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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0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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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进了腊月门,过年的气氛一天天浓烈。那晚,花小溪喂猪没有回来。余然有些着急说,是不是她的奶奶病重了?我们意识到可能她出事了。我与涂燕向袁自朝,石利借自行车要回城去看望花小溪。他们知道后,埋怨我们为什么不告诉他们,自告奋勇用自行车载着我们回城。赵杏楠的妈妈因怕天黑出事,阻止了赵杏楠跟我们一起行动。袁自朝载着涂燕,石利载着我,余然向郝建社妈妈借了自行车,自己单骑,我们五人浩浩荡荡奔向花小溪的家。

    花小溪的家在帅府胡同最深处,那个灰砖瓦房四合院,院门口挂着一个白底黑字的竖型大牌子,上面赫然写着几个黑体字:东关街居民委员会。透着一股凶神恶煞,使人不寒而栗。进得院来这是一个四合院,东厢房西厢房,皆是两间,约有四五十平方大小,不见灯光显然空着没有人住,黑咕隆咚透着恐怖。南厢房依稀分辨出里面放些仿古黑色大漆家具,不用说是抄家的胜利品,那地主资本家的摆设如此豪华奢侈,贫下中农不说眼馋岂能看得下去。做为旧社会遗物全部归公。北面是正厢房三间,不用说是正房,拾级台阶昂然挺立,门口挂着同院门口字迹一模一样的牌子,东关街委员会,只是方块型,个子与字迹小些,好像孙子辈的。告诉来者,这就是衙门,革委会办公的地点。我们赶紧把目光移开,怕那赫大的铁将军把门张开大口把我们吞进去。在院最东面黑暗处用红砖搭了一个小棚子,不用说是临时搭建的,这就是花小溪与奶奶的住处。我无法形容当时我对那些造反派的鄙夷和不屑。

    我们进门来,花小溪正趴在奶奶身边抽泣,见到我们那种无法压抑的情绪达到顶点,大声哭起来,说,奶奶一整天只喝了一口小米粥。

    我伸出手握住了奶奶的手,感到她的手与她的心一样冰凉,心中的担忧立刻化作一种对现实的不满,我问道,你的爸爸知道奶奶病成这样吗?花小溪说,我找了爸爸单位的领导,他们说爸爸交代问题期间,不能见任何人,怕串供。余然说,你没有找到妈妈?花小溪说,妈妈不敢来,怕那个造反派头头怀疑她,只偷偷给了我十快钱。袁自朝再也按捺不住无名业火,“这还有人权吗!”拉着石利要找花小溪爸爸单位领导说理去。花小溪奶奶眼睛里闪着恐惧的光芒,这种光芒仿佛是死于酷刑折磨的人才有的,老人家颤微微地劝阻,“不要再给儿子找麻烦了,儿子已经受大罪了。”

    我们要把花小溪的奶奶送进医院,奶奶死活不答应,哀求我们一定要照顾好花小溪等待她爸爸解放出来。最后我们决定,让花小溪在家好好伺候奶奶,不用回村出工,猪由我们几个人轮流喂食,我们还每人给她凑了五块钱,给奶奶买些药吃,买些滋补品。

    安慰好花小溪和奶奶,我们回到村里,入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花小溪那愤怒的哭泣,像一个幽灵在整个屋里盘旋,黑暗中几乎看不到谁能拯救花小溪与奶奶。我们只能用时常到花小溪家中看望照顾她与奶奶,尽我们最大的又微薄的力量帮助她,安慰她,给奶奶俩温暖。

    二

    冬天覆雪寒冰,农活不是那么忙,眨眼进了腊月门,孩子们那一天紧似一天的鞭炮声时不时地提醒大人们,春节,进入倒计时。冰封的大地,寒气透过棉鞋直往心窝里钻,我们不时地跺着脚,手放到嘴边哈着气,有的知青手脚都冻裂了口子,钻心的疼。场长慈悲心大发,决定知青们取消早班。我们终于可以放心大胆钻在暖和和的被窝里睡懒觉。那一觉睡到自然醒的精气神里透着一个字,爽。有的知青睡得连早饭都不吃了,发誓要把那耽搁的早睡黄金时间统统睡回来。

