷夜辰转头，本躺靠在佛脚下的圣伯鱼已然站起身，满身戒备得盯着殷夜辰。
殷夜辰也看着脸色苍白的男人，见他缓步移来，身后的影子逐渐形变，拉长。
殷夜辰也不清楚，手心水不知是雨水还是冒出的冷汗。
禅虹古剑忽然祭出，直直向殷夜辰身后刺去，似是一阵风，殷夜辰身后有物移动。祭剑之后，圣伯鱼抬腿向后攻击，身下的身影忽得变化。二人后背相依，古剑重新回到圣伯鱼手中，窗台下的水变得愈发多，屋舍内气息变化，似有异风涌入。
瞬间，古剑脱手攻向佛像，圣伯鱼环抱住殷夜辰，二人跳窗而出，一出庙宇，便见庙外的停着的那匹马倒在血泊中，腹部被剖开，五脏皆被丢出，独独少了马心。二人来不及多想，便奋力逃去。
佛像上，一只人头猴身、似是水猴的椤兽，足足有两人高。它眦裂着长牙，用右爪拔着刺入左肩的禅虹，可禅虹似是定在这上面，蚕食着此兽的鲜血。椤兽摇起尾巴，卷住禅虹，禅虹虽有松动，却不能被拔出。
此兽大怒，对着窗口长得相似的椤兽大喊：“蠢货，还不来帮我！”
那处，在窗口还在摇摆的椤兽跃上佛像，奋力将剑拔出，声音娇艳：“夫君，你可真是没用！方才我能躲开那一剑，你怎么不能。”雌兽借着室外的光端看手里的剑，丝毫不顾舔舐伤口的同伴，“你看这剑，像不像王剑！怎么会在个人族手里。”
舔舐伤口的椤兽见血不流了，转头看了过来。
“你管它是哪里的剑，媸椤王族消失多年，剑被人族拿走有何奇怪，你是被玄师镇压在溪云山涧下被压傻了吧！”
“那个男人身上的血很不一样，好像在溪云山下深潭里的那些人不一样。”雌兽闻了闻圣伯鱼躺过的地方。雄兽好奇，跃了过来也嗅了嗅。
“蠢货，那味道就是落在我们封印上的血！这人有些东西，咱们追上去，吃了他的心！”雄兽看向窗外，舔舐了下沾血的唇角。
忽得，雌兽兽中的剑消失不见，雌兽在空中抓了几下，也未捕捉到什么。
“可恶！我们追。夫君，我要这把剑！”
雄兽见雌兽跃出窗，本欲追上去，又回头到佛像脚下，嗅了嗅，虽然气息微弱，可闻到的两股气息都似曾相识，有一股味道让它很不舒适，可自己实在想不起来。来不及多想，它便也跃出庙，随雌兽追去。
这边，圣伯鱼与殷夜辰在暴雨下的平原狂奔，而上空雷声阵阵。
“夜辰，看到前面的林子了么，不要停，跑过那片林子，再翻过一处山坡，你就可以见到上垚军营。
见圣伯鱼放下她，转身看向破庙那一端。
“不可！伯鱼，他们是椤兽，你看到了，他们是从庙内的水坑里爬出来了，他们可以水遁。你不是玄师，如今又身体有恙，伯鱼，我来拦住它们，你需尽快回军。”
“荒唐，我岂能让你身陷险境。”圣伯鱼抬手，禅虹剑现。
殷夜辰见他执意如此，不再阻拦，可她也并不离开。
圣伯鱼见她不走，无奈叹气，忽然抬臂挥剑向空中砍去，雌兽不得不现身，在空中翻了个身，四爪抓地，那张人脸变化，时而化为猴脸，时而化为人脸。
“我要吃了你的心！”