    我要喂猪,不敢睡懒觉。那日,早饭后我去喂猪,发现四只小猪崽不见了,变成了一直大黑猪子在猪圈里哼哼唧唧,对陌生的周围又拱又啃,浑身散发着不自在,仿佛一切对不起它,要冲破牢笼撒野似的发疯。我吓坏了,急赤白咧大喊,我的小花猪被野猪吃掉了。

    场长笑走过来,不紧不慢地说:“你喂养的四头小猪,活吊毛每只还不足五十斤,原准备过年宰了给知青们打牙祭,看来是黄瓜菜,凉了。我把我媳妇养的两只大黑猪,给你们撵过来一只,换走了那四头小黑花猪。这只大黑猪活吊毛有上千斤,把它宰了分了肉,知青们拿回家去孝敬父母过年。”

    面对突况,我转不过弯来,那是我辛辛苦苦喂养的小猪,有着深厚的感情,怎么说没了就没了。我掉头嚎啕大哭说:“喂头猪得需一年的时间,我才喂了三、四个月,怎么能怪我不尽心尽责,怨我喂猪长得慢。何况那四头小猪与我们早已有了感情,为什么不吭不声就弄走了,也不言语一声,这不是挖我心么。”见状,余然、袁自朝等轮流给我做工作。我不依不饶跑进知青休息室用更加高亢的哭声表示对场长的气恼、厌恶、抗议。人们越劝我哭得越来劲儿,呜呜哭得梨花带雪,气息奄奄,肩头控制不住上下一耸一抽的凄凄惨惨,仿佛我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一会儿,场长见我越劝越哭越来劲儿,使个眼色让众人把我一人丢屋里全出去了,没有人理我了,也不劝我了,我哭声自然小些了,好像他们一个个劝我是为了消遣,我由大哭变成嘴里嘟嘟囔囔,但绝没有像泼妇那样骂骂咧咧,只是更加悲悲戚戚,抽抽噎噎地哭着。

    突然,外面响起了大黑猪声嘶力竭地嚎叫,我的一颗心紧张地快要蹦出了,情不自禁地郁郁寡欢地把脸贴在玻璃窗上偷偷向窗外张望,只见知青们在袁自朝带领下,七八个人正把那头大黑猪绑在一条长板凳上,准备杀猪,板凳下面放一个脸盆,估计是要接住放猪血。女知青们纷纷捂住耳朵,蒙住眼,想看又不敢看,但渴望的烈焰炙烤着她们的诱惑又从指尖缝里偷窥。袁自朝手拿一把杀猪刀,冲大黑猪拜了一拜说,“猪先生,不是我要杀你,是他们想吃你,大公无私的猪先生,请你为人类做贡献牺牲吧。”说着憋足一口气高举杀猪刀,恶狠狠猛地冲着大黑猪脖颈捅下去,“噗”地一声,一股鲜血喷出,如那井喷肆溅,喷了袁自朝满脸满身,鲜血淋淋。袁自朝一声大叫,“我的妈呀,太恐怖了!”丢下杀猪刀掉头就跑。那大黑猪更加猛烈地四爪腾蹄,惨叫声声更加凄惨。那几个摁住杀猪的知青吓蒙了,除石利外都情不自禁齐刷刷松开手跑掉了。石利一人使劲拽住猪尾巴,与猪较劲。那大黑猪扑棱一下站起来,踹翻血脸盆打了几个滚,溅的满地都是鲜血,那猪带着血喷,带着惨叫,带着石利,没头没脑满院子玩命乱窜,一路鲜血淋淋,那摄人心魄的场面,就像圣斗士杀场一副血腥的生死搏斗。场长与猴瞎掰一见袁自朝的冒失急了,大喊袁自朝,“我们说找屠夫来宰,你说你会杀猪,现在可好,会杀个屁,弄的满院血流呼啦,跟杀人现场差不多,吓死人了。”袁自朝抹着满脸的血振振有词说,“我确实见过杀猪,还是女的。老娘们能杀猪,老爷们怎么就不能杀猪。我这是练练胆!”敢情他真的没有杀过猪,是在吹牛皮,装大半蒜。袁自朝说着从墙角搬起一块大石头,照着乱窜的大黑猪头部狠狠砸过去。“嗯”地大黑猪闷声倒下,踢腾的四蹄慢慢改成抽搐,那嚎叫声渐渐变成了哼哼声,最后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场长急忙招呼袁自朝等几个知青把猪抬进早已准备好的大铁锅里,铁锅在炉上沸滚,上面已经支好架子,他们把死猪倒挂在架子上面,七手八脚开始烫毛褪皮。

    女知青们吓傻了,没有想到杀猪会是这样一副恐怖场景,尤其那猪惨叫和令人窒息的扑腾,把在惶恐不安挣扎中几个女知青都吓哭了。场长挥挥带血沾的手,不耐烦地说,“明早全体知青到大队部集合,有大事宣布。”找借口把女知青们支开轰跑了。没人理我,连余然、涂燕也不理我了,把我晾在冷屋里,我哭着也没劲了,自觉没趣悄没声息地也偷偷溜回宿舍。

    后来,袁自朝说,场长把猪肉留下,其余的猪下水等等零件全拿回家去。袁自朝等人看着干瞪眼没敢吱声。场长还要拿走猪头和前后腿,被袁自朝提前藏起来,才没有找到。春节过后,知青们上班来,猪头猪前后腿被大师傅给知青们改善生活解馋用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知青们早早来到大队部,战战兢兢地等待场长的到来。私底下窃窃私语,场长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整我们吧,难道说话不算话,不分猪肉了?我与余然更加心惊肉跳,除此担忧外,多了几份胡思乱想,花小溪偷偷歇工不会被场长发现,要扣工分吧。而我竟不切实际天真的幻想着,不会有奇迹出现吧。

    场长到来,我们一言不发眼睛齐刷刷瞅他。他煞有介事清清嗓子说,“刚才与村支书商量,考虑年底你们想家,盼望回家过年,从今天起,全体知青放年假,回到市里跟父母亲团圆,一起过年。”我们不约而同,欢呼跳跃。随后,场长用双手压住激奋的群情说,还有一个通知给大伙念一下。他刚刚念了标题,我没有听完全便欢叫起来,因为余然被吸收进了村委会,担任村团委书记。原团委书记娇儿婚嫁到其他村已经卸任。知青里面余然是第一个进入村领导班子的,这是开天辟地的大事,表明了知青在村民中的威信与地位,说明了知青干的还是不错的。知青们又一次欢呼跳跃。场长再一次压住知青地欢叫说,下面我点到名字的知青,留下来,有重要任务。我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不会又做倒霉蛋,那高兴劲头变成冷汗随后产生一种惧怕,不祥之兆扰乱着我的思绪。果不其然,场长第一个点到我的名字,我用沉默诅咒场长,分配我做啥我也不干,消极抵抗。余然、袁自朝、石利、拉二胡的沈浩等有些文艺范儿的知青全被点名都留下来了。我忽的恍如幻觉,难道与年底村里一年一度的唱大戏有关。

    知青们领到了年底分红,我分到7630元,那时我在知青中挣工分算是可以的,挣7分。余然和涂燕挣75分,花小溪挣45分。袁自朝几个高大壮士的知青快与村里壮劳力比肩,挣95分,那时村里的壮劳力最高工分挣十分。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得到自己劳动的价值肯定,我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用手指抿着唾沫,一口气把钱数了五遍,故意把票子捻得嘎嘎响,生怕别人听不见,眉开眼笑地享受着数钱的愉悦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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