说罢，雌兽一跃而起，而在半空忽然遁匿，圣伯鱼转身，拉过殷夜辰，向殷夜辰身后刺去，雌兽躲闪之际现身。伏在地上的雌兽歪头看了眼殷夜辰，再看向圣伯鱼，挠头想了想，道：“我知道了，你们是夫妻，就与我和我的夫君一般。”
想明白的雌兽阴森森笑起：“正好，我与夫君一人一颗心。”
圣伯鱼突然皱眉，捂住胸口，似乎隐忍什么。雌兽见状，大笑：“废物，这是媸椤王剑，你这弱夫，还想用它，必遭反噬！当年玄师害我王族，可笑还想驯化我们，我这就吃了你们！”
“它们是媸椤椤兽之一，人面猴身，称谓人猴！椤兽是媸椤饲养的野兽，兽性十足，又格外狡诈，就算是媸椤族，它们也会吃！曾有许多玄师死于它们之手，且雌雄二猴常常一同出没。” 殷夜辰见，圣伯鱼身后一只猴爪似破空而出，大惊！
“殿下！小心身后。”
圣伯鱼侧身，猴爪堪堪擦过他的衣袍，他足下运气，用力转身，衣袍扬起一层水帘，禅虹沾上水帘，弹出水珠，击中另一侧雌兽。
雌兽被击倒在地，与雄兽对视一眼后，二兽忽然隐匿于雨中。
圣伯鱼抬剑，正欲靠近数米外的殷夜辰，突然，颌前现出一张龇牙猴脸，不由退后数步出剑向其攻去。而另一侧，殷夜辰的右臂被雨中破出的一手抓住，转瞬之间，自己被扔出数米之外，雌兽逐渐从暴雨中现身，向她跳跃而来，来不及多想，殷夜辰起身向密林跑去，可才刚起身，小腿便被抓住。雌兽笑得开心：“小姑娘，我要享用了。”
说完，雌兽将她扬起向林中扔去，自己也跃进林中。
圣伯鱼以剑抵着雄兽，胸口气息踊跃，余光撇了眼雌兽和殷夜辰。
“人猴是么？媸椤王族驯养你们，为了让你们不死不灭，不惜用王族血液喂养。你们存活不易，可你们不该触孤之逆鳞。”
雄兽见他双眸猩红，尚未明白怎么，忽然头颅落地，禅虹剑将其劈裂为二。
密林中，雌兽一手捏住殷夜辰的脖子，将她按在树上，另一只手欲取其心。
殷夜辰身后树身上的藤蔓忽然疯长，绕在雌兽身上，雌兽诧异看向殷夜辰，却见她的双目泛起青光。
“你是！寒山的？”还未等雌兽说完，殷夜辰已经将手中的五行铜钱打入她的胸口。
雌兽诧异匍匐在地，方才藤蔓缠绕，自己几乎受到威胁，胸口的五枚铜钱虽强，那五枚占卜用的东西，对它可只有镇压之力。忽然感觉身后一阵冷意，雌兽尚未转身，头颅已然落地。
“夜辰，你如何？”圣伯鱼走上前，扶起殷夜辰，仔细看了眼她颈上的泛血的伤口，“人猴指中有毒！”
殷夜辰才反应过来，圣伯鱼便已俯下身，吮吸她的伤口。殷夜辰双目突然大睁，推开圣伯鱼，“此毒你若沾染，你会…”
纵然是在黑夜之中，殷夜辰还是能看出圣伯鱼那张淌满雨水的脸上异常惨淡。他只是支撑一会，便口中涌血，似是晕倒过去。
殷夜辰来不及多想，将力竭的圣伯鱼背起，向密林处走去。
“圣伯鱼，我尽然能为你做到这份上！”
在殷夜辰背上的男人下意识皱了皱眉。
待二人走远，雌兽的头颅和身体吸纳周围的水气，连同圣伯鱼留下的血都吸纳进去，直到头颅和身体都渐渐融合在一道。雌兽渐渐醒来后，走到林外的雄兽尸体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